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開源節流,大裁三軍
探春有些心不在焉,這下好了,和哥哥的合夥生意也做不成了,家裏現在可以說是分文不剩,這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再巧的婦也難爲無米的炊吶,都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山珍海味喫慣了,哪個願意粗茶淡飯?綾羅綢緞穿久了,哪個願意荊釵布裙?
“鳳丫頭,眼下的光景不比以往了,接下來家裏那些不必要的開支儘量精簡,城外和遼東那十三個田莊,以後的收成我們多抽兩成吧。”
當年太祖皇帝給每一位追隨自己打天下的從龍之臣都分了田產,根據爵位高低和功勞大小,多則如四大異姓王府的兩萬畝,少則如子爵府的兩三千畝,當然,這些土地肥沃貧瘠、向陽背陽,以及距離河流溝渠遠近都不盡相同。
太祖皇帝還規定勳貴們即便是犯了事,比如爵位被降低或者褫奪,除非是那種誅其滿門的重罪,畢竟有繼承權的人都死完了,還能把地留給誰,後世之君都不能收回田產,這相當於把這些土地直接給了受封者,他們可以任意處理,即便是賣了,朝廷都不能管,崽賣爺田心不痛,這句話就是這麼來的。
有了土地,放出風聲,百姓自然蜂擁而至,他們建起田莊,搖身一變,從百姓變成佃農,不過他們和主家不是主僕關係,而是僱傭關係,他們還是清白身,就像寧國府裏那些在京城內招募的嬤嬤、婆子和媳婦,她們不是奴籍,可以根據個人意願,想幹就留下來,不想幹隨時可以離開,主家不得強迫。
佃農的成分比較複雜,但基本上都是窮苦百姓,有的是在老家沒有生計,背井離鄉,出來討生活的、有的是各地受災的流民、還有的是原本有地,卻因爲各種原因不得不變賣祖產,沒辦法糊嘴裹腹,只得到人家做了佃農。
除了勳貴,文武百官也可以擁有田莊,除了皇帝賞賜,也可以從別人手裏買,村鎮的士紳們也有,不過他們的絕大多數都是祖傳的,當然,也沒有那麼絕對,在這方面,由於朝廷監管不力,各種情況都存在,比較混亂無序。
上千個田莊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毫無美感的散落在廣袤無垠的關中平原上,到處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汗流浹背,一鋤頭一鋤頭在地裏刨食的佃農。
他們種着別人的地,每年年底都要把收成上交一部分給主家,雖然朝廷也有律法明確規定,但律法歷來都是被用來違背和踐踏的,因此每個主家收幾成都不固定,碰到心善的,收你三成,碰到兇惡的,收六成的都比比皆是。
嫌多是吧?嫌多就滾,我有地還怕沒人種?離了你,我馬上就能再招到人,離了我,你們一家人搞不好就要被餓死,你愛種不種,你要是種,就把租地協議給我簽了,給我好好的種,種不好我再找你算賬。
佃農本來就勢弱,別看國朝天天喊着“士農工商”,實則他們的地位很低,哪裏敢和達官顯貴們爭執,爲了一家老小的肚子,只得屈服於各種不公。
這畢竟是個靠天喫飯的時代,遇上風調雨順的豐年還好,除去上交給主家以及留做來年的種子,佃農們也能過一個飽年,若是遇到顆粒無收的災年,那可就慘了,餓死的,賣兒賣女的都有。
朝廷對這些佃農始終沒有真正的給予幫扶政策,達官顯貴們胡喫海塞,滿嘴流油,哪裏去管他們的死活。
