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作者:青竹筆
——那種情緒沒完沒了,讓祂幾乎茫然失措,只能任由眼淚落個不停,如同自己最厭惡的軟弱者。

  蘇蕉被祂抱着,他沒有掙扎,只是沉默了。

  就在祂摸索着想要親吻他的脖頸時,忽然聽見少年微低的聲音:“不是無關緊要的事……”

  祂一頓。

  他們靠得非常近,夜晚的花樹披着一層緋紅的月光,讓他們糾纏在一起的影子顯得破碎又朦朧。

  但有一瞬間,這一刻的少年好像離祂很遠。

  這種感覺很不好。

  讓祂本能般皺起了眉:“什麼?”

  “不是無關緊要的事。”

  祂能感覺蘇蕉抓住了祂的衣服,手指攥得緊緊的,他說:“那是……你的信徒。”

  “呃……”蘇蕉感覺擁抱着他的神明身體似乎僵住了。

  祂從癡迷的狀態中漸漸回神,轉而凝望着他。

  蘇蕉聽見自己的聲音,“他們……信奉着你,愛戴着你,他們……不是無關緊要的事。”

  沒有人比蘇蕉更懂那種感覺。

  那些人,那些在災厄之中徒然絕望的人,他們深陷痛苦,因爲無能爲力,所以把一切希望寄託於神明。

  他們的信念,給神明力量,也給神明枷鎖。

  他們信神則是神,畏災則養災。

  想通「天災」誕生的原因時,蘇蕉也曾痛苦掙扎過,因爲這意味着他確實在走一條不歸路。

  ——神明的盡頭,是天災。

  屠龍者終成惡龍,這般的笑話。

  在兔子神沒有出現的一整個白日,蘇蕉坐在透光的圖書館裏,看到薄薄的山霧被日光浸得透明,他一整天都很沉鬱。

  從黎明初始,到黃昏薄暮。

  他看見血色的昏黃染紅山脈,羣鳥歸巢,週而復始。

  那一瞬間。

  蘇蕉忽然想通了。

  這世間,所有的路都是有盡頭的,就像太陽會落山,但終究會再次升起。

  但是人總不能因爲「人總有一死」就躺平等死。

  同樣。

  他也不能因爲「神的盡頭是天災」就躺平等着變成天災。

  重要的是太陽途徑藍天的過程,而不是日暮西山的結果。

  “他們不信我。”祂陳述事實一般說:“我救不了他們。”

  祂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很冷,眼神也很冷,緋紅色的眼珠醞釀的冷寒之下似有暗流洶涌,又寂靜無聲。

  少年望着他,忽然說:“你是不是在難過?”

  祂一怔,緊接着眉頭皺起來,立刻否認,“沒有。”

  爲了讓自己的否認顯得乾脆有力,祂直起了身體,居高臨下似的,冷漠的望着少年。

  祂想,祂爲什麼要難過,祂一點也不難過。

  於兔子神而言,他們總是有太多太多嘈雜的慾望,紛亂貪婪的祈求,並且一廂情願的塑造祂。

  而於路易而言,那些「信徒」不過都是些軟弱至極,面對困境無能爲力,只能尋求神明庇佑的懦弱之徒。

  死了便死了,活着也不過是百無一用的廢物。

  是這樣的。

  祂近乎冷酷的想,於是張口:“我沒有必——”

  蘇蕉說:“沒關係。”

  祂頓住了,祂想說,什麼沒關係,祂根本沒有介意過,什麼沒關係,他們的生死,祂從不在乎。

  不知道爲什麼,祂望着少年流淌着月光的眼瞳,否認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相反的,一種陌生的情緒在胸口慢慢發酵——

  無論是路易還是兔子神,這種情緒完全陌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不曾體味。

  那應該是……

  少年主動擁抱他。

  祂很高,他需要稍微踮起腳尖,才能靠近祂的脖頸。

  祂茫然不知,只是覺得那情緒蔓延着,緩緩的,經由四肢百骸,一瞬間,祂竟……感覺到了痛苦。

  於是在祂誕生之前,那些模糊的,以爲忘記的畫面,忽然又清晰了一些……那些深刻在路易,或者兔子神靈魂裏,不曾被記住,或者刻意忘記的東西,在少年的溫暖的擁抱中,忽然就竄了出來。

  “我們會贏的,外城的雜碎罷了,將軍,您放心,這次肯定妥妥拿下!”

