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作者:青竹筆
他的所有行爲都帶着目的,連他自己的都是工具,道歉,聽話,自殘,所有的痛苦折磨都是他達成目的的踏腳石。

  他彎起眼睛,回答蘇蕉的話:“很多很多的不一樣。”

  “所以……之前那些,可以不提,我不逼你。”

  他用很哀傷的語氣說:“但是,陪着我,好嗎?”

  “我好孤獨。”他輕輕的說:“蕉蕉,媽媽去世了,哥哥不要我了,沒人愛我,蕉蕉,我好孤獨。”

  蘇蕉想,你孤獨關我什麼事兒。

  雖然你很可憐,但這個世界上比你可憐的人太多了。

  但是他的視線又不自覺的落在不遠處,放在桌子上的手術刀上。

  那是宴憐過來的時候隨手放在那裏的。

  溫暖的日光穿過散落下來,襯的那刀鋥亮發光。

  兔子被扔在了地上,紅眼珠,微笑脣,定定的觀察着他。

  蘇蕉:“……”

  蘇蕉冷靜的提條件:“你不可以關着我。”

  宴憐立刻擡眼看他,很驚喜的樣子,“蕉蕉答應我了?”

  “我答應你……可以陪着你,暫時。”蘇蕉說:“但我有條件,你不可以關着我,我想去哪裏,都可以去,而且,我還要去上學。”

  蘇蕉想,他現在神力值太低了,身體是構成他身體的基礎,如果神力值太低,那麼去哪裏都很危險。

  而且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定發生了什麼,可是他想不起來了……

  宴憐歪歪頭:“蕉蕉的身體那麼虛弱了,還要去上學嗎?”

  蘇蕉:“等我身體好了,就要去,你不可以攔着。”

  “呃……”宴憐說:“如果我攔着,蕉蕉會不高興?”

  蘇蕉:“對……如果你做了讓我討厭的事情,讓我不高興,會想盡辦法離開你。”

  宴憐:“什麼是蕉蕉討厭的事情?”

  蘇蕉說:“比如,隨便傷害別人,有病不按時吃藥,關着我……還有在牆上掛那些畫——”

  “對,那些畫,現在就要拿下來扔掉!”

  宴憐沒動。

  蘇蕉威脅說:“你要做讓我討厭的事嗎?”

  於是宴憐輕輕嘆了口氣,半是幸福半是抱怨的戴上手套,拿下牆上的掛畫,指着畫上神明溼透的衣衫:“可是上面的蕉蕉很好看呀。”

  蘇蕉惱羞成怒:“扔掉!!”

  於是宴憐爲了安撫惱怒的小神明,把畫小心翼翼的扔進了垃圾桶,生怕磕壞了邊角,他想,他知道這些垃圾會丟去哪,他晚上可以撿回來。

  宴憐:“好了,還有其他的注意事項嗎?”

  蘇蕉說:“對我道歉。”

  宴憐歪歪頭。

  蘇蕉看着宴憐,非常冷靜的說:“你之前,故意摘掉我口罩,讓我在大家面前出醜這件事……”

  “還有,後面找人追殺我,還有,把我隨便關到地下室……這些事,你要對我道歉。”

  宴憐眨眨眼:“對不起。”

  ——他的道歉很是輕描淡寫,就像一條聽話的狗,因爲主人要求這樣做,所以就這樣做了。

  ——一種足以讓受害者更加憤怒的道歉。

  他不會反思背後的意義,和曾經的所作所爲對當事人產生的不可彌補的傷害。

  並非是他有意如此,只是反社會人格的精神病人從不具有同理心。

  蘇蕉沒有接受這樣的道歉,他也無法爲當初那個無助哭泣,最後死去的自己,接受這樣敷衍的道歉。

  他沉默了一會,說:“算了。”

  宴憐高興:“蕉蕉不怪我了嗎?”

