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白玉非菩提(5)

作者:狐陽
草長鶯飛,祭典盛大,那道純白色的身影登臺祝禱,以盼全年風調雨順。

  焚香一線,奉酒於上,又許牛羊果蔬,臺上之人虔誠如一,隨行王族一一上香,春光如許,誦撫摸着一旁的靈鹿,本是心情放鬆,卻在看到在王之後上禮焚香之人時胸膛中微微一滯。

  祭春之事,他雖因靈鹿認主也能來,可儀程奉天之事他是不能插手的,只能站在遠處觀看。

  上香之人一身華服,衣着面容都被精心打理過,下可有侍從侍奉,上可聆聽國師教誨,舉止威儀,與那時山林中所處之人似乎再不是同一個人,他與他,似乎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雪,莫要啃食此處草種,我帶你去進些瓜果。”誦轉身牽了靈鹿,尋了一處僻靜之處喂着面前的靈鹿。

  靈鹿雖高大,卻性情溫順,即使是從他手上銜走一些小果子,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傷了他。

  誦忍不住去摸它的頭,看着那雙水亮的眼睛輕笑:“真羨慕你,無憂無慮的。”

  “誦。”

  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語調從他的背後傳來,誦的身體一僵,手指微微收緊了數次纔回過了頭去,雖然心下已知二人難以再回到從前,但是見到他時心下仍然是酸楚和難忘的。

  “大王子。”誦朝來人行禮。

  “你從前從來不這麼叫我。”巫厥朝他走了過去,那原本與他極親近的人卻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從前是誦不知禮,今後必不敢再冒犯。”誦抓緊了靈鹿身上的繮繩,看着靠近的人別過了視線。

  此話就是界限,與過去訣別總是難以割捨,可過去就是過去,一味執着於自身無益。

  “你要與我劃清界限嗎?”巫厥停在了他的面前,拳頭微微收緊,“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誦垂着眸,手指仍在收緊:“那是怎樣?”

  他知道自己終究是對這個人心存希冀的,勸己時有無數的道理,可心有時候就是會因爲對方樣兩語而不聽從道理。

  “王權爭鬥,其中的水很深,你知道得越多,就越是難以從這亂局中脫身,不是我不願告訴你……”巫厥深吸了一口氣,看着眼圈微紅的人道,“而是不能牽於明面,你能明白嗎?”

  誦微微別開眸,卻又忍不住去看他認真的神色,從前的種種與他的羞辱交織,又匯聚成了面前蹙着眉的人:“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爲何不能說,他既陪他回來此處,自然是願意共同承擔的,危險也好,送命也罷,有何不能言說。

  “厥,你可有把我放在與你等同的位置上?”誦直直看着他問道。

  巫厥伸手想要觸碰他,卻在被他輕輕躲過時收緊了手指道:“我只是想要保護你。”

  “多謝大王子。”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也似乎明白了他在這個人的心中並不是那個與同之人,他只是處於一種被他保護的位置上,也只能被他保護,“不必了。”

  誦試圖牽着靈鹿離開,卻被巫厥拉住了手臂:“我今日來是告訴你,離國師遠一些。”

  誦本要掙扎,卻是蹙眉看向了他:“他從未害過我。”

  “害人並非只看表面,能在如此年紀登上國師之位,你以爲他當真是一片聖潔嗎?”巫厥眸中有些憤怒。

  “至少他不會勉強我做不喜歡之事。”誦看向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至少他從未輕視我,而我在你眼中不過是不潔。”

  巫厥沉着氣看着他,在誦掙開手臂時道:“你對他的信任倒比對我的多。”

  誦的腳步停下,脣角輕抿:“或許吧。”

  他亦不明白爲何從前言無不盡之人,如今卻是見了面再說不出任何溫情的話,好像是在割捨,又好像是在極盡全力的想要看到對方的情緒變化,似乎能夠證明自己是重要的。

  但結果並不在希冀之中,亦不在意料之外。

  誦牽着繩索打算離開,卻聽背後之人一語:“今日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國師。”