  是年輕兵將爽朗的笑聲。

  “等這次初戰告捷,將軍會陪我們喝酒嗎?”

  “去去去,將軍那麼多政務要忙,哪裏有空陪你喝酒。”

  “哈哈哈……啊不對,什麼將軍,馬上就是陛下了!”

  ……

  是追隨路易的兵將。

  ……

  又是模糊的,一個落雪的冬日,年幼的貴族少爺不喜歡紛繁的家宴,跑到了自家城堡的邊緣,隔着柵欄往外面看。

  這是很失禮的舉動,但少爺性格很古怪,跟隨過來的新女僕不敢貿然說話,只能輕聲問:“少爺,你在看什麼?”

  “很冷啊。”

  小男孩的手抓着柵欄,語氣咕噥說:“外面……有隻流浪狗。”

  “呃……”

  “那不是流浪狗……那好像……是個孩子,少爺。”

  “下雪了,他好像很冷……爲什麼?”

  女僕下意識的說:“最近的流浪兒多了很多……因爲國王的糧食稅改……”

  於是很多人陷入了赤貧,甚至丟棄了兒女。

  她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頓了頓,又補充道:“但是伯爵頒佈了新的糧食提案……這種狀況會改善很多的,少爺。”

  “可是。”他喃喃自語:“他看起來很冷。”

  女僕連忙打開門,去抱那個孩子,然而——

  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

  那是路易第一次見到因爲飢餓死去的人。

  他那個時候甚至不太理解死亡是什麼,只是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討厭每一個雪天。

  讓矜貴的少爺看到這種景象,自然是僕人的失職。

  女僕受了懲罰,而路易再也沒有見過那些苦難。

  ……

  後來……後來。

  他成爲了國王的兵刃。

  他覺得自己應該忘記了那種刻入靈魂的冷意,忘記了那個擁有死去流浪狗的雪天,只是在他開始參政之後——

  “路易殿下似乎很在乎糧食稅收呢。”

  “減了很多。”

  “呃……”……

  路易其實不太能理解國家的概念,他有時候忙完,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看書,安靜的思考着國庫,稅收,糧食,金錢,權利,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它們像一個一個的抽象符號,沒有具體的呈現。

  做一些事情的時候,他會想,應該這樣做,這樣做他可以獲得更多的聲望,可以有更多的擁戴者,更多的金錢,更多的權利,野心大一點,他可以推翻國王……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想的應該是這些現實而冷酷的理由吧。

  但是,後來,有很多人追隨他。

  “因爲殿下幫助了我的家人。”年輕的兵士不好意思的說:“您頒佈的新政讓我們輕鬆了很多呢。”

  “我們都希望您可以成爲國王。”

  “陛下的鐵血政策太過嚴厲苛刻了……雖然外面都傳您是鐵血政策的維護者,手段過於殘忍,但……我知道您不是的。”

  “他們都說您殘忍,但他們懂什麼呢,如果您不殘忍,怎麼能在一次次中保護他們?一羣只會馬後嘴炮的傻逼,被吃了也只能替人數錢吧。”

  ……

  “我希望您能帶領我們開啓一個新時代。”

  “呃……”他們悄悄的傳達着:“我願奉您爲王,登上黑鐵王座。”

  那個時候路易想什麼呢。

  他恍然大悟似的,模模糊糊的想。

  哦……這樣,原來這樣。

  他的想法沒有錯,一切如他所想的那樣發展着,但是,怎麼說呢,就好像,原來一切只是設想,一些空中樓閣,但一切發展起來後,他切切實實感覺到之後,又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原來這個國家興旺起來,可以讓他們那樣單純又天真的追隨着自己,不管他手染多少鮮血,不管他多麼殘酷無情。

  就好像他不再僅僅是國王手裏一把鋒利的刀刃。

  也不再是一個失卻了父母的流浪之徒。

  他的確是血腥之徒,殘酷之輩,但也是他們鐵骨錚錚的將軍,是他們無所不能的king。

  所以他那個時候,對指責他的蘇說。

  ——你爲你的神明活。

  我爲我的國家死。

  ……

  他說完的時候,是有些驚訝的,他其實覺得自己不在乎這些東西的,他好像隨心所欲,只要一切都在計劃中發展,國家興旺,只是附帶的東西。

  因爲他想要報復王子,想要更多的擁戴者,想要軍功,所以他需要平息國民對王族的憤怒,所以他去改善人們的生活,所以他一次次迎上戰場——只要他是民心之所向,那麼誰都不能擊敗他。

