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八號風球
整體風格偏向休閒雅韻,和梁哲的穿衣風格截然不同。蘇南並不知道這是霍聞聲的傑作,還在心裏想着梁哲看着莽莽撞撞,倒是意外的細心。
甚至連襯衫夾都準備了。
蘇南參加過很多宴會,也有很多正裝,但其實沒用過這東西,這是他第一次穿,結果就是皮扣收得有些緊,有些輕微的不習慣,也讓他產生了一些上不了檯面的旖旎思想。
不過這倒是避免了他後來繼續打檯球,因爲總是俯身起身而造成襯衫堆在後腰的情況。
有襯衫夾的存在,無論蘇南怎麼伸展,他的襯衫總是平整而體面的。
他不由地想着,果然每一個被髮明的東西都有它存在的必要。
這個時候的蘇南還不知道襯衫夾在以後還會被他開發出一些其他用法,可以讓他在牀上哄人的時候是事半功倍。
換了身衣服再回到宴會廳,梁哲仍舊在臺球桌邊,看到蘇南過來說:“我還以爲你走了呢,原來是去換衣服了。”
蘇南在分神聽旁邊玩保齡球的贏家說她拿到的獎品是什麼晚餐兌換券,相比這個她更想要私人畫展邀請函,可惜她不會打檯球之類的話,因此沒察覺到梁哲這話裏透出了其他意思。
“還玩嗎?”梁哲問他。
旁邊的對話結束,蘇南迴神,視線在一旁的獎品兌換規則上停了一會兒,然後點頭,說繼續玩。
於是梁哲將球杆扔給他,示意充當裁判的侍者將球擺好。
兩局檯球打完,梁哲發現蘇南換了身衣服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僅僅是表現在外表氣質上,還表現在他的情緒上。
大約是因爲飲酒太多,蘇南冷白的皮膚浮起了淺淡的粉色,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散漫和拘謹也消失了,變得比之前張揚,也比之前認真,擊球一次比一次乾脆,利落,帶着淺而直的銳氣。
可這點銳氣又不會持續多久,會在連續進球被打斷之後泄氣,像是受挫也像是沒什麼耐心,隨手一擊,快速結束這盤,然後擡着下巴,說:“繼續。”
然後下一局開始,他在擊球前思考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梁哲都疑惑了,以爲自己連續贏了好幾次給蘇南打出了逆反心理,又或是他醉了狀態不佳。
但其實蘇南只是不計較輸贏,他想打出一杆清桌,換到那兩張畫展門票。
梁哲沒看出來,還很體貼地換了別人來陪蘇南打,好讓他贏兩把。
樓上的方管家倒是看出來了,畢竟在霍聞聲接電話的過程裏,他一直注意着蘇南的動態,而他又恰好對臺球很擅長,比專業選手也不差什麼,霍家許多後輩的桌球都是他教出來的。
少爺是否喜歡蘇南的這身衣服管家不能確認,但能確認他家少爺這會兒心情有些不美妙,調整坐姿之後連續抽了兩支菸,周身的氣場正在下沉。
“蘇先生這局又要輸了。”管家說。
霍聞聲眯了下眼睛:“輸了也好。”
再打下去也不知道還會招來多少覬覦的目光。
管家聽出了微妙的惱怒,抿着脣道:“可能不太好。因爲輸了他肯定還是要繼續打的。”
霍聞聲眼尾瞥過來,管家解釋道:“我猜,蘇先生是想打一杆清桌。”
所以纔會在分球之後思考許久纔開始擊球,又在連續擊球落袋被打斷之後草草了事,贏球不是他的目的,迅速打出一杆清桌纔是。
一杆清球對於專業選手來說不難,走位,杆法,角度和力度熟練掌握之後是可以熟練做到的,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還是有一定難度的,蘇南的技術和專業選手比差了一截,但也不是完全沒機會,能不能做到很大程度取決於開球之後球位分佈。
蘇南不是愛出風頭的性格,不然也不會每次在有旁人在的時候就裝作不認識霍聞聲,在眼下這種不熟悉也不合適的場合堅持要打一杆清檯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霍聞聲稍作思考便明白過來,大抵是爲了那兩張畫展邀請函。
那位知名畫家姜粒,對每個會畫畫的人都有很高的吸引力。而蘇南,也會畫畫。
既然想去看畫展,讓梁哲帶他去就是了,何必費這功夫。
霍聞聲有些無奈,靜了片刻道:“去叫一下樑若,我有事找她。”
蘇南這局果然輸了,如管家所言,蘇南沒有離開球桌,而是繼續。
他的對手是梁哲的某個表兄,一個叫于越年輕人,主動過來說要和蘇南玩兩把。
贏了球,于越臉上卻沒什麼喜悅之色,平靜地示意侍者擺球繼續,然後一杆開球,檯球四散,碰邊回彈,是個不錯的開球。
于越衝蘇南偏頭,示意他繼續。
蘇南拿着球杆走過去,稍作思考之後開始擊球,又在分球之後安靜地思考着接下來的擊球順序,于越就在一旁安靜地看着他。
過了有一分鐘左右,蘇南仍然沒有動手,于越忽然說:“你想一杆清檯,不是那麼容易的。”
蘇南一怔,倒是意外對方看出來。
于越沒有不滿的表情,臉上帶着淺笑,流露出幾分風流相:“那畫展的門票我這也有。不如這樣,你好好陪我打幾局,贏了我就送你。”
蘇南對同類還算敏銳,又端出了禮貌而疏離地笑,口吻卻多了些張揚:“謝謝,但是不必了,我能自己贏來。”
“贏我不也是贏嗎?”于越說。
蘇南笑了笑:“那不一樣。”
說完他不等於越問有什麼不一樣,選定角度之後俯身擊球。清脆的球踢撞擊聲接連響起,間隔時間雖然短,但一直沒斷過動靜。
蘇南神色認真,耐心而謹慎地選定目標球的順序,既漫長又短暫的三分鐘裏,一顆接一顆的目標球進入球袋。
他漂亮的臉上沒有露出欣喜,而是越發專注,視線緊鎖鎖定第四顆目標球。
一旁的于越也不由得眯起眼睛,略含興味的笑容變得銳利起來,視線從蘇南的身上移回到球桌之上。
而在此時,梁若也來到了霍聞聲的身邊,聽到霍聞聲說完要她做的事情之後,梁若表情變得十分古怪。
“抱歉,我可能是酒喝多了,沒太聽懂,人家想打一杆清檯你叫我來做什麼?我看起來很閒嗎?”
