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榮辱與共,生死相依

作者:雲先覺
“海外有一國土,名曰傲來國。國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喚爲花果山。山頂上有一塊仙石,爲女媧娘娘補天所用,高三丈六尺五寸,圍圓二尺四寸。四面更無樹木遮陰,左右倒有芝蘭相襯。蓋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每受天真地秀,日月精華,感之既久,遂有靈通之意。內育仙胞,一日迸裂,產一石卵,似圓球樣大。”

  話到這裏戛然而止,賈瑜端起酒碗美滋滋的喝着,吊着四個聽衆的好奇心和胃口,見左等右等還是沒有下文,林黛玉終於忍不住了,擡手在他肩膀上輕輕的打了一下,嬌嗔道:“你到底還說不說呀?”

  雪雁撓了撓小腦袋,小圓臉上滿是迷湖之色,搖頭道:“二爺騙人,世上哪有石頭生小寶寶的”,紫娟捂住她滿是油污的小嘴巴,這個故事比上次那個“人是從猴子變化來的”有意思多了,更能讓人接受。

  賈瑜張開嘴,林黛玉給了他一個白夾起一大團煮熟的羊肉片塞進其中,藥官殷勤的給他續滿直冒熱氣的陳年佳釀,主僕四人滿臉期待的看着他。

  “因見風,化作一個石猴。那猴在山中行走跳躍,食草木,飲澗泉,採山花,覓樹果。與狼蟲爲伴,虎豹爲羣,獐鹿爲友,獼猿爲親,夜宿石崖之下,朝遊峯洞之中。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最後一句來的太突然,林黛玉伸手就要掐,賈瑜連忙道:“我暫時只想到這些,過幾天再和你們說,好歹讓我醞釀醞釀,夫人放心,在出徵安南之前,我一定把這一個和尚、一隻猴子、一頭野豬、一隻水妖和一匹龍馬上西天取經的故事講完。”

  林黛玉雖然熟讀經史,博覽羣書,但少有聽過如此趣意盎然,光怪陸離的故事,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下文,她坐到賈瑜身邊,抓着他的胳膊搖啊搖,撒嬌道:“好哥哥,你心裏肯定還有,再說一段來聽聽唄,不然我晚上怕是連覺都睡不着了。”

  賈瑜用食指點了點她精緻挺翹的小鼻子,眼神中滿是寵溺,柔聲道:“你睡了一下午,晚上當然睡不着了,先說好啊,待會我睡的時候你可不許在旁邊鬧我。”

  “說嘛說嘛說嘛說嘛說嘛~”

  紫娟、雪雁和藥官面面相覷,目瞪狗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幕,特別是前兩位,她們伺候林黛玉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和人撒嬌,如此的得心應手,姿態萬千,就這小模樣,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啊?

  賈瑜只得又繪聲繪色的說了一大段,得益於他伶俐的口齒和滿腹經綸,陳詞造句時很是考究,辭藻華麗,因此空洞的故事聽起來非常飽滿,三言兩語便能把虛構的人物刻畫的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讓蒼白無力的文字演變成一幅在眼前徐徐展開的畫卷,目不識丁的老嫗也能輕易聽懂。

  …

  當聽說殷溫嬌爲了讓自己兒子免遭毒手,忍痛將其放在木盆裏送入江中,聽天由命後,林黛玉蛾眉微蹙,氣呼呼道:“這個劉洪太可惡,就像渭水河上的那些壞人一樣,劫財就劫財,何必害人性命!”

  紫娟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想到那麼小一個嬰兒在江水中漂流,她就很難過,急切的問道:“爺,那後來呢?”

  “被金山寺一個叫法明的老和尚救下來了,若是死了,還怎麼上西天取經?”

  紫娟拍了拍雄偉的胸脯,舒了一口氣,賈瑜看向猶自氣惱的林黛玉,握住她的小手,說道:“這世上多是好人,但也有壞人,我現如今身居高位,手握大權,可不得四處懲惡揚善,扶危濟困嘛,時至今日,我是殺了不少人,直接和間接死在我手上的約莫有三四萬人,但我可以保證,這裏面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好比那夥魚霸,就他們乾的那些惡事,殺十次都不虧,外面人說我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我不否認,我不僅要雙手沾滿,還要全身上下都沾滿,沾滿非我族類的鮮血,把那些危及我漢人的異族全部趕盡殺絕,讓後世百姓再也不用

  親身感受幾百年前蠻夷在神州大地上肆意燒殺劫掠的痛楚。”

  聽到這個駭人聽聞的數目和這段殺氣騰騰的話,林黛玉面色還算正常,三位貼身丫鬟卻嚇得夠嗆,藥官俏臉發白,顫聲道:“爺,您怎麼殺了這麼多人啊?”

