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觸摸心靈深處(6)
無數風刃從天空中形成,將那一片藤海劈的七零八碎,火焰如同在其上澆了滾油一樣灼燒了起來,騰起的火焰將大半邊天空都染紅了,將馮延直接吞噬了進去,不少異能者搖搖欲墜,直接落入了其中。
祁洧轉身欲離開,四面的建築紛紛顫抖,無數高樓被土層推着拔地而起,攔住了四方的去路,火焰順着土牆擠壓爬高,將空氣灼燒的微微扭曲。
雷明的身上已經蒸騰出水分,祁洧往上飛去,可是土牆卻直接合攏,將這裏形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
空氣幾乎是轉瞬間灼燒一空,祁洧看着下面的火海道:“移動。”
大量的水卻在此刻驀然蔓延,無數灼熱的蒸汽騰起,祁洧鬆開了雷明,出現在了包圍之外,臉上身上卻已經帶了灼燒的痕跡:“瘋子!”
“我就是瘋子!”馮延從包圍的土石之中破出,手上提着雷明早已不知死活的身體,卻在手鬆開對方的脖子時,一道雷球從對方的體內抽出,驀然了他的掌心之中,“哈哈哈哈哈……你想試試是你的言靈快還是我的力量更快嗎?”
雷明的身體墜落入了水汽之中,大量的蒸汽蔓延出來,幾乎是瞬間覆蓋了這一片區域。
灼熱的溫度蒸騰在其中,原本守在旁邊的人再度後退撤離。
祁洧一時分辨不出方向,只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破空聲:“移動。”
藤蔓穿過他原本的位置,卻直接朝着他現在的地方躥了過來。
“風!”祁洧說出,風聲呼嘯,一絲電光在水霧之中跳動,驀然一道雷霆彷彿從天空之中貫了下來,直直的穿過了他的身體。
風驅散了水霧,祁洧落在地上,口鼻之中噴涌出了大量的鮮血。
“嘿嘿,哈哈哈……”馮延落在地上,呼吸急促,渾身都有些震顫,狀似癲狂的走了過來,“我可以失誤無數次,但你只能失誤一次。”
“爆裂!”祁洧撐起,吐出了一口鮮血,馮延的四肢在一瞬間爆裂了開來,讓他的血液飛濺,直接跪在了原地,“憑你也配。”
“憑我當然配……”馮延爆裂的身體溢出了鮮血,卻在迅速恢復着,在祁洧放大的眼睛中,他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笑道,“我說過,我是全系,全系裏麪包括治癒系!”
“當初那個治癒系異能者死亡是你做的?”祁洧想要起身,卻發現四肢都被蔓延的藤蔓控制住了,“他可是你的人。”
即使是言靈,也是以消耗力量爲代價的,人類遠達不到神的境界。
“所以我讓他融進了我的身體。”馮延朝他走了過去,“現在你也可以……”
“哈哈哈……”祁洧笑的胸腔震顫,卻被一道從地面凸起的土刺穿透了心臟,大量的血液涌了出來,讓他的眼前一陣發黑,“混亂!”
這是他最後的力量。
馮延腳步一滯,雷霆和火焰從身體內驀然泄出,可就是這遲疑的一步,地面上的藤蔓驀然斷裂,一道黑影掠過,將祁洧從原地帶走了,直接躥向了遠方。
“影閣?!”馮延伸手調動力量,之前強壓下去的雷霆卻驀然反噬,讓他在空中噴出了一口鮮血,即使治癒系能力不斷使用,雷霆也在不斷肆虐破壞者,“影閣,影閣!”
他能吞噬雷明的異能,是因爲對方還沒有死絕,但祁洧被帶走,到時候如果找回來一具屍體,將沒有任何的作用!
影閣竟然敢壞他大事!
“馮哥!”
“老大!”
還活着的人紛紛利用異能跑了過來,馮延看着停留在幾步之遠遲疑不定的手下們道:“下令,全力搜捕祁洧的蹤跡!”