  他的語調充斥着冰冷鎮定,誦輕輕回眸,看着對方全然不復之前憤怒的神色,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很陌生,陌生到甚至覺得對方正在審視着他。

  “我會守口如瓶,你知道的。”誦轉身離開。

  就像那時他被追兵追捕,面臨逼問,他也沒有暴露他的位置一樣。

  那時他們皆是陌生人,他的不信任可以理解,而現在……他其實還是和那個時候一樣的,一直未曾變過,只是自己太理所當然,他將他想象的太美好。

  他們真的沒辦法再回到從前了。

  ……

  祭春的儀式很圓滿,迴歸的儀仗也是一如既往的浩浩蕩蕩,瀲月居於馬車之上,視線落在了誦的身上,眸中略有思忖,卻未開口詢問。

  儀仗雖慢,卻總有到達的時候,宮門之外各自分開。

  坤拿着長竹竿好容易套住了自己的劍鞘時耳朵動了動,手一抖,劍又掉了下去。

  他卻顧不得劍,而是扒在了樓梯旁的窗邊探向外面,看着宮外浩浩蕩蕩的隊伍呲了呲牙,跳下窗口繼續夠自己的劍,萬一被主人發現了,他跟那條蟒都得被剁了,尤其是他!

  可這種時候越是着急就越是手忙腳亂,以至於系在竹竿一頭的繩索直接鬆了,甚至不等他拖回去直接掉了下去。

  坤:“……”

  車攆停在了聖地之中,瀲月踩上車凳下車,誦隨後下來,靜立一旁。

  瀲月看着他道:“今日勞碌,你先帶靈鹿回去休息吧。”

  “是,多謝國師。”誦擡眸看了他一眼,行了一禮,轉身牽上靈鹿離開。

  瀲月吩咐,侍從同樣收拾物品和車攆散去,只有乾跟隨在他的身後。

  “誦的狀態不太對。”乾開口道,“是否需要屬下去打聽一下出了何事?”

  “不必,無外乎是與大王子見了一面。”瀲月進了塔中,本打算吩咐沐浴,卻是腳步一轉上了樓梯,“而且是不歡而散,省了我許多麻煩。”

  車攆的聲音已經消失,登上塔的聲音卻越來越近,坤幾乎能急出汗來,好容易將繩索繫好,重新套出劍柄時,卻聽到了劍在地面上的劃拉聲。

  真是天要亡他!

  坤硬着頭皮往外拖,目光時不時的往樓下探着,在看到白色的衣襟時後背都開始冒汗。

  【宿主,樂樂回來了耶。】1314說道。

  但它的話語出,原本在牀上盤腿靜坐的人卻睜開了眼睛,身體化形,瞬間五指消失,一條極細小的龍被埋在了被子裏面,在裏面顧涌了幾下,四周的結界緩緩消失。

  瀲月的聲音傳了過來:“你這是在做什麼?”

  “啊?”坤左手提着竹竿,右手拿着劍道,“沒,沒做什麼。”

  瀲月仰頭看着他手中的工具,又看向了被錦被覆蓋有些凌亂的牀榻,而其中黑蛇的尾巴尖恰恰收了回去。

  坤順着他的目光往上瞄了一眼,看着竹竿上的繩套時腦海中電光火閃:“我,我沒想套那條蛇,真的!”

  他真的沒想!

  但這左手持竹竿,右手提劍的姿勢。再加上那蛇……

  坤看向榻上時眼睛都瞪大了,那條蛇原本就好好癱在榻上,現在連被子都掀開鑽進去了!

  這簡直就是明擺着的罪證,果然蛇類都是陰險狡詐的。

  瀲月神色微妙,目光從他的劍鞘上掃過,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乾開口道:“主人,他既沒有那個膽,也沒有那個心,更沒有那個腦子。”

  聽到前面的評價時坤還是連連點頭的,直到聽到最後的評價時瞪了乾一眼,又對上主人的目光時默默收了回去:“主人,我真的沒那麼想。”

  “乾說的也有道理。”瀲月登上高臺道,“說吧,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你一五一十的說,我不罰你。”

  “是。”坤抱拳行禮,“我回到這裏以後發現那條蟒,不是,發現玄趴在主人的榻上,覺得不太好,這蟒有什麼好玩的,就想碰一下他的尾巴尖……”

  他的聲音抑揚頓挫,瀲月回眸看了他一眼,停在了榻邊看着上面的被子,掀開時看着從其中探頭的蛇笑道:“這才春日,不必急於給我暖牀。”

  牀上的蛇通體漆黑,如手臂般粗壯,常人見了必定嚇得膽寒,瀲月卻摸了摸它的頭道:“玩的開心嗎?”

