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仙神與造物（九）
司千秋努力了，卻還是沒辦法將幾乎黏在一起的眼睛睜開。
柳枝默然片刻，翻身下牀，把司千秋搬到了牀上。
她現在的身體更接近於凡人，比不得仙神之軀，大規模動用靈力的話，軀體承受不住，便會發熱。
不過最多也就是熱出一身汗來，不會當真對身體造成什麼不良影響，所以她不太在意。
她只是沒想到，今晚司千秋會進她的屋。
……或者說她就算想到過這種可能性，也覺得無所謂。
柳枝隱隱有種感覺，司千秋已經知道了不少事情，不過既然他自己沒點破，那她也就當作不知道好了。
柳枝走到院裏時，看到了滿臉慌張衝進院子來的傅夢斜。
“傅小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其實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爲昨天晚上傅夢斜的那個噩夢，是她好心送給他的提醒。她特意將傅夢斜以魂體的樣子抽離、送去見證了那一幕。
“是司小姐啊，你有見到司公子嗎？”
“他在屋裏睡覺，剛剛睡下。”柳枝指了指自己的屋子：“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傅夢斜猛地頓住了腳步：“你們兄妹的感情……還真好啊。”
當他從大哥那裏得知司千秋並沒有姊妹後，立刻向司千秋確認過柳枝的真實身份，被對方用“義妹”的說辭糊弄過去了。
按眼下的情形來看，他還是想得太簡單。
“你找他有什麼事情嗎？如果不是重要之事，最好晚點再過來，他忙了大半個晚上，剛剛纔歇下。”
傅夢斜：……？
果然不簡單。
“確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下午再過來好了。”
眼見着傅夢斜和來時一樣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柳枝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
也不知道傅夢斜跑這一趟是爲了什麼，難道他也閒着沒事幹，想四處走動走動？
她向來不會爲難自己，既然想不明白，那乾脆就不想了。她特意出來一趟，是爲了鎖院門，她得和仙界兩位上神聯繫一下，還是儘量別讓無關人員覺察異樣、從而發現她身份來得好。
這次柳枝傳給仙界的新消息，總算引起了兩位上神的些許關注。
暮安與長夜邊品茶邊商量，很快便想好了一個主意，吩咐給了柳枝執行。
將通訊切斷之時，她下意識地瞥了眼躺在一旁牀上的司千秋。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纔的他好像不是這個睡姿？
算了，反正也不是要緊事，她就不在這種小事上計較了。
傅夢斜原本還想着，到這天下午，他可以再往司家兄妹的院子裏去一趟，問問他們對於他昨晚的噩夢是不是有些頭緒。可惜的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因爲就在中午時分，傅止姜再按捺不住，直接向着他動手了。
之前他雖兩次瞧見過使鬼的存在，可都是在旁觀者視角，隱隱約約的看不分明。
如今，使鬼竟是直接站在他身前瞪着他，光是撲面而來的血腥之味就讓他噁心得不行，而被那雙漆黑的眼眸盯着更是讓他渾身發冷，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愈是這樣的緊要關頭，他腦中的想法反而愈加不着邊際。
他忍不住想，兄長能和這樣的噁心存在共處一室，可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左右已經逃不掉了，傅夢斜乾脆閉上眼睛，等着使鬼用尖利的爪子割破他的喉嚨。
想象中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他覺得奇怪，睜開眼睛時，就看到一隻手臂長短的鳥，正立在使鬼的頭上，打樁似的不停啄着使鬼的腦袋。使鬼那顆腦袋肉眼可見地小了下去。
“什……”
在傅夢斜用語言表達出內心疑惑前，司千秋一腳踹開門闖了進來，對着那飛鳥就是一通吼：“你別！你別亂喫！喫壞了青玉和小柳枝不得怪我！給我吐掉啊吐、快吐！”
風鳥睨了司千秋一眼，很勉強地在石桌上磨了磨喙，“呸”一聲吐出來一團烏漆嘛黑的東西，司千秋這才鬆了口氣。
對着姍姍來遲的柳枝，司千秋向着她露出個笑：“都解決了！”
似乎是爲了印證他的話，那隻使鬼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後，徹底消散了身形。
見他們兩個忙完就要帶着風鳥走，仍舊一頭霧水的傅夢斜慌忙攔住這兩人一鳥：“兩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能不能跟我簡單說明一下。”
“你哥要驅使使鬼殺你，但我們做了點手腳，他召喚出來的不是真正的使鬼，所以鳳鳥很輕鬆就能把那玩意兒給收拾了。好，解釋完了，我們走吧小柳枝！”
