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仙神與造物（十）
他的身體還不能完全由自己控制，這大概是陣法的力量，他只能很勉強地一擡頭，就看到了親弟弟的臉。
傅止姜還是第一次看到面無表情的傅夢斜，這樣的弟弟，莫名讓他有些發顫。
“大哥，我們兄弟之間的事，還有好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捋。”
傅家的事兒，司千秋和柳枝一時之間是顧不上了。總之後來……傅家似乎就沒有傅止姜這個人了。
他們兩個還有自己的事要忙。
送走青玉，兩人站在院子裏，齊齊陷入了有話要說、又不知如何開口的尷尬境地。
最後還是司千秋先打開了話頭：“你是不是該……該回去了？”
兩人早都有各自的猜測，所以這時候直接把話說明白了，他們互相間也沒多少驚詫。
柳枝小幅度地點點頭：“對，我想我是時候回家了。”
大約兩日前，暮安上神給她傳了個話，說只要她問清楚使鬼一事的始末，便可返回仙界。
司千秋壓了壓心頭的情緒，努力作出風輕雲淡的樣子。
他當然不可能讓柳枝知道，昨天他已經失神落魄過好一小會兒，半夜將堂妹的房門敲得震天響，就想問問青玉有沒有法子將柳枝留下。
被吵醒的青玉將他暴打一頓後，拿着一本藏書閣中發現的祕籍，爲他指了兩條明路：
要麼，他死乞白賴、想方設法把柳枝留下來、讓她成爲凡人，要麼，他努力摸索修煉之道，說不定那日就飛昇了，去仙界與柳枝相見。
這兩條路聽起來不靠譜的程度不分伯仲，但司千秋作爲一個有擔當的人，幹不出死纏爛打那種事，也不希望將柳枝拖下神壇，於是他斷然選擇了第二條路。
分別在即，司千秋爲了說給柳枝聽，也爲了說給自己聽，難得用上了最嚴肅的語氣：“你放心，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柳枝抿了抿嘴，想說什麼，然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她總不能告訴司千秋，近百年來，凡間無一人飛昇吧。
司千秋顧自壓住了情緒，可見柳枝對即將到來的分別毫無反應似的，還是讓他覺得有些難受。
難得有個人不嫌他，且他相處着時也覺得自在，可惜了，終究不是能一直相處着的人。
柳枝確實一直到回仙界時，都沒同司千秋多說什麼話，連道別的那一聲“再會”也顯得毫無感情。
原因無他，她腦子裏在想的，完全是別的打算。
一回到仙界，她先去找了暮安上神覆命，青玉的解釋與傅止姜爲數不多的應答，她一字不落地向着暮安複述了一遍。
完成這一任務後她才問道：“此前上神所說的‘讓他們來’，是什麼意思？”
彼時他們尚未與傅止姜對質，所以青玉只是猜測了他種種行爲的理由所在。柳枝自己是想不出這些話的，便直接將青玉的解釋向着兩位上神說了一遍。
青玉那番解釋在她聽來，透出最核心的一個觀點，似乎是因爲仙凡之間的障壁太厚，纔回導致凡人內心的不平，傅止姜就是因此生出弒仙想法的。
暮安上神聽完這番解釋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只很平靜地說出一句：“那就讓他們來。”
這句話讓柳枝琢磨了好半天，心裏慢慢醞釀出一個想法，今天便直接來找暮安求證了。
聽到柳枝詢問，暮安笑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凡人本就有望飛昇，只是千百年前出了些問題，爲了護住那些個凡人，長夜上神把這通道關閉了罷了。故事太長我也懶得講，你知道有這麼回事就成。”
柳枝短暫地一怔愣，點頭應下。
難得，真相和她猜測的差得並不多。她是從出生起便生活在仙界，可也曾聽到幾個仙神提起過在凡間的日子。那語氣中的懷念實在太重，不像是偶然去過一回就能發出的感概，讓人不得不多想幾分。
“所以，事情還挺簡單的，我們把飛昇通道重新打開，再派個上神下去做些指引，引導他們飛昇就是了。”暮安輕撫着下巴，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正好我覺得最近人手有些不足，多來幾個人幫我們幹活也挺好。”
很幸運被選中送往凡間幹活的柳枝決定保持沉默，並默默舉手，比了個萬分同意的手勢。
“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另一個問題。”暮安看向柳枝，眸中別有深意：“你說，我們該派誰去凡間當這個指引呢？”
恰好路過的長夜上神推門真誠建議道：“來搖鈴吧！鈴鐺每次都能選中最合適的人呢！”
每次都被鈴鐺選中、最合適的柳枝默然片刻，直截了當地開口道：“這次就由我自告奮勇吧。”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不過……
