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救路小池
“哪兒的話?你我什麼關係,用得着談這個?”稽星洲拍了拍季觀棋的肩膀,道:“等會你們好好聊聊吧,不過萬靈草的毒……既然萬花宗都這麼說了,只怕是沒辦法了。”
季觀棋其實也知道,但心裏還是忍不住微微抽痛,嚴格來說,路小池算是他遇到的第一位好友,並且爲人不錯,又屢次救他,他的確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個人就這麼死了。
季觀棋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而後才推開了房門進去,小東已經收拾好了情緒,他擦了擦眼淚看着季觀棋,道:“季公子。”
“小池怎麼了?”季觀棋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現在到什麼地步了?”
“自季公子離開後不久,大師兄的身體就不好了,直到半個月前在弄竹葉酒的時候忽然暈倒,我和小北將他帶回了屋子裏,師尊說他中了萬靈草的毒了,我們又請了醫師看了,醫師也沒辦法。”小東的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衣服,他道:“後來師兄醒了,他說他沒事,但是沒過幾天又暈倒了,這次昏迷的時間更長,一直到五日前,師兄暈倒後就開始發燒,昏昏沉沉地醒不過來,嘴裏一會兒喊師尊,一會兒季公子,有時候喊我們四個,醫師說讓我們準備後事了。”
季觀棋聽着小東的話,心中微微一沉。
當初他只知道萬靈草有毒,但是並不知道毒素會造成什麼後果,後來路小池頭髮白了,季觀棋的確是擔心過一陣子,不過他觀察過一段時間,路小池並無異樣,季觀棋便鬆了口氣,卻沒想到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季公子。”小東撲通一聲給季觀棋跪下了,季觀棋見狀連忙將他扶起來,道:“你這是幹什麼?”
“季公子,求求你救救師兄吧,他人很好的,他不應該死。”小東擦了把眼淚,道:“季公子,你有什麼辦法能救救他嗎?無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季觀棋沉默了下來,他不是萬能的,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比如這件事情。
“爲什麼……第一次暈倒的時候,沒有告訴過我?”季觀棋問道。
“大師兄不讓我們說。”小東垂下頭,他道:“師兄說,季公子已經幫了我們很多……”
但是這次,他還是沒聽師兄的話,看到季公子之後還是尋求了季公子幫忙,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他也知道這樣很過分,但是他沒有辦法,他想要路小池活着,他想要師兄活着。
兩人沉默了許久後,季觀棋說道:“你先休息,我去辦點事情,晚上就回來。”
“季公子。”小東站起身看着季觀棋,對方停下腳步,轉頭看着他道:“我盡力而爲。”
這件事情,他無法給出任何保證,只能說自己盡力而爲了。
稽星洲早就猜到季觀棋要來找他,他正在坐在後院的池塘邊,瞧見季觀棋之後,便道:“觀棋,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但是我想跟你說的是,萬花宗說的沒錯,萬靈草的毒只有萬靈草能解開,但是你也知道,那一株萬靈草已經在福地洞天被拿走了,除非你能找到拿走萬靈草的人。”
“我知道。”季觀棋說道:“萬靈草就是他拿走的,但是……”
“他?”稽星洲倒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眼睛亮了一下,而後道:“那他完全可以用這個草自救。”
“這個草……他是用來救他自己的師尊的。”季觀棋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心都沉了下去,他道:“現在已經沒有了,所以他救不了他自己。”
這一下兩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季觀棋問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我不知道,但是萬花宗說沒有,大概就是沒有了。”稽星洲嘆了口氣,道:“算了吧,盡人事聽天命,觀棋,凡事不可強求。”
“若是不能解毒,那可否有其他辦法延緩毒素髮作?”季觀棋說道:“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
稽星洲雖然早就料到了季觀棋會這麼說,但是聽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道:“爲了報救命之恩?”
