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白玉非菩提(13)
“豐地獨有的九重蓮。”瀲月從袖中抽出了一張摺好的絹帛遞給了他道,“此藥雖名九重蓮,卻有劇毒,生長在巍山之巔,採集時勿用手碰,需以琉璃壇裝起來,中途不得顛簸,不得接觸陽光,條件苛刻,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
“我與坤?”宗闕問道。
“坤雖性格有些莽撞,做事卻很穩當,你若離開,我身邊總要留個可用的人。”瀲月笑道,“都帶走了我連夜裏睡覺都不安穩。”
“好。”宗闕看了他一眼,接過絹帛放進了袖中,“我即刻啓程。”
“越快越好,我有急用。”瀲月的眸中劃過一絲陰霾,轉身摸了摸他的頭道,“路上小心。”
“嗯。”宗闕應聲,轉身下了樓。
他說啓程,聖地之中一應乾糧馬匹都是準備好的,兩匹快馬疾馳出了宮城,不斷向城外奔襲而去,待到那化爲小點的身影消失,瀲月才從高臺處起身,關上了那處的門。
豐地處於極南之地,跨越兩地,路程極遠,騎馬前行,每每到了夜間都需要休息,不是人需要休息,而是馬需要。
野地之中夜色寂靜,馬匹在旁不斷啃食着青草,火堆之中響起着吱吱的灼燒聲和乾柴的斷裂聲。
坤往裏面丟着乾柴,時不時挑一把,讓些許火星隨着火焰的吞吐揚到了天上,目光卻不斷的落在那正抱着劍,閉目養神的人身上欲言又止。
很難交流,主人可以隨便揉捏這條蛟,但別看他現在一副還沒有長全的模樣,根據乾的說法,那就是變成蛟以後連房子都能一口吞下去。
“要喫點兒東西嗎?”坤拿起了包着乾糧的口袋道。
“不用。”少年說道。
然後夜色又陷入了沉默,讓坤分外想念跟乾待在一塊的日子,起碼他說錯了什麼,那傢伙沒可能一口把他吞了。
【宿主,王城進叛軍了。】1314說道。
【可有進攻聖地?】宗闕問道。
【沒有,是朝着王的宮殿去的。】1314說道。
【不用擔心,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宗闕說道,【有任何消息,即刻告訴我。】
【好的!】1314很振奮,一定要幫宿主看住老婆。
宗闕未語,九重蓮或許確實爲對方所需,但他有一種對方在支開他的感覺。
宮中風雲將起,對方不僅不希望他插手,還有坤,此行不僅需要坤看住他,還需要他看住坤。
王族紛爭,其中的勝算不會是十成,各方都在博弈,想要全身而退很難。
……
夜色中的王城本該是寂靜的,此刻卻被火把點亮了,士兵衝殺,直指王殿,而守衛宮城的侍衛也毫不退讓,刀光閃爍,鮮血噴灑,每一位都在爲當權者的利益而戰。
“殺!推翻巫王,救出將軍!!!”
“救出大將軍!”
“抓捕這些叛黨逆賊,擒首者重重有賞!”
血液揮灑在空中,又澆在了磚石上,血腥的味道隨着夜風洋溢,隨着高臺之上的髮絲飛舞,抹過了其上之人的鼻尖。
“今夜之事傳給大王子了嗎?”瀲月看着不斷交融的火光問道。
“是。”乾說道,“梟死則王身亡。”
“那就好。”瀲月笑道。
乾站在他的身後看着遠處的火光,知道今晚的一切都會如主人所願。
梟在軍中呼聲極高,將士甚至只認他,功高震主之人,王早已心存忌憚,性命相沖,手
下兵士又不斷問詢,二者只能存其一。
而大王子被王申飭厭棄,二王子虎視眈眈,所有道路都被堵死,這是唯一的生路,若想博出去,就要將親情壓在王權之後,而這一點,這對父子一直做的很好。
所有人都一一站到了該有的位置上,上演着爲他們安排的命運,就如同他們虧欠別人的命運一樣。
“殺!”