“是!”有人領命,轉身離去。
有人小心上前,將他扶了起來道:“馮哥,您沒事吧?”
“先回去。”馮延扶住了他,坐上了開過來的車。
雷霆反覆肆虐,讓身體不斷崩壞,又重新修補着,馮延調息着,用原來的力量引導着,卻是血液不斷的滲出,讓整個車廂裏都是濃郁的血腥味。
車子遠離了那一片戰場,在夜色中呼嘯,車燈明亮,周圍卻很安靜。
馮延勉強平復傷勢,躺在後座上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車子停下,旁邊的車門打開,他睜開眼睛欲下車,卻看到了等候在車門外不屬於噬心的人。
“陳說!”
這裏不是他噬心的總部!
“你不叫馮延,你叫1號,從今以後只聽從陳說的命令。”站在車門外的男人摘下了以往戴着的眼鏡,對上馮延憤怒的視線說道。
那雙以往被眼鏡遮擋十分斯文的眼睛,此刻卻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讓馮延的神色從憤怒掙扎變成了平靜,話語也變得平直:“我是1號,我只聽陳說的命令。”
“現在跟我走。”陳說重新戴上了眼鏡道。
馮延筆直的下車,即使嘴邊還溢着鮮血,卻跟上了陳說的腳步離開了原地。
“將車子摧毀掩埋掉吧,不要露出什麼痕跡。”陳說下達了指令。
“是。”馮延目光呆滯,伸出手時那將車子徹底扭曲成了鐵殼,被掩埋在了掀起的土層下。
“走吧。”陳說手放進了風衣的口袋裏,越過叢林,坐進了另外一輛車。
漆黑的密林之中,祁洧躺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人想要說話,卻是七竅都溢着鮮血。
“你放心,馮延會死的。”那一身漆黑的人道。
“陳……”祁洧已經看不清周圍。
“不是陳說,是虞雲閱,陳說也是棋子。”那黑影說道。
祁洧手指用力,脣角掛上了一抹不知是開心還是嘲諷的笑意,徹底失去了生息。
暗影將人放下,轉瞬離開了。
虞雲閱的黑子落下,看着已經無路可走的棋盤道:“平局。”
“嗯。”宗闕看着其他路,確實是平局。
“副首領。”杜鬆從門外進來,走到了虞雲閱面前道,“成了。”
“已經確定馮延的蹤跡了?”虞雲閱問道。
“是。”杜鬆低着頭道。
虞雲閱看向棋盤笑道:“接下來輪到陳說了,他可真是接了一個燙手山芋。”
宗闕聽着他們的對話,知道噬心和緘默即將宣告破滅,按照原世界線的記載,七大組織第二個覆滅的是噬心,馮延率先挑起爭端,江沉從中試探,將消息四散,引出了祁洧的動手,言靈雖然厲害,但有力量限制,而那一戰中不管誰受了重傷,對將沉而言都是毫髮無傷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長安的陳說異能是催眠。
以精神爲媒,想要催眠一個處於巔峯狀態的異能者很難,但如果處於重傷狀態,不管是言靈還是全系異能,都能夠成爲催眠者的助力。
照他們的對話來看,是馮延。
原世界線以江沉爲主線,七大組織去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但現在看整個局勢,面前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黃雀。
棋局是平局,是噬心和緘默的平局,互相爭端廝殺,各自零落毫無退路的平局,而棋手完好無損,等待着下一次的開局。
宗闕的思維穿插了世界線,虞雲閱讓杜松下去後看向了正在收拾着棋局的男人笑道:“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今晚的局看起來讓你很滿意。”宗闕將棋子分兩邊放好道。
“也算不上滿意。”虞雲閱笑道,“只是預料之中的事而已。”
“你想要的不是心盟的崛起。”宗闕看着他道。
對方的棋下的很好,只需要賦予那些人想要的東西,足以讓這個世界混亂。
江沉,馮延,陳說,每一步都是算計好的。
“當然不是,讓它崛起有什麼意義嗎?”虞雲閱捻起了一枚棋子,總是含着笑意的眸變得冰冷而陰沉,“這個世界早已經爛透了。”
慾望,權力,欺辱,疾病,爭端,只有用雷霆的手段將其徹底覆滅,才能從泥土之中開出新生的花朵。
宗闕看着他毫無光芒的雙眼,思索着他的遭遇,到底是什麼讓他變得厭棄這個世界。
“不是遭遇,是它本身就已經岌岌可危了。”虞雲閱脣邊勾起了笑容道,“你瞧,我一直待在這裏靜靜養病,甚至沒讓心盟出手,它就已經混亂不堪了,你讓我要怎麼喜歡它呢?”