  “……它本來是沒有被子的,這肯定是看主人回來了,故意的。”坤看着此情此景嘀咕道。

  “你連玄都玩不過,可不是需要好好自省?”瀲月看向了坤道。

  坤:“……”

  宗闕被揉捏着,順着坐在榻邊人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肩膀,坤看着吐着蛇信的黑蟒道:“主人,你看它還朝我吐舌頭!”

  瀲月深吸了一口氣,轉而問道:“今日塔中可有什麼異動?”

  “沒有什麼異動。”坤正色回答,細細回想道,“有一事。”

  “說。”瀲月說道。

  “我的靈珠突然之間化成了粉末。”坤說道。

  瀲月試圖起身,卻發現身體一側有些重,他看着壓在肩頭的蛇道:“重死了,先下去。”

  宗闕從他的肩膀上爬下,瀲月起身走到了坤所指之地。

  【宿主,爲什麼不讓樂樂發現?!】1314在打滾,那麼萌的宿主要是出現,肯定不是現在這樣的待遇。

  【會被玩死。】宗闕說道。

  雖然曾經也以幼年的體態出現在他的面前,但是那時的他呈現出的是良善的一面,頂多是摸摸臉,摸摸頭,如果是現在這樣惡劣的性情就不一定了。

  1314覺得好像有那麼點兒道理:【但是樂樂還是有可能發現的。】

  比如那個碎成沫兒的靈珠就是蛛絲馬跡。

  宗闕沒說話,此事能瞞一時是一時,雖不可能永遠瞞下去,但至少現在不會暴露。

  瀲月蹲身捻起了地上的粉末放在指尖細看,靈珠會碎,是因爲靈氣被吸盡,而且是一瞬間全部吸空的。

  “主人,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坤看着他有些正色的神色問道。

  瀲月起身,走向了竹籃旁的靈獸蛋旁,蛋倒是未曾受影響,其中的靈氣生機都未耗損。

  那個東西只是在掠奪死物中的靈氣。

  瀲月一一檢查,看了榻上的黑蛇一眼,若不肯奪生氣,那物或屬善類,但放任不管也不行。

  “集結宮中所有的巫,探查宮中狀況,有絲毫異樣都要來報。”瀲月轉身吩咐道。

  “是。”乾與坤紛紛領命。

  兩人轉身離開,竹竿的聲音卻打在了屋檐之上,瀲月看了過去,坤將竹竿調整着位置,下去的時候卻蹭到了樓梯,一節一節吧嗒吧嗒的作響。

  “你看我幹什麼?我也不想。”坤的聲音傳了上來。

  “你可以它折成四截。”乾的聲音傳了上來。

  “嘶,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坤的話音落,竹竿斷裂之聲傳來,他二人的聲音消失。

  瀲月檢查着房間各處,從所有封存的寶物檢查到了窗棱邊,手指從上面輕輕劃過。

  這上面沒有力量的殘留,但外界的塵土卻有些被帶到了內裏。

  靈氣多少會牽動風聲,若是那物在外,灰塵的痕跡必是向外,然而卻恰恰相反。

  瀲月拿過帕子擦了手,合上窗戶坐在了榻邊,揉捏了一下那手感冰涼的蛇道:“過段時間我要去槁地一趟,到時你可願跟我去?”

