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作者:青竹筆
他爽約,他騙人,他把祂利用到骨子裏,他讓祂這樣難受……他怎麼就不肯讓祂好過!

  痛徹心扉的慘叫響徹了地下水牢。

  燒化的鐵漿澆灌下的痛苦無人能知,而被受罰的人還被賜予了不死的詛咒。

  那將是綿延無期的痛苦。

  血腥味兒還沒瀰漫開,就已經被燙熟。

  但神明似乎並不滿意。

  祂修長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懷錶,冷眼看着這個罪人。

  就是這個人,將蘇推進了地牢。

  在作爲路易的時候——祂知道,那地牢有多麼黑暗,冰冷。

  祂曾經在裏面處死過很多人,王子一脈的血水染溼了地面,他們痛苦的哀嚎猶在耳畔——那是從地獄爬回來的路易親手創造的人間煉獄。

  “你和外城的人勾結。”祂一點一點的敘述着罪人的罪行,“你誘惑「天使」,讓想要阻止戰爭的「天使」去尋找已死的王子。”

  王子已經死了。

  「天使」無法找到王子,他能找到的,只能是王子的屍體。

  如果「天使」不夠聰明——看到王子屍體的那一瞬間,他會想什麼?

  路易害死了「王子」。

  路易是弄權者,他想要發動戰爭。

  「王子」的屍體——會佐證這一切。

  而顯然更偏向和平的「天使」,無疑會與路易離心。

  ……

  但顯然,後面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讓加爾拋棄了這個做法,選了一條更乾脆也更毒辣的道路。

  “你把「天使」推進了地牢。”祂一點點敘述者他的罪行,“妄圖讓他從這個世界消失。”

  路易知道,地牢裏是有一些王族世代傳下來的神祕符號,這些符號在祂是路易的時候,只道是一些祕紋,是王族防止病毒外泄的手法。

  但在他與祂融合之後,卻發現,那些祕紋顯然還能阻止祂的窺探。

  “你罪無可恕。”祂這樣說。

  加爾淒厲的慘叫着,他說:“你這個……雜種!!”

  他把胸腔裏的憤懣發泄出來:“路易……你不配!!你不配爲王!你殺死了我的母親……”

  加爾的眼瞳似乎染着血色,他的聲音因爲痛苦幾乎變了個調:“你這個劊子手!!我所有的家人——就因爲心有信仰……你就視她爲異端,殺死了她!!”

  他嚎叫着,因爲極端的絕望和悽哀,反而大笑起來:“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你居然告訴我,你要在大陸推行教義?”

  “親手毀滅信仰的人——居然要信神!?居然還會有「天使」眷顧你這樣的魔鬼!?這是什麼……天大的笑話!!”

  面對他充滿仇恨的指控,祂沉默着,似乎是回憶着什麼。

  其實有關「路易」的記憶,是有些混亂的。

  他們的融合來自一份「執念」,那是祂存在的核心。

  從這核心開始,祂慢慢整理着兩份記憶。

  兔子神的記憶非常簡單,以前是穿越叢林凜冽的風,空中漂浮的雲,雪中潛藏的草莓,盛放于山野的玫瑰,後來是破木窗前散漫少年的擡眸一眼。

  於是風停了,雲落了,雪化了,玫瑰枯了。

  只有少年紅脣微勾,金瞳含着萬千月光,輕描淡寫般望來的一眼。

  那一眼在兔子神的記憶裏,那般濃墨重彩。

  即使被衆生的絕望裹挾,被萬千詛咒侵蝕,祂也能因這一眼,揹負着萬千絕望,從地獄爬回人間。

  單純的,赤誠的,熱烈的,不求迴應的……愛。

  而「路易」,與兔子神是完全不同的。

  他的母親因爲叛軍和危險的戰爭武器而死。

  他的身份並不正派,被國王重視的同時,也被王子一脈敵視。

  他年紀輕輕,繼承了爵位與豐厚的財產,自然被人覬覦。

  他沒有年長者的庇護,只能一路憑藉自己摸打滾爬,守護自己的領土和財富。

  爲了保護自己,也因爲完成自己的執念,而他勵志成爲國王陛下的刀鋒。

  而爲了做到這些,他必須從國王那裏,獲取更高的權利,更強大的力量。

  他確實做到了,他是王族最鋒利的刀,他信奉着國王的命令,忠實的執行着王族的鐵血政策,不允許國民有任何信仰,他肆無忌憚的收割着異教徒的生命,承受着所有的憤怒——他終於獲得了連國王都忌憚的權利,鐵蹄踏遍了大陸每一寸土地。

  刀鋒染血的時候,他也聽過最狠辣的詛咒。

  “你永遠不會被神明偏愛!”

