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二月初八
賈瑜嘆道:“是非對錯,自有律法斷定,等閒更改不得,老太太放心,我不會和老爺說的。”
然後對薛寶釵拱手道:“寶姐姐,承蒙款待,我得回去讀書了,距離春闈時日不多,不可耽擱。”
隨即帶着晴雯和媚人離開。
他懶得和賈寶玉這個長不大的孩子糾纏,浪費口舌亦是對牛彈琴,於事無益,狐假虎威的借用政老爹的名頭是最好的選擇,大臉寶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自己的老子,往往一聽見自己老子的名字,他就老實了。
他乾的壞事不少,賈家的敗亡他也有責任,若不是他和忠順王的孌童蔣玉菡拉扯,有斷袖之癖,並且替他隱瞞行蹤,也不會惹怒忠順王,讓原本就沒有什麼交集,甚至是有矛盾的兩家徹底的站在了對立面上。
從那忠順王府來要人的長史官趾高氣昂,盛氣凌人的姿態來看,忠順王府位高權重,勢力龐大,是真正的王公貴族,不是榮國府這種行將就木,風雨飄搖的世家能比擬的。
而且還把素來與榮國府交好的北靜王水溶給牽扯了進來,蔣玉菡送給賈寶玉的大紅汗巾是水溶送給蔣玉菡的,說明這兩個人關係也不同尋常。
北靜王水溶是異姓郡王,怎敢和忠順王這個親王相比。
忠順王也因此事記掛上了水溶,自從那件事後,北靜王就很少往榮國府來了,很顯然是對榮國府有了意見。
北靜王是賈家最有力的奧援,失去這個盟友,對於賈家來說無疑是個痛徹骨髓的重大損失。
還有他把天底下所有的讀書人和朝廷官員都比作是“國賊祿蠹”。
以他的身份說出這種話來屬實不妥,關鍵是他所有的喫穿用度和榮華富貴都是他口中這些“國賊祿蠹”提供的,典型的喫飽了罵廚子,行爲可恥。
朝廷裏那些御史言官沒有上書彈劾賈政教子無方,其子肆意侮辱朝廷官員已經是殊爲難得了。
身上致命缺點一大堆,大臉寶猶不自知,整日裏放浪形骸,信口雌黃,更兼毫無當擔,癡傻愚蠢,在賈瑜看來,賈環和賈蓉都要比他強一點。
所有的才華也就是寫幾首歪詩了,要不是生在榮國府,天底下哪個人認識他,說他出身貴重,他一個二房的嫡次子又能貴重到哪裏去?
賈母深知這件事完全不能怪賈瑜,他是在秉公執法,履行職責罷了,要是自己的寶玉犯了事被他抓起來,她說什麼都要大鬧一場,但被抓的不過是一個丫鬟的哥子罷了,值當什麼?
難不成還有因此和他這個做族長的吵罵?
對於賈瑜,賈母就一個想法,自己死後能多多照顧自己的寶玉,即便不把他捧在手心裏哄着,也不能隨便惹惱他纔是,鬼知道他會不會在心裏記仇。
“以後不要再管你兄弟的事,他在外面做着官,要是隨便放人,皇帝老爺知道了肯定要惱,有他在外面頂着,你才能更好的享福受用,是不是?”