寧國府有十三處田莊,總畝數達到一萬八千畝,除去神京城外的十二個,另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遼東鎮。
賈瑜入主寧國府後,摒棄了打算將這些田莊變賣的想法,又聽說佃農們的日子不好過,難免動了惻隱之心,沒有過多猶豫,把他們原本需要上交上來四成的收成,直接給降到了兩成,並且允許如果發生大災之年,他們可以不交一顆糧食和一文錢上來,以自保爲主。
他這一舉動,贏得兩千七百餘名佃農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歌頌,佃長們不僅帶着很多七老八十,鬚髮皆白的老者到寧國府裏給他磕頭,並且所有的佃農都在家裏立起了長生牌位,鐫刻他的名字,日日夜夜的爲他祈福。
而且他們一旦有什麼好的東西,就會第一時間進貢到寧國府來,比如前兩天那兩大筐新鮮甘甜的桑椹和之前一大盆酸甜可口的櫻桃,賈瑜也會回禮,或是幾罈好酒,或是一些銅錢。
榮國府到底是積善之家,果然名不虛傳,寧國府原先收四成,他們收三成,現在寧國府收兩成,他們收五成。
王熙鳳怕這一舉動會引來佃農們的不滿,甚至是抗拒,她知道,他們本來就對同樣是一家人,東府降,他們卻不降而頗有微詞,若是這次直接收一半,他們保不齊會在背地裏怎麼咒罵呢。
人性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寧國府以前收四成時,榮國府只收三成,也沒見他們主動交四成上來,況且他們比其他那些收四五成大戶人家的佃農不知道舒服愜意多少,真是可憐也可恨!
“老太太,五成會不會太多了?要不還是四成吧?這兩年可不太平啊。”
賈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沉聲道:“這些人以往那麼多年受了那麼多的好處,今番家裏遭了難,他們合該敬敬孝心,多收兩成怎麼了?你讓璉二告訴他們,最多五年就改回去,若是不想種就走人,我們家不缺種地的!”
王熙鳳點了點頭,暗自琢磨了一下,這一年多收上來的兩成也能有個大幾千兩,倒也能填補不少的窟窿。
“老太太,以後幾年的形式說不定會更加的艱難,孫女有一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
賈母對探春還是很滿意的,四個孫女中(包括小惜春),她最招人喜歡,立身正,懂事孝順又貼心,在辦事能力上也不輸王熙鳳,把家裏打理的井井有條,的確比以往好了很多,她不得不承認,那瑜哥兒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有什麼是不能說的?說說看。”
探春看了王熙鳳一眼,見她微微點頭,才試探着問道:“老太太,府裏的下人是不是太多了?”
榮國府裏足足有近四百個下人,是寧國府的一倍,關鍵是前者的府邸比後者還要小一點,這讓賈瑜不能理解,要這麼多人伺候幹嘛,他以往住在入塵院的時候就常常感慨,這府裏別的不多,就是人多,來來往往,到處都是人,閉着眼隨便扔塊磚頭出去都能砸到人。
這四百個下人,基本上都是家生子,他們的職位基本上都是“世襲罔替”的,好比馬伕的兒子到府裏來做事,正常情況下也只能做馬伕,等他老子回家養老或者死了,就子承父業。
賈母一言不發,探春鼓起勇氣,繼續說道:“老太太,孫女發現有相當一部分下人都在領空餉,比如說茶房,裏面有兩個嬤嬤、六個婆子、九個媳婦,還有好幾個小丫鬟,其實根本用不到這麼多人,明明一個人就能做完的活,卻有兩個人,甚至是三五個人在做...”