  “你這個血都是冰冷的惡魔——”

  “你的一生會充滿不幸,波折,痛苦——”

  迴應他們的,只會是冰冷的,收割生命的長刀。

  路易,從來不信神明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沒有人知道,他的母親,其實是信的。

  路易已經不記得母親信的是哪一位神明瞭,那是太遙遠,太遙遠的東西了。

  她會在深夜輕輕點起一盞燈,牽着他的手,溫柔的說。

  “難過的時候,人總要有些寄託的,卡埃爾。”

  ——“母親日日夜夜的信仰祂,是因爲在母親危險的時候,祂就會出現,幫助母親嗎?”

  當時……母親是怎麼回答的呢。

  「路易」似乎記不清了。

  這一段的記憶,對祂來說,也是模糊的。

  但是在戰爭的火焰燒焦異教徒的血肉時,路易也許是輕蔑,或者,是仇恨的。

  因爲母親死去的時候。

  她信仰的神明,沒有拯救任何人。

  但這樣,與兔子神的記憶完全不同的「路易」——

  狡猾的,無情的,玩弄人心的,在陰謀中摸打滾爬的卑鄙政客,在戰火燎原時添油加醋的陰狠將軍,睚眥必報,心臟都被墨水染成一團黑的路易卡埃爾——

  竟在死前的最後一刻。

  與兔子神有着,一樣的執念。

  ……

  但這一切與加爾無關。

  “遺憾的是。”

  祂聽着加爾的慘叫,看着鐵水流淌過加爾已經熟了的皮膚,微笑着說:“被神明詛咒的人,都獲得了永生。”

  加爾:“你這個……沒有心的魔鬼……”

  ……

  祂踏着月光,離開昏暗的水牢。

  繼承兔子神的天性,祂很討厭日光。

  祂有時候會很在意,在意身爲「路易」一部分的自己忘記的事情。

  所以那時候……母親說的是什麼呢。

  過會,祂又想到了加爾的詛咒。

  祂想,無論是作爲兔子神,還是作爲路易,似乎都是沒有心的吧。

  祂現在,只有……

  就在這時候。

  祂看見了蘇。

  少年在四處張望着,銀白色的頭髮染着緋紅的月光,他似乎有些好奇,也有些焦躁的樣子。

  祂靜靜的站在原地,凝視着少年。

  他忽然望了過來,眼瞳在望見他時,微微亮起來,那一刻,如同在陽光下閃爍的黃金。

  祂那模糊的心臟,一瞬間無可遏制的戰慄起來。

  砰砰砰。

  “啊,找到你了。”他說。

  砰砰砰。

  他朝他走過來,“一整個白天都沒找到你呢。”

  每一步都踏在祂心上——

  於是,轉瞬間,路易那模糊的記憶,倏然清晰了起來。

  ——“不是這樣的,我們信仰神,並非因爲在危難的時候,神能降臨,拯救我們。”

  祂怔怔的望着那銀髮的天使,亮着金色的眼瞳,朝他走過來。

  ——“那信仰祂又有什麼用處呢?”

  年幼的路易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卡埃爾,信仰是種在我們心中的種子。”

  ——“當你身陷絕境,心知這是神明的考驗時。”

  少年耳垂雪白的珍珠閃爍着溫潤的光,脣紅的像雪地裏藏着的紅草莓,引人心動。

  ——“你就有了走出絕境的勇氣。”

  那時候的星光很溫柔,母親摸着他的腦袋,語氣柔軟的彷彿是在安撫。

  但孩子還是很不高興的說:“軟弱者的執念罷了。”