喊殺聲幾乎衝破天際,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將軍,將軍你醒醒!”將士闖入王殿,在看到被重重鎖鏈鎖起來的人時幾乎不敢置信。
“昏君!!這個昏君!!”
“把將軍背起來!”
有人匆匆往外闖,十分相似的兵甲在夜色中匯到一處,幾乎快要分不清敵我雙方。
“殺了巫王!”
士兵在往殿中闖,侍從衛兵則在護着巫王往後退着,不經意間哪個宮人便會被殺了。
“保護我!保護我!”巫王有些驚慌的後退着,“不能讓他們把梟擄走!”
箭羽從遠方疾馳而來,直接穿過了那叛軍將領的頭。
“殺!”另外一道騎兵的聲音從宮闈之外響起。
箭羽紛飛,馬匹過去死傷無數,一時直接衝散了叛軍,爲首者直接策馬入了內殿,在千鈞一髮之際將王從叛軍的刀下救出。
“厥來遲,父王受驚了。”巫厥砍殺了衝上來的人說道。
“厥,把梟搶回來,他必須得活着,我要活的。”巫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道。
“父王放心。”巫厥行禮,帶着一衆人馬殺了出去。
叛軍被衝散,直接向外拼殺,負着梟的人更是一路向外闖去:“保護大將軍!”
箭羽不知從何處射出,卻是穿過人羣直接貫穿了那負着梟疾馳之人,讓他們在喊殺之中齊齊倒地,被那來往的士兵踩過,又被屍體覆蓋。
“不要啊!!!”巫王看着外面伸出了手,幾乎要直接闖出去,“快救大將軍,快救他!!!”
“王,外面兵亂,您不能闖出去!”
“王請稍安勿躁!”
“王!”
一場宮變結束於破曉之時,晨光未降,只有層層烏雲覆蓋着這裏,一具具屍體被擡走,血液被沖刷洗去,空氣中是濃郁不散的味道,地面和房屋上是斑駁的痕跡。
瀲月從步攆上下來,直接入了內殿,一宿未眠的王本是失魂落魄坐着,在看到他時直接衝了過來:“國師,國師,你可算來了!國師……”
“王怎麼了?”瀲月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梟身上,眉頭蹙了起來,“大將軍怎麼了?”
“是厥監管失職,請父王懲罰!”巫厥在一旁跪地道。
巫王並未搭理他,而是抓着瀲月的手臂焦急問道:“他死了,國師可還有其他方法?還有最後幾次,應該無甚大礙吧?!”
“王,月之前同您說過,若用其他人,會有反噬的風險。”瀲月扶住了他憂心道。
“如何才能降低這種風險?”王有片刻的怔鬆,然後詢問道,“若有風險,總有一成和九成之分。”
瀲月看着他焦急緊盯的眼睛道:“需用與王血脈相連之人。”
巫厥背部挺直,沒有絲毫意外的對上了王看過來的視線。
父子一人若想保命,他必會是被捨棄的那一個。
“厥願爲父王解此咒。”巫厥行禮道。
巫王有一瞬間的驚訝,然後看向了瀲月道:“可會對他的身體有損傷?”
“王,大王子傷病
未愈,並非上佳人選。”瀲月說道。
“彌如今也處傷病之中。”巫王說道。
“有血脈便可用。”瀲月說道。
“宗室,還有宗室。”巫王眸中有着欣喜之情,“去,去宣恆公入內。”
“是。”宮人匆匆去了。
內殿之中的轉移之法繼續,以往養尊處優,如今卻被綁的如同糉子一樣的恆公露出的些許皮膚都在皸裂,渾身痛苦不堪,絲絲血液滲出,幾乎染紅了地毯。
“能成是不是?”巫王卻難掩激動的神色。
“王稍安勿躁。”瀲月看着那根蔓延着紅色的絲線道。
“呃……”恆公渾身顫抖,一瞬間身體力道全失,也就在那一瞬間,絲線上的血光大盛,恆公的渾身一瞬間似抽乾一般。
巫王大急:“怎麼回事?!”
