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仙神與造物（五）
司千秋看出點不對勁的地方，輕輕一拉她的衣袖，提醒道：“我在想，那隻鳥有沒有可能不是爲了跟你打架才衝過來的？”
聽聞此言，柳枝手上的動作一頓，轉頭觀察起來那隻飛來的鳥。
與剛纔渾身戾氣、目露兇光的樣子不同，眼下這隻鳥身上不帶一點攻擊性，她撿起柳樹枝的一瞬，那隻小鳥還輕顫了一下，往後飛了幾段，像是害怕了。但很快它又重振旗鼓，再次盤旋於他們頭頂之上，卻不肯下來。
“它這是想做什麼？”柳枝沒看明白。
司千秋觀察了一陣，不太肯定地猜測道：“也許是想和我們耍耍？”
那鳥約莫是聽懂了他的話，連着啼叫了好幾聲，作勢就要往下衝。
柳枝可算看明白了它的意思，一伸手，鳥便穩穩地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眼見着鳥似乎要啄她的手臂，司千秋想起冊子上記着的內容，生怕它會把柳枝的手臂啄穿，下意識便想將鳥給趕走。然而鳥輕巧地避開了他伸出的手，又一次落在柳枝的臂上，只用喙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像是在示好。
柳枝輕笑一聲，一揮臂，那隻鳥就飛了出去，晃晃悠悠地轉過一圈後，站在了司千秋的發冠上。
司千秋：……
“我覺得它在爭對我？”
柳枝眨了眨眼睛：“有嗎？”
近距離看過這隻鳥後，她才發現，她曾是見過它的。
按照仙界的規矩，因着仙神擁有無上法力，可以點化萬物，若是濫用將會造成嚴重後果，所以這法術輕易不能使用。
可這規矩制不住一位醉酒的上神。
長夜上神又一次喝大了之後，對着凡間隨手點了這麼十幾下、幾十下，就有一大羣凡間的普通生物成了非凡的存在。要是死物，則生出神智、能動能言，要是活物，則靈力大漲、不老不滅。
那時他們不得不派出好幾位仙神去處理這個爛攤子，可還是漏掉了那麼幾個。
這隻鳥便是其中的一隻。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這鳥被長夜上神點化後，非但不老不滅，且來去如風，常人壓根兒瞧不見它的蹤跡，所以長夜上神爲它取名爲“風鳥”。它原本也是要被變回普通小鳥的，只因爲上神倦了，想着這最後幾隻不管也沒什麼關係，風鳥的靈力便沒有被收回，就這麼直接被送回了凡間。
從那時到今日，怎麼算也有百來年，對於凡間來說，可不就是傳說中的存在了麼。
至於這風鳥爲什麼纏上他們就不肯走了……也許是認出她來、想和她親近一二？
在柳枝回憶過去的這點時間裏，司千秋已經和站在他頭頂的風鳥打了可用“激烈”二字來形容的一架。在他們中的一個被另一個打死前，她伸出手接下了風鳥。
“所以，你是來找我……找我們玩的嗎？”
柳枝知道風鳥能聽懂他們的話語，便直接了當地問了。
風鳥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展開一邊的翅膀很努力地指向了一個方向。
柳枝打不定主意，便用目光詢問了司千秋。
司千秋一副有好戲瞧、頗爲期待的架勢，點頭應道：“反正我們也沒什麼正事好做，不如跟上去看看它想幹什麼？”
柳枝沒有意見，兩人就跟在了風鳥的身後。
風鳥不知道柳枝上神爲何會來到凡間，也不知道她爲什麼和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關係如此親密，但好容易才能見到仙神一回，它也顧不上別的，興沖沖便引着她去看自己的大發現。
他們一路行至樹林深處的一處山洞前，風鳥毫不遲疑就撲了進去，司千秋也要往裏頭跟，反倒是柳枝，在外頭停住了，好一會兒都沒動。
司千秋看她有些不對，本已走進去一小段路，又匆匆忙忙退出來問她道：“怎麼了？難道你……怕黑？”
他看了眼黑黢黢的山洞，在隨身帶着的包裏摸索一陣，找出了一支火摺子。
柳枝搖搖頭。
她停步並不是因爲怕黑，而是因爲山洞裏好像藏着什麼東西。那東西散發出的靈壓，讓她覺得有些微的不適。她正想細細感知，那感覺又突然消失了，讓人摸不着頭腦。
“沒事了，我們進去吧。”
柳枝剛邁出半步，司千秋忽地將自己的手遞了過來：“你要是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的衣袖。”
“我……”她本想說自己不害怕，猶豫片刻，還是拉住了他的衣袖。要是這裏頭的東西真的暗藏了什麼危險，她就能立刻拽着人逃跑。
她已經深切地意識到，司千秋這人不太行，要是真遇上什麼事兒，連逃跑都不一定能成功做到。
司千秋想的則是完全不同的事。