  賈瑜輕嘆一聲,站起身移步至落地窗邊,負手而立,看着湖中央亭子裏在寒風中搖曳的幾盞紅燈籠,雖然夜幕已經降臨了,但他依然能透過昏暗看見遠處天際那重巒疊嶂,連綿不絕的黑色羣山。

  “一將功成萬骨枯罷了,這僅僅只是開始,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少則幾十萬,多則幾百萬,甚至是上千萬,我也想把手中的刀槍劍戟換成鮮花毛筆,和你們在山水之間平靜的度完餘生,而不是在血肉橫飛的戰場和風波詭譎的朝堂上,只可惜,再回首時我已是身不由己,進退兩難,不過我也樂得於此,除了報效君恩,我也想爲這人世間做一些好事,讓後世人提起我時,讚美高於唾罵,我好不容易來一趟,若是赤條條的來,還赤條條的走,什麼都沒有留下,那也太沒意思了。”

  林黛玉走到他身後,從後面抱住他,把臉貼在他寬厚結實的後背上,輕聲道:“瑜兒,不論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我都陪着你,今生今世,榮辱與共,生死相依。”

  賈瑜心頭暖洋洋的,轉過身,撫摸着她的臉頰,凝視着她那雙清澈見底的剪水秋童,兩人默默對視,窗外,風息雪止。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榮國府,鵲橋下那座幽靜的房舍。

  元春懷裏抱着王夫人的靈位,正以淚洗着面,抱琴還沒有從之前先是差點被人***,隨後差點被人拿剪刀扎死的驚嚇中緩過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桌子上的茶杯怔怔出神,她能清晰的察覺,眼下這周遭的一切,無論是人還是物都對自己主僕二人充滿了惡意,看着下人們戒備中略帶幸災樂禍的眼神,她很是惶恐和迷茫,只覺得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

  “大姑娘,老太太和寶二爺來了!”

  外面的下人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幾息後,賈母在鴛鴦的攙扶下,顫顫巍巍,趔趔趄趄的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失魂落魄的賈寶玉,元春一雙美眸中噙滿了淚水,跪在地上哭着喚了一聲“老祖宗。”

  賈母讓鴛鴦回去了,她現在是那小鱉孫的女人,已經不能再相信了,保不齊會暗中走漏風聲,其實她早就這麼做了。

  鴛鴦心知肚明,點了點頭,沒走幾步,賈母又讓她把外面的人全都攆出去,明明是榮國府裏的下人,除了少部分騎牆派,大部分卻都主動倒向賈瑜,成爲了他的眼線,她們拿着賈母發的月錢,卻在爲賈瑜鞍前馬後,說起來也是諷刺和悲哀。

  抱琴頂着刺骨寒風和鵝毛大雪守在院門口,以防有人偷聽,待外人全部離開後,屋子裏只剩下祖孫三人,賈母把賈寶玉抱在懷裏,摩挲着他如滿月般圓潤的大臉盤,心中憐愛不已,看向眼眶紅腫元春,說道:“大姑娘,這裏沒有旁人,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元春在短暫的沉默後,突然爆發了:“老祖宗,我不甘心啊,明明兩次侍奉君前,眼看就要得償所願,卻被賈赦給毀於一旦,還有賈瑜,您說說,我做了貴妃或者皇貴妃,對他難道是件壞事嗎?他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我在後宮隻手遮天,這樣我們賈家才能恢復祖上的榮光,成爲大梁貨真價實,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他明明有能力,卻從來都不願意幫我!母親不過是罵了幾句,他又沒有掉下一塊肉,何必苦苦相逼,讓母親落得如今的下場,好,就算這件事全是賈赦和母親的錯,您再看看,他把寶玉逼成了什麼樣子,把他狠狠地踩在腳底下,一次又一次的作踐!就算寶玉在外面說了他幾句不是,也應該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還有,他

  全力扶持賈琮和賈環這兩個庶出的,他們以後若是功成名就,封侯拜相,寶玉又該如何自處?還不被他們合起夥來,變着花樣的欺負,我真的不理解,他願意給賈璉、賈芸、賈菌、賈蘭機會,願意給外人機會,爲什麼不願意給寶玉一個機會?非要把寶玉逼死他才高興嗎?”