“是反噬。”瀲月起身道。
“反噬,爲何是反噬?不是說能成嗎?爲什麼……”巫王試圖下牀,擡手時手上手臂上都有細碎的裂紋浮現,如他第一次中咒一般,卻比第一次更加快速。
劇烈的疼痛蔓延全身,巫王直接躺在了牀上痛苦掙扎着,眸中全是惶恐驚懼:“國師,國師救……救命!!!”
瀲月垂眸看着他,卻避開了他的手行禮道:“月無能,反噬之後再無他法。”
巫王瞪着他,想要張口時,卻發現自己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喉嚨裏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國師可能減輕父王的痛苦?”巫厥站在一旁問道。
“用此藥可讓王舒服些。”瀲月取出藥遞給了他道。
“多謝國師。”巫厥接過了藥瓶道。
“月告退。”瀲月側眸看了他一眼直接離開。
用血脈相連之人自然不可,血脈越近,反噬越大,但他只是想讓這位王子做事情再幹脆一些,拖拖拉拉實在不成樣子。
王臥病在牀,內患再起,兩位最有實權的王子相爭,此刻參與者皆是炮灰。
宮城之中每一日都有屍體被拉出去,以往繁華的宮城好像都比以往寂靜空曠了許多。
“主人,巫彌想要找您治傷。”乾說道。
“告訴他已經晚了,月亦無能爲力。”瀲月笑道。
“是。”乾看着眺望着遠方的主人道。
玄不在,主人似乎又恢復了許久之前的狀態。
得知無藥可醫,生命倒計時,巫彌自是鬧了一番,可聖地侍從阻攔,他便是憤怒沖天,也只能在最後力竭時被擡了出去。
瀲月則在月亮升起時去了王殿,巫厥從其中走出,對他行禮道:“國師。”
“該籌備起來了。”瀲月與他錯身時說道。
“明白。”巫厥的眸中有一瞬間的暗沉,人生起起落落,終於快要到終局了。
瀲月的身影進了殿中,巫厥回眸看了他一眼,然後面無表情的離開。
既然要登上高位,就要登到最頂端,讓任何人都無法凌駕在他的頭頂之上。
瀲月入了內殿,看着躺在牀上渾身血痂,已經幾乎沒有氣息的人輕嘆了一口氣,以往這裏還有宮人守着,到了如今迴天乏力之時,連此處的宮人都幾乎散空了。
“你們都先出去吧。”瀲月說道。
“是。”僅剩的宮人忙不迭的轉身出去,似乎不願意在這裏多留一刻。
隔着的簾帳落下,瀲月坐在了牀畔,看着只有一雙眼睛勉強能動的王開口道:“乾,看好周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是。”乾的聲音從樑上傳來。
巫王的眼睛瞬間轉了轉,瀲月輕聲笑道:“看來王身邊如今連護衛都不剩幾個了。”
巫王驀然看向了他,眸中有些疑惑和忌憚之色。
“您如今其實不用忌憚,因爲即便我不動手,月上中天之時,您的命也就到盡頭了。”瀲月伸手拉好了他身上的被子笑道,“再也不必受這樣的折磨了。”
他的話語很溫柔,也很輕,像是在說什麼安撫的話語,卻讓巫王的眼睛瞬間瞪的很大。
“別這麼驚訝,您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們彼此是仇人嗎?”瀲月笑道,“從我三歲那年起,我們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巫王的眼睛幾乎瞪的脫眶,可他連嘴幾乎都張不開了,喉嚨中發出的聲音更是微弱。
“月今日來,一是來給您送終,二是讓您做個明白的死人,三是讓您死不瞑目。”瀲月笑道。
他的眸中映着室內暈黃的燭火,很是溫柔聖潔,只是在眸底深處溢出了一抹極致的瘋狂。
“我知道你想知道我什麼時候知道的,我一開始就記得,是你們太自以爲是,以爲我年齡幼小,便可爲你們所掌控。”瀲月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襬,輕輕掩了一下鼻子道,“只是我那時力弱,只能暫時蟄伏,承繼月族巫術,祈巫地風調雨順,成爲大巫,這麼多年,足以讓你們放下戒備之心。”
“然後你們的報應就開始了,梟將軍說的其實沒錯,爲何他身上的血煞之氣誰都不衝撞,就衝撞您呢?”瀲月笑道,“您現在應該知道原因了。”