柳枝向着一個方向投去一瞥。至少這次她是願意的，果然還是不一樣。
暮安像是看出了什麼，嘴角掛起一抹戲謔的笑：“柳枝上神，凡間是不是還挺有趣的？比之你在書上見識過的，並不差吧？”
在柳枝作答前，長夜先一步開口道：“我就說過，搖鈴搖出來的選擇一定不會有錯。”
柳枝猶豫了一會兒，只當自己沒聽見這兩句閒談，隨便尋了套說辭就告辭離開了。
柳枝離開的第三十二天，本已下定決心好好修行的司千秋沒能抵擋住牀鋪的誘惑，一覺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來後，他又有些後悔，覺得這時間浪費了着實可惜，匆忙洗漱過後就向着院裏去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開門會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門外。
柳枝看到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些許不太明顯的笑意：“你起得可……真早。”
“柳柳柳……”忽然有些結巴的司千秋用一個深呼吸平復了心緒後，說話總算變得順暢一些：“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你不是回去了嗎？”
柳枝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回去過、事情辦完了，當然就可以再過來了啊。”
“你……我……其實我最近……”
司千秋很難得會碰上一次說不出話的情況，他徒勞地張了幾次嘴，最後還是放棄了，決定將話語權讓給柳枝。
柳枝微一擡手，手中無數光點涌現，待光芒消失後，再站在司千秋面前的她就是仙神身份了。
“我就長話短說了。我今日，是以仙界使者身份來到這裏的，我有件要事，需要你協助我一塊兒完成，你可願意？”
司千秋挑了挑眉，笑了：“正好我還挺閒的，能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我自然願意。”
柳枝在凡間熟人不多，除去司家，就是傅家。傅家之人她信不過，所以她便選中司家作爲基地，一步步領着他人摸索修煉之道。
這件事想要做成並不容易，畢竟凡人的軀體和仙神的軀體本就有些不同，好在她兩種身份都嘗試過，更能體會其中區別，加之她的壽命夠長，可以一步一步慢慢來。
要說有什麼事讓她覺得有些遺憾的話，那大概是——
她親自手把手指點修煉的司千秋竟然不是第一個飛昇的！
司千秋的天賦只能算中上，天賦上差了一截後，他被兩個師弟遠遠甩在了身後。
但最終他還是順利飛昇到了仙界。
他飛昇的那一日，柳枝提前回去，就站在仙界的天門處迎接他。
看着司千秋一步步走進，柳枝面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不等他說出什麼感慨之言，柳枝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天門外走：“可算盼到你幫着我一塊兒幹雜活了。也別閒着，今日又有新任務來了，隨我走吧。”
這話說的，好像他之前沒在幫忙幹雜活似的。
司千秋頗爲惆悵地長嘆一聲，眼中卻是帶着笑的。
至少，他今後的日子都不會太無聊。
青玉回到現實的時候，暮安還沒結束任務。
仙神的壽命擱那兒擺着，他的任務時間自然也會長上一些。這也是她在任務中，以“需要照顧家族”爲由，拒絕走修煉之道、安安心心做一個凡人的理由所在。
既然暮安還在任務中……
青玉乾脆拿起手機，繼續與新認識的朋友網聊。
只是，她到底還記掛着青成，腦子裏全是與妹妹有關的事，讓她在不經意間便連着嘆了好幾口氣。
好巧不巧的，她最響的那聲嘆息，正好被從任務世界抽身的暮安給聽見了。
暮安眉頭微蹙，選擇了直接開口問她：“老師還在想妹妹的事？”
青玉點點頭：“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是其他人犯這種毛病的話，我早就尊重祝福祝他們一輩子鎖死別嚯嚯其他人了，可她是青成，我就拿不出這種心態。要不怎麼說人生來就是雙標？”
暮安乾脆搬了個椅子坐到青玉邊上：“老師已經做過那些事了，不如跟我說說，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事情是我們能做的？”
青玉也不含糊，將之前發生的種種仔細給他講了一遍。
暮安還真聽出點東西，真誠發問道：“老師好像都是在自己妹妹身上下手，有沒有想過直接招花啓算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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