王熙鳳見探春話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好意思再裝聾作啞,但又有些擔心,畢竟這些很多都是家裏的老人,老太太又太重感情,前段時間賴老嬤嬤病死在城外的田莊裏,聽鴛鴦說,她當天夜裏哭了很久,若是起了把她們全都趕出去的心思,她肯定會不高興。
“老祖宗,三妹妹說的對啊,東府滿打滿算就兩百個下人,她們每一個人都不閒着,都有自己專屬的事,若是有問題,直接罰她就可以,不像我們,同一件事有好幾個人在負責,一旦出了錯就互相推諉,實在是不好管理。”
根據賈瑜制定的《寧國府所有下人工作以及生活準則》,寧國府裏每一個下人都有自己專屬的工作,哪怕幾個人共同負責一件事,也有非常詳細的主次劃分,比如說針線房裏共有九個女紅媳婦,晴雯孃親張氏就是最高的領導,其他人依序排列,一旦出了事就能層層追究下去,從上到下一個都跑不了。
一個蘿蔔一個坑,每個職位都按照需求安排最合適的人數,不會存在一個吃閒飯,喫空餉的,這可不是小家子氣和斤斤計較,不提賈瑜沒有義務白養她們,如此對管理府邸也是大有裨益。
賈母也知道這些事,可若是直接趕出去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畢竟她們很多人都是在府裏做了半輩子事的老人,但她們說的也對,眼下不同以往,前段時間剛給他們加了一成半的月錢,現在每個月光是月錢就要發差不多一千兩銀子,這樣的確讓人有些喫不消。
探春見賈母沒有直接反對,便繼續勸道:“老太太,不如裁點人出去吧,大不了給她們發兩個月的月錢做爲補償,請二老爺去萬年縣縣衙給她們辦理放身文書,我們再把身契還給她們,一如之前東府那樣,大家好聚好散。”
賈政從外面走了進來,說道:“這個主意好,東府做爲長房,纔有不到兩百個下人,我們二房卻有四百個,如此於理不合啊,特別是這畜牲屋裏,大大小小三十個丫鬟,瑜兒堂堂一等伯、兩元及第探花、又是皇城司都司,身份多麼的尊貴,到現在身邊才只有五個貼身丫鬟,就這畜牲也配使喚九個?”
果然是賈瑜的頭號“舔狗”,他的光環政老爹是如數家珍,信口拈來。
賈寶玉見自己老子惡狠狠的盯着自己,連忙又往賈母的懷裏鑽了鑽,看的探春在心裏是直嘆氣。
賈母抱緊自己的心肝肉,拍着軟榻怒道:“滾滾滾,到東府和你侄子住去,寶玉屋裏一個人都不能趕,要趕也是把你身邊那一羣喫白飯的趕走!”
“老太太,您知道現在外面的人怎麼說這畜牲嗎?說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務正業,還不知羞恥,我都快替他臊死了,他變成這個樣子,一多半都是他屋裏那些丫鬟教的。”
賈政痛心疾首,滿面羞愧,襲人等人固然有些責任,但絕大多數的責任還是出在賈母、王夫人和他自己的身上,只是他不能去指責自己的母親,也不好去說自己夫人,更不願意自降其罪。
其實有賈母在,不說他能不能管的好,他根本是沒什麼機會去管。
“哪個人傳的?你不會讓人把他們的臭嘴打爛嗎?你就任由他們滿口噴糞,你就是這麼護自己兒子的?”
賈政老臉忽青忽白,憋了好一會才擠出“晉王殿下”四個字來。
大怒不已的賈母頓時偃旗息鼓,轉移話題道:“三丫頭,你繼續說。”
“老太太,這樣有兩個好處,一來是每個月都能少發一些月錢,一年至少省下三千兩以上,二來人少也好管理,省的這些人仗着老臉,在背地裏賭錢喫酒、偷東西、以及編排主子的閒話。”
王熙鳳接話道:“老太太,三丫頭說得對,現在不比以往了,況且我們真的要不了那麼多人來伺候。”
賈母緩緩道:“比起東府,我們西府的下人確實是多了些,不過你們也別忘了,那邊就瑜哥兒一個主子,別說是兩百個下人了,就算是再少一半也能伺候的過來,我們這邊烏泱泱的一大家子,人太少了可不行啊。”
探春被賈瑜委以重任,便一直在努力向東府看齊,眼下見賈母鬆了口,連忙道:“不裁多,先把各房各處那些喫空餉的打發走,老太太,您也不要覺得這樣不近人情,她們糊弄主子的時候也沒想着您的仁德,不然各種破事也不會屢禁不絕,這可不是我們絕情,而是她們先對不起我們。”
“有多少人?”