  “沒有。”蘇蕉說:“只是我不接受。”

  “爲什麼?”

  宴憐不理解的問:“怎樣才能接受呢?”

  蘇蕉厭倦的說:“沒必要問這樣的問題。”

  “你不是我,也許你永遠也不會對我的痛苦感同身受。”

  宴憐:“痛苦嗎?”

  宴憐拿起桌子上的手術刀,戴着白色手套的手靈活的將刀子挽了個刀花,隨後往自己肋骨上一插——“是這樣的痛苦嗎?”

  「噗呲」。

  血從宴憐胸口迸出來的時候——

  蘇蕉:“。”

  蘇蕉:“?”

  蘇蕉:“!?”

  漂亮的神明呆坐在畫框一樣的玻璃窗前,琥珀色的眼珠茫然睜大的樣子,可愛的讓人想要親一口。

  薄薄的刀刃穿破皮膚,擦過肋骨,切開血管,離心臟只有毫釐的痛苦,讓他渾身的肌肉都控制不住的在顫抖,戰慄,喘息。

  可宴憐只覺得興奮,他的瞳孔盯着蘇蕉,彷彿很多年前的日日夜夜,凝視着在冬日裏枯萎的忍冬。

  那個時候,他甚至連痛苦的概念都不太能理解,只是茫然的想。

  爲什麼冬天不開花呢,它明明叫忍冬不是嗎?

  爲什麼不愛他呢,明明是憐愛衆生的神明……不是嗎?

  宴憐:“還是,要比這樣還痛苦一點?”

  蘇蕉回過神就要打急救電話。

  宴憐:“在找手機嗎?要打急救電話嗎?蕉蕉好關心我,我好感動。”

  蘇蕉纔不是關心他,蘇蕉是怕他死了自己被警察冠上教唆殺人的大罪啊!!

  那他可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宴憐真他媽是個小瘋子!!

  宴憐喘息着,很認真的跟蘇蕉解釋,“啊,你不要害怕,我刀工很好,雖然前些日子因爲吃藥導致肌肉有些痙攣,導致手指顫動,不過沒關係,插在哪裏不會死這種細節我還是有照顧到的哦。”

  他緩緩抽出的手術刀,彎起眼睛:“而且我知道怎樣傷害自己不會大出血。”

  他又很困擾一樣的說:“不過,我是不是不應該和你說這些投機取巧一樣活的原諒的小技巧?”

  宴憐說:“顯得我爲博同情,很詭計多端呢。”

  蘇蕉:“。”

  聽他這樣說,蘇蕉反而冷靜下來了,他想到宴憐剝開的橘子,於是放下找到的手機,望着宴憐。

  他想說站起來在那別動,小心大出血,他已經打了120,醫生很快就來了之類的廢話。

  然而張嘴就是——

  “既然你刀工很好,那你就再多捅自己幾刀吧。”他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如果你捅自己三十刀還不會死,我不原諒你,但我接受你的道歉。”

  少年神明背後是潑灑着陽光的窗,他琥珀色的眼睛埋在陰影裏,從柔軟薄脣裏吐出一字一句,既美麗,又無情。

  “好哦。”宴憐彎起眼睛,“我答應你。”

