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於是在蘇遲眠的贊助下,蘇蕉拿到了看起來很貴的果籃,去看柳涵一。
讓蘇蕉意外的是,單人病房裏只有柳涵一一個人。
柳涵一見蘇蕉來本來很高興,但是看見蘇蕉背後的蘇遲眠,一下就不太高興了。
蘇蕉側眼看蘇遲眠。
少年驅逐的意思非常明顯。
但是蘇遲眠非常自然的把價值昂貴的果籃放到了柳涵一能夠到的手邊,坐到一邊待客的椅子上,並且抽出了報紙架上的報紙,優雅的展開閱覽起來。
動作自然的彷彿這裏不是私人病房,而是公共閱覽室。
蘇蕉:“。”
柳涵一:“。”
蘇蕉決定無視掉蘇遲眠:“你身體好些了嗎?醫生怎麼說?”
柳涵一說:“還好,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
蘇遲眠忽然說:“胸口嚴重撕裂穿透傷,膝蓋骨裂,掌心穿透傷,確實不太嚴重,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靜養四個月就好。”
蘇蕉:“。”
柳涵一:“。”
蘇蕉回頭看蘇遲眠,蘇遲眠用淡定而自然的口吻對蘇蕉說:“我在回答你的問題——醫生是這樣說的。”
蘇蕉:“蘇先生,在他人要進行私人會話的時候,保持安靜也許是一位體面的先生更優雅的選擇。”
蘇遲眠:“嗯。你說的對。”
柳涵一似乎是忍耐了一下:“我沒事,你怎麼樣?”
蘇蕉:“我?”
柳涵一看了一眼蘇蕉,又看了一眼蘇遲眠。
蘇遲眠依然在看報紙,彷彿沒看到柳涵一那瘋狂驅逐的目光。
蘇蕉輕出了一口氣,對蘇遲眠說:“我想和我的朋友單獨說說話。”
蘇遲眠不緊不慢的把報紙疊好,放回架子,看着蘇蕉。
他顯然是不太贊同的。
蘇蕉頓了頓,忽然說:“是不是太遲了。”
蘇遲眠:“?”
蘇蕉望着蘇遲眠,語氣平靜:“我說,那麼多年不聞不問,現在卻要寸步不離,你想要給的那些東西,是不是太遲了。”
蘇蕉現在已經不會再壓抑自己的想法了,他決定遵從自己的「神性」,遵從自己的心。
他說:“有些事情,一旦做出了選擇,最好就不要再後悔了。”
蘇遲眠沒有說話。
他似乎只是在斟酌如何開口。
“蘇遲眠。”蘇蕉直接喊他的名字,用很認真的語氣說:“有些時候,你想給的愛,不一定是我需要的。”
蘇遲眠忽然說:“不是愛。”
蘇蕉有些厭倦的說:“那就是虧欠。”
他不想要這些東西。
“也不是虧欠。”蘇遲眠說:“雖然我不否認,現在驅使我的一些感情裏,確實混雜有這些東西存在。”
“但是。”
蘇遲眠淡淡說:“蕉蕉,無論你怎麼想,血緣都是你割捨不掉的東西。”
“沒有它的人就像是無根之萍。”蘇遲眠說:“是很苦的——世俗的偏見會傷害你。”
“你說你很自由,沒關係,你可以自由。”
“但我不想讓你面對自由的代價。”蘇遲眠說:“我會寸步不離的在這裏,只是想讓你和其他人知道——”
他的視線掃過了柳涵一,語氣冷漠了些,“你並不是可以被人隨便欺負的孩子。”
他說完這些後,也沒有久留。
病房裏只剩下了蘇蕉和柳涵一。
系統悄悄說:“殿下……不要難過……”
蘇蕉回過神,搖搖頭,他沒有難過,他也不會爲蘇遲眠難過了。
血緣並不是割捨不掉的東西。
但死亡能讓人割捨一切。
柳涵一忽然說:“對不起。”
蘇蕉:“嗯?”
柳涵一說:“也許你不會接受……不,你肯定不會接受我的道歉,但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不要做無聊的事情。”蘇蕉不是很在意的說,他來看柳涵一,與其說是關心,不如說更關心在他失去意識之前都發生了什麼。
一定發生了點什麼,他的直覺這樣告訴他。
蘇蕉:“所以你把他趕出去,是想對我說什麼?”