  ……

  路易不信神明,哪怕神蹟拯救了他,他也不信。

  他認爲,只有依賴祈求神明才能度過難關的人,都是無能的軟弱者給自己尋找的卑劣藉口——他們無所依賴,所以只能依賴一種對神明的,軟弱的執念,來撐起苦難的生活。

  ……

  但在臨死前的那一刻。

  在被疾病裹挾,在被陰謀玩弄,在被戰爭的刀槍吞噬的那一刻。

  ……

  他有了執念。

  那是他渴望的,貪婪的,骯髒的,對「天使」的……執念。

  他成爲了他最瞧不起的軟弱者。

  但那執念深重而貪婪,帶着沉沉的慾望,讓他的靈魂在被病毒侵蝕,即將失控的邊緣,撐過了一個又一個瀕死的黑夜。

  緋紅的月光和滾燙的血液,時刻讓他想要發瘋。

  但他沉重的喘息着,在屍體與血液中朦朧的渴望着「天使」。

  他陰暗又噁心的想。

  應該把天使摁在牀上,不管他怎麼想,都要欺負到讓他哭一次又一次,親吻那紅潤的脣,一次又一次。

  他活在這世上,有錢又權,年輕英俊,玩弄權術,滿心傲慢,誰都看不上,誰都看不起,哪怕是「天使」,他一眼迷戀他天上有地上無的絕色美貌,卻也覺得他天真愚蠢,不值一提。

  他陰暗的瞧不起他,卻夜夜難以忍耐的渴望着他。

  於是把人視爲私有,又要遠遠擱置。

  傲慢的貴族要懂得節制自己的欲,望,要把最重要的東西——比如戰爭,放在眼前。

  但瀕死的時刻,那些人間的奢華繽紛,錢權名利,鐫刻於骨裏的傲慢悉數遠去,留下的只有深重的,惡意的,又彷徨失措的執念。

  他想要那個天使。

  想要親吻他,扒光他,愛他,得到他。

  他在世二十載,從未有這一刻,思念一個人發了瘋。

  他從來不是高尚者,優雅貴族皮囊的骨子裏,是個不擇手段的瘋狗。

  沒有食物,沒有水,他一腳踏入地獄,卻又被執念吊着一口氣,尚存人間——

  他快死了,但他心有不甘。

  他沒有得到什麼走出絕境的勇氣,也沒有得到什麼神明的救贖。

  ——他的執念與貪婪,只引來了同樣深陷絕望的神明。

  但沒關係。

  他抓住了這根稻草。

  又從地獄,重返人間。

  好在一切並不算晚。

  少年靠近祂的腳步微微一頓,似乎察覺了什麼危險的氣息。

  就彷彿一隻警惕的小獸。

  ——蘇蕉遲疑了,他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站在繁茂樹枝掩映處的陰影很危險。

  那確實是兔子神,只是面容被黑夜模糊,看不清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但很快——

  “有什麼事情嗎?”

  祂的聲音很溫和柔軟,含着關心似的茫然。

  祂從枝杈交錯的陰影中走出來,緋紅的月光落在他英俊的面孔上,讓祂整個人顯得生動而單純。

  祂熟練而自然的靠近他,眼睛如同貪婪的野獸,掃過少年露出一截雪白鎖骨,頓了頓,還是伸手爲他攏了攏散開的衣襟,“外面這麼冷,跑出來做什麼。”

  蘇蕉遲疑了一下:“沒什麼。”

  然而蘇蕉說完,就察覺那緋紅色的眸子直直的落在他臉上。

  有一瞬的陰暗。

  在蘇蕉察覺到不對的前一秒,那張俊美的臉就揚起了天真溫柔的笑容來,“沒什麼還特地跑出來?蘇明明這麼怕冷。”

  祂察覺在祂說出這句話後,少年遲疑的神色就慢慢放鬆下來。

  祂眼瞳裏的暗色一閃而過,但隨即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來,輕柔的抱怨着,“蘇是有什麼心事,不可以和我說嘛?”

  “我是有些事情。”

  少年似乎被祂的模樣哄騙過去了,頓了頓,還是說:“我想知道……是所有人,都變成那樣了嗎?”

  他的手指着不遠處。

  祂漫不經心的望過去,看到了一隻表情木訥,正在掃地的兔子。

  ——當然。

  祂想着,又因爲路易的習慣,覺得不太精準,換個形容詞,應該是,幾乎所有人。

  但看着少年的目光,祂頓了頓,反問他。

  “你覺得呢?”