“天色很晚了,早點休息。”宗闕看了一下表起身道。
他不知道他的遭遇,所以沒辦法勸他停手。
即使他收手,這一場混戰也是所有人希望而不可避免的。
虞雲閱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轉眸看向了窗外,即使層層的烏雲遮擋,也還是能夠尋覓到月色匯聚的地方。
但即使如此,它也是清冷孤寂的。
“首領。”杜鬆進來提醒道,“宗醫生已經走了,您該睡覺了。”
“杜鬆……”虞雲閱輕輕開口道,“祁洧死了。”
杜鬆面色遲疑了一下:“這個屬下不知道。”
“是影閣的人動的手。”虞雲閱轉眸看向了他道。
杜鬆身體一僵,對上了他的眸,拳頭握緊道:“影閣?”
“你不知道嗎?”虞雲閱看着他笑道,“你的首領下的命令,你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收到?”
杜鬆渾身僵硬,背在身後的手醞釀着力量道:“首領……”
而下一刻他的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把利刃,讓他的脖子被迫後仰,那雙眸中卻多了幾分瞭然:“是您的人?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來我身邊的第一天。”虞雲閱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解開領釦,尋覓着他脖子上的痕跡道,“影閣的易容術真是厲害。”
杜鬆瞳孔收縮:“你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留着我?”“因爲看人演戲很有趣啊。”虞雲閱揭下了他那裏的面具道,“而且最開始我們是殊途同歸的,通過你讓影閣辦事也方便很多,但影閣已經入局,我不能把你再留在身邊了,真正的杜鬆呢?”
“當然已經死了。”杜鬆荒涼的笑了兩聲,“您的演技也不錯。”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有一個人總說我的演技有破綻。”虞雲閱把玩着那張面具道,“可是你看,你從一開始就被騙的團團轉,盡心盡力爲我做了這麼久的事,辛苦你了。”
杜鬆的呼吸顫抖,神情抽搐,看着面前的人笑了兩聲:“不辛苦,咱們早晚都會再見。”
“說的也是。”虞雲閱卻不見惱怒,笑着擡了一下手。
杜鬆的脖子被抹,被那道暗影拖了下去。
面具被放在了桌子上,虞雲閱洗了洗手,走進臥室關上了房門。
他早已無所畏懼,甚至期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
夜色很深,宗闕卻還待在實驗室裏做着研究,他的動作有條不紊,時針一點一點的跳過了十二點,卻不見他停下來去睡覺。
【宿主,你不困嗎?】1314問道。
【暫時睡不着。】宗闕觀察着培養皿中的生物跡象道。
其中的生命很活躍,每一個都在掙扎着活下去。
【宿主,你有什麼話可以跟我說。】1314覺得宿主的心情應該是不太愉快的。
【你那裏有什麼東西能讓人想要活下去嗎?】宗闕問道。
這個世界的確混亂,想要從上而下的治癒它的確不太可能,異能者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不會讓渡手中的權力,並非爲首者能一力改變。
如虞雲閱所說的,也是江沉目前所做的,江沉是想摧毀所有異能者組織,而虞雲閱則想要拉上所有骯髒污穢的權謀爭端一起沉入地下。
在他的眼裏,江沉並不是救世主,他同樣是權力爭端的一部分,當一個人爬到了頂端,會走上跟現在異能者首領一樣的道路。
