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撕破臉
“剛剛……”路小池本想解釋,一轉頭就看到了季觀棋神情有些不自然,便將話吞了下去,搖了搖頭道:“沒事。”
“小池,你先去休息,明日我們啓程回清泉派,還不好?”季觀棋問道。
他語氣和往日並無異樣,但路小池知道他已經累了,便點了點頭,往屋子裏走的時候還不忘記回頭看了眼季觀棋,想了想還是提醒道:“季公子,你也早點休息。”
“好。”季觀棋眼中帶笑地應了一聲,眼看着路小池去屋子裏休息了。
“晚上喝點酒嗎?百花釀。”稽星洲說道:“今日剛剛弄到的,嘗一嘗?”
“求之不得。”喝酒倒是其次,季觀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兩人對視了一眼,稽星洲臉色倒是平靜,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他們去了不遠處的亭子裏,晚上這邊正好沒人,稽星洲將百花釀拿了出來,兩壇百花釀,他和季觀棋一人一罈酒,這是萬花宗獨有的百花釀,喝一口甚至能增進修爲,一滴價值千金,也就稽星洲這種身家才能買得起了。
“我剛剛去碧月泉那邊。”季觀棋說道。
這話一出,稽星洲的臉色微變,頓時就知道季觀棋想要問什麼了,他的手微微一抖,而後正了正神色,道:“你……看到鎮南仙尊了?”
“你果然知道他在這裏。”季觀棋笑了一聲,道:“嗯,看到他了,給了他一劍。”
這一下稽星洲的臉色才真的變了,他有些驚詫地看着季觀棋,而後看了眼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才驟然壓低了聲音,道:“你瘋了?你給了他一劍?你沒事吧,他沒對你怎麼樣吧?!他有沒有還手?”
“沒有。”季觀棋搖了搖頭,他道:“只是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其實在聽到季觀棋去過碧月泉的時候,稽星洲就知道對方想要問什麼了,但還是說道:“你說,只要我能回答的額,一定都會如實回答。”
“他……之前是不是找過你了?”季觀棋其實只要細細想一下,就能發現很早之前就有很多異樣了,他有時候覺得很割裂,這些行爲不像是烏行白能做出來的,但是像是李行舟做出來的。
可還是那句話,烏行白和李行舟是一個人,他們怎麼能是一個人呢?
那種極度的割裂感,讓季觀棋有一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
“是。”這個問題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刁鑽,所以稽星洲回答起來也沒什麼猶豫的,他道:“他很早之前就找過我了,大概在你手臂傷痛的那次,他就找過我。”
“手臂……”季觀棋頓了頓,道:“生髓丹?”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稽星洲也只能點了點頭。
季觀棋的臉上表情微微一僵,而後露出了一絲瞭然的神情,他眼神微微一暗,停頓片刻後才道:“稽兄,不如你直接告訴我吧,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我不想被瞞在鼓裏,無論是什麼,我都應該知道,只有知道了全部,我才能去判斷我是否需要去做什麼。”
季觀棋的語氣比稽星洲想象中平靜很多,他有點不安地看着季觀棋,只聽到對方笑着道:“我沒事。”
“其實,也沒什麼。”稽星洲本來就沒法算一直瞞着季觀棋的,既然他問了,便直言道:“生髓丹的那次,的確是他給的,萬花宗不肯給我們生髓丹,我也沒辦法,但他忽然出現,給了生髓丹,只是讓我不要告訴你,他說如果你知道這丹藥是他給的,你就會不要了。”
季觀棋沉默了一下,這一點烏行白倒是說的沒錯,若是早知道是烏行白給的,就算還要繼續忍着傷痛,季觀棋也不想再沾染這個人分毫。
“後來,你去了清泉派,他忽然傳音給我,讓我告知你送了你一批東西。”稽星洲攤開手,有些無奈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車上有什麼,這麼多名貴的丹藥和法器,哪裏是我能拿出來的?這天下除了鎮南仙尊,又有誰能出手便是這些好東西,更何況那件白鶴羽斗篷……”
“怎麼了?”季觀棋問道。
“那件是煉器宗的高階法器,因爲製作太麻煩,所以只有一件,都知道這東西送到了玄天宗,我以爲你也知曉的。”稽星洲嘆着氣道:“沒想到你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情。”
那時候季觀棋都跑路了,當然不知道這件事情。
稽星洲要說的其實也就這麼多,算來算去,無非也就這兩件事情而已,季觀棋靠在了欄杆上,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酒罈子,乾脆拿起來直接灌了一大口,而後道:“爲什麼呢?”