  ……

  可是他還是這樣說了。

  就好像……他一直都有這樣想。

  就好像。

  他很在乎……似的。

  ……

  他快死的時候,滿心都是天使。

  他沒有想過那些死去的兵士,也沒有想過痛苦絕望的國民,他想的只有天使。

  路易總是清晰明瞭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一直如此。

  他確實一直如此。

  他從來不爲他人想,絕對的利己者,如果一件事對他有利他就會做,如果能一石二鳥好事成雙,那不是不能順手做。

  他想要天使,很貪婪,非常貪婪。

  但是……真的沒有痛苦嗎。

  橫屍遍野,滿地餓殍,一手扶持的國家化作廢土,真的不曾痛苦嗎?

  他的靈魂被慾望裹挾,而痛苦沉澱在骨頭裏。

  原來……他不是不痛苦的。

  只是那個時候,活着已經很難過了,他不可以,不敢,也不能——不能去想……去想那些死去的追隨者,那些覆滅的國民,那些期盼着美好未來的孩子們。

  他們統統沒有了未來。

  如果不去想美好的,純潔的,他所渴望的天使,如果不是這一份骯髒又貪婪的執念,如果不是這種變,態一樣的欲求,支撐着他搖搖欲墜的靈魂。

  他要怎樣才能在那煉獄一樣的絕望裏撐下去?

  ……

  蘇蕉忽然感覺有溼漉漉的液體落了下來。

  他愣了一下,怔怔擡頭,卻看見了祂流下的眼淚。

  ——那種情緒沒完沒了,讓祂幾乎茫然失措,只能任由眼淚落個不停,如同自己最厭惡的軟弱者。

  但是。

  蘇蕉:“沒關係。”

  少年擡起袖子,一點一點的給他擦,很小心。

  他還是踮着腳尖,露出了一點瘦而雪白的腰,他溫聲的安慰他,“沒關係。”

  他似乎只會說這三個字。

  但足夠了。

  祂凝視着他,嗓音沙啞的說:“我有去救他們。”

  兔子神去救他們,可是沒有用,他們似乎不再信任祂,反而對他充滿恐懼和厭惡。

  祂彷彿辯解似的說:“但是沒有用。”

  “嗯。”少年哄祂似的,很輕的說:“我知道你會這樣做的。”

  他說:“我知道你在乎的。”

  沒有神會不在乎自己的信徒。

  “我也是。”他金色的眼瞳在月光下水潤的發亮,“我也在乎。”

  祂想,祂以爲自己不在乎的。

  原來,太痛苦了,所以祂不願意,也不敢去想。

  所以,祂差點連自己都騙過去。

  於是,祂知道。

  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晰的知道。

  ——天使是他的慾望之火。

  也是希望之燈。

  無論是路易還是兔子神。

  蘇都是祂走出絕境的唯一勇氣。

  祂低頭,吻住了少年。

  這次少年沒有抵抗他,也沒有躲避,他輕輕閉上了眼睛。

  之後蘇蕉就認真的去思考怎麼把天災解決。

  這次的「天災」有些特殊,傳統來說,很像是戰爭導致的瘟疫。

  “算是,但不完全是。”

  就在蘇蕉把情況認真分析給兔子神聽的時候,兔子神插嘴說,“這不是因爲戰爭自行孕育的病毒。”

  蘇蕉:“?”

  兔子神卻好像不想多說了,祂頓了頓,說:“有意義嗎?”

  蘇蕉:“嗯?”

  “很多人已經變成了這樣子了。”祂的語氣聽起來很平淡似的,“他們也許再也沒有辦法變回去了。”

  “這種病毒……造成的後遺症,也會非常可怕。”祂說着,“治好了也不過是生不如死。”

  “呃……”蘇蕉看着兔子神,十分震驚似的眨眼。

  兔子神:“?”

  “你居然會想這些事情。”蘇蕉驚訝的說。

  兔子神:“?”祂爲什麼不能想這些事?