  每一刀下來,都是極致的疼痛,即使避開了所有的重點,但血管被撕裂,肌肉組織被分離的感覺依然難以忍耐。

  少年只是冷漠的看着,一動也沒有動。

  奇怪。

  蘇蕉想,以前他看到這個場面,一定會害怕,驚慌——甚至剛剛他都在驚慌,想要打急救電話的,可是現在——

  就像一名戲劇的觀衆,他忽然就做到了無動於衷。

  就好像他突然拋棄了自己屬於人性的那一部分,只用神性的一部分在觀察。

  他甚至冷靜的在想,像宴憐這樣的人——他這樣的人,永遠不會真的痛苦的,哪怕受傷會帶來疼痛,可那不是痛苦,他永遠也不知道他的行爲讓毀容的蘇蕉承受了什麼樣的痛苦。

  他的所有行爲都帶着目的,連他自己的都是工具,道歉,聽話,自殘,所有的痛苦折磨都是他達成目的的踏腳石。

  一個反社會人格的人,永遠不會懂得人格被流言毀滅帶來的滅頂之痛。

  蘇蕉面對這些,會害怕,痛苦,難過,但神不會。

  神明慈悲衆生,卻也善惡分明。

  如果宴憐想要達成目的,那就讓他成爲推石頭的西西弗斯。

  三十刀下去。

  宴憐披着滿身的鮮血和疼痛,擁抱他的神明,他顫抖着,疼痛的喘息着,溫柔的說:“我不怕疼,也不怕死……”

  他劇烈的咳嗽一聲,茶褐色的眼睛帶着癡狂,“親愛的,我只怕你跑到別人的眼睛裏。”

  他咳出血來,虛弱的說:“那會讓我活在永無寧日的地獄裏。”

  “宴憐供奉值84。”

  “恭喜殿下獲得神力值10000w”

  兔子玩偶微笑着看着這一切,血色瞳仁靜靜閃光。

  大抵是身體已經支撐到了極限,宴憐失去了意識。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很用力的擁抱着他。

  蘇蕉身體微微僵硬半晌,他看着滿身血的宴憐,以及同樣滿身鮮血的自己。

  蘇蕉深知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道理,所以對於宴憐如今這副模樣,他也不是很着急心疼。

  在決定撥打急救號碼之前,他先起牀,去洗了個澡,仔細認真的把身上的血跡洗乾淨,然後出了衣帽間,不出所料,衣櫃裏面放滿了他身材尺寸的衣服,各個款式,布料都是上乘。

  蘇蕉從裏面挑了還算兩件體面並且不惹人注意的衣服——一件厚實溫暖的白色衛衣,和一條柔軟的牛仔褲,和一雙輕便的運動鞋,來替換自己身上這件絲綢質地,卻沾滿血跡的睡衣。

  之後,在standby管家發現這裏的狼藉之前,蘇蕉戴上口罩,冷靜的撥打了自己記得的急救電話,然後靜靜等了大約十五分鐘左右。

  管家一頭霧水的進來,“門口有輛救護車……我的天哪!!”

  在看到滿地血腥後,管家震驚極了。

  由於血流一地,又是刀傷,十分驚悚,在宴憐進入醫院後,醫院幫忙報警,蘇蕉在醫院招來了警察的例行問詢。

  因爲宴憐的刀都是自己捅的,加上有精神病史,蘇蕉只是無辜的解釋了一下對方突然發瘋捅自己,他嚇傻了,除了打急救電話以外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幾句話就給搪塞了過去。

  醫生甚至很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紙裏藏不住火,由管家通知,宴憐住院的消息很快傳開了,宴憐的家人紛紛趕來看他。

  蘇蕉不想被人看見,接受完警察的盤問完之後就走了。

  管家倒是很想留下他,讓他對宴憐負一些責。

  但是蘇蕉假裝沒看見,管家也毫無辦法——他並沒有強行留下蘇蕉的權利。

  但是蘇蕉並沒有離開醫院。

  沒錯,這家醫院就是蘇家開的那家,也是鄭鳳死去的那家。

  他拿到醫院地圖的時候順便憑藉c級神明出色的記憶力,記住了上面的急救號碼。

  他打的電話並不是急救電話120,而是這傢俬人醫院的急救號碼。

  蘇蕉又摸到了上次鈴鐺響動的地方。

  上次的召喚失敗,讓他有點不太甘心,畢竟這枚引魂鈴價值可是23000功德值!而且召喚失敗還讓他損失了那麼多神力——他付出了那麼多的沉沒成本,如果得不到一點收穫,那也太讓人難過了。