“爲什麼對你這麼好?”稽星洲問道。
“不是。”季觀棋笑了一聲,他垂眸道:“你說一個恨不得你死的人,有一天說愛你,說要對你好,是爲了什麼呢?”
“……有利可圖吧?”稽星洲嘆着氣,道:“總不至於是良心發現了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稽星洲知道他說的是誰,季觀棋心裏就更清楚了,片刻後稽星洲才道:“我不勸你什麼,因爲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我保證這種事情我不會再做,明日我差遣人送路小池回去,你和我回天蛇城吧。”
季觀棋點了點頭,他本來就也是這樣打算的,如今路小池的身體已經恢復,再回去休息一段時間便好了。
兩人喝了酒之後,便回去歇息了,分開的時候,稽星洲感覺頭腦有些發熱,他低估了這個百花釀的後勁,靠在了院子旁邊道:“觀棋,據我所知,你和仙尊之前似乎不是這樣的,怎麼後來變了呢?是傳言有誤,還是……”
“別說是你,我都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季觀棋略微垂眸,這中間唯一的變數就是他和烏行白都重生了,難道就是因爲他上輩子死過一次,所以這輩子重生之後,烏行白的整個態度都變了嗎?
那他可真的是無話可說了,用死一次換來的這些,真的有意義嗎?
他擺了擺手,拿着劍便轉身離開,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了。
“三頭蛟的嘴太嚴實了,很多東西都不肯說。”稽星洲嘆了口氣,低聲喃喃道:“我都看不明白了,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稽星洲是真的有些好奇,但這兩個當事人都不想說,他也只能作罷了。
等待烏行白醒來的時候,都已經是第三天了,萬花宗主瞧見這人終於醒來了,頓時鬆了口氣,烏行白胸膛的斷骨倒是接上了,手臂也恢復的不錯,可是胸膛的舊傷卻只能慢慢來,特別是被君子劍一劍穿胸,這傷處只怕要養很久了。
“你這還不止被人穿胸一次啊。”萬花宗主說道:“兩道似乎都是君子劍,你這大弟子對弒師是有什麼執念嗎?”
烏行白先是反應了一下,而後忽然想起了什麼,翻身下牀就要往外走,萬花宗主見狀連忙攔住他,道:“你去哪?”
“觀棋呢?”烏行白臉色慘白,他捂着胸口,道:“他在哪?我要見他。”
“他早就走了。”萬花宗主有些無奈道:“你昏迷不醒的第二天,他們就已經離開萬花谷了,你知道你已經昏迷三天了嗎,按道理你的傷不至於如此,只是這一劍差點要了你的命。而且,烏行白,你知道自己神識受損了嗎?”