  祂一開始是厭惡這些兔子的。

  這種厭惡的感覺來自兔子神。

  兔子神發自內心的厭惡着它們的存在,時刻難過着自己的無能。

  它們象徵着兔子神的絕望和血淚,代表了祂的痛苦和無法救贖的辜負。

  但是,「路易」並沒有這些多餘的厭惡,甚至恰恰相反,他覺得這些兔子是聽話的僕人。

  雖然它們曾經被國王利用,殺死了他的母親。

  但浸淫權術多年的路易,已經把利用兩個字刻進了骨子裏。

  多年的從政生涯讓他眼裏鮮少有多餘的愛恨。

  少年時的路易或許會有這些憤怒,不甘,難過,以至於恨屋及烏,但這些情緒在他得知母親的死來自國王的陰謀後,就消失了。

  母親的死,誰都罪不可恕。

  但路易覺得最爲可笑的是。

  在那場血色編織的陰謀裏,那些什麼都不知道卻撕碎他母親軀體的兔子,承載了他年少無數恨意的兔子,細細想來,竟最爲無辜。

  後來見得多了,做的多了,利用過別人,也被人利用,路易總算悟透——

  這世上最無辜的,總是染着惡臭鮮血的刀。

  ……

  祂雖然沒有完全墮落,但也是被它們的絕望浸透的怪物。

  它們對祂付出了絕望,所以也成爲了祂最聽話的傀儡。

  蘇蕉首先回答了祂的問題,“我認爲不是所有人都變成了那樣……”

  因爲貝斯卡還在——雖然他似乎很久沒見過他了。

  頓了頓,蘇蕉又說:“但是它們很聽你的話。”

  他盯着祂,問,“爲什麼”

  他金色的眼睛望着祂。

  緋紅的月光落在他的銀髮上,卻不顯得血腥,只是很聖潔。

  這種聖潔讓這個問題聽起來,彷彿詰問。

  ——它們爲什麼會聽你的話?

  ——爲什麼不救它們?

  ——你是不是就想要控制它們,樂在其中?

  ……

  可是祂爲什麼要救它們?

  那些愚蠢的,背叛的,無可救藥的愚昧之徒。

  它們的絕望把祂拉下懸崖,差點讓祂變成不人不鬼的東西,它們最好死絕了。

  ——可是眼前的少年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他一臉無辜天真,偏偏要這樣詰問自己。

  祂盯着他,指尖攥的發白。

  祂個子很高,足足一米九,其實這是祂刻意收斂過的身高,祂那醜陋可怕的本體不止這個高度,也並非如此的模樣。

  可是祂怕嚇到他。

  但祂眼睛本來就很紅,祂不覺得眼前的少年可以看出來祂情緒的波動。

  祂近乎惡毒的想,果然還是愚蠢,有着天使一樣的美貌,偏偏有着最可惡,最愚蠢天真的善良。

  祂心裏的惡意像一顆無可救藥的種子在瘋狂發芽,膨脹,死死攥着祂的心,讓祂幾乎要口出惡言——

  下一刻。

  祂的話塞在嗓子裏,少年微微踮起腳尖,手輕輕摸了摸祂泛紅的眼睛——

  “對不起。”

  他輕輕道歉。

  “呃……”祂的喉結滾動一下。

  那如同野獸一樣的惡念盡數收斂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空落落的茫然。

  ——他爲什麼要跟祂……道歉?

  他們在祂的軀體裏,同時問:“爲什麼……道歉?”

  蘇蕉:“你剛剛……看起來很難過。”

  祂怔住了。

  “如果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的話,”他說:“不說也沒有關係。”

  “你不覺得。”祂有些艱澀的開口了:“是我故意讓它們,聽話嗎?”

  祂覺得彷徨,祂不想這樣惡毒,也完全不想傷害蘇,但剛剛那一瞬間,祂覺得自己要控制不住了。

  那種肆無忌憚的惡意屬於路易,而這種愧疚不安的心情屬於兔子神。

  “不會的。”

  銀髮的少年搖搖頭:“你很難過。”

  他金色的眸子很剔透,彷彿一眼看穿了祂那藏在惡毒之下的,屬於兔子神的,不安的,彷徨的心。

  少年的聲音微微低下來,好像也有些苦悶情緒似的,“再說,其實也有我的過錯……”

  他說,“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想這樣。”

  不,不是的,你懂什麼。

  祂剋制自己的情緒,近乎冷漠的想,兔子神最爲天真,偏偏也最爲無情,祂也曾爲了力量,迴應過惡毒的詛咒,甚至當過可怕的壞人,祂詛咒、剝奪了那些多舌者的生命,祂根本不在乎人命,祂只在乎你。

