第82章 仙神與造物（四）
柳枝感到有些不妙。
她好像不小心……說漏嘴了？
她能聽見所有凡人說出口的字句，所以就算幾天前司千秋特意避開了她，和青玉離開了屋子後才提起的懼高一事，她還是聽得一清二楚，還在這時候順嘴給說出來。
她聽到了這句話，也聽到了青玉問他是不是毛病犯了，卻沒有真正理解這兩句話的含義。
事實上，所謂“懼高”不過是司千秋隨口扯出的謊，至於這目的，當然是誆住青玉，讓青玉陪着他走一着，可惜被青玉給識破了。
柳枝眨了眨眼睛。
爲了隱瞞身份，她只好承認自己有偷聽的癖好了。
不待她開口，司千秋瞭然一笑：“你該不會是格外關心我的事情，所以特意向其他人打聽了各種消息，不曾想聽了個假話……是這樣的對吧？”
說這話時，他眼中的精光散去，笑容顯出幾分純善無害的意味。
柳枝點點頭：“你猜對了。”
她對所有的凡人都格外關心，司千秋當然是其中的一員。
司千秋臉上明晃晃地刻上了“得意”二字：“我就猜到是這麼一回事，畢竟這天底下又有誰會不喜歡同我交朋友呢？”
柳枝意味不明地笑笑，伸手一指上山路：“那我們還要上去嗎？”
司千秋連連搖頭以表明拒絕的態度：“我們還是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趕緊去下個地方看看！至於這千仞山……我們就說‘並無發現’好了。”
柳枝倒是沒什麼所謂，既然他這麼說了，她也便同意了。
對於她來說，凡人對仙神的瞭解越少越有利。
他們出行的第二站，同樣離司家不遠，是司家附近的一片湖泊。
今天的司千秋也沒能把龍女湖的介紹背下來，不巧的是，柳枝還一個勁兒地盯着他看，讓他一個字也念不下去。
他乾脆放棄了掙扎，直接對最重要的部分進行了說明：“管他這個湖是怎麼來的，總之，關於這湖附近有仙神出沒的說法是這麼流傳開來的。據說千百年前，此處並沒有湖泊，是片旱地。仙神憐憫此地生靈生活困苦而垂淚，三天三夜以後，便有了這片湖。”
柳枝：……
凡人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而且總是這麼誇張，怎麼動不動就是九九八十一日、整整三天三夜的？
有這八十一日、三天三夜，他們約上幾個仙友去酌幾杯仙酒、品幾顆仙果，那不是有意義多了？就算沒有意義，那也有趣得多。
在柳枝表示懷疑前，替他們撐船的船伕先笑了：“這純屬無稽之談，我在這兒撐船撐了這麼多年了，祖祖輩輩都在這生活，可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話兒，兩位是從哪裏聽來的這種說法？”
“我也覺得是假話。”柳枝很配合地點點頭：“這要是真話的話，先不說那位仙神會不會哭瞎吧，眼淚匯成的湖水……這水不會鹹死嗎？”
“可不是這個理！”船伕滿臉的贊同：“這龍女湖的水非但不鹹，還自帶一股淺淡的甘甜之味。”
司千秋默默收起了冊子。雖然這冊子裏全是假話讓他有些無奈，他還是露出個笑容，認真回答船伕道：“我們也就是道聽途說。老先生，你既是本地人，那知不知道這湖水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倒是聽我祖父提過一嘴，他也是聽家中長輩說的，所以究竟是真是假，我也不敢保證。”見他們二人確實好奇，船伕便將自己知道的部分仔仔細細說了一遍：“這龍女湖之前確實不存在，百來年前，此地天降大雨，連着下了將近一個多月。而且這雨，只對着這一處下，一個月以後，就有了這片湖。”
司千秋聽了以後覺得，聽也是白聽。
船伕的這番解釋，怎麼聽怎麼像假話，很難讓人把它當真。
柳枝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可比之前聽到的說法靠譜多了。
她的記憶要是沒出差錯的話，百來年前還是確實出過一個小意外。長夜上神喝大了之後，好像不小心把仙界黎池的水閘打開忘了關。
當時那水閘似乎確實開了一個多月，黎池的水流出去大半，無處可去的池水便涌向了凡間。
沒想到這事情竟然還有後續，那些池水竟會落入凡間變成這樣的一片湖。
柳枝掬了一捧湖水在掌心，微微催動靈力，便瞧見水中浮現了點點看不分明的熒光。
這下她便確認了，這確實是黎池之水，水中自帶的那股淺淡甜味，大概是因爲其中含有靈力的緣故。