薛寶釵看着躲在王夫人懷裏的賈寶玉,不由得在心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王夫人心裏雖然不滿,但也不能或者不敢說什麼,賈瑜剛纔那一個“去!”,着實把她嚇了一跳,她到現在才明白賈瑜是這個家的族長,以及他在外面是什麼地位。
衆人好言勸了一陣,出了這種事,大家都沒有心情繼續聽戲了,賈母和王夫人帶着賈寶玉回了榮禧堂。
在路上遇到了賈政,賈政笑道:“走,咱們叔侄倆到夢坡齋說說話去。”
賈瑜欣然領命,打發晴雯和媚人先回去。
前段時間程日興已經代他把東府中大部分的古玩陶瓷都給賣掉了,共得銀近十萬兩,林林總總數百件,他對這些破石頭破碟子破碗實在是沒什麼興趣。
賈瑜給他抽了兩千兩銀子的提成,這個數目不少了,程日興再三婉拒,見推辭不過,只得收了五百兩。
得知政老爹把心愛之畫賣了供他讀書後,賈瑜很是感動,遂請南城聚寶閣吳掌櫃在他們那個圈子裏幫忙打聽,費時數日,終於得知此畫幾經轉手後被賣給了南城一大戶人家。
賈瑜隨即登門拜訪,以懇求的姿態表明自己欲以高價把那幅《蘭竹圖》贖回來,那大戶人家也是書香門第,敬重賈瑜的功名和才華,爽快的按原價退回。
其實這麼久以來,賈瑜也陸陸續續的給了政老爹不少的好東西,賢名不談,只說實物。
王子騰上次送他的幾本古籍、景文帝賞賜的鎮紙和筆墨紙硯、以及程日興從東府挑選來的數幅字畫,他全都轉贈給了賈政。
政老爹儘管也有不少的缺點,但在人無完人的前提下,他仍不失爲一個品格端方的厚道人,並且對他有大恩,所以賈瑜對他一直很尊重。
賈政招呼賈瑜坐了,笑道:“雖然你春闈後就要棄文從武,但爲叔還是很希望你能和敬大哥那樣,考一個進士回來的。”
他是無比希望賈瑜做文官的,所以纔開始的時候心裏多少有些耿耿於懷,但很快也就釋然了,走武其實也很不錯,至少晉升要比文官快的很多。
遠的不說,就說與他父親相識的中和殿大學士李基李大學士,從一個正七品縣令做起,一路上起起伏伏,幾經波折,用了三十年才官居從一品,着實太過漫長,也太過艱辛,箇中心酸滋味,非親身不能體會。
退一萬步講,他賈家到底是以武起家的武將勳貴,族中子弟繼承先祖遺志,以武立身,也是無可厚非的。
況且家裏還有一個充滿希望的讀書人,以自己孫子的天資和勤奮,將來紫袍玉帶,官居三品,也是未可量也。
有此佳侄賢孫,自己還奢求什麼呢,至於自己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想到兒孫自有兒孫福,就且隨他們去吧。
他現在只想着賈瑜能考個一甲或二甲的進士回來,他功成名就,天下誇讚,也能圓了自己學而不成的遺憾。
對童生之名位工部正五品官銜,他心裏多少是有點自卑和慚愧的。
在政老爹看來,賈瑜就是理想中的自己,長相、功名、才華和氣質樣樣都於人之前,這纔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讀書人,千百個裏面都出不了幾位。
賈瑜笑道:“侄兒定當竭盡全力,不中進士,無顏還家。”
賈政“誒”了一聲,略帶責備道:“考不中也無妨,你以解元功名和詩詞大家名滿天下,即便考中個進士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若是中了最好,若是不中也不必強求,以你的才華,依舊能名列青史,流傳百世。”
今天是二月初八,明天是會試的第一場。
這半個月以來,賈瑜足不出戶,在文教諭和李教諭的輔導下,廢寢忘食的作學問,時常三餐不繼,夜不能寐,以至於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
鄉試和會試一樣,每場都要連考三天,考生要在狹小的號舍裏連續待上三天兩晚,三場下來就是九天六晚。
考試期間,考生會被鎖在號舍裏,直到考試結束才能放出來,過程中哪怕是天塌了或者地龍翻身了也不會開門。
很多年前在貢院裏發生過一起火災,十幾名考生被活活燒死,另有傷者上百人,就是因爲他們無路可逃。
只有每場考試結束的那天晚上,考生才能回到住地休息,換洗衣服、整理被褥、更換筆墨紙硯、餐食燭臺,以備明天早上再戰一場。
不過因爲第二天一大早就要重新進入考場,很多考生怕出問題耽誤了,都會選擇住在貢院附近的客棧裏,離的很近,和朋友同年們居住在一起,有什麼事也能互相照應幫助。
每名考生入場前會得到一塊刻有“如廁”字樣的木牌,如果需要出恭,只需要把它呈給內監官們即可,但是這期間不能說話,也不能有肢體接觸,會有官員巡視監督。