  兔子神用眼神傳達了自己的疑問。

  蘇蕉有理有據的說:“以前無論我做什麼你都嗯嗯不管的。”

  蘇蕉:“而且從來不問。”

  兔子神:“……”

  祂很快回憶起,沒融合路易靈魂時候單純的兔子神。

  的確是這樣,說是蘇蕉指哪打哪也不過分了,讓救人就救人,讓當神就當神,聽話的不得了,對於蘇蕉要做的事情,提出的要求,直接照做,從來沒有疑問,也沒有要求。

  能讓兔子神憤怒的點只有兩個——

  一,蘇失約了。

  二,蘇疑似出軌了。

  ……

  融合了路易靈魂的兔子神眼神陰鬱的閉嘴了。

  祂覺得自己以前太愚蠢了,吃了好多虧。

  但是蘇蕉也沒懷疑什麼,只當是戰爭過後大概又產生了變化,他很快放下驚異,認真的回答兔子神的問題:“因爲很多時候,重要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

  兔子神:“?”

  “是。”蘇蕉說:“治病的過程是很痛苦。”

  “但如果不面對,任由發展的話,也不可以的吧。”蘇蕉說:“如果有……”

  他頓了頓,遲疑說:“如果有歷史的話,會發現,歷史上的人也經歷過很多很多的災難啊。”

  他想起來,這片大陸……是沒有歷史的。

  爲什麼?

  他又一次在心裏悄悄質疑這個問題,但很快又放下,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問題上。

  他見兔子神沒露出質疑的神色,繼續說:“但是不管怎樣,人們還是掙扎着延續下來了,於是那些在經歷者眼裏很可怕的天災啊,什麼的,再說起來,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而且,其實情況也不是很糟糕。”蘇蕉說:“並不是所有人都被兔子病毒感染了,還有人好好的活着不是嗎?”

  “有人活着,就說明是有救的。”蘇蕉說:“可能病痛會很難過,但都會過去的……嗯。”

  蘇蕉說話的時候,兔子神一直注視着他。

  祂發現,蘇說話的時候,會有點不好意思似的閃避感,好像很羞澀於去談自己的想法那樣,會在末尾加一個不太確定的「吧」,或者加個疑問詞,總之就是不太肯定的,小心翼翼的在訴說着想法,像小貓明明伸出了爪子,想要試探,卻怕傷了人似的,要把爪尖藏在毛茸茸的墊子裏。

  但他的銀髮閃閃發光,金色的眼睛也很明亮。

  祂充滿興味的想,蘇是隻看似皮毛雪白銀亮蓬鬆的一大團,很華麗很兇很有氣勢,但其實是膽子很小,金色眼睛一閃一閃的小貓咪呢。

  祂想,如果是祂來說的話,一定不會這樣講話。

  路易的風格一向言簡意賅,幾個字讓人領會琢磨一整夜也不是沒可能。

  兔子神的話……

  祂不是很想回憶兔子神那些舔狗發言。

  當、當然,確實是真心話,也是很想說的話,但是對融合了路易靈魂的祂而言,其實是……有點蠢的。

  ……

  祂這樣小小的糾結着,但看到眼前皮毛髮亮的雪白貓咪——嗯,天使。

  忽然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麼糾結了。

  有什麼好糾結的。

  祂確實……喜歡他,喜歡的要命啊。

  那些爲災民而生的痛苦難過,那是屬於死去路易和原來兔子神的東西。

  而祂是由對蘇的慾望爲核心誕生的東西。

  「喜歡蘇」這件事本身,纔是祂存在的真意。

  ……

  蘇蕉疑惑看祂:“你覺得呢?”

  兔子神嚴肅的說:“嗯,你說的對。”

  蘇蕉:“我剛說什麼?”

  兔子神:“。”

  兔子神面不改色:“你說不管什麼苦難,都會過去的。”

  蘇蕉:“不,我在問你喜不喜歡玫瑰蛋撻,我看見今天的午餐餐點裏有這道菜。”

  兔子神真摯的說:“我很喜歡。”