巫王瞪大着眼睛想要控制身體,卻發現自己再也不能了,他早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之時,如今只能躺在這裏等死罷了。
是藥,是國師每次給的藥,雖然其他巫查驗並無異樣,且每次服用的效果皆是立竿見影,但國師用藥何其厲害。
“之後的事您自己也知道,您中了咒,然後囚禁了大將軍,引發宮變,厥殺死了大將軍,我甚至都沒來得及做什麼,你們便全做了。”瀲月問道,“人心真是可怕,對不對?曾經能夠並肩屠戮之人,也會因爲權力和自己的性命而揮刀轉向。”
巫王的呼吸有些急促。
“別急,父不慈子不孝乃是情理之事。”瀲月輕輕拍着他,順着他的呼吸道,“放心,我已替您教訓了他們,在您死後不久,彌就會全身潰爛而亡下去陪你,厥嘛,他將會失去生育能力,讓巫地王族斷代。”
他的聲音本是溫柔,說到後面卻似乎覺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巫王直直盯着他,眸中不斷滲出了鮮血,渾身的血痂再度裂開了許多。
“其實您當時其實該斬草除根的,否則也不會有今日之禍。”瀲月輕輕斂了笑容嘆道,“不過月會記得這個教訓的,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絕對……”
他的眸底是極致的黑暗和陰鬱,即便一身白衣,看起來也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樣。
血液順着牀畔滴滴答答的流淌,瀲月起身笑道:“瞧,我三個目的都達成了。”
他的身影從簾帳之後消失,往來如高潔之月,可待宮人進去時,其中卻傳來了呼喊之聲:“王,王……”
“王崩逝了!”
瀲月輕輕摩挲了一下手腕,在觸碰到一片溫熱時擡頭看向了被烏雲遮擋起來的月亮,朦朧而不可視。
同一片天空,豐地的月亮卻是既大又圓,灑下萬里銀輝,即使不舉火把,也可看清周圍的道路。
“這山裏蚊子真是多。”坤行走在其中,恨不得拔劍將周圍的蚊子全部砍下來。
“嗯。”宗闕應了一聲,繼續向前行走着。
九重
蓮屬豐地獨有,卻並不好尋,他們先前找到了一株,但還需要三年才能開花。
“你的身上真是一點兒蚊蟲都沒有。”坤看着他十分羨慕,“蛇都有這種體質嗎?”
“嗯。”宗闕應道。
“聽說你當初就是盤在主人身上給他驅蚊的。”坤躍躍欲試,擡頭時卻發現人已經有些走遠了,“喂,你等等我,別走那麼快啊,你要是覺得累了,可以盤在我身上。”
宗闕看了他一眼,坤停下了腳步,覺得下一刻自己就要被喫時,面前被對方遞過了一個長條物,坤下意識接過,看着纏在手上朝他張口的蛇,下意識捏住了七寸,將那蛇甩了出去,渾身卻似乎還留着那種冰冷粘膩的觸感,並開始佩服主人。
【宿主,那朵花在前面的崖壁上。】1314說道。
宗闕的腳步停下,伸手拉住了跟上來的坤,幾顆碎石掉落,聽不見崖底任何的聲音,但那朵九重蓮卻正在光滑的崖壁上伸展着枝葉,泛着微紫的熒光,似乎在享受着此處的無邊月色。
坤站定說道:“多謝。”
他要是再往前一步,就得掉下去。
“客氣,是我要在夜晚找的。”宗闕從袖中取出了絹帛,對比着圖,然後收了起來。
坤也從崖邊探着,在看到那朵花時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崖邊沒地方借力,不太好摘啊,我們帶的繩子估計不夠……”長。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邊的人已經直接走出,直直落了下去。
“玄!”坤伸手試圖抓住,卻只看到了他的衣角墜落,扒在崖邊時本以爲會看到人間慘劇,不知該怎麼向主人交代,卻看到了少年穩穩當當浮在花旁的身影。
那腳下完全是懸空的,整個人沒有借力,根本不是輕功,就是飛着的。
宗闕看着花朵,以綢布包裹將其摘下,放在了琉璃製成的壇中,將其帶了上去。
坤看着在月色下穩穩當當上了崖邊的人問道:“你既然會飛,爲什麼一開始不飛?”