烏行白沒有說話,他坐在一旁,低低咳嗽,顯然剛剛起來的時候速度太快,還是扯痛了傷處,如今臉色更顯難看了。
“神識受損可是大事,輕則修爲下降,重則身死道消。”萬花宗主看着烏行白,說道:“而且你從四象兩儀裏出來的,你是直接從裏面通過陣法移出來的?這也不對啊,裏面是絕沒有可能動用靈力的,若是強行動用,必然被裏面的小天道追殺,直接降下天譴,四象兩儀的天譴可是最厲害的,越是靈力高強,反噬越重。”
“我從裏面動了陣法符咒,但傳送至一處裂縫,通過裂縫出來的。”烏行白說一半藏一半,準確來說,他從四象兩儀的裂縫出來時,就是玄金山脈的那個神廟前面,他當時身受重傷,躺在那裏足足一天一夜才能再次動用陣法符咒回來,也正是因爲如此,剛剛拿出萬靈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吐血暈倒了。
“至於天譴。”烏行白微微擰起眉頭,他低聲道:“若是換做以前,四象兩儀的天譴,足以直接將任何修士滅殺在祕境之中,包括你們萬花宗的那位仙尊,可他卻硬生生挺了半年,最後躲在了福地洞天裏死了,你不覺得四象兩儀的小天道似乎是弱了不少嗎?”
萬花宗主微微一頓,有些不悅道:“也許是我宗門的仙尊修爲高。”
“修爲越高,天譴越深。”烏行白低低咳嗽着,他漠然擦去了脣角的血痕,道:“而我卻只是身受重傷,神識受損而已,這就足以證明小天道已經弱了不少,落下了一道天譴,不過,我勸你不要想着去裏面,即便是這小天道弱了不少,大部分人進去,還是死路一條。”
萬花宗主想要反駁,卻也知道烏行白說的都是實話。
“四象兩儀,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陰陽兩儀,之所以比其他祕境都更加可怕,無非就是因爲這個,四方神獸鎮壓,陰陽兩儀代表了兩個小天道,因此進去的人十死無生。”萬花宗主聽着烏行白的話,道:“你的意思,你只經歷了一次小天道的天譴,沒有落下第二道?”
“嗯。”烏行白撩起眼皮看了眼萬花宗主,覺得對方總算是抓住重點了。
“你什麼眼神?是你總是說的不在重點上。”有時候萬花宗主也覺得烏行白挺難溝通的,這人有時候就像是聽不懂人話,不過一想到對方常居鎮南殿,基本不出來,就覺得也算是情有可原了,大概是與人接觸太少了。
“沒有第二道天譴,這個倒是和我宗門的那位仙尊在世時說的一樣,他也說只有一道,因此他才僥倖留住了一條命逃回來。”萬花宗主說道:“不過可惜,神識受損,半年後還是身隕了。”
說完,她就下意識看了眼烏行白。
“我不會死。”烏行白平靜道:“不用看我。”
他緩了一會兒後,臉色總算是好看了一點,然後便徑自起身,就要往外走,萬花宗主連忙道:“你真不想活了?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你的傷……”
“無礙。”烏行白繞開了萬花宗主,道:“多謝。”
他得去找季觀棋,他也必須去找季觀棋,即便對方已經將話說到了那麼份上,但是烏行白還是想去找他,當年季觀棋在他身邊十年,如今他才追着對方不過幾個月而已,他怎麼會輕而易舉地放棄。
其他弟子見狀,也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看着烏行白離開了,小弟子走到了萬花宗主面前,疑惑道:“師尊,仙尊傷得那麼重,真的不用攔住他嗎?”