但世界必須以力量去維持秩序,而現在的矛盾與爭端是因爲不公平,也是因爲混亂而缺乏集中的力量。
但不論權力如何變遷,那個在花樹下笑的風華絕代的人都存了死志,宗闕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他可以治好他的身體,但沒辦法將他的心解救出來。
如果懷揣着痛苦和怨恨而死去,太過於悲哀。
【宿主,心病需要心藥醫的。】1314說道,【這種東西沒有的賣,不過可以篡改記憶。】
感情在本源世界也是不可售賣的東西,那種東西很珍貴。
【算了。】宗闕收起了培養皿道。
那一份記憶痛苦也好,失望也罷,擅自篡改都是對對方的不尊重,他不喜歡自己的記憶莫名其妙的缺失一塊,對方應該也不喜歡。
【宿主,您之前不是說尊重他的選擇嗎?】1314問道。
宗闕上好了鎖,輕沉了一口氣道:【我反悔了。】
那個人眸中沒有任何光亮,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時候,他發現他不想讓對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可他雖然能夠窺探到對方的心理,卻發現不管怎麼研究,都找不到能解決那一方方面的辦法。【既然反悔了,那就趕緊追。】1314攛掇道,【把他抱回家,鎖到家裏rua禿他!】
宗闕覺得它的前半句還算是靠譜,後半句就開始放飛自我。
但怎麼追求一個人?給他想要的一切,但偏偏他想要的,他給不了。
……
宗闕入睡的時候已經到了一點,深夜寂靜,連蟲鳴聲都停了下來,花室深處,躺在黑暗之中的人卻是眉心緊促,卻又無法從睡夢中掙脫出來,額頭上滲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怪物,一個小怪物……”
“他是喫人心的怪物。”
“他就是人家說的肚子裏的蛔蟲吧。”
“他是蟲子變的,好惡心……”
血液濺落,到處都是血,那些闖入的人比喪屍還要猙獰。
小手被握着,可握着他的手好像也是粘膩的,透着很難聞的味道,然後將他塞進了一個小小的洞裏,用雜草蓋住。
“待在這裏不要出聲,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纔不是。”那稚嫩惶恐的聲音道。
她要引開那些人,她不會回來了。
“聽話,不要用你的能力。”她摸了摸他的頭,將他塞回洞窟裏轉身離開,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洞窟很小,夜色很深,風吹草動,陣陣腳步聲夾雜着心聲。
“應該是讀心術。”
“煩死了,躲哪兒去了。”
“要是我先找到,那就是一個大功。”
“那女人真是到死都不說。”
那些人四散着,又陸續離開,他不敢動,一直待在那裏,再次醒來時卻看到了洞口猙獰的臉,那是喪屍,他不斷用嘴探着洞窟,就差一點兒就能咬到。
“救……”眼淚滑落,喉嚨中卻幾乎失聲。
躺在牀上的人眼淚不斷滑落,卻無法從夢魘之中掙脫,呼吸被哽住,幾乎上不來氣。
宗闕施着針,將他的呼吸打通,可陷入沉睡的身體還在不停的顫抖。
他是在睡了一個小時後被突然叫醒的,那道暗影的刀落在他的脖子上,伴隨着系統的大呼小叫,讓他從睡眠中醒來,然而什麼都來不及思索,匆匆趕來時對方的情況已經糟糕到了極致。
夢魘喚不醒,強行讓他醒來可能會瘋,他能做的只是控制住他鬥轉急下的病情。
一根根針紮下,那眼角的淚水卻未斷絕。
“嗚……不要……針……”
極粗的針刺入了脊柱之中,其中的液體推進,那脆弱的身體持續陷入失聲之中。
“他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他真的有讀心術嗎。”
“什麼時候才能開口說話?”