  宗闕擡頭看他,蜿蜒上了他的手臂。

  瀲月托住他拉到了面前,細細打量着黑蛇漆黑髮亮的鱗甲,在看的宗闕覺得他是不是發現什麼的時候道:“難怪坤想碰你一下,確實是長的神武,讓人看着就想捕了去。”

  宗闕:“……”

  “到時出門要好好跟在我身側,若是被人捕去做了蛇羹,我可當真救不了你了。”瀲月笑道。

  宗闕看着他吐了吐蛇信。

  “不若在旁人喫你之前,我先把你喫掉好了?”瀲月嘶了一聲沉吟道。

  宗闕從他的手中滑下,他如今的體重和力道都不是瀲月能輕易控制得住的,索性鬆手,看着游到榻上的黑蛇眸色微沉。

  ……

  槁地大旱,各地自要支援一二,可若無法從源頭解決問題,餓死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祭春之事後聖地之中就在籌備車架,一應侍從護衛都是齊全的,只是臨行之前,瀲月還是需要向王辭行。

  “槁地大旱,死傷無數,的確讓人傷懷,只是此行路途頗長,如那日攔車架之人恐怕頗多。”王說道,“我的本意是待梟回來,讓他護送較爲安心。”

  “大將軍出征在外,不便勞煩。”瀲月開口道。

  “就是因爲不便,故而只能讓厥保護國師此行安全。”王說道,“國師以爲如何?”

  瀲月擡眸看他,目光又落在了王子厥的身上道:“王之決定甚好。”

  “那便好。”王拍了拍王子厥的肩膀笑道,“他雖不比大將軍老練,也定會護着國師安然迴歸。”

  “多謝。”瀲月轉身說道,“勞煩。”

  “不敢。”巫厥對他行禮道。

  瀲月轉身離開,巫厥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

  “靈鹿之事國師多少對你有些心結。”王對他說道,“此時正是修補之時。”

  “國師高義,必不會將此事掛在心上。”巫厥說道。

  “話雖如此,他若真不在意,又怎會將你帶回來的巫和靈鹿都要去?”王語重心長道,“雖是溝通天地,也是人,該讓他舒心時便要讓他舒心。”

  “是。”巫厥行禮道。

  “只一點,一定要將他安然無恙的帶回巫地。”王叮囑道,“不要讓其他人動了什麼歪心思,你可明白?”

  巫厥看着他道:“是。”

  國師鎮守一方,占卜之事不僅關乎一人吉凶,更關乎一國,似乎只有他在,巫地才能一直風調雨順。

  巫厥不否認巫的力量,但過於神化,只會讓巫一直壓在王族之上,憑占卜斷定國事倒也在情理之中,但不能凌駕其上。

  但他的父王對巫太過於推崇了,若不壓制,早晚有一天會有可能顛覆統治。

  “厥知道國師於國之重,必會保護周全。”巫厥說道。

  “好,去吧。”王收回了手道。

  巫厥再度行禮轉身離開。

  車馬早已配齊,只是臨行之前又加了一隊屬於巫厥的護衛。

  國師出行,誦不願留在聖地,自請跟隨,靈鹿自然一併帶上。

  他若一人離開,自不能如此行事,可跟隨瀲月車架卻無此顧慮。

  靈鹿原本就是打算贈予國師的靈寵,如今雖屬於誦,但居住在聖地,名義上就屬於國師,自可由他隨意帶出,畢竟誰都知道國師屬於巫地。

  瀲月上車,乾又將一大箱子送入,而比起侍從,誦這個巫更適合侍奉,自也在安頓好靈鹿後坐在了他的車攆中,只是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了瀲月身旁的箱子上。

  那箱子頗大,乾搬進來的時候明顯非常重,外人看了只覺得可能是金銀,但誦卻從其中探查到了熟悉的靈氣。

  “玄在其中,他如今長的愈發大了,帶在外面怕嚇到別人。”瀲月輕輕敲擊箱子道,“你若有所顧慮,我可讓人給你換一輛馬車。”

  “不必,我只是想它待在箱中是否憋悶。”誦說道。

  “待起行時我會讓他出來。所以我才問你是否顧慮。”瀲月說道。

  “無事,我知他生性良善。”誦說道。

  瀲月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微妙:“那月便放心了。”

  馬蹄輕響,車外傳來了巫厥的聲音:“國師,一應隨從車架都已安排妥當,何時起行?”