“不必,他是烏行白,攔也攔不住,隨他去吧。”萬花宗主冷笑了一聲:“不怕死的人,說什麼都沒用。”
烏行白的確是傷得不輕,即便是那些丹藥喫下去,又用碧月泉的泉水修復傷處,可渾身上下的傷已經很久,他穿着那件黑色衣袍,想要追着季觀棋的方向,剛剛擡手準備直接使用陣法符咒的時候,卻忽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
片刻後,他看了眼手中的符咒,又看了眼季觀棋離開的方向,最後還是使用符咒,改變了陣法傳送的目的地,直接回了玄天宗。
本來使用符咒就損耗靈力,烏行白出現在鎮南殿中的時候,灑掃弟子還在外面,他捂着胸口走了沒兩步就往地上一跪,伸手扶着椅子,擡手擦去了血痕。
而後便看到方天畫戟上的那隻眼睛不知道何時睜開了,正目光沉沉地盯着烏行白看。
“封。”烏行白掐了個法決,但根本沒用,幾次之後,烏行白的氣息更加微弱了,他沒有多餘的靈力去封住這方天畫戟上的眼睛,只能任由它去。
片刻後外面傳來了灑掃弟子的聲音,道:“仙尊,宗主有令,請您去一趟大殿。”
“嗯。”烏行白靠在椅子旁邊,他閉着眼睛,應了一聲。
他很難受,身上的符文微微浮現了一些,但很快就被壓制了下去,好一會兒之後,他纔拿着那柄方天畫戟出了鎮南殿,直接前往玄天宗的大殿內。
殿內已經沒有人,只有喬天衣一人在前面下棋,他聽到聲音後,轉頭看向了烏行白,正準備笑着說話時,忽然臉色驟然變了,豁然起身道:“你……行白,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你受傷了?”
烏行白一言不發地坐在了棋盤的另一邊。
宗主見烏行白心情不佳,只能多看了幾眼,而後猶豫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誰能傷你至此?”
“奚堯死了。”烏行白回頭看了眼外面的天道石碑,這是支撐玄天宗最根本的基石,他語氣平靜道:“我殺的。”
其實一開始他不準備說的,但是從萬花宗得知了萬象鏡的事情,他必須要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宗主先是一愣,而後臉色變了一下,片刻後才道:“你的性格不會隨意殺人,定然是這奚堯做了叛宗之事,逼得你不得不出手了。”
“你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嗎?”烏行白的胸口還在隱隱作疼,他目光停留在棋盤上,看得出來這是一局殘棋,看着路數,估摸着剛剛是喬游來過了。
宗主一向很疼愛喬遊,所以這棋盤上能看得出來白子一直在讓着黑子。
“我?我知道什麼?”宗主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後無奈道:“我若是早知道奚堯是這樣的人,便不會讓他成爲你的弟子,要說起來,這件事情的確是我錯了,你也不必煩憂,待來日看到更好的,一定給你帶回來,做你的弟子。”
烏行白看着宗主,他曾經無數次感慨對方演技實在是太好了,可後來他在季觀棋面前扮演着李行舟,他纔有些驚覺,自己的演技,也許比宗主還好。
這真是夠諷刺的。
“我曾經去過福地洞天,十三歲時。”烏行白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啊?”宗主不明白烏行白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他有些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那個時候你還不像是現在這樣強大,在裏面差點被那頭三頭蛟欺負了。”
“嗯。”烏行白應了一聲,他道:“我在浮雕幻境裏,撿到了一個玻璃珠,是一個人的幻境,是她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
“誰的?”宗主問道,他的神情微微變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好奇道:“是誰的幻境,能讓行白你這麼在意,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還記得清清楚楚。”
“我的母親。”烏行白平靜道:“你的夫人。”
原先想要瞞着很久,等待來日,到了時機成熟的時候再行揭露,甚至上輩子他都未曾揭露,直接借刀殺人,弄死了喬天衣。
可這一次,他需要知道萬象鏡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無法再將這件事情視而不見,假裝無事發生,他只能直接揭破,不再兜圈了。
果然這句話一出,喬宗主的臉色頓時變了,他的眼神驟然陰沉下來,剛剛慈愛的模樣彷彿只是個幻覺,一卻不過是轉瞬之間。
“很驚訝嗎?很驚訝我竟然知道這件事情?”烏行白笑了一聲,道:“喬天衣,舉頭三尺有神明,作惡多端,總會被人瞧見的。”
“這可真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話。”喬宗主眼神冷了下來,他語氣卻依舊溫和,道:“十三歲時,那就是二十年前了,二十年,我低估你了。”
烏行白沒有說話。
“你想要殺了我嗎?可惜你不能,我若是死了,天道石碑就要塌了,到時候整個玄天宗不復存在,你的鎮南殿也會毀掉,包括密室裏的那些招魂咒符,都會毀掉。”撕破臉後的喬天衣和之前的喬宗主判若兩人,他的目光落在了烏行白的身上,似乎是拿捏住了烏行白絕不敢對他怎麼樣,便道:“你身上揹負的天譴,已經無數條了,若是沒了鎮南殿,沒了那些返魂符文,僅憑肉體凡胎和你那岌岌可危的神識,又能撐多久?”