雖然柳枝矢口否認了，可剛纔的她顯然在對什麼東西感到害怕。既然剛纔她救了他一回，要是接下來再有什麼事，就是他報恩的機會了！
就算其他人都覺得他不着調，連他自己有時候都會這麼認爲，但知恩圖報這種淺顯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只是旁觀者卻把兩人心思都看明白了的風鳥已經不想用鳴叫表明自己在場，安安靜靜地向前飛去，爲他們指明瞭前進的道路。
好在，兩人擔心的事都沒有發生。
或者可以說，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他們進到洞穴底部的路平靜得過了頭。
柳枝若無其事地鬆開了手，司千秋同樣若無其事地打開了火摺子。
在火光的映襯下，一顆奇怪的珠子躺在兩人眼前熠熠生輝。
那光芒實在有些晃人，司千秋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你有沒有覺得，這顆珠子有些眼熟？”柳枝腦海中閃過一些記憶片段，可當她想要仔細去回想時，卻又把握不住。不得已，她只好詢問了司千秋的想法。
但問出口她又覺得不對。她應該是在認識他的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經見到過這顆珠子。可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適應了那陣光芒後，司千秋直直看向珠子，好一會兒纔敢肯定柳枝的想法：“我認爲你是對的，我也覺得眼熟。我想想……是不是在那本小冊子裏出現過？”
珠子發出的光亮倒剛好能讓他藉着這光在漆黑一片的山洞裏翻小冊子了。
在鳳鳥相關記載的後一頁，司千秋還真翻到了想要的東西，他指着那行字，大聲讀了出來：“流彩珠，爲夜明之珠，光可照殿堂，爲仙神之物，能通仙界，由鳳鳥守衛，鳳鳥死……方可得。”
讀到最後一句話時，他下意識瞥了眼一旁的風鳥，見風鳥只是歪頭看着他們兩個，完全沒有任何要攻擊的意思。他將書冊一合，語氣堅定地道：“謠言！又是不可信的謠言！”
那幾句話卻讓柳枝多想了幾分。
她將所謂的“流彩珠”握在手中，緩緩注入靈力，流彩珠原本的亮光變得色彩斑斕起來。透過那光彩，她和司千秋看到了一副畫面。
“小柳枝，我怎麼覺得這地方有點像……”司千秋遲疑片刻，將一個醞釀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像你描述中家鄉的樣子？”
彼時柳枝初至凡間，連自己要做什麼都不大清楚，所以司家兄妹問起時，她想都不想就描述了仙界的樣子。她怎麼會想到，這顆奇怪的珠子真能映照出仙界。
柳枝搖搖頭，斬釘截鐵地否認道：“是你記錯了。”
說話的同時她也收斂了靈力，那珠子就變回了一顆光芒亮過頭了的夜明珠。
“算了算了，我本來還以爲找到了一點與你家相關的線索，沒想到不是。你也別灰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家的。”司千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很順手地就將珠子拿在了手中：“至於這珠子麼……”
一聲脆啼蓋住了他想說的話，風鳥忽地俯衝下來，對着他的手就是一通亂啄。他喫痛之下連喊了好幾聲，可風鳥仍不打算放過他，直到他實在受不住將珠子甩了出去，風鳥才放棄了對他繼續發動襲擊。
司千秋看着被柳枝接住的珠子，又看了眼一旁仍對他防備至極的風鳥，開始相信小冊子上那句“鳳鳥死方可得”是真話了。
柳枝剛想將流彩珠放回去，風鳥又一次飛過來，用翅膀輕輕推了推她的手。
“怎麼，你想讓我把這顆珠子帶走？”
風鳥輕輕點了點毛絨絨的腦袋。
這珠子看着便價值不菲，她要是沒猜錯的話，風鳥應該護了它許多年，甚至可能有幾百年，她就這麼拿着，總覺得有些不合適。
司千秋一眼就看出她的遲疑，揉着被啄得發腫的手開解她道：“既然這隻小鳳鳥希望你拿着，你就帶上它嘛，不然，小鳳鳥該有多傷心，是吧？”
風鳥撲棱着翅膀表示肯定。
柳枝想了想，決定要將珠子帶走。
她還問過風鳥要不要同她一塊兒走，風鳥似乎記掛着什麼，沒有同意。
走到洞穴之外，司千秋忽而玩心四起，向柳枝討要了流彩珠握在手中，充滿挑釁意味地回頭喊了一句：“這珠子是我的了，它可是小柳枝特意給我的，小鳳鳥，這你還能衝出來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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