  其實蘇蕉剛剛沒有說這句話。

  他說的每個字祂都有聽到,祂可以一心二用的。

  但一心二用很不好,尤其是在蘇說話的時候,他應該生氣,嗯。

  蘇在因爲他走神沒有好好聽他講話生氣了誒。

  祂竟然又詭異的,悄悄的在心裏甜蜜了起來。

  ……

  蘇蕉把兔子神關到了圖書館外面,一天沒和兔子神說話。

  對兔子神淒涼的印在玻璃上的臉也視而不見。

  ……

  不聽人說話真是太過分了。

  蘇蕉一邊翻書一邊想,太過分了。

  他在這裏努力的想解決辦法,很需要兔子神這個當事人提供有深度的意見,結果對方整日神思不屬,魂飛天外……太過分了。

  ……

  過會,蘇蕉瞧見不認識的單詞,又有些抑鬱的想。

  要是兔子神能在一邊給他念書就好了。

  祂學識淵博,認識很多,還能跟他解釋。

  ……

  得。

  蘇蕉也看不下去書了。

  瞧着外面眼神發亮的兔子神,蘇蕉拉上了大大的窗簾,把日光和兔子一同屏蔽掉了。

  但是辦法還是要繼續想……

  他的眼神落在了藏書館的木頭鐘上,若有所思。

  如果理論成立,或許可以試試另一種辦法。

  勒令兔子神不要跟着自己後,蘇蕉去找了貝斯卡。

  貝斯卡的日子過的還不錯,正在努力的練拳,看見他來,詫異的說:“稀客啊。”

  蘇蕉:“你的傷好了嗎?”

  貝斯卡揮舞了一下拳頭:“早好了。”

  “那就好。”

  蘇蕉猶豫了一下,說:“我有事……想要請你幫忙。”

  少年乾淨漂亮,耳垂的珍珠流蘇微微發光,整個人好看的像是山巔雪,根本無法拒絕。

  貝斯卡緩緩的眨眨眼:“什麼忙?”

  蘇蕉拿出了一個木頭鍾改造的……神廟。

  貝斯卡:“?”

  貝斯卡:“這什麼玩意?”

  蘇蕉也有點心虛,他咳嗽了一聲,“總之……這是一位神明的棲息地……嗯,我信奉的神。”

  貝斯卡:“?”

  貝斯卡無比質疑的眼神落在上面。

  蘇蕉忽然又問:“你願意幫忙嗎?”

  貝斯卡:“……”

  少年又用那種眼神看他了——那種乾淨的,疑惑的,再加上那張讓人無法招架的臉。

  “當然。”貝斯卡聽見自己發自靈魂的回答:“當然,我會幫忙。”

  蘇蕉:“哦……那真是太好了,是這樣的……因爲一些原因,這位神明需要一些幫助,他需要一些更虔誠的信徒。”

  貝斯卡用無比真摯的聲音問:“那麼,這位尊貴的神,他是?”

  蘇蕉頓了頓,輕聲說:“綿延午夜的希望,鮮血與疾病的救主,熱愛玫瑰與緋色的……猩紅之神。”

  這是他爲兔子神親手寫下的「名」,結果因爲沒有深入學習這個世界的語言,讓祂與血腥天災產生了聯繫,他其實很後悔。

  但是,後來蘇蕉又認真思考了,他順藤摸瓜,抽絲剝繭,沿着事情的變化脈絡一幀幀回憶,他發現——

  其實這個「名」,本質上,是沒有問題的。

  無論是午夜,還是鮮血與疾病,玫瑰與緋色,都是很符合兔子神的陳述。

  這是最符合兔子神的「名」。

  是路易後面扭曲的教義,扭曲了信徒的看法,更改了兔子神的「命運」。

  而他要做的。

  是繼續使用這個名,然後——

  貝斯卡:“……”

  貝斯卡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顯然沒想到蘇蕉要他信的居然是這一位。

  “你讓我信奉那個傢伙……”

  他強忍着憤怒般:“信奉那個傢伙推行的神明教義?!”

  “祂可以拯救它們。”

  蘇蕉指着那些變異的兔子人,“祂可以拯救你在乎的,但是可能已經變成兔子的家人,貝斯卡。”

  貝斯卡冷笑:“你在說什麼夢話?”

  提及到自己最厭惡之人推行的宗教,貝斯卡只覺得血液裏的憤怒幾乎要燒起來,他說:“路易他殺死了王子!!而且他推行的這個——”

  他咬牙切齒般吐出了這個名字:“血腥之神!他……祂是戰爭的罪魁禍首……如果沒有猜錯——也許祂就是這次瘟疫的源頭!!”