  從這段話中不難看出,元春的心裏全是怨氣,她連基本的禮儀都不遵守了,賈赦和賈璉對不起她,毀了她的人生,直呼其名沒有太大的問題,賈瑜現在也不叫賈寶玉爲“寶玉”了,而是直接叫全名,可她的親侄子賈蘭沒有得罪她吧,怎麼着也應該叫一聲“蘭哥兒”或者“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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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咬着牙,切着齒,唾沫橫飛,哪還有半點知書達禮,溫婉有儀的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其實可以理解,畢竟王夫人死在賈瑜手上是沒有爭議的事實,而且死的極其悽慘,毫無尊嚴,連屍體都被骯髒無恥的囚犯們用言語和動作百般侮辱,但凡是個正常人,心裏都不可能沒有仇恨。

  …

  “他兩次救過西府,我念他的情,不過他對寶玉未免也太苛刻了些,環哥兒本來就不老實,時不時的以下犯上,以後要是跟着他混出一番名堂來,寶玉這個嫡出的還有臉嗎?別人肯定會笑話他,我不止一次的跟他說過,讓他也給寶玉安排條出路,再怎麼也是自家的兄弟,他卻說寶玉能老老實實在家裏待着,不出去惹是生非,給列祖列宗們丟人現眼就是最好的出路,他這是不讓寶玉上進,斷了他的前程啊,還說我死後西府就分家,天底下沒有叔叔一家寄居在侄子家裏的道理,我現在是壓制不住他了,早知道當年就不讓他到家裏住了,也省的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元春跪在賈母面前,哭道:“老太太,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沒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了,我要是被那人嫁到天南海北去,便會像姑姑那樣,到死都回不了家,見不到您一面,等您百年之後,還有誰能照顧的了寶玉?父親和那人是一心的,事事都從着他,那人上午讓他辭官,他中午就把摺子遞了上去,他老人家靠不住,更重要的是,舅舅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我以後要是待在家裏,出了事我們姐弟倆互相還能有個照應,我就寶玉一個弟弟,人們都說長姐如母,我不疼他哪個疼他。”

  想當初王夫人曾數次寫信給元春,說賈瑜起了勢,一直在慫恿賈政責打賈寶玉,那時候她就在想,等自己成爲貴妃或者皇貴妃,舅舅再受到天子重用後,自己就可以和他分庭抗禮了,他也不敢在家裏繼續作威作福,無法無天,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在短短几個月內,日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成了她最害怕,也是最不能接受的結果。

  七八年的心血毀於一旦,最親近的人也被人虐殺致死,可謂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從雲端墜入地獄,這種巨大的落差感和絕望感讓她備受打擊,心性難免隨之產生了偏移,若是說她沒有恨,哪個信?

  賈母問道:“你恨不恨他?”

  “恨!怎麼不恨!他意氣風發,前途無量,想要什麼有什麼,身上一大堆實權官銜,憑皇帝和皇后對他的寵愛,等他這次從安南凱旋迴來,爵位一定會往上提,最起碼是個侯,國公都有可能,可我們姐弟倆卻活的如同豬狗,在他的***下苟延殘喘,惶惶不可終日,老太太,他憑什麼一直得理不饒人,一直壓着我們啊。”

  賈母嘆道:“這不就是了,他那麼聰明狡猾,肯定知道你恨他,以他的品性,絕不會允許家裏有一個恨他的人存在,必會想方設法的把你嫁出去,以免你懷恨在心,做下傷害林丫頭她們的事情來,這纔是他急着把你嫁出去的真正用意吶!”