“能不能將異能轉移?”
“你說讓人直接吞噬掉?”
“想要這種能力的人太多了,那些人可是一直在找他,到時候要是催眠成功,讀心術也算是屬於我們了。”
“就是這種異能和普通的異能不太一樣,也不知道是藏在身體的哪一部分。”
氤氳的燈光下,青年的手指用力抓握着,宗闕將人小心扶了起來,將藥一點兒一點兒的順下去。
“怎麼樣了?”藏身暗影之中的人聲音有些嘶啞和緊張。
“危險期已經度過去了,得讓他自己醒。”宗闕將人放下,一一拔了針後繫上了他的衣領,收拾好藥箱卻沒有離開,“我今晚要守在這裏,以免他的情況反覆。”
暗影之中沒有回答,宗闕看着牀上的人,拿過帕子擦拭着他臉上的淚痕。
身體在洞穴之中攀爬,在聽到一丁點兒聲音時都會停下來,等到聲音消失,繼續往外爬。
他不要留在那裏,他不能留在那裏,可是他應該去哪裏?
逃亡,追逐,這個世界混亂又紛擾,就好像一直在那個洞窟裏,就好像永遠都逃不脫那冰冷的實驗室,誰來救救他,沒有人,沒有人……
青年的呼吸平復,但睡眠並不安穩,宗闕放下帕子探着他的脈,被蜷縮的手指下意識緊緊攥住,那樣的力道甚至有些疼,宗闕看着那顫抖的身體,握住了他有些冰涼的手。
牀上躺着的人眉頭緩緩平復着,宗闕看着彼此交握的手,他不知道對方的過往,但那段經歷一定讓他很絕望,絕望又希冀着,只需要一點點的光明,只要有人願意握住他伸出的手,就足以將他解救出來。
但那段歲月想必是沒有的,所以他纔會反覆的陷入夢魘之中,自己在黑暗和絕望中踽踽獨行,看遍了世間冷暖,讀遍了人心黑暗,該怎麼要求他去熱愛這個世界?
宗闕看着沉沉睡着的人,將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些,他無法共情他的痛苦,但心頭那種灼熱滯悶的感覺,應該叫做心疼。
如果他能來的更早一點兒,他的日子會不會過的開心一點兒?
【1314。】宗闕坐在牀邊叫了系統的名字。
【在,宿主您有什麼吩咐?】1314問道。
【有沒有逆轉時光的東西?】宗闕問道。
1314查詢道:【您還沒有進入過本源世界,沒有這項使用權限。】
逆轉時光相當於改變歷史,如果宿主跟世界中的人產生了感情,又有目的的穿梭時空去除掉一些人,那麼造成的蝴蝶效應是空前的,而新手宿主往往很難把控其中的度,一旦濫用,極有可能造成世界崩塌,不能隨意使用。
【明白了。】宗闕說道。
過去就是過去,他的到來是爲了這個人,已經相當於拿到了這個人命運的修改券,不能貪得無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窗簾縫隙中原本漆黑的天色變成了灰濛濛,有些許亮光透入,天色已經亮了。
虞雲閱睜開眼睛時手指輕動,感覺到了那滾燙的溫度,他看向了牀邊坐着正在閉目養神的人,驀然對上了對方睜開的眼睛。
其中還有些疲憊,卻在眉心微蹙後恢復了清明問道:“覺得怎麼樣?”