內監官會收走考生的試卷,派兵士將其送到廁所,兵士會全程看着考生出恭,杜絕任何作弊的可能性。
每個號舍裏都會有一個木桶,用來解決小便,考試前考生們都會減少進食量並且儘量排乾淨體內的髒物,這樣才能不受干擾,心無旁騖的考試。
九天六夜三場考試下來,不光是檢驗考生的學識和才華,更是對其心性、忍耐力和承受力的巨大挑戰。
二月初七,禮部遣人送來一紙識認官印結,這是考生們的“准考證”和“通行證”,上面詳細記載着考生的身高、長相、年齡等個人信息,並加蓋所屬府縣官署的印章,用以證明考生身份的真實性。
還需要親友鄰居、同鄉考生、書院師長的連坐畫押擔保。
賈瑜的識認官結印上蓋着萬年縣縣衙、扶雲書院、賈政和陳淳的公章和私章。
榮禧堂。
姊妹們都在討論明天會試的第一場考試,言語中滿是期待和興奮,唯獨賈寶玉一臉的漠然。
“明天就要考試了,鴛鴦,去把瑜哥兒請來說說話,好賴歇一天。”
以往她都是打發人去“叫”賈瑜,現在是“請”。
入塵院。
文教諭和李教諭的說辭和賈母一樣,都勸賈瑜歇息一天,放鬆心態。
文教諭撫須道:“仲卿不必過於緊張,平常心對待即可,拿出你鄉試的水準,依我之見,二甲未爲不可。”
賈瑜給二位教諭各鄭重的躬身行了一禮,這半個月以來,自己承他們的恩德太多,李教諭不擅策論,時常都是文教諭陪他讀書到三更半夜。
他瘦了一圈,文教諭同樣跟着受了一圈,賈瑜正心裏暗暗的想,等會試過後,自己就給他寫一首表達師恩似海的詩詞,以示感恩,他性情高潔,脂膏不潤,若是給金與銀,便是對他和對這份師生情義的褻瀆和侮辱。
賈瑜雖然瘦了一圈,但精氣神依然如故,見他大步走進來,賈母上下打量一番,嘆道:“瘦了不少,可見做學問讀書是傷人的。”
“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去貢院,三場考試共九天,期間我不會回來,已與同年約好,在貢院附近的悅來客棧下榻歇息,以免來回折騰,損精廢神。”
見薛寶釵杏眼盈盈的望着自己,賈瑜與她微微頜首。
賈母問道:“考試所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賈瑜搖頭道:“未曾,只待下午準備。”
王熙鳳笑道:“那我和你大嫂子去給你準備衣服被褥和喫食點心,讓寶妹妹她們給你準備考盒。”
姊妹們皆欣然同意,賈母對王熙鳳吩咐道:“先準備三天的喫食,等第一場考完了再送第二份去,他那個同年的也給一起準備了。”
“老祖宗,我記下了,您放心吧,悅來客棧,兩次三份。”
衆人來到入塵院,李紈、平兒和媚人準備被褥和換洗的衣物,雖然現在已經進入了春季,但夜晚的時候依舊有些寒冷,狹小的號舍裏並不暖和,若無被褥禦寒,很容易凍出病來。
王熙鳳帶着晴雯親自去廚房準備夠三天喫的喫食(糟貨乾貨)和各類點心。
考試期間貢院會提供飲用水和一些簡單的飯食,但往往都非常的不合口,喫下去只會委屈脾胃,影響心情,所以絕大多數考生都會從家裏帶一些,乾淨衛生,有備無患。
姊妹們給賈瑜仔細挑選着筆墨紙硯、補刀糨糊,以及照明用的紅燭、清潔用的手帕、出恭用的廁紙、煮茶用的銅壺、杯盞茶葉、以及驅蚊蟲用的香囊等物。
大家忙做一團,往來的下人們來回奔走,政老爹望風而來,親自給姊妹們指導文具要帶什麼以及帶多少,入塵院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等一切收拾妥當後,準備好的東西已經堆了一地,像是搬家一樣,賈瑜知道號舍小,根本盛不下這麼多的東西,他自己也拿不完,考試又不能帶下人。
除了必要的考盒以及禦寒的被褥,其他無關緊要的東西都被他篩掉了不少,比如燒茶用的銅壺和茶盞茶葉,就很沒有必要。
就像後世從老家回去時一樣,父母們恨不得孩子們把整個家裏的東西全都帶着,最好把房子也一併帶走。
政老爹再三檢查,生怕遺漏了文具,往來數次後才肯罷休。
晚上,賈政於夢坡齋內置宴,兄弟姊妹皆來作陪,賈瑜微醺,回到入塵院已是亥時初刻,月上中空。
沐浴完後,回到臥房,見自家爺熱切的看着自己,晴雯雙頰暈紅,美眸含水,咬着朱脣,緩緩的褪去衣裳。
媚人大羞,以袖遮面,轉身欲走,賈瑜一把將其拉住,挑起她雪白細膩的下巴,吻了吻那薄薄的櫻脣,媚人雙腿一軟,便倒在了賈瑜的懷裏。
吹滅紅蠟燭,放下芙蓉帳,錦被翻涌之間,郎情妾意濃濃,箇中美妙滋味,這裏不作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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