“算是。”季觀棋說道:“而且,他是我的第一位好友。”
稽星洲笑着搖了搖頭,道:“你這人還真是……這萬靈草的毒,是解不開的,但是延緩毒素髮作,我倒是知道一個方法,不過……”
“不過什麼?”季觀棋問道。
“你得想清楚,觀棋,我只能跟你說這個方法可以一試,但不確定能不能真的延緩毒素髮作。”稽星洲說道:“我只管告訴你,至於要如何去做,你自己考量吧。”
季觀棋聞言點了點頭,聽稽星洲這個架勢,這方法只怕不太好辦,果然,不等季觀棋想明白,稽星洲便說道:“你可以用靈力吊着他的命,每當他毒素髮作的時候,就用靈力壓制下去,但是這樣需要消耗大量的靈力,你會非常非常累,且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只是這樣嗎?”季觀棋問道。
“當然不止。”稽星洲說道:“你需要帶着他去萬花宗,據我所知,萬花宗後山有一溫泉池,名爲碧月泉,將他浸泡其中,以此壓制他身上的毒素,待到半個月後,月滿之夜,將一半毒素過到你的身上,即刻暫時延緩毒素髮作,但也只能多保命一段時間,至於是幾個月,幾年,還是幾十年,我就說不準了。”
“你不要想着全部毒素過到自己身上,一來你也承受不住,二來這也做不到,只有月圓之夜,溫泉池中,方可如此。”稽星洲說道:“溫泉池乃是萬花宗的禁地,一般來說,別說是外人,即便是萬花宗弟子都不可入內,這件事情你得自己去求醫,我也沒辦法。”
“多謝告知。”季觀棋說道:“我盡力一試。”
季觀棋離開之前,稽星洲喊住了他,道:“觀棋,世間種種,皆有命數,你總想要去自己的一方天地,當真要爲了此事,將自己置於險境嗎?”
季觀棋沉默了一下,稽星洲上前一步,道:“我曾聽聞說,天道有言,世間因果皆需自行承擔,若是強行改變他人命數,那麼本該是他的禍,也許……就落到你的頭上了。”
“萬事由己,無愧於心。”季觀棋回頭笑道:“來日之事來日再說,有因果便有因果吧,我總不能爲了未來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棄朋友于不顧。”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不是季觀棋了。
“我欠他兩條命,還了一條,如今還差一條。”季觀棋沿着長廊朝着後院走,他隨意擺了擺手,道:“還完這一條,我就誰也不欠了。”
稽星洲看着那人的背影,無奈嘆了口氣,他想了許久,最後試探性地打開了傳音符,坐在池塘邊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點燃了這傳音符。
傳音符化爲灰燼落在了水面上,他低低嘆了口氣。
鎮南殿內烏行白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了有些昏暗地密室裏,擡手撐着牆爬了起來,而後靠着牆壁,伸手摩挲了一下旁邊的符文。
“竟然沒死。”他扯動了一下脣角,眼裏是早就習慣的漠然。
他呼吸滯重,能聞到自己身上濃重的血氣,失血過多讓他並不好受,更要命的傷的太重神識有些不穩,當初青鸞體內的印記被稽星洲強行覆蓋抹去時的傷還沒好,如今算是傷上加傷了。
但他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只是靠着牆壁閉眼小歇,彷彿只是有點累,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而天道石碑前,宗主正聽着喬遊在說話,喬游到處找不到奚堯,顯然是有些氣急了,在大殿內來回轉圈,怒道:“爹!那些弟子到底有沒有用!爲什麼現在還找不到小師弟!”
“你稍安勿躁。”宗主嘆了口氣,道:“正在竭力尋找,你要改改你的脾性了。”
“我怎麼能稍安勿躁?”喬游上前一步道:“那可是我的小師弟,我小師弟丟了,我能不着急嗎,還有那麼該死的金孔雀,竟然敢對我動手,我絕不放過他!還有季觀棋!還有那個叫李行舟的!都該死!”
“喬遊。”宗主加重了語氣,道:“不可胡說。”
“我沒有胡說。”喬遊轉過身坐在了宗主面前,道:“爹,你是不知道,季觀棋和那個李行舟手牽着手的樣子,簡直丟盡了我們玄天宗的臉面!我要告訴師尊,讓師尊好好懲戒他!”