“我昨晚又出事了?”虞雲閱能夠感覺到眼睛的酸澀,說明昨晚應該是哭過。
夢境裏會出現什麼,他不用回憶都知道,只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因爲那樣的夢大動心神了。
“嗯。”宗闕下意識收緊了手,看到對方看過來的目光時鬆開了他的手,按住了他的脈道,“醒了就沒什麼大事了。”
“我昨晚有說過什麼嗎?”虞雲閱想笑,卻覺得有些疲憊,脣角勾不起來,卻還是讀到了這個人的心。“沒說什麼。”宗闕覺得他應該是不想讓人反覆去琢磨他的遭遇的,那些暴露弱點的東西,他都不願意展露在別人面前。
“我都聽到了。”虞雲閱笑了一下道,“謝謝你昨晚守在這裏,回去休息吧,你現在的樣子可真像縱慾過度。”
“嗯。”宗闕起身道,“我先走了。”
心神大慟一場,之前的藥方還需要重新修改。
他的背影離開,虞雲閱擡起被緊握了半宿的手,上面有些發紅,即使被鬆開了許久,還很溫暖。
久往的記憶代表着彼時的脆弱無助,那些惶惶不安的日子過去,告訴他必須要擁有力量,才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再傷再疼,那也是屬於他的記憶,從苦難中爬出,只會讓他記得那份憎恨和厭惡。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因爲曾經讓他滿世界躲藏的人已經下了地獄,也不希望任何人觸及他的傷口,說些無關痛癢的悲憫的話。掀開自己的傷口,往往換來的只是片刻的悲憫和持續不斷的嘲笑。
痛苦這種事只會成爲別人言談之間的八卦,而無人能對此感同身受。
想要讓那些傷害過他的人痛苦,就要讓他們陷入同樣的絕望之中,這才叫感同身受。
但或許在某一個瞬間,他也會想有一個人能夠拉他一把,只是現實將那種奢求碾碎,家破人亡,無數人追捕,破碎的無法長壽的身體,將所有的希望一點點磨滅。
沒有希望,就不會品嚐到絕望的味道,可是宗闕的出現,又讓他嚐到了一絲絲的希望。
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這是不對的。
可是當他藏身在漆黑的通道時,那隻握住他的手那麼溫暖,從外面透進來的光芒又那麼明亮。
虞雲閱收緊了手指,看向了窗簾中央透進來的日光,他第一次有了難以抉擇的時候。
“你昨晚是怎麼請他過來的?”虞雲閱在空曠的房間中問道。
“刀架在脖子上。”那道聲音說道,“主人,您的心動搖了,要我解決掉他嗎?”
“不用,別對他動手。”虞雲閱制止道。
“是。”那道聲音說道。
虞雲閱在牀上翻了個身,枕在髮絲上看向了窗外,手指輕輕摩挲笑道:“幸好他是個普通人。”
他沒辦法解決掉他,又不能讓他離開,那就只能留在身邊了,既然捨不得他的溫暖,那麼不管他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只能留在他的身邊。
只是怎麼讓他留下,他得好好想個辦法。
……
宗闕守了半夜,卻也不算太困,不過是睡了兩個小時就甦醒了,爲了避免生物鐘顛倒,洗過臉,精神也恢復的差不多。
他的臥室距離花室不過一個走廊的距離,宗闕看了看時間,提起藥箱進了花室時,昨晚命懸一線的青年已然坐在窗邊翻閱着畫冊了。
他的脈象已經趨於平穩,早上也有乖乖喝藥,只是宗闕不管是昨晚還是今日把脈喫飯時都沒有看見杜鬆的身影。
“他被我派出去做任務了,你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見到他了。”虞雲閱託着腮看着他笑道,“你倒是很關心他。”
“你日後生活起居由誰照顧?”宗闕看着他的笑顏問道。
原世界線中主角受何初就是在這一戰之後進入心盟,又因爲免疫異能的特殊性被留在了虞雲閱的身邊,源源不斷的往外傳遞着消息,但從現在來看,他所傳遞的消息正是虞雲閱想要讓他傳遞出去的,那麼杜鬆是不是也是同樣的情況?
那個人只是看起來很忠心,以對方的讀心術很輕易就能讀到杜鬆的內心,但還一直把他留在了身邊。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虞雲閱輕嘆了一口氣笑道,“如果你是我的對手,那一定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可怕的敵人,幸虧你對權力沒什麼野心。”
“你對權力也沒有什麼野心。”宗闕說道。
“因爲唾手可得嘛。”虞雲閱笑道,“不過杜鬆沒了,我需要招募一個新的照顧我起居的人,得給其他組織留足準備的時間,在這之前,能不能先拜託你?”