宗闕看了他一眼道:“你跟不上。”
坤:“……”
難怪他一開始說他一條蛇來,他是來給他增加難度的嗎?
“這東西中途不能顛簸,恐怕沒辦法快馬帶回去了。”坤覺得自己不能跟靈寵計較,索性看着那放在壇中的九重蓮說道。
宗闕看着那仍在招展的花葉道:“走回去。”
“走回去?!”坤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我們騎快馬可是都用了十幾天的時間,這得走到什麼時候去?”
“不清楚。”宗闕捧着罈子道,“下山吧。”
他要回去很容易,但必須把這個人放在一個他一時半會回不去的地方。
“好吧。”坤跟了上去,握着劍繼續打蚊子,“其實你可以帶着我直接飛到山腳下。”
“帶不動。”宗闕說道。
坤:“……”
……
巫王中咒身死,遺體幾乎未曾打理,便匆匆進了棺材之中。
大王子厥送葬,二王子卻臥牀不起,整個人都有些氣息奄奄,命不久矣,王位歸屬一目瞭然。
王葬後七日,登位儀式已在準備。
“國師當真如此想?”巫厥站在窗邊,目光落在那交疊飛舞的兩隻仙鶴身上詢問道。
“王難道不想將天下收於囊中嗎?”瀲月站在他的身側笑着問道。
“自然想,只是以我登基之事遍邀各國王族,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巫厥的目光落在了身側之人的身上。
宮中局勢將定,這個人的野心
也露了出來。
“登位之事自然不足,但有神蹟和真龍現身呢?”瀲月看向他笑道。
“厥記得國師的靈寵是蛟。”巫厥說道。
“他吃了大巫大半的寶物,成龍只需要一次契機。”瀲月伸手,將手中的果實拋了出去,被那兩隻仙鶴爭先叼住。
想要讓人來,就要有足夠的籌碼,而瀲月的身上有這個籌碼。
巫厥看着那兩隻仙鶴:“可此事若成,巫地的名聲將會盡毀。”
“王若是在乎名聲,還奪什麼天下?”瀲月輕笑嘲諷道,“您不想統一天下之後將誦抓回來嗎?”
巫厥驀然看向了他,眸中的光芒掩住,隨後邊的淡然道:“國師連這一點都料到了?”
“登上王位者,必先斷情。”瀲月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道,“這樣才能確保王不會被感情左右,保巫地平穩安定,希望王不會怨恨於月。”
“自然不會,便是將人抓住了,也是千刀萬剮才能解我心頭之恨。”巫厥朝他行禮道,“此事有勞國師了。”
“應該的。”瀲月笑着轉身離開。
與虎謀皮,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傷的是誰還猶未可知。
送往各地的信件發出,快馬疾馳,入了各地王族之手。
“神蹟降世,真龍現身?”