  瀲月未答,誦已坐直身體蹙眉低聲問道:“大王子也去?”

  “他此行爲護衛,你若不願與他同行,我去回絕了王便是。”瀲月說道。

  誦輕輕抿脣,他不知巫地情勢,亦不知巫厥與國師有何齟齬,旁人皆不告訴他,他便只能揣測,或許他與巫厥區分開,對此次都是好的,情深一場,有些事也不必絲毫不留情。

  “之前的事齟齬未解,是誦心中有結,國師不必在意,雖是同行,但也未必會時時碰見。”誦開口道,“誦必不會給您添麻煩。”

  他本是想若巫厥去,他便留在聖地之中,但國師如此決定,倒讓他覺得自己比巫厥這位王子更重了幾分,也愈發不想給他添麻煩。

  “那便起行吧。”瀲月揚聲道。

  巫厥多少能聽清車內話語,沉了一口氣行禮道:“是。”

  車架起行,待出了宮門時,瀲月打開了一旁箱子上的鎖。

  誦的目光轉了過去,本已做好了玄蛇又長大了些許的準備,卻在看到其中滿滿當當,如臂粗的蛇探出時渾身都有片刻的空茫。

  這絕不能稱之爲蛇了,這就是蟒!如此巨蟒,感覺吞下一人都綽綽有餘。

  “可覺得害怕?”瀲月轉眸問道。

  誦的指尖微麻,硬着頭皮道:“不,不怕。”

  國師都未害怕,他自然也不能怕。

  “那便好。”瀲月輕笑伸手,宗闕順着他的手臂攀緣,尾部纏繞在了他的腰間,頭則搭在了他的肩頭。

  瀲月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被巨蟒輕蹭頰時笑了一下,可他適應良好,誦看着此情此景卻有些頭皮發麻。

  那蟒仍然如從前一般漆黑如玉,可它長的有些太大了,身上的筋肉皆現,那樣的力道彷彿隨時能夠勒斷國師的腰身。

  誦在叢林之中見過小蛇,無毒的小蛇一般不攻擊人,即便是有毒的,控制住七寸也無妨,就怕遇到巨蟒,即便是人,也能勒斷喉嚨和渾身筋骨,然後再吞進去。

  他倒未見過巨蟒吞人,但見過吞鹿,壯年的鹿被絞斷呼吸,那蟒的口張到前所未有的大,然後整個被囫圇吞了下去,那場面着實令人頭皮發麻。

  誦輕輕吞嚥口水,看着那在國師腰間輕輕遊動的身軀,總覺得與那時場景有些相似,好像在測試一般,這蟒雖然比那時所見小一些,也好看神武一些,但若再長大。

  “國,國師……”誦試探開口,對上了瀲月和那黑蟒齊齊看過來的目光欲言又止,“蟒有測量食物大小的愛好,雖是靈獸,您還是要時時保證它的食物充足。”

  他當時遇到蟒未被攻擊,就是因爲它已經喫下了食物,而他這個沒有攻擊性的人類自然也未被那蟒放在眼裏。

  即使從小飼養,也還是喂足了好。

  瀲月輕輕斂眸笑道:“多謝你提醒,玄的脾性還是極好的。”

  “嗯。”誦端正坐着,看着那處場景卻實在有些難安,“國師,誦想出去看看雪,它如今已能負人了。”

  “好。”瀲月笑道,“停車。”

  馬車停下,乾在外問道:“主人,有何吩咐?”

  “誦覺得車中憋悶,想讓靈鹿負着走走,你讓人裝上鞍,也好坐的安穩些。”瀲月說道。

  “是。”乾領了命令。

  誦目中感激:“多謝國師,我並非對您的靈寵……”

  “無事,我知你是好意。”瀲月笑道。

  “是。”誦小心掀開車簾出去,看着被牽到近前的靈鹿,摸了摸它道,“麻煩你了。”

  靈鹿輕蹭着他的臉,側身露出了鞍部,誦跨坐在其上,卻是穩穩當當。

  “出了何事?”巫厥打馬前來,看着坐在靈鹿背上的人道,“巫可是坐馬車不慣?”