“嗯。”宗闕應道。
其他組織準備的時間,不論哪一個派臥底來,都會走上跟杜鬆同樣的道路。
午飯用過,湯藥喝盡,宗闕在他的面前擺上了清水,放上了一枚豔紅的糖果。
虞雲閱剝開糖紙,將那小小的糖放入了口中笑道:“看來我以後都不能得罪你了。”
“嗯?”宗闕有些疑惑。
“你現在可是真正掌握我糖罐的男人。”虞雲閱笑道。
“喫糖會開心嗎?”宗闕看着他眼角眉梢透出的愉悅問道。
如果糖果能讓他開心,或者可以加量。
“當然。”虞雲閱託着腮笑道,“但加量?你不會是想謀害我吧?”
宗闕:“……”
“跟你開玩笑的,我們出去散步吧。”虞雲閱看着窗外道,“今天天氣不錯。”
“早上沒出去?”宗闕看着外面多雲的天氣道。
天氣不熱,這會兒出去也沒關係。
“自己一個人散步多無聊。”虞雲閱起身說道。
“稍等。”宗闕進了他的衣櫥,拿上了外套和坐墊。
天空多雲,但容易有風。
虞雲閱接過外套穿上,繫上了衣釦,髮絲取出時卻是略微糾纏,他輕輕嘶了一聲,面前遞過了一個坐墊。
虞雲閱擡眸伸手接過,男人站在他的身後小心的解着他的髮絲,將長髮取出放好。
髮絲垂落,虞雲閱雙手拿着坐墊,輕輕回眸看着他認真的神情,這個人連在做這種事的時候都有一種極認真的感覺:“我突然覺得我不用找其他人了。”
宗闕擡眸看向了他道:“可以。”
這樣他也時時留意他的情況,避免再出現昨晚的意外。
“但讓你做這種事,總覺得有點兒大材小用。”虞雲閱提起坐墊走出了門口笑道,“太暴殄天物了,我捨不得。”
宗闕跟上了他的背影,覺得剛纔那句話好像在撩他。
【宿主,快說你願意!】1314當即就開始攛掇。
宗闕不理它的想一出是一出,跟上了那道身影。
多雲的天氣有風吹拂,倒沒有那麼悶,兩人一左一右並行。
微風吹拂,虞雲閱看着花枝,思索着怎麼才能讓這個人明知道他無能爲力,還願意一直一直留在他的身邊。
宗闕看着身邊好像已經恢復如初的人,想法中穿插了任務線,身邊的人不喜歡別人觸碰他的傷口,但那樣的傷痛會入夢,還讓他的心神大慟,明顯就是根源所在。
他雖然答應了不成爲他學醫以來的污點,但有些事情可以在治好了之後再做。
比起尊重他的意願,讓他帶着傷痛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獄,他更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摒棄舊日的陰影,鮮活的活着。
虞雲閱目光微轉,對上了男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雙目對視,兩個人的步伐幾乎同時停下。
“我好像讀不到你的想法了。”虞雲閱轉身,對上了他平靜的視線,卻沒有從其中察覺到絲毫動搖。
這個人面對他,似乎總是無所畏懼的。
“你在想什麼?”虞雲閱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問道。
“想你好好活着。”宗闕回答道。
“好好活着?”虞雲閱有一瞬間的錯愕,別開了視線,轉過身重新邁開了步伐,回眸看了一眼跟上來的男人問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不會成爲你學醫以來的污點嗎?”