“傳聞國師身邊似乎有一蛟。”
“蛟想化龍,恐怕需要千年之久。”
“若有天材地寶,也不是不可爲,國師所言,想必不會有假。”
“便是蛟也是罕見的神物了。”
各國王族紛紛起行,朝着巫地匯聚,皆是車架宏大,護衛森嚴。
“乾,你去東海替我尋一物。”瀲月說道。
乾看着他的背影,驀然跪地行禮道:“主人在何處,乾便在何處。”
他與坤二人被主人救到身邊時,便已是性命交託,坤可活命,他卻不必。
瀲月回眸看他,笑了一聲道:“此事未必能夠全身而退。”
“乾無懼。”乾低頭說道。
“你必須走。”瀲月看着他道,“你若在身邊,巫厥必定忌憚,想法設法都會先除了你。”
乾驀然擡頭看向了他:“巫厥他……”
“他又不傻,自然能看出我並非全心全意輔佐他。”瀲月走到他的身旁將他扶起道,“即便我全心全意,他心中也是不敬天神的,早就有意打壓巫的地位,使王權凌駕其上,這是最好的機會。”
即能除掉各地王族,又能將事情全都推到他的身上,而巫厥本人卻能成爲得利之人,這樣的好事擺在面前,他不可能不做。
“既然如此,乾更應該留下。”乾說道。
“我倒是願意有人陪我一同死的,可你的死毫無意義,要好好珍惜主人給你的機會。”瀲月鬆開了手道,“你還需照顧好坤,若我真的死了,讓他勿來尋仇,況且我也未必會死,待金蟬脫殼之後,自會與你們匯合。”
“主人!”乾有些着急。
“這是命令。”瀲月說道,“乾,你要違抗命令嗎?”
乾看着他,行禮道:“乾領命。”
他離開於主人計劃有益的話,他離開。
主人行至今日,不能因爲感情之事行差踏錯一步。
“去吧,坤應該還在豐地等你匯合。”瀲月說道。
“是。”乾行禮後轉身離開,快馬疾行,連夜出了宮城,消息也被送到了巫厥的面前。
“走了?”巫厥說道。
“是,似乎是去
幫國師找什麼東西去了。”侍從說道。
“他如今身邊只剩下那條蛟了,倒是省了不少功夫。”巫厥說道。
“那條蛟也並非是好對付的,據說化形時便有桶粗。”侍從十分擔憂道。
“不必擔心此事。”巫厥將消息焚燒,冷笑了一聲,“讓他覺得身邊有倚仗也好。”
國師未必全然滿意他,只是巫彌對他的敬重皆因覬覦而起,且巫彌的性情肆無忌憚,若他登上王位,這宮人便無人能管制得住他,一日兩日還能被壓制得住,待大權在握時國師亦有可能被迫叛變天神,成爲孌寵一樣的物件。
高高在上的國師自然不能容忍此事,才選擇了他來扶持,未必和諧,可佔着高義,也能分出個高低來。
但他要的不是高低,而是皆臣服於他。
“你說待事成之後將國師送給彌,他會不會感激我?”巫厥笑道。
侍從有些惶恐的低頭:“王,此事似乎有些……不敬天神。”
“無妨,很快他就不能代表天神了。”巫厥低低的笑了出來。
……
月色寂靜,瀲月端着燭□□自上了樓梯,火光一點一點的驅散黑暗,又隨着人影的離開重複恢復了漆黑,塔中只有極輕微的腳步聲和平穩的呼吸聲行進着,再不會有其他人。
火光蔓延到了高臺之上,被灌進來的風微微吹拂着,瀲月伸手護着,可燭火還是被風吹滅了。
他嘆了口氣,索性鬆開手打算將燭臺放在桌几上,卻在月影透入的光芒中看見了那微微溢散的紫色光芒。
紫色氤氳如同幻夢,捧着他的人即使一身黑衣,好像也能夠融入進那一抹月色之中。
瀲月怔了一瞬,將燭臺放下笑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宗闕朝他走了過去。
瀲月看着近前的人和他手中的花道:“坤呢?”