  “無事,只是坐的憋悶,多謝大王子。”誦輕輕牽住靈鹿的繮繩道,“雪,跟上此處馬車就是。”

  靈鹿輕輕動了動角,跟上了重新起行的馬車。

  巫厥沉吟看向車內,卻不得窺見分毫,只能打馬行至隊伍前方。

  而在車內,瀲月合上車窗縫隙,拿過軟枕倚靠在了其上,周身慵懶,哪裏還有剛纔半分端莊之氣:“多虧你了,若真與他坐上一路,我必要累死了。”

  端坐一日還好,若是數日,想想便覺得難受。

  宗闕試圖從他的腰身上滑下,卻被他捏住了七寸笑道:“做什麼?午間車內熱的很,你就這麼待着,你若真能把我吃了,也不枉我把你養的這麼胖。”

  宗闕:“……”

  “只一點,你也該長的再大些,若真能讓我騎上,怎麼都比那靈鹿來的威武。”瀲月揉捏着他道,“如今還是小了些。”

  宗闕看了他一眼,將頭搭在了他的肩上,身體卻略微纏緊了些。

  “小氣的蛇。”瀲月輕倚着,看着書卷頭也不擡,卻是掐了一節指尖道,“心眼也就那麼大點兒。”

  1314一邊畫正字一邊表示認同,沒錯,宿主的心眼不比針尖大,不過……

  【他都知道宿主心眼小,幹嘛還一直惹宿主?】1314向01求知道。

  這事還是不能向宿主求知,當面說宿主心眼小,那跟在雷區蹦迪有什麼區別?

  【因爲他是老婆。】01說道。

  【可是他自己不知道呀?】1314覺得自己是一個邏輯思維嚴密的統兒。

  【因爲他非常人。】01說道。

  他洞察敏銳,而宿主要真的小心眼,只是一條尋常蟒蛇,這個人已經被絞死了。

  【哦……】1314若有所思,【說得對,只有樂樂能get到宿主的美!】

  不愧是宿主看上的老婆,不愧是最漂亮的那隻小貓咪。

  ……

  前往槁地的道路並不算平坦,車隊行進的速度也不算快,外面馬蹄聲陣陣,瀲月坐在車內卻很悠閒,即使是日上中天,也能捏着盤在身上的巨蟒塞到頸側去降下溫度。

  出行在外,他一應餐飲幾乎都在車內,只是陽光漸漸暗淡,車隊也找了個空地安頓了下來。

  護衛之中軍旅之人頗多,安營紮寨本是尋常事,瀲月下車,自是進了最是寬敞的那個營帳,其中收拾妥當,已放上了榻和錦被,燭火通明,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外出。

  箱子搬進,食物奉上,一應侍從退出時瀲月打開了箱子,看着從其中游出的蛇道:“出行在外,看來你得自己去捕獵了。”

  宗闕看向了他盤中的食物,其中份量只足一人。

  他的食量其實不算大,只是原本作爲蛇而言需要每次吞下足夠的食物,然後慢慢消化許久,但現在已然不需要了。

  “那就說好了,待所有人都睡熟時你就外出捕獵。”瀲月摸了摸他的頭笑道。

  宗闕:“……”

  瀲月自行吃了東西,在入夜後便靠在了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摸着藏在被中的蛇,聆聽着外面的聲音,直到巡營的聲音漸歇,火把的聲音更明顯一些時,他就着散進來的星辰月光掀開了被子,將旁邊盤着的蛇放了下去:“去吧,明日清晨前回來,否則日後便只能靠自己了。”

  宗闕沉默了一下,就着夜色看着他含着笑意的眸,從營帳的邊緣滑了出去,沒入了草叢之中。

  【宿主,你說你早告訴樂樂多好,現在都不能一起睡。】1314說道。

  大半夜的還被趕出來,多不利於增進感情呀。

  宗闕未答,他在草地之中穿行許久,然後蜿蜒上了一棵樹,他不需要進食,自然也就不需要捕獵,只是還是需要再等待一段時間再回去。

  然而上了樹,卻有嘰嘰喳喳的鳥叫傳了過來,宗闕看了過去,兩隻本已入巢的鳥慌張的站在鳥巢的邊緣,而在月光之下,鳥巢之中還有幾枚十分圓潤的蛋。

  【唔,鳥兒都是成雙成對的!】1314感慨道,然後下一刻被丟進了小黑屋裏茫然無措,【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我說的是事實。】