柳涵一小聲說:“我很想你。”
蘇蕉面無表情的轉身:“既然你沒什麼事,那我走了。”
柳涵一要拽他:“誒別走——嘶嘶嘶,疼,哎呦。”
蘇蕉回過頭,看見柳涵一想從牀上起來,卻因爲撕扯到了傷口,疼的表情都扭曲了。
蘇蕉下意識的伸手扶了扶。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柳涵一沒受傷的那隻手拽住了,他疼痛的表情一下就變得自然又正常,甚至有些狡黠起來:“嘿,抓到你了。”
蘇蕉:“。”
蘇蕉:“鬆手。”
“不鬆。”柳涵一在蘇蕉要生氣之前,說:“我只是想確定一件事……”
他看着自己握着的手,骨節修長,纖瘦伶仃,白皙的膚色下,能看見青色的血管和漂亮的筋骨。
而不是那天夜晚,在漆黑而冰冷的醫院裏,鼻尖是濃郁的消毒水和血腥味,他整個人跪在溫熱的血泊裏,整個人疼痛而無力,但這並不是最讓他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他眼睜睜的看着他的漂亮神明整個失去意識,軀體也在宴憐的懷裏漸漸透明。
他聽到了遙遠的,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鈴聲,同時感覺到了恐怖的軀體遺失感,好似那一刻,有不知如何稱謂的存在悄悄侵佔了他的軀殼,借用他的眼睛,窺伺着彷彿要消逝的神明。
懷抱着神明的宴憐也很驚訝——只是驚訝,沒有驚慌,他歪了歪頭,柳涵一聽到他模糊而天真的說着:“一團抓不到的幻影。”
——神明似乎要消失了。
柳涵一的靈魂像是被關在玻璃罐子裏,無論怎樣瘋狂的嘶喊,都沒有人能聽到。
“他是在消失嗎?”
他能聽到宴憐在自言自語,“爲什麼會消失呢。”
手術室的燈忽然熄滅,世界似乎陷入了極致的漆黑。
但在這片漆黑裏,柳涵一看到了一彎猩紅的月亮,輕薄的紅光落下來,照出了那個擁抱着神明的詭異人類。
宴憐整個人披着詭譎的紅光,他彷彿被月光下披露的紅光揉成了一團詭異而巨大的虛影。
祂有着巨大,血腥,零落着鮮血的詭異眼睛,豎起巨大的兔子耳朵,後背生長着像是支着淋漓血肉與肢體的巨大翅膀,而祂翅膀收束,所有的肢體都緊緊纏着即將化作虛影的神明,如同懵懂的,初生於世的巨大的兔子怪物。
“我愛的人會在我的懷裏死去。”祂彷彿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依然喃喃自語着:“這世上沒有比這樣的事更浪漫了。”
祂的聲音重重疊疊,彷彿來自遠方的怪異語言,只是聆聽,柳涵一就感覺痛苦,但他又神奇的可以聽懂每一個字。
他彷彿被關在玻璃瓶子裏,在這樣的聲音下,痛苦的抽搐掙扎着。
“啊,不行。”祂又說,“不可以這樣,他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還沒有答應做我的男朋友。”
祂喃喃的說:“不可以消逝掉。”
柳涵一眼睜睜的看着冠以宴憐名字的怪物輕輕親吻蘇蕉幾近透明的臉頰,他近乎溫柔的頌念着——
“尊貴的,偉大的,於此世徘徊的天災神明啊……”
“立於百萬天災之上,您當擁有數以萬計的尊名。”
“您瘋狂的信徒願獻上財富,血肉,運氣,凡我所有,皆能獻出,以此爲祭,祈禱您重臨此世……賜我愛與尊名。”
柳涵一不知道爲什麼宴憐會念這樣的頌詞,他只覺得自己彷彿又聽見了怪異的,不斷搖晃的鈴聲,彷彿在急促的催促着誰走向死亡,迎來新生。
在他念出頌詞的一瞬間。
柳涵一看到那虛弱的神明又慢慢凝實。
神明與可怕的怪物彷彿建立了奇異的聯繫,祂的怪異的肢體紛紛折斷,血月墜落下來,而宴憐身上不屬於人的,充滿惡意的存在一樣一樣化作了幻影,而蘇蕉卻在慢慢凝實。
一種奇異的力量彷彿以兔子怪物的血肉爲代價,肆無忌憚的在神明的軀體裏綻放。
“我是供奉者。”
恢復了正常的宴憐愛憐的親吻神明蒼白的臉頰,溫柔的說:“蕉蕉是生在我血肉上的花。”
柳涵一最後的意識,就是墜落下的血月,凝成了一隻兔子玩偶猩紅的眼睛。
那兔子玩偶呆在宴憐的腳邊,祂彎起脣角,向他微笑。
……
蘇蕉看着捏着他的手腕發呆半天的柳涵一:“?”
蘇蕉:“你確定什麼?確定好了嗎?”
柳涵一:“……”
柳涵一點了點頭,“確定好了。”
蘇蕉看着自己的手腕,嘀咕了一句:“奇奇怪怪的,所以之前到底怎麼回事?”
柳涵一答非所問:“你現在是和宴憐在一起嗎?”
蘇蕉並沒有隱瞞的把宴憐自己作死捅了自己三十刀的事情告訴了柳涵一。
柳涵一陷入了沉默的思索。
他並不同情宴憐,只是他想到了宴憐的頌詞。
獻上血肉,財富,運氣——這些,是簡簡單單的頌詞,還是一旦說出口,就是要向神明承諾奉獻的命運?
他又想到了自己看到的,發生在宴憐身上的,像幻像又似真實的可怕變化,那意味着什麼?
作者有話說
嗯……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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