“還在豐地,他走的太慢。”宗闕說道,“我先回來了。”
“那他可要氣死了,回來必要與你較量。”瀲月伸手輕碰着琉璃壇,彎腰打量道,“這就是九重蓮,沒想到你們真的能尋到。”
“你可想過若尋不到怎麼辦?”宗闕問道。
瀲月擡眸看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伸手接過了罈子,輕輕摩挲道:“玄。”
“什麼?”宗闕看着他似是斂了月芒的眼睛問道。
“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句話如同清風過境,擾亂了一池的平靜。
宗闕看着他應道:“是。”
他是喜歡他,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都喜歡,這樣可以稱之爲……
柔軟的觸感輕輕印上了脣,裹挾着藥草的清香和水意的冷清。
宗闕有些怔神,可面前的人輕輕觸碰即分,臉上仍帶着有些玩味的笑意:“我亦是喜歡你的,玄。”
“侍奉天神者不可與人生情。”宗闕看着他說道。
“笨蛇,你覺得我是個敬畏天神之人嗎?”面前的人輕輕摸上了他的臉頰笑道。
他本就美如神明,在月色之中幾可登仙,那脣輕輕靠近,眸中又似乎帶着足以讓世人禍亂的神色,宗闕輕輕釦住了他的腰身和頸側吻住了他。
他等了許久,雖然知道彼此還會相遇,雖然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但人的確是貪心的,喜歡他,便想要偏愛,得了偏愛便想要獨一無二,得了獨一無二,還想要獨佔。
手臂收緊,有一物似乎跌落在了地上。
宗闕回神,卻被面前的人捧住了臉頰道:“
沒碎,繼續。”
宗闕看着他,脣角被輕輕吻住,懷裏的人再度要求道:“繼續……唔……”
月色下的擁吻纏綿又浪漫,伴隨着點點熒光,幾乎將那聖潔之人揉碎在懷裏,好像從此都不分你我。
銀色的光芒夾雜在其中,驟然閃爍亮起,宗闕伸手握住,看向了面前執着匕首的人,眸中思緒劃過:“你想要什麼?”
“我還以爲小龍你會問我爲什麼這麼做呢?”同他親吻的人看向了他握着匕首的手笑道,“你覺得我想要什麼?”
“你想要什麼儘管告訴我,不需要用這樣的招數。”宗闕看着他道。
“要你的龍珠你也給我嗎?”瀲月握住他的手腕,從他的手中輕而易舉的抽出了匕首。
宗闕想要動身,身體卻有些無力,他微微收緊了拳頭僵立着,卻被那鋥亮的匕首挑起了下巴:“小龍真堅強,若是我帶了九重蓮這麼久,早已直接跪在地上了。”
“你要龍珠延壽?”宗闕看着他問道。
“自然。”瀲月手中的匕首順着他的下巴下滑,落在了胸口處笑道,“小龍渾身刀槍不入,唯有逆鱗處可以輕而易舉的突破,非是我不信你,只是比起問你要,自己取更保險一些。”
宗闕看着他道:“所以你所說的喜歡是假的?”
“自然,哪個人會喜歡一條長蟲呢?”瀲月輕輕解開了他的衣襟,露出了他的胸膛,匕首抵上時,那處的逆鱗浮現出來,“我養你,一開始便是爲了蛇膽,後來知道你能化成小龍,很是高興,龍珠延壽千年,若能服之,我本身便會如同神明一般,哦,不對,我是喜歡你的,喜歡你渾身的皮肉筋骨,待取出龍珠之後,我會好好物盡其用的。”
宗闕看着他,眉心一蹙,那片逆鱗已被拔了下來,血液流淌而出。
“小龍別怕,你若是實在喜歡我,我日後會將你的頭顱割下,日日放在我的枕邊。”瀲月沾着鮮血的手摸上了他的臉頰,眸中滿是惡意,“便是你跟巫王一樣醜的讓人厭憎,我亦會看在你給的好處上厚待你的屍體的。”
匕首刺入。
【宿主!】1314驚慌的喊了起來,【要不要解毒藥劑?!】
宗闕握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推開在一旁時半跪在了地上,血液淅淅瀝瀝的從胸中滴落。
瀲月跌坐在地上,低低的笑了起來,起身撿起了匕首笑道:“你逃不了的,九重蓮帶了這麼多日,毒早就沁入你的骨髓了,雖不至於要了你的命,但一時半刻是動不了的。”