  01看着這滿地撒歡的系統一眼,覺得十分的吵:【你知道他小心眼,你惹他幹什麼?】

  【我想讓宿主成雙成對。】1314誠懇說道。

  01直接揭破了它的謊言:【撒謊。】

  【好嘛……】1314小心對手指,【我想讓樂樂看到宿主這麼可愛的樣子,樂樂一定也很高興!】

  它當然不敢rua,但樂樂可以!

  自己家的老婆,玩一玩多快樂。

  01:【……】

  難以理解,這個系統已經廢了。

  樹上的兩隻鳥兒紛紛張開了翅膀,想要上前攻擊護衛巢穴,周身卻在瑟瑟發抖。

  宗闕看着它們,原本打算換個地方的想法按下,直接將腦袋放在了樹幹上,處於一種一張口就能把整個鳥巢喫進去的距離不動了。

  巢穴上的鳥兒也有些茫然,想要攻擊但沒有必要,進巢穴又覺得不安全,只能尷尬的蹲在巢穴上張着翅膀,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大一些。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1314看不到但很好奇。

  01說道:【宿主在樹上休息。】

  【換樹了嗎?】1314問道。

  01回答道:【沒有。】

  1314突然興奮:【這就是嫉妒心啊!我沒有老婆陪伴,你們也不能夫妻雙雙把家還。】

  01看了看宿主,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個統的話,但此情此景怎麼看都是那麼回事。

  宗闕閉目養神,算着時間,等到月上中天時再度擡起頭,在兩隻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中下了樹,重新返回了營地,確定着巡營的次序,在進入最中心的營帳時肚子鼓了起來。

  他在腳邊的毯子上蹭着身體上可能沾到的泥土草屑,直起身體上牀,其上綿長的呼吸聲微動,本是掩在被中的手卻探了出來,半眯着眼睛在他的身上摸了摸道:“看來捕獵到的獵物很大。”

  宗闕試圖鑽入被中,卻被那手推拒了一下:“不行,你喫的太多了,直接去車上睡,要不然明日那箱子恐怕裝不下你。”

  宗闕沉默,躺在牀上的人已垂着手閉上了眼睛,他吐了吐蛇信,將那垂落的手頂回了榻上,銜上錦被,看着他的睡顏並未馬上離開。

  夜涼如水,月光映入,也讓牀上之人的睡顏極其的美好,就像是整個人都沁入那映着月色的水中一般。

  雖然這個世界初遇時他的性情很惡劣,但是喜歡一個人似乎是連同他所有的特質都喜歡的。

  宗闕的頭搭在榻上看着他,其實現在的體型是不怎麼方便,其實他是喜歡他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而不在乎使用什麼手段。

  躺在牀上的人似有所感,睡了片刻後睜開了眼睛,眉頭輕動:“你在此處守着也無用,喫的這樣胖,我總不能把你藏在自己腰上說我自己懷孕了。”

  宗闕:“……”

  “快去。”瀲月伸手推了推他的頭,翻了個身打着哈欠道,“困死了。”

  他重新入睡,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宗闕知道他或許沒有找到什麼證據,但是他的心思細膩敏感,宮中細查無果,那一日的粉末應該是讓他心有所覺的。

  他沉吟了片刻,頭探到牀上時身形已在縮小,小小的蛇如同初生時一般落在牀上,蜿蜒着爬到了枕上,卻被那本來安靜搭在被子上的手精準扣住了。

  宗闕未掙扎,被那隻手抓到了側躺着的人面前,看到了他十分清醒的眼睛,然後渾身被揉捏了一番:“唔,真的能變小,我還以爲我要再試上幾種法子,原來這麼捨不得跟我分開,嗯?”