  有那麼一瞬間,蘇蕉是有點無力的。

  貝斯卡也是這樣想的。

  所有人都這樣想的時候。

  ——神明就會化作天災。

  就在貝斯卡肆意發泄着自己憤怒的時候,卻猛然對上了少年的目光。

  眼前的銀髮少年抱着神廟,安靜的望着他,金色的眼瞳像一種貴金屬,但它看起來不如金屬一般犀利,也一點都不冷漠,反而讓人覺出了一種莫名的難過。

  “神其實是,很蒼白的東西。”

  蘇蕉聽見自己的聲音,“你信祂是神,祂就是神,信祂是鬼,祂便是鬼。”

  不知道爲什麼,貝斯卡心中的那種躁動和憤怒,忽然如同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忽然想到了和眼前的少年在冰冷的地牢……空氣不太好聞,有屍體腐爛的味道,他也很飢餓,死亡的陰影環繞着他。

  而少年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中,在瘟疫瀰漫的空間裏安靜的呼吸着,像只不死的怪物,存在着,就讓人猜疑恐懼,十分不安,卻又莫名覺得……很好。

  黑暗的,屍首遍地的絕境裏,有這樣一個安靜的怪物陪伴着……很好。

  他拉着這個怪物跳進了水中。

  於是在水中,在不斷下沉,即將溺死的剎那絕望中。

  他被纖細的手握住了。

  ……

  活下來的每一個夜晚,他都在回想那一幕。

  瑰麗波瀾的水波里,那如閃耀着的,銳利的金瞳。

  如鋒利的小刀,又似一根根毒刺,扎進破碎不堪的心臟裏,從此中了一種在午夜裏發作的毒,想得身體發熱,牙齒髮冷,骨頭髮痛。

  那不是喫人的怪物。

  是惑人的魑魅。

  它們可以生生喫掉人的心。

  讓被喫掉心的人忘記信念,一生求它一顧,此生爲愛而活。

  而現在,這魑魅用那雙惑人的金色眼睛流露出難過的神色,說着什麼動聽的話,誘惑他掏出自己對王子的忠誠,剃掉一身忠骨,作他的籠中物。

  哪裏這樣簡單。

  哪能這樣簡單!

  過會,貝斯卡不自在的扭頭,卻冷笑說:“神哪裏是這樣容易的東西。”

  蘇蕉:“你若不信,那就算了。”嗯,下次再來好了。

  說着要走。

  下一刻,手腕卻被握住了。

  男人的手勁瘦有力。

  過會,他聽見貝斯卡生硬的聲音:“你三言兩語就要我信這種東西,未免太過兒戲。”

  他忍不住嘲諷說:“祂在你眼中,就是這樣,三言兩語,就能概括的東西嗎?”

  他爲他的敷衍惱怒。

  “這樣敷衍。”

  他故意又惡毒的輕賤着:“看來祂在你心中,也不過如此吧。”

  蘇蕉不太懂他的瞬息萬變,只當他是回心轉意了,於是他回過了頭。

  於是貝斯卡又看見了那讓他心動的金色眼睛。

  他聽見自己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他在心中狠狠的唾了一聲,又在心中用俚語罵了幾句,最後想……

  這一眼漂亮的瞧過來。

  真能要了命啊。

  “好吧。”

  他在這邊想入非非,主角卻毫無察覺。

  蘇蕉想了想,決定認真的解釋給他聽,“啊,那我跟你仔細說一說教義吧……”

  這次無人搬弄,他要把心目中應有的兔子神的樣子傳達給還存在着的人。

  活着的人就是希望。

  只要未曾被絕望浸透,只要還有人活着,神明就能從信仰中復生。

  蘇蕉是這樣想的,不管結局,反正他要嘗試。

  但他的願望被無情打破了——

  “你們在幹什麼?”

  這聲音,如同冬日冰水當頭澆下,無端聽得人骨頭髮冷。

  是兔子神的聲音。

  蘇蕉心中隱約覺得不好,下一刻。

  他被貝斯卡扯住了腰,拉進了懷裏,輕巧的拿下了蘇蕉懷裏的「神廟」——

  蘇蕉:“?”

  貝斯卡:“這是送我的禮物是嗎?你親手做的?真不錯。”

  他的眼神掠過一邊渾身散發着冰冷氣息的存在,用漫不經心又高興的聲音說:“很漂亮啊,我收下了。”

  作者有話說

  蘇蕉:?

  蘇蕉:只有我一個人在走劇情線是嗎?

  作者:是的,別人都在修羅場。

  兔子神:嗚嗚嗚你送別人手作,你不送我,嗚嗚嗚你什麼都沒送過我嗚嗚嗚;

  啊,躺平一時爽,碼字火葬場。

  再次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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