她正想得入神，司千秋忽然從另一邊湊了過來，嚇得她一個激靈，捧在手裏的水也盡數灑了出去。
好在司千秋看上去並沒有發現什麼，只是帶着幾分疑惑問她：“小柳枝，你都多大年紀了，怎麼還喜歡玩水呢？”
柳枝還未能編出解釋的理由，他便替她想到了一個：“難道說，你是因爲聽了老人家說這水有甜味，就想嘗上一嘗？”
這理由還算不錯。柳枝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徵用了。
司千秋再沒多打趣她什麼，只是笑笑，旋即便將視線投向了一望無際的湖面。
這湖實在太廣闊，若不是它平靜無波，說它是一片海也會有人相信。
怎麼想龍女湖都不可能是哭出來的，他姑且就將船伕的大雨說法當作正確理由好了。不過大雨與仙神有什麼關係，他還得好好編一編。
本次出行的第二站也沒能有什麼收穫，他們沒在路上耽擱太久，馬不停蹄又向着小冊子上記着的第三個地方去了。
第三個地方不用上山也不用下湖，乍一看，這只是一個極普通的小林子，佔地面積都算不上太大，可不知爲何，這地方卻少有人至。
“所以……”柳枝走了一段路後，扭頭問身旁走着的司千秋：“那本小冊子上有沒有說，這地方爲什麼沒人來？就這麼瞧着，好像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反而有不少珍貴藥材。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不應該啊？”
在凡間混了這一陣子，她對於如何才能與凡人和諧交流一事，做起來已是得心應手。
“我記得有寫來着，你等我翻翻看！”
司千秋將手中的小冊子翻出了風，看得柳枝都擔心他會不會不小心把冊子給撕了。好在小冊子安然無恙。
片刻後，他終於找到了需要的內容，指着一段文字讀到：“此地名爲鳳林界，據說有鳳鳥出沒。這鳳鳥身形雖不大，不過常人小臂長短，通身雪白無一雜毛，尖利的喙卻能鑿穿凡人身軀。原爲仙神靈寵，不知爲何被放入凡間，它因此心懷怨恨，見到與仙神相似的凡人就會展開攻勢，只有……”
他話還沒念完，一聲清脆的啼叫響徹山野，聽得他一個激靈，下意識便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恰如冊子上所記載的那樣，一隻通體雪白的雀鳥正從遠處急速掠來，它目露兇光，看那架勢，大概捉住誰就會把誰生吞活剝。
司千秋意識到大事不好，拉起站在一邊的柳枝就要往外跑。
……沒跑成。
不知爲何，看着瘦瘦小小的柳枝卻像被釘在了原地一樣，他拉了一下沒拉動，反而差點讓自己摔出去。
他作爲一個風度翩翩的豪門貴公子，又怎麼能丟下一個姑娘自己逃跑。他乾脆放棄掙扎也站在原地，就想看看柳枝到底要做什麼。
也不知道柳枝是什麼時候撿了一段柳樹枝握在手裏的，她遙遙看向迎面飛來的鳥，面上毫無懼色，待那鳥飛得近了，她一下用柳樹枝抽了過去——
人沒事，鳥反倒被抽飛開幾時丈遠。
在司千秋回過神來之前，她扭頭看向他：“應該沒事了。你剛纔讀到哪裏了，繼續讀下去吧？”
司千秋的喉結上下動了動，生澀地應了聲好。
他將剛纔在慌亂之中捏皺的冊子緩緩鋪平，找到剛纔讀到一半的那句話，繼續念道：“它因此心懷怨恨，見到與仙神相似的凡人就會展開攻勢，只有……仙神才能將其除之。”
柳枝：……
她面不改色地丟掉了手中的柳樹枝：“謠言。”
司千秋：……
他向着所謂“鳳鳥”消失的方向投去一瞥。別說鳥了，連一片鳥羽都沒瞧見，可見剛纔那一抽的力道有多大，這鳥兒大概都被抽得暈頭轉向了。
柳枝怕他不信，又強調了一遍：“一定是謠言。”
司千秋只好配合地點點頭：“想必是如此。既然之前的千仞山和龍女湖的傳聞都是假話的話，那麼有關鳳林界的傳言，肯定也真不到哪兒去。”
他沒有說出口的部分是，鳳林界的傳言與另外兩處不同，他小時候就曾聽家中長輩說過。長輩提起此事時嚴肅的語氣給幼小的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所以剛在冊子上看到這地方時，他都還有些發怵。
不過見識過柳枝一下將那鳥打飛後，他的恐懼散去不少，這時候還有心調笑兩句：“看來這小鳥也沒什麼厲害的！”
話音剛落，剛剛消失的鳥再次發出一聲脆啼，朝着他們的方向就衝了過來。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