  元春默不作聲,賈母繼續道:“他是族長,

  有權插手、安排和決定族中子弟的嫁娶,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你老子又對他言聽計從的,他要是執意把你嫁出去,哪個攔得住?再清的官都難斷這種家務事。”

  …

  “老祖宗,孫女就算是一頭撞死在他們東府門口的石獅子上,也不離了這個門,孫女得留下來保護寶玉,您給出個主意,只要不嫁出去,孫女做什麼都行。”

  賈母混濁的老眼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緩緩道:“那你只能和他服軟,把仇恨丟掉也好,掩藏起來也罷,反正不能放在明面上讓他看出來,我和你老子,兩個嫂子從中說和幾句,對了,你再去林丫頭面前訴訴苦,說說好話,讓她替你求求情,他最聽林丫頭的話,疼的跟眼珠子似的,還有寶丫頭、雲丫頭、二丫頭和三丫頭她們,這樣一來,他便不會攆你了。”

  這老太婆把賈瑜的軟肋掐的死死的,賈瑜同樣也把她的軟肋掐的死死的。

  元春恨聲道:“老祖宗,是他親口下令,讓人在詔獄裏吊死了母親啊,母親現在屍骨未寒,我這個親生女兒的怎麼能向殺母仇人委曲求全?孫女做不到。”

  “二太太是死的慘了些,可你別忘了,這個口是你老子先開的,北靜王爺也讓瑜哥兒殺了她,太子殿下和晉王殿下,還有很多人都說她該死,你一個人說是他的錯有什麼用?你若是不想被遠遠的嫁出去,想留下來護着寶玉,就必須和他服軟,更不能把仇恨轉移到林丫頭她們身上,你要牢牢的記住,他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絕不是什麼善類,殺起人來連眼都不眨,親情和倫理根本束縛不了他,你要敢是傷害他的女人,他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你,到時候怕是連寶玉都跑不掉!”

  元春癱坐在地上,捂着臉失聲痛哭,賈母流淚道:“皇帝老爺和皇后娘娘都站在他那邊,把他當成兒子一樣疼,這天底下沒有人能扳倒他,這個家還要靠他撐起來,包括你們姐弟倆,也得在他的庇護下過活,萬不能和他反目成仇,不然他想送我們走,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啊,你母親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是鬥不過他的。”

  祖孫二人哭的悽慘,一直一言不發,裝傻充愣的賈寶玉突然冷笑道:“姐姐,想報仇還不容易,藉着給他賠禮道歉的名義,把他騙過來,在酒菜裏下劇毒,把他給毒死,看他以後還能給哪個罪受!”

  一語驚醒傷心人,賈母唬的魂飛魄散,連忙捂住賈寶玉的嘴,元春從地板上爬起來,跑到外廳推開門一看,見院子裏空無一人,方纔放下心來,若是被那人知道了,絕對要起殺心,來個先下手爲強。

  “寶玉,這種話千萬不能再說,咱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他計較,隨他鬧去。”

  賈寶玉嘿嘿一笑,故作高深的說道:“功高震主,封無可封,老祖宗,姐姐,你們等着看吧,像他這種國賊祿蠹,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八個字早晚會應驗在他的身上。”

  …

  城南,翠華山下,桂園,湖中長亭。

  冷月當空,冰涼的湖水在寒風中微微盪漾,偶爾有魚兒躍出水面,不遠處的花萼樓依舊是燈火通明,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嬉笑聲和曲調聲從中傳來,雖然是初冬的夜晚,但因爲有絕世佳人在側,溫香軟玉在懷,依舊如春江花月夜般溫暖寧靜。

  賈瑜忽然停下哄人的甜言蜜語,扭過臉,用手帕捂住口鼻,連續打了兩個重重的噴嚏,揉了揉鼻子,都囔道:“他媽的,哪個狗東西又在背後編排老子的不是。”

  林黛玉依偎在他懷裏,兩隻小手緊緊抓着他的腰,好像生怕他突然飛走了,輕聲道:“夜深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賈瑜裝模作樣的掐指一算,又唸唸有詞一番,說道:“好,夫人,我敢打賭,必是榮國府裏有人在說我的壞話,十有八九是你外祖母和她那嫡出的孫女以及

  孫子。”

  “可別胡說,你就是凍着了,今天上午穿的那樣單薄,頂着寒風大雪騎了半個多時辰的馬,如果沒凍着才奇怪了呢,還有,以後不許再說髒話,多難聽呀。”

  “你什麼事都管着我,不過我甘之如飴”,賈瑜攔腰抱起林黛玉,往回走去。

  蓬來閣,臥房。

  沐浴更衣後,賈瑜坐在牀邊,接過林黛玉遞上來的一碗薑茶,看着她費力的端着一大盆熱水,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你以前給我洗過那麼多次腳,我今晚也給你洗一次,洗完後你先到火爐旁坐一會兒,等我把牀暖熱了,你再上來睡。”

  “恭敬不如從命,有勞夫人了。”

  雪雁搬來小板凳,林黛玉坐好後,試了試水溫,才把賈瑜的腳放進紅木盆裏,仰着小臉問道:“夫君,熱了還是涼了?”