“你……”宗主對自己這個兒子顯然是有些無奈。
“師尊向來公正不阿,當年我不過是不小心毀掉了藏書閣的功法書籍,師尊便判我二百鞭刑,還罰我跪着。”喬遊嘴裏絮叨着:“不過後來二百鞭刑雖然取消了,可師尊踹我心口的那一腳,讓我足足兩個月都爬不起來,差點沒弄死我。”
“這話你去跟你師尊說吧,我記得行白應該回來了。”宗主說道:“只是他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若是要懲戒你,即便是我去求情也沒用。”
喬遊縮了縮脖子,想了想還是決定老實一點,但是一聽烏行白在鎮南殿,他立刻坐不住要去鎮南殿內,宗主也不留他,擺了擺手就讓人走了。
等喬遊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裏之後,他回過頭看了眼這天道石碑,意義不明地嘆了口氣。
他垂下了的寬下衣袖遮擋住了手腕處的黑色鎖鏈,仔細一看,竟然是蛇骨索。
季觀棋確定要按照稽星洲所說的去做,第二天一早就帶着小東一起上路了,他準備先回清泉派,然後親自帶着路小池一起去萬花宗,尋求碧月泉。
只是這些,他都沒有告知小東。
小東揹着籮筐,他是一路走來的,回去的時候本來季觀棋準備帶着他御劍而行,誰料稽星洲已經準備好了飛行坐騎,季觀棋沒有再拒絕稽星洲的好意,立刻帶着小東上了飛行坐騎。
這飛行坐騎是一隻以速度著稱的遊隼,速度極快,小東第一次坐這個有些畏懼,季觀棋便順手在他前面撐起了靈力阻擋迎面而來的風。
“大師兄其實一直很想你。”小東看着前面的季觀棋,他頓了頓,道:“但是他不允許我們找你。”
“他不會責怪你的。”季觀棋抱着劍道:“小東,你是個很好的師弟,路小池也是個很好的師兄,我會盡力,但是我也不能保證什麼。”
“謝謝季公子。”小東說道。
遊隼飛躍過山巒,後面的青鸞振翅跟着,它的飛行速度不如遊隼,但是體型大,戰力強,有它在身側,林間其他的靈獸紛紛不敢造次。
原本應該御劍一天多才能到達的路程,硬生生被縮短至半天,遊隼停在了玄金山脈,季觀棋便帶着小東一躍而下,而後遊隼見自己的任務已經達成了,仰天叫了一聲後,振翅離開。
這玄金山脈,其實季觀棋也不過才離開兩個多月而已,卻感覺像是離開了很久,他跟着小東去了清泉派,門口還有他當初離開時留下的印記,阻攔其他宗門的挑釁。
“季公子,你離開後也有其他門派過來挑釁,不過他們都越不過這條線。”說起這個,小東就也有些驕傲,道:“有兩個想要強行進來的被直接震出去了,後來他們就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瞧着小東一臉驕傲的樣子,季觀棋從他身上看到了路小池的影子,不得不說,那老道的確是把五個弟子都教的很好,季觀棋眼底掠過了一絲溫柔,他道:“沒被欺負就好。”
他本來設下那道界限就是爲了保護清泉派的,小東昂首挺胸道:“等我以後,能更厲害的時候,我也要保護宗門。”
同樣的話,好像路小池也說過,季觀棋忍不住笑了一聲。
兩人沿着山路往上走,半山腰就聽到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他們一前一後停下了腳步,而後小東臉色一變,立刻將揹簍一扔,就朝着聲音傳出的地方跑了過去,季觀棋頓時心頭微緊,也快步跟在了小東的身後,而後就看到對方衝進了一片密林裏,正緊緊抱着一個小姑娘,定眼一看竟然是小北。
不過小姑娘兩隻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一看到小東更是哇哇大哭起來,小東連忙道:“小北,怎麼了?是不是大師兄……”
“大師兄又暈倒了。”小北哭着道:“我不知道怎麼辦,師姐說不能讓師尊知道,所以瞞着師尊的。”
老道雖然服下了萬靈草,但這東西是解毒而並非延年益壽,他畢竟年邁了,受到刺激太多也不好,更何況他已經知曉這是萬靈草的毒,自然能想到這是路小池爲了救他而中毒的。
季觀棋握着劍的手微微一頓,他很難去想象此刻老道的心情。
如果有人爲他如此,只怕季觀棋這一輩子都會心有不安。
“沒事的,你放心。”小東其實也着急得很,但是還得安慰年紀最小的小北,道:“沒事的小北,季公子來了,師兄肯定會沒事的。”
季觀棋站在前面,小北這才注意到他,立刻撲着過去,季觀棋微微半蹲下來將小姑娘抱住,省的她跌倒,小姑娘拽着季觀棋的衣服道:“季公子,季公子,你可來了,師兄喊了你很久了。”
其實來時的路上季觀棋就聽小東說路小池昏迷的時候曾經叫過他的名字,如今聽到,還是有些心酸,他道:“沒事的。”
幾人不敢耽誤,立刻趕去了清泉派,原本照顧得很好的菜園子也枯萎了,前面的花花草草都乾枯了,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一片死寂,沒有往日的活潑氛圍,小北擦了擦眼淚,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小姑娘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她推開了門,季觀棋跟在身後聞到了屋子裏濃烈的藥味,還有若有若無的一種死氣。
他心中微微一沉,很清楚情況可能比他想的更加嚴重了。
小西本來是在照顧路小池,聽到聲音後轉頭看去,只見小北進來了,不等她說話,又看到了身後的小東和季觀棋,看到季觀棋的那一瞬間,她眼睛驟然睜大,季觀棋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躺在牀上的路小池消瘦了許多,面色憔悴,頭髮枯白。
小西躡手躡腳地起身,將藥碗放在了旁邊,而後走到季觀棋的身邊,小聲道:“季公子。”
“他睡着了嗎?”季觀棋問道。
“師兄剛剛纔睡下。”小西往外走,季觀棋也跟着出去了,她道:“師兄今早忽然昏迷過去,剛剛醒來吃了點東西,但是全部吐了,現在又昏睡過去了。”
季觀棋點了點頭,問道:“你們師尊呢?”
