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作者:青竹筆
我是你的監護人,你要聽我的話。

  蘇蕉醒過來的時候有點頭痛,他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了蒼白的天花板,還有略顯得嘈雜的聲音。

  昏沉麻木的感覺侵襲着四肢百骸,隨即他又慢慢閉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識。

  ……

  再次醒來的時候,蘇蕉聽到了雨聲。

  淅淅瀝瀝的,很繾綣的聲音,彷彿萬物都會在雨聲中復甦。

  他睜開眼睛,視野漸漸清晰,他看見了一片鴿灰色的衣角。

  蘇蕉:“……”

  蘇蕉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他意識一時混沌,轉頭看到了一張清俊的臉。

  男人靠着醫院的扶手椅上,一隻手按着太陽穴,眼睛半閉着,守在他牀前,很是疲憊的樣子。

  白熾燈的光芒落在他臉上,曖昧不明的光勾勒出他分明而冷淡的脣線,讓他顯得很疏離。

  蘇蕉看着他,想,這個人,好像總是這樣拒人千里之外,很討厭和人產生羈絆與交集的樣子。

  就算是蘇苪雪,他也不見得多麼親近,更多的時候只是遠遠的,冷淡的看着……

  所以,這個人是……蘇……蘇遲眠,他的……哥哥。

  察覺到了蘇蕉觀察的目光,他睜開了眼睛,望了過來。

  也許是太過疲憊,他單眼皮微微帶着褶,琥珀色的眼睛也帶着倦意,這他的目光顯得柔和了很多。

  似乎沒有想到蘇蕉會突然醒來,他顯然怔愣了一下,隨後立刻起來,按鈴叫了醫生,隨後伸手要摸蘇蕉的額頭。

  ……

  蘇蕉下意識的別開了頭,不讓他摸。

  蘇遲眠的手微微一頓,琥珀色的眼睛微微閃過一抹壓抑的情緒,但他抿起脣,還是把蘇蕉的腦袋扶正。

  “別鬧。”他的嗓子啞着,帶着彷彿幾日未曾休息的疲憊,不太高興,但還算溫和,“你昏迷了好幾天,一直高燒不退……我看看你還發不發燒。”

  少年頓了頓,沒再反抗了。

  男人的手修長白皙,有些涼意,像高山微融的雪。

  他很快收回了手,眉頭緊緊皺起來:“還是很熱。”