王熙鳳回道:“我和三妹妹之前暗地裏統計過,大概有一百二十來個。”
賈政起身道:“老太太,此法可行,先把這些不知上下尊卑,不盡本職工作的下人都請走吧。”
賈母沉默了一小會兒,嘆道:“給她們發兩個月的月錢,好生送走吧。”
“老太太,那這畜牲...”
賈母怒道:“你能不能換個稱呼!”
賈政提議道:“寶玉屋裏人太多了,藉此機會也打發一些出去吧。”
賈寶玉本欲和賈母撒嬌哭求,但見自己老子直直的盯着自己,唬的瑟瑟發抖,連忙低下頭去,他雖然一言不發,但眼神裏卻全都是話,大概的意思是“畜牲,你敢開個口試試!”
“那貼身丫鬟留六個、婆子留兩個、二等丫鬟和小丫鬟都留四個、粗使丫頭再留四個,還有,貼身丫鬟中你們趕哪個我都沒有意見,但襲人要給我留下來,她還不錯。”
爲什麼留下來,爲什麼不錯,賈母沒有說,但衆人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賈政非常不喜歡這個丫鬟,心機太重了,皺眉道:“老太太,留下來可以,其他的就不合適吧?”
“這件事我自己有主意,你不要管”,賈母說了一句,又問道:“她哥子怎麼樣了?”
鴛鴦輕聲道:“已經沒了,她娘上午來哭求您賞他一副棺材,婢子見您忙,便沒有讓她進來。”
襲人是被她娘賣到榮國府的,籤的是死契,這一舉動非常的不合理而且無理,純粹是看賈母好說話纔來哭求的。
“那就給她們家十兩銀子吧,鳳哥兒,給襲人找幾身好點的衣服,再讓人用轎子送她回去服喪,可憐見的。”
寧國府,寧安堂。
賈瑜對抹骨牌這種遊戲沒有什麼興趣,但在林黛玉的要求下,他只得坐到了她的對面,和她成爲了兩對牽。
雪雁和玉釧兒是兩對牽,晴雯、紫鵑、媚人、金釧兒和齡官在旁邊觀戰,她們或站或坐,有的懷裏抱着小貓,有的手裏剝着風乾栗子,外面的風雨飄搖絲毫不影響堂內的溫馨、愜意和閒適。
“哈哈哈,我贏啦!”
賈瑜笑着抓起一把銀錁子遞給她,雪雁一雙大眼睛都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兒,高興道:“謝謝二爺。”
林黛玉端起茉莉花茶喝了一小口,嗔怪道:“你就慣着她吧。”
“那當然,她可是我的小狗頭軍...”
雪雁連忙用小手捂住賈瑜的嘴巴,急道:“您答應過我不會亂說的。”
林黛玉很是好奇,問道:“她什麼時候成你的小狗頭軍師了?”
賈瑜哈哈一笑,正欲找個理由掩飾過去,畢竟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祕密,卻看見小吉祥撐着一把小花傘走了進來,她福了一禮,恭聲道:“老爺,您的親兵回來了,就在門外面。”
放下骨牌,賈瑜接過媚人遞來的油紙傘,笑道:“你們先玩,我馬上就回來,讓金釧兒代我一會。”
內儀門外,馬校尉和文校尉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腰挎佩刀,一動不動的站在大雨中,見賈瑜撐傘而來,二人單膝跪地,齊聲道:“屬下參見伯爺!”
賈瑜一一扶起他們,馬校尉從包裹裏掏出一個木盒,文校尉則雙手奉上當地縣衙和牢城營開的文書,然後把打探到的消息和事情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辛苦了,到賬房每人領二十兩銀子,我再給你們放五天的假,去吧。”
待他們離開後,賈瑜打開木盒,看着裏面幾塊腐朽的骸骨,長嘆了口氣。
(秦可卿真的不能收嗎,有的朋友說主角收她就會和賈赦以及賈珍之流無異,搞得我都有點進退維谷了,可是除了那種一開始就截胡的,名正言順外,其他絕大多數同人文都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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