他提着匕首揮了過來,宗闕後退,一路退到了高臺之上,看着提着匕首從陰影中踏出的人,提氣離開了此處。
那道身影消失在了天際,瀲月的腳步停下,手中的匕首不防間掉落了下去,叮鈴一聲發出了一聲脆響。
脣角鮮血溢出,染着些許烏黑之色,瀲月隨手擦過脣角時笑的渾身都有些顫慄,經此一遭,小龍不會再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勉強轉身,走到了九重蓮的旁邊蹲身,將其小心收起在了壇中,再度封存後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逆鱗。
龍之逆鱗,觸之即死,他卻硬生生給拔了下來。
他犯了跟巫厥一樣的錯誤,活該只剩他一個人。
逆鱗被握進了掌心之中,月下之人服下了解藥,有些無力的伏在案几之上等待解毒,九重蓮的毒果然厲害。
樹林稠密,連月影都無法透入,淅淅瀝瀝的血液從掌心之中滴落,所過之處一片死地,可以龍身的強悍,那處傷口卻久久無法癒合。
【宿主,要不要使用恢復藥劑?】1314十分擔憂道。
從樹林中穿梭,停在了河邊的人卻沒有給出回答,而是尋覓了一處光滑的石頭坐了下來。
【怎麼辦?】1314焦急的跑去問01。
01回答道:【因情失智,斷情也好。】
1314:【可是……】
樂樂這次真的太過分了,可是就這麼斷掉,就好像過往都不算數了一樣,宿主自己應該也會難過的。
宗闕盤腿調息,體內的毒一點兒一點兒的被逼了出來,黑色的血液順着指尖滴落,腐蝕盡了一圈的草地。
以九重蓮的毒性不至於如此,以他藏在舌底的藥催發,才能使他瞬間失去行動能力。
毒被逼出,宗闕胸口處的傷在緩緩癒合着,他合上衣襟時,其上的逆鱗也在緩慢生長。
【宿主,您沒事了嗎?】1314小心翼翼問道。
【嗯。】宗闕應道。
1314得了回答,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勸分?那萬一說錯了,宿主的姻緣就毀了。勸和?樂樂那麼對宿主,就算是老婆也不可原諒。勸宿主不要難過,宿主他肯定爆難過,環環相扣,被自己好容易找回來的藥控制,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怎麼辦?】1314小心求助。
01開口說道:【他舌尖下藏的藥不是他最好的藥。】
【我知道。】宗闕閉目說道。
他精通藥理,九重蓮會有什麼樣的效果一聞便知,它用什麼容器裝最好,與什麼樣的藥物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都是一目瞭然的。
所以也知道讓他採集這樣藥物的人想做什麼。
若他尋不到,就一直待在豐地,若尋得到,這就是後手。
知道他的目的,無論他中途做什麼,都是朝着這個目的。
【那樂樂沒想殺宿主啊,那他想幹什麼?】1314表示自己不理解。
【讓我離開。】宗闕說道。
【爲什麼?宿主在不是更安全嗎?】1314問道。
【各地齊聚,不僅是爲了觀龍。】宗闕說道。
僅有神蹟是不夠的,想要讓所有王族動心,就要有足夠的籌碼,真龍現身也不僅僅是祥瑞,更是渾身是寶,匯聚天下衆巫的力量,足以對一條幼龍造成威脅。
即便他是蛟,此計劃一旦實行,瀲月亦覺得自己護不住。
可惜他沒能早點兒明白他的計劃是什麼,只猜測到他要支開他,而自己習慣藏拙,習慣不干涉他的決定和私事,更是令他無法託付。
【宿主。】1314小聲安慰道,【那你不要難過了。】
宗闕沒有回答它,即使他能夠理清其中的條理,當被拒絕的那一刻,心中仍然有一種悶痛與無力感升起。
他一個世界又一個世界的尋覓,但其實主動靠近的一直是對方,訴說着他的喜歡,展露着他的佔有慾,即便自己主動追逐,對方也總是很快便會有迴應。
被喜歡的人堅定的推出他的世界之外,原來心是會痛的,最初的他也會這麼難過嗎?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