對着柳枝說完後面這半句話後，司千秋一拉她的衣袖就走，傅夢斜沒能攔住，只好偷偷跟在了兩人身後一探究竟。
能這麼輕鬆就解決這使鬼也是因爲，今天的使鬼，只有半隻。
他們私下煉出神器的那一日，就見過另外半隻使鬼了，得虧他們一直戒備着，青玉從司家藏寶閣中不知尋出了個什麼神祕武器，柳枝的反應足夠迅速，又有風鳥在一旁助陣，纔沒讓這“小驚喜”鬧出什麼亂子來。
不過那回因爲風鳥啄完使鬼後，還吞了點什麼怪東西下去，導致它一病就是三天，所以司千秋今日格外謹慎。
從彼時到今日，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裏，青玉都快把司家藏書閣給翻爛了，總算找出一點端倪，能夠應對這噁心人的東西。
司千秋和柳枝回到自己院中時，青玉已布好了法陣。
至於這陣法……他們兩個都以爲是她尋出來的，其實真正藏書閣裏泡了將近一個月的人，是暮安。爲了維持住自己的仙設，他還得避開其他仙神，偷偷摸摸地往藏書閣去尋。
“青玉，我們接下來需要做什麼？”
“不用做什麼，看戲就好。”
聽到這話，司千秋的興致一下就上來了，他拉着柳枝在邊上坐下，還從隨身揹着的包裏取出花生，和她分着吃了起來。
青玉在陣法上點好最後的一筆就算完成了任務，很愉快地坐到兩人身旁，並從司千秋手中搶去了將近一半的花生。
忽然之間，無數黑霧涌向陣法的正中央，待黑霧散去後，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影出現在了正中央。
躲在暗處的傅夢斜一時沒忍住，喊出了一聲“大哥”。
在場另外三人都聽見了這道聲音，不過她們頗有默契地一塊兒忽視了，只當沒聽見。
傅止姜是被一陣細碎的噼啪聲喚醒的，他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就瞧見司千秋、柳枝和青玉圍坐在一塊兒，正剝着花生喫得起勁。
“你們……”
“啊，你醒了。”司千秋拍去身上沾着的花生碎屑，走到傅止姜面前就地一蹲，平視着他道：“傅公子，你這又是何苦，招使鬼可是禁術，損人不利己的活計，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傅止姜瞳孔微縮：“你們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
司千秋高深莫測地一笑。
他怎麼可能知道！
柳枝和青玉多少都知道一點，他則只知道招使鬼是禁術，瞭解過的內容他剛纔已經全說出口了。
傅止姜冷冷一笑，緊閉着嘴，不肯多說半個字。
青玉喫完了手中的花生，懶得多走幾步，就癱在位置上開口道：“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好心地幫你解釋解釋吧。”
她讓暮安仔細看過一遍傅止姜的生平後，總算找到了問題所在。
傅止姜是被家中選中、成了公認的繼承人不錯，但那只是因爲他佔了年長這一條優勢。
隨着年歲漸長，他父親看出這孩子有些不對，他似乎天生感情淡漠，讓傅家主常常覺得不寒而慄。
傅家主光是想想將傅家交到大兒子手中後可能發生的事，他就覺得此事行不得。二兒子雖沒有大兒子的那種氣度，至少不會讓人覺得恐懼。
他心裏那桿秤慢慢發生了偏移，讓他產生了想扶二兒子上位的想法。
可惜，他沒能掩蓋好自己的心思，讓大兒子識破了。
這就是今天這場鬧劇的來源。
至於使鬼，那是鬼族的一種，本就存在於世間，只是因爲被仙神封印住了，才無法在世間作亂。
鬼族哪裏甘心一直被壓制，便要時不時想些法子作亂，比如引誘凡人煉製某種器物，幫助它們打開通往凡間通道之類的。
懷着滿腔恨意的傅止姜就是它們選中的對象。
煉化單也好，流彩珠也好，都是它們想盡方法送入凡間，提早挖下的陷阱。
柳枝在洞穴外的那點不適感，就是提前預知到了危險。
在原本的劇情裏，鬼族們倒是成功了，柳枝的死就是源於此。她是去同凡人交涉的，哪能想到面前的人已完全被鬼族附身，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就這麼丟了性命。
青玉將一切簡單地說明後，柳枝微一蹙眉。
“所以，你設下這一切，確實也想過利用使鬼順便戮殺我……我們的信仰？”
司千秋彎了彎嘴角，忍住了沒有開口。
傅止姜移開視線，沒有作答，但柳枝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可是你對仙神爲什麼如此……厭惡？”
對於柳枝的這點疑問，傅止姜倒是很大方地給出瞭解釋：“爲什麼不能厭惡？仙神生來高高在上，我不過是想反抗一二罷了。你們準備如何對付我？”
司千秋看看青玉又看看柳枝，最後還瞥了眼躲在身後樹叢中的傅止姜。
真可惜，難得他想找個人替他開口，卻沒有人願意。
司千秋頗爲感慨地搖搖頭：“我們纔沒有那個興致收拾你呢，萬一引起司家和傅家的矛盾，青玉非得剝了我的皮不可。放心好了，會有人承擔這個重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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