  雖然系統喊不出來,但他大概還是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系統顯然不會坑害他,故意告訴他引魂鈴錯誤的用法,而造成失敗的原因顯然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走神想到了那場大火。

  也許正是因爲想到了可怕的災禍,纔會招致奇異存在的凝視,導致他整個神力崩盤——蘇蕉記得說明書上有寫,引魂鈴如果出錯,也可能招致可怕而奇怪的存在的注目。

  至於他到底招來了什麼,蘇蕉並不清楚,那場夢的具體內容他有些記不太清了,就算用力想,也想不出個子醜丁卯來。

  而自從醒來,系統就一直一點動靜也沒有。

  蘇蕉有兩個懷疑,系統的沉默,一是和他做的那場夢有關,二是他神力值消耗太大,無法支撐系統維持了。

  不過基於之前的經驗,蘇蕉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雖然沒有系統的指導,但他並不打算放棄。

  既然清楚上次意外的原因,那就可以排除問題,再試一次。

  這次他不會走神,也會準備足夠的神力,並且不會因爲自己是神明就疏忽戒備,他會嚴格遵守引魂鈴與他溝通的規則。

  凡人沐浴淨身,藉助材料,是爲了讓自身顯得更加純潔,引起引魂鈴的共鳴,而蘇蕉如今擁有c級神明的體質,自然不需要做這些。

  蘇蕉雖然不必沐浴淨身準備材料,但後續的一些與引魂鈴溝通的規則,他決定嚴格遵守。

  蘇蕉捏着引魂鈴,把一點神力凝聚在其中,在與引魂鈴的意念溝通後,他更改了幾個咒語的名詞。

  最後謹慎的,念出了引魂鈴與他溝通後,允許他念的「咒名」。

  “於寂靜的黑夜裏,埋骨者焚燒的磷火中,窺伺亡者的影。”

  “以神之名,吾將在深淵,在地獄,在徘徊不去的黃泉,在死神鐮刀斬下頭顱的血河裏,凝視你的名。”

  外科手術室門口走廊,蘇蕉穿着雪白衛衣,面如初雪,脣色嫣紅,琥珀色眼瞳凝聚起金光,純淨的風環繞着他轉動,銀色的鈴鐺飄在他身前,發出雪白的波光,他低喝到

  “迴應我!”

  “鄭鳳!”

  而在盪漾的金色光芒裏,蘇蕉看到了混沌模糊的灰色人影,她穿着生前的衣服,臉色蒼白,緊緊閉着眼,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幅灰度被拉滿的畫。

  只是讓鄭鳳顯形,他的神力沒有任何消耗。

  “叮——”

  一聲脆響,蘇蕉看到她化作一團灰色的霧氣落入鈴鐺裏。

  雖然沒有系統提醒,但蘇蕉知道,這是收取成功了。

  引魂鈴原來的咒語是——

  【於寂靜的黑夜裏,埋骨者焚燒的磷火中,窺伺亡者的影】

  【以卑微之軀向偉大的魂靈祈求,祂將在深淵,在地獄,在徘徊不去的黃泉,在死神鐮刀斬下頭顱的血河裏,凝視你的名。】

  蘇蕉自身爲天災神明,他不需要向任何存在祈求力量,所以將名稱更改爲自己,消磨的也是自己的神力,而非引魂鈴自身的力量。

  而神力值居然只掉了1點,隨後立刻恢復了。

  他詫異的收回鈴鐺。

  在握住引魂鈴的一瞬間,蘇蕉突然產生了一股巨大的心悸感,那是一種惹了什麼東西不快一樣,遏制不住的恐慌與不安。

  蘇蕉皺了皺眉,不知爲什麼,他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了一些凌亂破碎的血玫瑰,但再仔細想,又無跡可尋了。

  他把引魂鈴放好,看了看天色,剛到下午。

  柳涵一在這家醫院受傷,所以也是在這家醫院就近治療。

  他給柳涵一發消息,問他的病房號。

  本來以爲得不到回覆的,結果另一邊幾乎是秒回。

  【3-3-140】

  第三棟三層140號病房。

  柳涵一手指顫抖,卻極其迅速的輸上了號碼,隨後因爲傷口撕裂的痛苦而用力的喘息。

  他媽給他倒完水回來看見他紗布上大片暈開的血漬,尖叫了一聲,“你在幹什麼!!”