  於是很快很多醫生過來了,討論着什麼治療方案,中間混雜着「流感」「高熱」「傳染」……之類的話。

  蘇蕉沒太仔細聽,只是望着窗外。

  在下雨。

  玻璃窗前放着一盆粉色的多肉,透明的窗戶滑落着雨滴——久違的世界,久違的身體。

  明明沒有過多久,卻仿似久別重逢。

  ……

  也許打的吊水管用,蘇蕉的燒終於退下來了。

  蘇蕉被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

  蘇蕉沒想到自己居然嚴重到需要住icu。

  蘇遲眠在一邊給他削水果,眉頭一直鎖着,不太高興的樣子。

  他話總是少的,蘇蕉不問,他就不解釋什麼。

  只是擺着一張冷淡的臭臉,活像蘇蕉欠了他八百億——

  顯然,他希望蘇蕉主動問他爲什麼會生病,然後他再告訴他發生了什麼,接着讓蘇蕉給他道歉,保證注意身體,然後他再以哥哥的身份教訓一下不注意身體的弟弟……

  啊,大概是這樣的吧。

  蘇蕉漫無目的的猜測着。

  不過,蘇蕉惡趣味上來了,他就是不問,他什麼都不說。

  ……

  也許真的只是蘇蕉無聊的猜測。

  即使蘇蕉一直沉默,蘇遲眠還是從頭到尾一直都沒說什麼,只是細心的照顧着他。

  一日三餐由家裏的阿姨帶過來,他給他擺好碗筷。

  蘇蕉身體虛弱,不能下牀,也不能上廁所,他就帶着他去,但是蘇蕉不喜歡別人看着他上廁所,這個時候就讓蘇遲眠到外面去。

  怕蘇蕉無聊,還給他帶了switch。

  日常就是蘇蕉在那邊打遊戲,他在一邊辦公。

  蘇蕉打遊戲打厭倦了,他就打開了醫院電視。

  於是他知道他生病的原因了——流感。

  前不久,a市忽然颳起了流感,很多人都高燒生病了,而且這流感很邪門,不致命,但會讓人發高燒,幾天幾夜,有人燒傻了都不稀奇。

  蘇蕉顯然就是中招的那個。

  蘇蕉盯着醫院電視上的新聞看半天,總覺得他這副被強化過的身體,顯然不應該發那麼久的高燒,這很不正常。

  有人在網上吐槽,說自從見過紅色的月亮與太陽重合的異象之後,這種病就開始蔓延了,會不會是外星人在投放病毒。

  蘇蕉:“……”

  “沒有那麼嚴重了。”蘇遲眠忽然說。

  蘇蕉:“……”

  “流感。”蘇遲眠說:“這幾天消停了很多。”

  他視線又落在了穿着單薄病號服的蘇蕉身上。

  少年大病了一場,臉色蒼白,藍白相間的病號服下空蕩蕩的,愈發顯得瘦弱起來。

  蘇遲眠的語氣不太滿意的樣子:“你昏迷了很久,一直在發高燒。”

  蘇蕉抱着熱乎乎的茶杯看他,他不太明白,蘇遲眠在對什麼不滿意。

  就好像他身體不好這件事,讓蘇遲眠很丟臉一樣……

  但是,其實,跟蘇遲眠有什麼關係呢。

  蘇蕉摩挲着茶杯,有點不確定要不要回話。

  ——茶杯顯然是蘇遲眠的,就那種很古板的黑色的玻璃茶杯,很老幹部風,很醜。

  裏面泡着泡着枸杞和紅茶,熱騰騰的,蘇蕉也喝不了幾口。但好像不管什麼時候,杯子裏的茶卻一直都是熱的。

  在蘇蕉玩手機,或者打遊戲的時候,那冷掉的茶就會被人細緻的換掉。

  蘇遲眠彷彿沒察覺蘇蕉盯着他的,很奇異的目光,只是皺着眉頭說:“學校不給你們鍛鍊嗎?”

  他語氣還是很不滿。

  蘇蕉想了想,終於說話了。

  “夏天的話,有廣播體操。”

  又說:“冬天的話,會跑步。”

  這是這幾天來,少年第一次回答他的話。

  蘇蕉最後總結說:“我的身體一直都很好。”

  他做完了總結髮言,自覺說的很滿意,擡頭看蘇遲眠,卻發現男人的目光凝聚在電腦屏幕上,已經在辦公了,好像並不是很在意他說什麼的樣子。

  蘇蕉:“……”問什麼問,說了又不聽,嗶嗶嗶吵死了!那麼多年不聞不問,這個時候獻什麼殷勤——他身體不好還不都是蘇遲眠的錯,都是蘇遲眠的錯!!

  蘇蕉把手裏的茶杯重重的放到牀頭上,拉起被子躺下。

  過會。

  蘇蕉聽見男人稍顯清冷的聲音:“現在要睡嗎?”

  蘇蕉一聲不吭。

  過會又聽見蘇遲眠說:“現在才下午六點,睡的太早晚上會醒,對你身體不好。”

  蘇蕉幾乎能想象到蘇遲眠說這話的樣子,眉頭皺着,薄脣微抿,不太高興的樣子。

  蘇蕉想,用你管,未成年的時候不管,快成年自立了嗶嗶破事一堆。

  大概是少年抵抗的意識太尖銳,透着厚厚的被子那股情緒都能把人擊穿,蘇遲眠沉默了。

  他脾氣確實是偏冷淡的,也不太愛管事情,性格使然,別人的事情他從不插手,無論苦難還是幸福,那都是別人的人生。

  他見過很多,喜歡靠近別人,傾聽別人的煩惱,爲別人的煩惱而煩惱,並且認真別人人生建議的人,他其實打心底覺得,這種人活得很累。

  因爲他們把別人的苦惱,別人的人生,揹負在了自己身上。

  這不是很累嗎。

  蘇遲眠不太理解爲什麼總是有人樂此不疲——沒有一分好處,卻還心甘情願的去揹負別人的人生。

  但是……

  現在,大概有些理解了。

  蘇遲眠望着裹成一團的被子——裏面蜷縮着一個身體不太好,不太愛正常喫飯,脾氣很差勁,受過很多苦的孩子。

  與他血脈相連,但並不心心相印的弟弟。

  在接到緊急120聯繫的那一刻,蘇遲眠感覺自己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捏緊了,狠狠的,血液幾乎逆流。