霍聞聲:“你不是很擅長嗎?”
梁若:“……”
她確實擅長,是方管家教過的小輩裏最有天賦的一位,梁哲的檯球就是跟着她學的。
當初爲了照顧弟弟的自尊心,梁若熟練之餘還掌握瞭如何不露聲色地讓球、墊球等技能。
這纔是霍聞聲找她來的原因。讓她堂堂麗斯酒店掌權人去陪一個不熟悉的人打假球。
梁若怒了。
霍聞聲面無表情,一點兒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你都把我放進你的獎品池裏了,去幫我打一場檯球有什麼不可以?”
幫他打。
梁若眯了眯眼睛,品出了些許微妙。
合着她這大表哥是讓她來幫忙哄人來了。
然而不等梁若答應,樓下忽然傳來一聲音量不低的驚呼,來自梁哲。
在兩人對話的間隙裏,檯球桌上局勢劇變,唯一不變的是擊球權始終在蘇南手上。
短短几分鐘,先是3號球,再是5號球,接着是7號球,屬於蘇南的七顆目標球全數進袋。
最後,剩下一顆黑八。
只要這球進了,蘇南不僅贏了于越,也終於打出了一杆清檯。
蘇南還是那副表情,平靜沉穩,俯身瞄準,沉悶的“啪”聲響起,白色母球被重擊飛出,然後又在撞邊之後反彈回來,撞上黑色的八號球。
黑八徐徐滾動,頂着無數視線壓力,咚地掉進角袋之中。
蘇南贏了。
霍聞聲看着樓下那人笑容洋溢,色藝絕倫,覺得混雜着海水溼鹹的夜風忽然在這一瞬間變得猛烈,那顆八號黑球在這瞬間成了八號風球。
宣告着一場暴風的來臨。
“這不是自己打出來了嗎?”梁若嘴角含笑,“可以啊,難怪能被你放在心上。”
霍聞聲目不轉睛,直到蘇南在歡呼聲中擡頭向他看過來。
說不清爲什麼,他在視線交匯的那瞬間錯開了目光,後知後覺地覺出自己放才的行爲太過幼稚,也實在多此一舉。
蘇南不需要他的暗箱操作。
他可以做到他想做的一切。
打出一杆清檯之後,蘇南就下了場,拿到了那兩張畫展邀請函。
梁哲無語:“你費了半天勁兒就是要這個?早說我讓我姐姐給你了啊。”
蘇南笑着搖頭:“我要的不是這個。”
梁哲疑惑:“那是什麼?”
蘇南沒說話,拿着邀請函走進宴會廳。
宴會仍在繼續,莊園裏仍舊燈光明亮,熱鬧非常。
霍聞聲卻是沒了興趣,打算離開,然而在進入電梯之前,他又撞見了蘇南。
或者說,蘇南就是在等他。
大抵是熱,蘇南脫下了西裝外套,挽在小臂上,修身的白襯衫收束進褲腰,捁出勁瘦的腰身,雙腿修長筆直,就這麼安靜地站在那裏也是非常惹眼的存在。
兩人隔着不算遠的距離四目相對,一個面無表情,眼神不明,一個面含笑意,眼眸晶亮。
蘇南邁着不算快也不算慢的步子朝着霍聞聲走來,然後伸手遞出一張類似邀請函的卡券。
霍聞聲垂眸,暗色眼底閃過一道微光,他聽到蘇南用有些緊張,也有些鄭重的口吻說:“這是我贏來的獎品,不知道算不算有誠意,向你道歉?”
那並不是一張畫展邀請函,而是梁若拿他“致敬”巴菲特搞噱頭做出來的一張晚餐兌換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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