  柳涵一的母親打扮優雅大度,即使在醫院也畫着精緻溫婉的妝,但她的性格可不是這樣溫婉——她奪過了柳涵一的手機,然而卻翻不到任何聊天記錄。

  柳涵一的手機被他自己做了設置,除他之外的人拿了手機,攝像機自動讀取人臉,手機裏的所有信息都會自動隱藏。

  “你在給誰發消息?”柳涵一的母親邱佳大聲質問起來,“你都這樣了還給誰發消息?是不是這個人害你變成這樣的!!”

  柳涵一冷冷望着脾氣暴躁的母親——她會這樣暴躁,大抵是因爲他的父親又有了新歡,很少再來找她了。

  柳涵一說:“你不用來看我。”

  “我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邱佳看着兒子冷漠的面孔,氣的半天都沒說話,她急促的喘了幾口氣,捏着精緻昂貴的包包:“行,行,你翅膀硬了,不要我管了,我走!!我看誰來照顧你!”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漸漸遠去。

  柳涵一對於母親的離開無動於衷,他側眼望向窗外,看着幾隻小麻雀撲扇着翅膀飛向更高的地方。

  於是他的手指撫摸着冰冷的手機,又開始遏制不住的想起蘇蕉,那個纖瘦的,冷漠的,卻也溫暖的少年神明。

  第三棟是住院樓,基本都是住院的病人。

  蘇蕉走到第三棟樓下等電梯,他想,要是宴憐醒過來知道他一暈倒,他扭頭就去看了柳涵一,不知道會不會再氣暈過去。

  蘇蕉正想着這一波能氣到多少供奉值,忽然聽到身後有淡淡的聲音響起來。

  “要兩手空空的去看病人嗎?”

  蘇蕉回過頭就看見了蘇遲眠。

  男人穿着鴿子灰的雙排扣風衣,單手插兜,琥珀色的眼睛瞧着他,薄脣微微抿着,看起來高挑而冷淡。

  發覺蘇蕉看過來,蘇遲眠頓了頓,用平靜而不含指責的,只是陳述的口味說:“這樣會顯得有些失禮。”

  蘇蕉心想,管的真多,關他什麼事兒。

  他看柳涵一還要帶禮物?不帶兩個鐵錘都是給面子了。

  但他決定禮貌而體面的,充滿社交禮儀的回覆他這位關係比陌生人還要疏遠的哥哥,比如說一句,知道了,謝謝提醒——然後繼續兩手空空的去看柳涵一。

  於是他張嘴:“我記得你不住海邊,真不用管那麼寬。”

  蘇蕉:“。”

  完了,有話直說的感覺好爽。

  這種遇事不埋怨自己,用力指責他人的感覺好爽。

  但看着蘇遲眠並不太好看的臉色,蘇蕉閉上嘴巴,決定不惹這位哥哥的嫌了。

  就在此時,電梯「叮」的一聲到了,他扭頭就要上電梯,卻見一位穿着打扮精緻體面的女人捏着自己昂貴的小香包,從電梯裏氣沖沖的撞出來,蘇蕉被人拉了一下,避開了衝撞。

  那女人臨走時似乎還嫌他們擋了路,瞪了他們一眼。

  蘇蕉頓了頓,回頭看蘇遲眠——他剛剛就是被蘇遲眠拽住的。

  蘇遲眠似乎也覺得這樣不太禮貌,他微微別開眼,但攥着蘇蕉的手並沒有鬆開——大概是不太想錯過和唯一的弟弟說話的機會,他緩慢而艱難的說:“我……在m國阿米茲勒海岸有兩套私人別墅。”

  蘇蕉:“。”

  哦?所以這應該是你管那麼寬,並且抓着我手不撒開的理由嗎??