宗闕看着他不語,虞雲閱卻已經讀到了他的心聲笑道:“你本來話就不多,現在直接省事了。”
“有些話說與不說,彼此都明白。”宗闕說道。
有些事情他不想說的那麼明白,說破了並無益處。
虞雲閱平復了一下因爲行走而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失笑道:“那感情好,反正我們互相都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麼,乾脆以後什麼都不說,就互相看對方好了,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宗闕沉默了一下,這句話仍然有撩撥的意味。
虞雲閱抿脣輕笑,在看到長椅時走了過去,將坐墊放下道:“開個玩笑,別介意。”
“不會。”宗闕站在一旁,看着被風吹的有些微微顫動的花枝道,“今天不要散步太久。”
“我就想坐在外面,裏面待的我有些難受。”虞雲閱微微仰頭閉目,感受着清風浮動。
青年坐在花樹之下,神情是舒展的,就好像放下了所有的憂慮和煩惱,只爲品嚐着世間的美景。
這一幕就像是雨後輕輕扇動翅膀的鳳蝶,輕輕飛舞着落在了花蕊之上,帶動了花枝輕顫,就像是雨後探頭的小鹿陶醉於叢林的美好,眯上眼睛輕探,流連忘返。
面前的景色很美好,宗闕看着他微微起伏的氣息,思緒放的很空,不讓自己的思維攪擾他。
虞雲閱靜默片刻,本來靜放的手指輕動,睜開了眼睛道:“好像有點兒冷。”
“回去嗎?”宗闕問道,
“不想回去,你幫我去拿一條薄毯吧。”虞雲閱說道。
宗闕打量着周圍,這附近沒有其他人。
“放心吧,昨晚請你的人一直都在。”虞雲閱笑道,“你快去快回。”
“嗯。”宗闕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虞雲閱輕碰着身旁的花枝,看向了樹林之中的暗影處輕輕搖頭,腳步聲和心聲靠近,一道靛藍的工服出現在余光中,匕首架上了他的脖子:“別動。”
虞雲閱輕輕仰頭,順着匕首的方向看向了來人驚訝道:“吳叔?”
來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修剪這片花園的園丁。
“吳叔”蹙了下眉,看着面前漂亮無害的青年確認道:“你是虞雲閱?”
虞雲閱眸光輕動,聲音溫柔而帶着恐懼:“我不是,我是龐首領的弟弟。”
看來影閣只有對他的外貌描述,卻沒有具體的畫像和照片。
吳叔打量着面前瑟瑟發抖的柔弱青年,影閣的描述中虞雲閱是長髮,喜唐裝,長的很出色,每天早上會在花園裏散步,因爲身體弱,只能出來一會兒,面前的青年很多都對的上,但看起來身姿挺拔,沒看出哪裏病弱:“別耍花樣,否則我要了你的命。”
“不敢。”虞雲閱垂眸看着緊貼脖子的匕首說道,“您要找誰?”
“找虞雲閱。”吳叔將他從椅子上提了起來,匕首架住道,“帶我去找他,別耍花招。”
“可是他身邊有一個暗殺的高手,你不是他的對手。”虞雲閱看着遠處消失的身影,脣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那是我的事,挾持了你我不信他們敢隨便動手。”吳叔的匕首收緊了一些,推着他的肩膀道,“走!”
虞雲閱步伐未動,身後的人已經停滯失聲,他握着匕首的手被旁邊伸出的手握住,身體則直接被扔在了地上。
匕首聲音落地,虞雲閱轉眸看着繞後將人制住的男人,心裏有些可惜沒用上的英雄救美,卻被男人靠近輕輕擡起了下頜,心中微動,卻見對方的目光落在了脖子上,然後讀到了對方確定傷痕的心聲。
“只是淺淺一道印記,沒關係……”虞雲閱被鬆開時低頭,卻對上了對方略有些沉的眸,一時話語卡住。
“先回去。”宗闕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即使這周圍看起來無人,也會有人來處理這個人。
宗闕率先邁開了步伐,卻在走了幾步後回眸看向了站在原地的青年。
虞雲閱跟上,走在他的身側輕輕轉眸看他,這個人的心聲並未改變,可他就是能感覺到他好像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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