  可是祂還是不受控制的,就彷彿一隻被馴服的惡獸,嚥下所有的貪婪和惡毒,神色上甚至流露出了本能一般的茫然來——

  因爲,有種被靠近的感覺。

  那遠遠的,雖然被冠以「朋友」名義,卻總是離祂很遠的人。

  總是在夜晚失約的人……

  此時此刻,似乎在小心翼翼的,靠近祂。

  有了路易的記憶——祂屬實厭惡自己此時控制不住流露的天真,這天真讓祂顯得如此的……軟弱。

  但無論祂是誰。

  此刻,祂都選擇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貼近少年溫暖的手掌心。

  ……

  少年的聲音在冰冷的夜裏,像和煦的風,吹進祂頑固不化的心裏,“那個時候,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向你祈禱呢。”

  是的,很吵鬧,很煩人,很討厭。

  祂貼着他暖呼呼的掌心,抱怨着想。

  “是我太笨了。”少年又說,“我總覺得你不會迴應他們,所以沒有關係……但是我忘記了很重要的事。”

  他會忘記很多很重要的事情,比如花朵和約定。

  祂又靠近了些,恨恨的想。

  “這個白天,我其實想了很久。”

  “如果……有很多人向我求救。”他低聲說:“如果很多人……對我冠以期望,我一定會伸手迴應他們的……我沒有辦法做到視而不見,我也這樣……這樣引導着你,我希望你可以做一個救贖人們離開兔子病苦難的神明,卻又期望你對他們的痛苦祈禱視而不見……”

  這本來,就是很矛盾的事。

  兔子病導致的痛苦是痛苦,那麼戰爭,憎恨,離別,失怙……哪樣不是難以忍耐,需要向神明祈禱的痛苦呢。

  人世間有很多難過的事,但只有一位會迴應祈禱的神明。

  他之前是神明,卻只是對抗天災,不用承擔這樣沉重的祈禱,但兔子神不是,祂不懂。

  ——這樣的重擔壓在身上。

  得有多難過。

  少年擁抱住了祂,在祂耳邊重複着說:“對不起。”

  是他天真肆意,太過妄爲,把一位山野裏的自由神明,拉入了血腥的泥淖。

  他又難過的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

  沒關係。

  雖然衆生的祈禱很煩人,雖然絕望纏身的時候很難過,雖然被爽約的時候氣的要毀滅世界,不過你在這裏,就沒關係。

  祂心裏這樣想着,幾乎要把自己全部拱進少年懷裏,又覺得不太夠,就悄悄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他小動作一大堆,偏偏嘴巴卻閉的緊緊的。

  ——兔子神迫切的希望原諒他,一句沒關係幾乎要在心裏重複一百遍。

  但路易骨子裏又壞又貪婪又小氣,明明是跟祂無關的事,祂偏偏故意什麼都不要說,看銀髮的小神明在祂懷裏,難過的紅了眼眶。

  祂卑鄙的,又歡愉的想。

  他不是沒有心,他不是不喜歡我,你看現在——

  他有在爲我難過。

  少年在祂懷裏擡起了頭,紅眼眶的模樣,就似金色的眼睛盛上了緋紅的月光。

  祂浸在他的眼神中,簡直要在那不可言說的愛意裏溺斃。

  少年輕輕的開口了——

  “所以,要怎麼才能讓它們恢復呢?”

  一霎那,祂像是一隻浸泡在溫泉裏的小兔子,沉醉的幾乎忘記外面的風寒,轉瞬就被這句話狠狠從溫泉裏拽出來,帶着水花落在了雪地裏,凍得瑟瑟發抖。

  祂的心像是被少年拽出來,在地上踩了個稀巴爛。

  祂憤怒的想,他騙祂,他又騙祂,他腦子裏只有那些該死的兔子,或者其他人,他總想救別人!他總是想着別人!!他爽約,他騙人,他把祂利用到骨子裏,他讓祂這樣難受……他怎麼就不肯讓祂好過!

  “我感到它們很絕望。”

  就在祂忍耐着那種落差,壓抑着憤怒和惡毒,想要說話的時候——

  少年摸了摸祂的胸口,隔着厚厚的布料,彷彿在摸那顆隱約在激烈跳動的,屬於怪物的心臟,“你總是用很溫柔,很單純的眼神看着我……我也很想說服自己,確實是這樣……”

  他的聲音很柔和,這樣慢慢說話的時候,好像在哄祂。

  祂居然好似被他安撫了下來,只是覺得委屈死了,他多想說幾句惡毒的話諷刺一下他,就像幼稚的小男孩一定要拽喜歡女孩的辮子,不一定是要她疼,只是想要被多關注。

  “但有時候,我會感覺不是這樣的。”少年自顧自的說着,“在你不看我的時候,或者,很偶爾,在你一個人的時候……也許是我的錯覺……不,或許肯定的說,那不是我的錯覺……”