  蘇遲眠似乎也覺得這話茬接的不是很體面,甚至隱隱透着一些不知所措的狼狽,他沉默了一下,決定從另一個方向開口:“這是……母親在國外留學的時候,買下的地方。”

  蘇蕉一頓。

  母親啊。

  蘇遲眠發覺蘇蕉似乎有所觸動,於是繼續說:“母親的事情……我想你應該知道一些,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慢慢說。”

  蘇蕉要抽出自己的手:“不必了。”

  蘇遲眠並沒有鬆手,只是立刻說:“當年,因爲母親執意要去國外留學,所以尉遲家裏也沒有給她太多的幫助。”

  見蘇蕉沒動。

  蘇遲眠意識到,蘇蕉對這個話題有興趣。

  於是他斟酌着語言,用低沉緩慢的語氣繼續說,“這是她用自己的努力掙來的婚前財產,她很珍惜。”

  “在父親變心的那段時間……在你還沒有出生的那段時間。”蘇遲眠說:“她經常會給我講一些她在國外經歷的那些事,遇到的朋友,她曾經在哥倫比亞商學院學習經濟,有出色的頭腦和精明的手段……”

  蘇遲眠說着,看了蘇蕉一眼。

  蘇蕉沒走,但也沒搭腔。

  “但事實上這樣快樂的日子,母親並沒有享受很久。”

  蘇遲眠輕聲說:“尉遲家是個大家族,母親身爲獨女,她必須回來,爲了尉遲家的生意和蘇家聯姻……她在生下我之後,因爲與家裏的矛盾,和一些生活上的不順,患上了產後抑鬱……父親帶着她從那段灰暗的日子裏走出來。”

  “大概因爲如此,她漸漸愛上了父親。”蘇遲眠說:“父親成爲了母親的精神支柱,她願意爲了父親成爲全職主婦,將我好好養大。”

  蘇遲眠眼裏漸漸流露出一點回憶的神色:“在我很小的時候,是很好的一家人。”

  “但是父親出軌了。”

  “那個時候。”蘇遲眠輕輕說:“她很絕望。”

  蘇蕉在蘇家十幾年,卻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

  沒有人會給他講這些——他只是一個卑微的私生子,而尉遲錦,這個明明是他生母的女人,對於過去十幾年的蘇蕉而言,她就像是童話故事裏身份高貴的王后,或者優雅的仙女教母,而他的存在有關尉遲錦,就像是命運要糊在王后臉上的爛泥,公主要喫下的那塊毒蘋果,別人對他這個小三的孩子提起哪怕有關尉遲錦一個字,似乎都是對尉遲錦赤,裸,裸的羞辱。

  如果說蘇蕉一點都不在乎,那是騙人的。

  可要說蘇蕉非常在乎,那也不盡然。

  在成爲c級神明後,蘇蕉發現自己有些變了——似乎變得冷血了一些,不,應該不能說冷血,而是另一種,如同怪物一樣的東西在他的心裏緩緩生長,以至於會影響他的情緒,讓他的判斷和決定更加理性。

  那是區別於人性的,卻更加崇高而純淨的東西。

  那是隨着等級的晉升,而再次增長的「神性」。

  它尊貴,傲慢,直白,行事和着裝更趨體面,卻也悲憫,溫柔,善惡分明,充滿正義。

  蘇蕉聽見自己說:“所以她爲了挽回丈夫的心,選擇生下了我?”