  賈瑜說了一聲“剛剛好”,她便用毛巾認真的擦洗着,紫娟和藥官拿來兩個黃銅鍛造的湯婆子,塞進水綠色的錦被裏。

  洗完腳後,賈瑜牽着林黛玉來到書桉邊,笑道:“夫人如果想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爲夫可能摘不到,但詩詞還是能信手拈來的”,說罷,筆落生了滿紙的花朵。

  詞曰:“西江月·日日深杯酒滿。”

  “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無拘無束無礙。”

  “青史幾番春夢,黃泉多少奇才。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

  距離神京城約莫幾十裏之外,是一個荒涼破敗的小村莊,因爲太過寒冷,連眼前這隻骨瘦如柴,禿毛拖尾的看門狗都被凍到沒有力氣叫喚了,蜷縮在四面漏風的草窩裏,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着那根不知道傳承了多少代,被多少隻狗據爲己有過,堅硬如鐵,傷痕累累的牛棒骨,用上面難以分辨,幾乎不復存在的絲絲肉味,聊以安慰着轆轆的飢腸,它專心致志,不厭其煩,對同類們發出的叫聲充耳不聞,彷彿在進行着一場無比莊嚴肅穆的神祕儀式。

  …

  這座由三間茅草屋組成的小院子裏,在微弱的火光中,傳來了如下這段對話:

  一個黑矮精瘦的漢子蹲在竈臺下,把手裏的秸稈往鍋底塞着,甕聲道:“今年苦冬來的這麼早,一家老小的棉衣還沒來得及置辦,別還沒到過年就全凍死了,你倒好,發善心,都這節骨眼了還把我好不容易做力工掙來的幾個大子借給別人用。”

  繫着一條粗布圍裙的農婦先用手指頭把兒子嘴裏發黴的核桃摳了出來,再用木勺子攪了攪鍋裏的麪湯,許是被煙霧薰的,她鼻子一酸,落下幾滴辛酸的眼淚。

  貧賤夫妻百事哀,這不是一句妄言。

  漢子把秸稈往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丟,拉過渾身長滿灰色棉花,黑不熘秋的兒子,沒好氣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看看這小兔崽子還有半點人樣嗎?我累死累活的還不是爲了給他做件新棉衣,明天去把錢要回來,不然有你的好!”

  坐在炕上鋪被子的老婦人說道:“老張頭是把錢借去給大肚子兒媳婦看急病的,她能見死不救不成?再說了,他以前還幫過你,做人要知恩圖報,禮尚往來,聽我一句,你這兩天去京城王家尋些救濟...”

  話還沒說完就被漢子給打斷了,他氣惱道:“我不去!去受他們的白眼,挨他們的啐罵嗎?不過都姓王而已,也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他們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一個富貴心,兩隻體面眼,現在能願意認我們這家八竿子打不着的窮親戚?”

  “老話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謀到了,看菩薩的保佑,有些機會,也未可知,你不去,我明兒帶板兒去。”

  漢子頓時喜笑顏開,搓着粗糙皸裂的大手,高興道:“還是得您老出馬,我明早去村東頭劉太爺給您和板兒借

  頭驢騎着,這好幾十里路呢,還下着雪,要是靠人走,得走到猴年馬月,我現在就去。”

  推開兩扇形同虛設的薄木板,漢子縮着頭,頂着風雪出去了,老婦人對農婦吩咐道:“你看看家裏還有沒有什麼新鮮的喫食,找個乾淨的袋子裝好,雖說是上門打秋風,也不能空着手去,那樣不好看。”

  農婦應了一聲,放下鍋蓋,在一堆加起來都沒有一碟茄鯗值錢的破傢俱中翻來翻去,幾經周折才勉強找到幾捆看起來賣相還算不錯,散發着輕微香氣的野菜乾。

  我爲紅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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