  宗闕別過了視線,瀲月打量着手中的小蛇笑道:“這應該不是你進化後的樣子吧?”

  他是小蚺,進化後則爲蛟,蛟有一角,有龍之血脈,能走水,可這副模樣可不像。

  “角尖銳,易劃傷。”有些稚嫩清涼的聲音從小蛇的口中發出。

  瀲月睜大眼睛,直接從牀上坐了起來,看着手中盤着的小蛇道:“你會說話?”

  他難得如此失態,宗闕看着他嗯了一聲。

  “原是怕我受傷。”瀲月聽着那稚嫩冷淡的聲音,倒有些本該如此的感覺,“那你平時不變,現在化出給我瞧瞧。”

  宗闕看着他,尾巴尖捲了卷,瞧着他饒有興致的神色輕輕嘆了口氣,原本的模樣發生了變化。

  頭上的鱗片有些許退去,生出了鬃毛與龍角,四爪長出,小小的一條盤在他的手上。

  瀲月就着月光瞧着,眉頭微挑,即便他只在書中看過關於蛟的模樣,也知道這般模樣的不是蛟,而是一條小龍。

  天生靈智倒是強悍的很,說起來是那送蛋之人虧了。

  “只有這般大?”瀲月輕輕觸碰着他的龍角,小長蟲不似從前那般圓潤,總覺得這稚嫩的小角隨時能碰掉下來一樣。

  “本體只有這般大。”宗闕說道。

  即使挖掘所有力量化爲龍,他如今的身體也不過是一頭幼龍。

  “也對,你才破殼沒多久。”瀲月將他翻過來揉捏着他小小的四爪道,“說起來你爲何要藏起來進化?還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宗闕幾乎是顛倒着視線看他,雖然作爲蛇類早已習慣,但:“你太愛玩。”

  瀲月輕挑眉梢,脣角勾起笑意,揉捏着手中的小龍笑道:“說對了,小東西還是相當瞭解主人的。”

  這話語完全是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小龍可比小蛇有價值多了,龍鱗龍角龍膽龍鬚皆是寶物。”瀲月笑道,“你若不想讓我玩,便不該暴露,如今後悔也是晚了。”

  宗闕:“……”

  “說話,來叫聲主人聽聽。”瀲月重新躺回了榻上,得了個新玩意,睏意直接全無。

  宗闕沉默不語。

  瀲月戳了戳他笑道:“聽你年齡小的很,若不願叫主人,叫父親也行。”

  “爲何不叫母親?”那清冽稚嫩的聲音再度響起。

  瀲月撐在榻上思及過往,捻着他的尾巴梢笑道:“你若想叫亦可,只一點,叫了母親便要孝順。”

  宗闕看着他道:“於我有何益處?”

  “你這小龍倒是不笨。”瀲月手指繞着他轉着圈笑道,“若你叫一聲,日後我去何處都帶着你怎麼樣?”

  蛇類未必有出殼認母的道理,但這小傢伙天生靈智,想必出殼時便認了他,只是他那時不知,只將他當成一條普通的靈獸對待,也難怪他黏人。

  宗闕被他轉的頭暈眼花,用尾巴捲住了他的手指道:“你停一會兒。”

  瀲月聽着這稚嫩又一本正經的聲音,手指輕輕撓了下,從前他只是覺得他正經又聰明,如今聽見聲音,不僅手癢還心癢,這樣的小正經若不用來玩,還有什麼趣味。

  “主人。”

  那聲稚嫩的聲音在涼夜中響起,瀲月的耳朵尖輕輕一動,看着面前擡頭認真看着他的小龍半晌,沉了一口氣開口道:“真想把你吃了。”

  “你的身體受不了一頭龍的補。”宗闕沉默了一下說道。

  “那我可以一日喫一些。”瀲月趴在枕上與他探討着如何喫掉小龍。

  “你若想要,我日後褪下的鱗片和龍角皆給你就是。”宗闕說道。

  瀲月輕抿着脣,伸手去撈他:“吃不了現在把你塞進嘴裏嚐嚐味道也行。”

  他的話音落,面前的小龍卻呲溜一下沒了蹤影。

  。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