  其實聽見這個理由,蘇蕉也不是很失望,因爲習慣了。

  蘇遲眠卻搖頭說:“不是。”

  他說:“你不是母親挽留父親的工具。”

  蘇蕉隨意的猜測:“那就是覺得你太孤獨了,想要生個孩子。”

  事實上,這是很多家庭生二胎的理由。

  蘇蕉已經不是很想聽下去了,所以語氣敷衍。

  蘇遲眠搖頭:“我從小獨立,並不需要太多的玩伴,你也不是陪我玩耍的工具。”

  蘇蕉扯了扯嘴角:“哦,你不會想說,她生下我,只是因爲想這樣做吧。”

  蘇遲眠點點頭:“某種意義而言,是的。”

  “她會生下你,是因爲她想要愛你。”

  蘇遲眠輕聲說:“因爲父親變了心,而我太過獨立,但她還有很多的愛無處安放,所以她纔想要生下你。”

  蘇蕉:“……”

  蘇遲眠說:“她懷孕的那段時間,其實很幸福,每天我上學回來,都能看見她在字典上爲你挑選合適的名字,天天神神叨叨的學一些五行八字,爲你挑選衣服和玩具……知道父親出軌之後,她其實很難過,但是你讓她走了出來。”

  “蘇苪雪……”蘇蕉冷淡而挑剔的說:“這個名字並不好聽,聽起來也不像是用了心。”

  他被擁有這個名字的人欺負,羞辱,污衊,在這個名字的陰影下苟活了難以清算的月月年年,他實在無法對它生起半分好感。

  “苪雪,苪,原來是稟,有告訴和賜予的意思。”蘇遲眠輕聲說:“你的預產期在二月份,是凜冬,恰有上蒼賜雪的意思,她希望你像擁有如同雪一樣純淨的品格,禮貌,體面,懂得愛和賜予。”

  “她生下你,大出血奄奄一息的時候,還要拽着我問生辰,聽到生辰八字,覺得你可能五行缺木,讓我把稟字改成了苪。”

  蘇蕉站在原地,很久都沒有說話。

  原來那個被偷走的,不太好聽的名字,還有這樣多的故事。

  “她走的時候沒有留下很多話。”蘇遲眠說:“但留下的最多的,應該是愛你。”

  蘇遲眠其實是個話少的人——他從來不愛在人前說那麼多話。

  但是蘇蕉不一樣。

  這是他唯一的弟弟。

  在父親還未曾出軌,與母親琴瑟和鳴的那段時間裏,蘇遲眠其實也很想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他有時候會天真的想,也許是自己性子天生過於冷淡,所以無法讓父親喜歡這個家,如果有一個可愛一點的,愛撒嬌一點的弟弟或者妹妹,父親是不是就會更在乎這個家一點?

  後來他又想,就算父親不喜歡也沒關係。

  他很安靜,母親也很安靜,這讓家裏都很安靜,如果有個愛吵吵鬧鬧的妹妹或者弟弟,這件事情一旦發生,就是一個很好的故事。

  ……

  “雖然你說了那麼多,但我還是知道她爲什麼愛我。”蘇蕉聽見自己冷淡到幾乎無情的聲音,他凝視着蘇遲眠:“你想聽嗎?”

  蘇遲眠:“你說。”

  “因爲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會愛我。”蘇蕉彎起脣角,笑意天真:“他們的愛只活在別人的嘴巴里,即使錯了,也不會反駁。”

  蘇遲眠並不爭辯,只是安靜的望着蘇蕉。

  他受了很多的苦,所以說話也顯得鋒芒畢露。

  “看在你花那麼長時間講故事的份上。”蘇蕉把自己的手從蘇遲眠手裏拽回來,這花了他不少的力氣。

  蘇蕉揉了揉發紅的手腕說:“我願意爲你的故事主角,暫時做一個禮貌而體面的人。”

  蘇遲眠皺眉:“你的那位……朋友。”