  “我覺得……”蘇蕉說:“你很絕望。”

  其實蘇蕉一直都知道,「天災」以絕望爲食。

  「神明」會被衆生的信念所影響。

  兩者稍微結合。

  其實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天災」便是墮落的「神明」吧。

  蘇蕉這樣猜測着。

  這種猜測來自於他在兔子神身上嗅到的,若有似無的絕望感。

  「神明」生於衆生的希望——兔子神是因爲村裏人,想要治好兔子病的希望才誕生的。

  他們迫切的希望着,希望有這樣一位可以治癒無藥可救的疾病的存在,於是「兔子神」應運而生。

  而「天災」的誕生,則是絕望。

  當衆生認爲「神明」不能給他們帶來救贖,無法拯救他們,他們的疾病無可救藥,困境無可度過的時候,他們會唾罵神明,明面上毫不猶豫的拋棄他的存在,但暗地裏,對「神明」的信仰如同根植於心靈的毒藥,在恐懼和絕望中,他們潛意識的認爲——

  災厄是神明的暴怒——

  信徒的信仰是明火,也是毒藥。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這個世界上最絕望的事,大抵就是——

  信奉的神明,就是「天災」本身。

  他確實是有點笨拙的,腦子並沒有那樣機靈聰明,但還好,他並不會放棄思考,他覺得他想的,應該是對的。

  “你被他們影響着。”蘇蕉說:“所以纔會那樣。”

  如果,他想要解決這個世界的天災,也許要做的,並不是拉扯一位強大的神明,生搬硬套的對抗它們。

  而是……

  “如果他們……”

  蘇蕉的嘴巴忽然被捂住了。

  他對上眼前兔子神猩紅的眼瞳——

  “不,沒有。”

  祂發出了一聲輕笑。

  哦,原來是這樣。

  祂幾乎憐憫又傲慢的想,原來這個可愛的小天使,把祂所有的不對勁,都歸結爲傻兔子的影響啊。

  或許確實有這一部分的原因。

  但更重要的,大抵還是……因爲他天真的兔子神,糅合了一個冰冷貪婪的靈魂,對他的熱望。

  那樣的渴望,驅使着一個普通的人類不喫不喝,飢餓又貪婪的,活了很多時日。

  當然,祂當然不會說出來,事實上,祂的心幾乎快樂塞滿了。

  原來蘇要救那些傻兔子們,是因爲祂——是不想祂被絕望糾纏,所以要想辦法拯救祂嗎?

  好可愛,太可愛了,好喜歡,笨笨的,蠢蠢的,可可愛愛的。

  祂是執念生成的怪物,此時如同癮君子,被蘇深愛的幻想包圍着,幾乎要笑出聲來。

  就如蘇蕉所指望的那樣,祂漂亮的微笑着,又帶着彷彿把一切握在手中的自信:“我沒有絕望。”

  祂俯身靠近他,英俊的臉頰近在咫尺,幾乎要吻住他了:“能讓我絕望的只有一件事……”

  在蘇蕉下意識想要避開的時候,祂握住了他的腰,不允許他逃避,祂貼在他耳邊,含着笑意似的:“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從來都不在範圍之中。”

  ——如果,沒有對蘇的執念。

  ——如果,祂真的完全墮落了。

  也許,祂會像蘇說的那樣,被它們影響,成爲以絕望爲食的怪物。

  可是沒有。

  祂確實身在黏膩惡毒的絕望泥淖。

  可救贖祂的那根稻草,也被牢牢的困在懷中啊。

  作者有話說

  蘇(耿直):認真道歉+談公事;

  天災(戀愛腦):天啦擼他愛我他愛我他好愛我他愛我愛瘋了!他好壞好笨蛋可是我好愛(尖叫;

  天災(吐魂:被救贖了jpg;

  因爲是兩個人格融合所以顯得十分分裂,雖然是兩個靈魂結合,但……

  雖然祂很努力正經着,但本質上祂是兩個人執念的產物,其實沒有誕生很久jpg;

  要原諒他,阿門。

  一個遠離精分戀愛腦的故事jpg;

  啊寫了好久,作息又稀巴爛了。

  最近懶癌發作斷更了兩天嗚嗚嗚,明天一定奮起,一定奮起。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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