“師尊去鎮子裏找醫師了。”小西問道:“季公子……大師兄……大師兄還有救嗎?”
季觀棋沉默了一下後,小西強忍悲痛,勉強微笑道:“沒事的,各有天命。”
小西其實比小北大不了多少,小姑娘才十歲,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兩頰還有點肉,現在已經消瘦得都能看到下巴了,季觀棋說道:“不一定能解毒,但是我儘量延緩毒素髮作,只是……我需要帶他離開一趟,去萬花宗。”
小西眼中頓時露出了光,她道:“真的嗎?”
“嗯。”季觀棋點頭道:“但我不確定行不行,只能盡力一試。”
老道不知道何時回來的,也聽到了這話,他顫聲道:“季公子。”
季觀棋順着聲音回頭,老道脊背佝僂了很多,他顯然沒有請回醫師,顫顫巍巍走到了季觀棋的面前就要跪下,季觀棋連忙扶住了他,道:“無需如此。”
“是我們給你添麻煩了。”老道嘆氣道:“怪我沒用,拖累弟子。”
“如果小池醒着,一定不會同意這句話的。”季觀棋頓了頓,笑着道:“我想事不宜遲,明日一早便啓程去萬花宗,因爲趕路,所以可能只有我帶他去,若是你們放心我的話……”
“放心,放心!”老道說道:“多謝季公子。”
季觀棋點了點頭,他道:“我定然竭盡所能,小池……小池他會好起來的。”
好不容易將幾人送回去之後,季觀棋一人在路小池的屋子裏坐了一會兒,正如他們所言,路小池的身體衰敗得很嚴重,表面看上去沒什麼,實則經脈和內腑都開始衰竭了,按照這麼下去,撐不到滿月之夜,只怕就要命喪黃泉。
季觀棋擡起手,靈力在手中聚集,緩緩流入了路小池的身體裏,極爲輕緩地壓制着毒素。
外面極爲安靜,偶爾能聽到幾聲鳥叫聲,季觀棋一坐便是一夜,靈力運轉了一整晚,即便是他也感覺到了疲憊,收回靈力之後,低低咳嗽了一聲。
路小池悠悠轉醒時看到季觀棋,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忽然定眼一看,竟然真的是季觀棋,慌忙坐起身,卻差點摔了,季觀棋伸手攔住了他,眼中帶笑道:“看到我這麼驚訝嗎?”
“季公子?!”路小池臉上露出了詫異,而後飛快想到了自己的師弟師妹,有些懊惱道:“是不是小北他們找你了……你不用管他們說了什麼,我沒事,我很好!”
“真的不說實話嗎?”季觀棋坐在牀前的椅子上,他的劍放在手邊,一襲白衣勝雪,道:“你可沒對我說過什麼謊話。”
路小池頓了頓,有點兒遲疑,片刻後他搖了搖頭,道:“我真的沒事了。”
“既然醒來,就起來收拾一下吧,我們可能要出趟遠門了。”季觀棋並不準備在清泉派裏耽誤時間,路小池的這個身體,只怕一次性沒法趕路太遠,只能慢慢朝着萬花宗去,路上要耽誤時間,去萬花宗求碧月泉只怕又要耽誤時間,而距離月圓之夜只有不到半個月了,季觀棋不得不加快點速度。
路小池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他道:“我們去哪裏?”
“萬花宗。”季觀棋說道:“萬靈草毒素我解不了,但是……也許,我可以幫你壓制住它,難道你不想活得更久?難道你捨得你的師尊和兄弟姐妹嗎?”
路小池頓了頓,顯然沒想到竟然真的還有活路,哪怕多活幾天也好,他愣怔的時候,季觀棋起身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着道:“起來收拾一下吧,事不宜遲,我們要立刻趕路,必須在月圓之夜之前到達萬花宗,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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