  蘇蕉抗拒他,諷刺他,排斥他。

  他忍耐着,沉默着,接受着他所有的指責,並且想,如果他不喜歡,如果他不想,那好吧。

  他的愛來的太遲,也確實不討喜,曾經漠然旁觀而對少年產生的傷害,現在無論怎樣也無法彌補。

  缺掉的確實是缺失了,因此無論做什麼都顯得自私,所以他試圖說服自己,不要出現在蘇蕉眼前了。

  蘇遲眠只是蘇遲眠,蘇遲眠只要揹負起自己的人生就好了,他對不起弟弟,所以以後會努力的補償他,從其他的方面。

  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星星,有自己註定的星軌,他應該遵循蘇蕉的意願,把愧疚與憐愛藏在心底,並且遠離。

  ……

  直到那個120電話。

  直到他在醫院看到了燒的臉蛋發紅,高燒不退的蘇蕉。

  那一瞬間。

  蘇遲眠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幾乎什麼都沒有想,不顧周圍人勸阻說——這是傳染性極強的新型流感,又或者是其他公司的瑣事,他把蘇蕉抱到了車上,一路火速帶去了自家的醫院,用最好的資源治療。

  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蘇蕉,比如爲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總是讓自己生病,又比如說,爲什麼要去不好的地方,感染上流感,甚至用很冷的,不太好聽的語氣指責他,一個人根本不懂怎麼生活還要去做任性的事,到頭來淨是讓人操心,又或者再兇一點,說叛逆,胡鬧,亂七八糟。

  ……

  但最後。

  蘇遲眠知道,其實這並不是蘇蕉的錯。

  會發生這些事情,其實歸根結底,這是蘇遲眠的錯。

  因爲蘇遲眠要做孤高的星星,走在自己的星軌上;因爲蘇遲眠認爲別人的煩惱都是別人的,厭惡牽扯別人的人生;因爲蘇遲眠總是對苦難冷眼旁觀,不管是別人還是家人;因爲蘇遲眠不是個好哥哥,是個撒手就可以一走他鄉很多年,對家人不聞不問的大混蛋;又或是因爲蘇遲眠不愛別人,只愛自己——

  蘇蕉有什麼錯呢。

  他沒有任何錯,他會犯錯,會叛逆,會生病,會不聽話,鬧脾氣……

  都是因爲哥哥不夠關心他,也不曾好好教導他。

  他的家人不夠愛他。

  沒人照顧他,也沒人教他應該怎麼照顧自己。

  他在欺辱與悲傷中茫然的長大,苦難讓他磨礪出一身扎人的尖刺。

  想要碰到那顆懦弱柔軟的心,就要忍受被那尖刺扎出血淋淋的傷——現在的少年叛逆冷酷,也許血肉模糊,都觸不可及。

  但那又怎樣呢。

  ……

  這不是別人。

  這是他的弟弟。

  是他身爲哥哥,理應守護的星星,和揹負的人生。

  蘇遲眠安靜的在心裏算着,現在的蘇蕉17歲。

  他是哥哥,是監護人。

  他不會去譴責蘇蕉以前的任何叛逆,任何讓他不滿意的地方,比如脆弱的身體,比如亂七八糟的心思,比如不太檢點的行爲。

  但是從今天開始。

  他會試着做一個看起來,還算合格的哥哥。

  蘇蕉正在被窩裏練習憋氣,下一秒,頭頂的被子被人扯開——

  男人清俊的臉上寫着明明白白的情緒:“起來,不可以睡覺。”

  蘇蕉:“不睡覺幹嘛。”

  蘇蕉想,打遊戲嗎,那也不是不行。

  蘇遲眠看了看時間,語氣嚴肅:“該寫作業了。”

  蘇蕉:“。”

  眼前蘇蕉要炸,顯然又要說你憑什麼管我,蘇遲眠在他說話之前,先聲奪人:“我是你的監護人,你要聽我的話。”

  作者有話說

  逐漸顯露控制慾的哥哥(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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