  蘇遲眠其實並不支持蘇蕉去交柳涵一當朋友——但事實就是,如果不是突然受傷的柳涵一,蘇遲眠可能找不到理由和蘇蕉說話,所以蘇遲眠勉爲其難的把柳涵一劃入【弟弟勉強可以利用的朋友】一列。

  蘇遲眠說:“我幫你爲他準備好了一些水果。”

  蘇蕉:“。”

  蘇蕉想,看來這位哥哥很及時的得知了柳涵一的情況——大概也守株待兔了很久。

  既然都準備好了,那他不用白不用,畢竟如果他親自去買果籃的話,本來就沒恢復多少的神力值很可能又岌岌可危了——蘇蕉甚至能猜到系統如果在的話,會說什麼,比如——

  一位矜持而高貴的神明,怎麼可以親自去買果籃呢,真是自甘墮落!

  如果以前的蘇蕉會覺得好像太矯情了點,但他現在深以爲然。

  尊貴的神明就是不要親自買東西,這都是信徒和凡人有爲神明做的瑣事,神明要做的,就是要在保持矜貴的同時,對抗「天災」,在天災裏保護凡人,積攢功德,解除災厄與貧困。

  就在他這樣想的一瞬間,他忽然有種奇異的,任督二脈被豁然打通的感覺——這是一種非常神奇的感觸,彷彿一直蒙着的,困擾的他的壁壘被破除了,那因爲召喚了奇怪東西而幾乎孱弱的神力值在一霎那就回滿了!

  整整兩億的神力在一霎充盈身體,讓他感覺幾乎要飄了起來。

  會造成這樣的感觸,大抵是他對於自身「神性」的理解和認同,又更上一層樓。

  身爲神明的高貴,矜持,優雅,挑剔,甚至是作,這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因爲他……不,祂是與「人」完全不同的存在。

  系統一直強調的,要他維持的逼格,就是身爲神明應該有的,最基本的素養——如果他不做這些,不保持逼格,而是以他的人性,以他爲人處事的守則來做自己,那他就只能是「人」,而不是「神」,所以神力值會不停的往下掉。

  而如果他做事,愈符合「神」——富貴,強大,傲慢,矜持,慈悲,憐憫,並且善惡分明,那麼他就會越來越強,直到完全成爲名副其實的神。

  簡單而言。

  越是做符合神明的身份的事,就會越強大。

  一邊的蘇遲眠忽然感覺蘇蕉的氣質陡然變得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的蘇蕉會給他一種故作冷漠,甚至因爲強撐有些辛苦的感覺,那麼現在的蘇蕉就是忽然像是習慣了角色,變得坦率,優雅,甚至自然了很多。

  “是想通了什麼嗎?”蘇遲眠想,“還是認可了自己的身份?”

  不管如何,蘇遲眠都不反感這種變化。

  他的弟弟經歷了太多的苦難與磋磨,幾乎被生活的苦難和他人的惡毒壓彎了脊樑,碾碎了驕傲——所以後來的冷漠和防備和驕矜,無論是強撐,還是真正如此,他都無意去拆臺。

  以前的誤會造成的傷害與苦痛無法挽回,但他以後會盡力去彌補,並且努力的保護他脆弱的弟弟,保護他的驕傲,他的理想,他的一切。

  就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娃娃,黏合的過程一不小心就會被尖銳的刺扎傷,可是那又怎樣呢。

  身爲兄長,只是會受一點傷,而他本應該好好保護的弟弟,可是在他的輕忽下,生生碎掉了。

  蘇遲眠望着少年纖瘦到幾乎伶仃的背影,想。

  如果母親在天之靈,知道她滿懷期待生下的孩子,吃了那麼多的苦。

  她得多心痛。

  蘇遲眠忽然有些自嘲。

  因爲他只有這樣,想想母親的心痛,他好像才能忽視掉自己內心深處,隱隱約約,卻綿綿不絕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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