“一個月?半年?還是一年?”喬天衣拿起了白棋,落在了棋盤上,直接收尾,大獲全勝,他道:“何必呢,既然你已經知曉了,一聲父親,我應該還是擔當得起的,有你這樣和自己親爹說的話嗎?你若是殺我,那便是殺父,天理難容。”
他早就全部準備好了,所以當烏行白說出這些的時候,他只是有些詫異,卻並不畏懼。
他料定了烏行白不會殺他。
“而且我很好奇一件事情,既然是二十年前知曉的這些,你爲何不二十年前就來問我,反而要等到現在。”喬天衣困惑道:“既然要等到現在,爲什麼不一直瞞下去,何必在今天這種情況下來問我?你如今身受重傷,身上如此多的天譴,那麼多返生符文,你的實力還剩多少?你還能駕馭住這把方天畫戟嗎?”
喬天衣隨手一伸,那方天畫戟彷彿有靈性一般,直接到了喬天衣的手中,他看着這把武器,笑着道:“烏行白,爲什麼?爲什麼要走這麼蠢的一條路?”
“難道……”喬天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輕輕側過頭,眼神微變,試探着道:“季觀棋?”
烏行白看着他,沒有吭聲,可喬天衣卻像是懂了什麼似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道:“我就知道,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了,畢竟連本命印記都能給了他送的青鸞,明明自己神識都已經快要毀掉了,還敢送本命印記,我是應該說你很勇敢,還是應該說你很蠢呢,我的兒子。”
“萬象鏡。”烏行白並不回答這個問題,他直接道:“萬象鏡在哪?”
這一次輪到喬天衣驚訝了,他詫異地看着烏行白,似乎壓根兒沒想到烏行白居然知道萬象鏡這回事,而他也並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可就在他臉上露出了笑容,準備嘲諷一番的時候,卻聽到烏行白聲線平靜道:“我的確不能殺你,但我能囚禁你於此,而你……你想看到白髮人送黑髮人嗎?喬天衣,我不是你的兒子,喬遊纔是。”
此話一出,喬天衣瞳孔驟然睜大,他猛地一拍棋盤站起身,厲聲道:“你敢!”
那方天畫戟似乎是感覺到了喬天衣的怒氣,整個倒轉過來,劍尖指向了烏行白,而他只是隨意撩起了眼皮,看了眼喬天衣,道:“萬象鏡,在哪裏?這是我問的最後一遍。”
喬天衣還是不回答,而後就看到烏行白直接起身,他的靈力猛然涌出,身上的返生符文直接斷裂了一小半,極爲龐大的靈力籠罩了整個大殿,就連天道石碑都被困在其中。
喬天衣臉色駭然,他大驚道:“你不怕死嗎?”
他被囚禁在這裏,只能眼睜睜看着烏行白往殿外走去,他很清楚烏行白要去幹什麼,這人要去殺了喬遊!
“你敢殺了喬遊!你的母親會恨你!她在天之靈會恨你!”喬天衣大聲吼道:“烏行白,你不能這麼做!”
“福地洞天的祕境裏,我看到她的幻境,她很後悔將我交給你,作爲了你承受天譴的替代品,她很內疚看着我這樣受苦,在生生死死中徘徊,像個怪物。”烏行白身上的傷口已經崩裂了,鮮血浸透了繃帶,他一次性解開了好幾道返生符文,幾道碎裂的裂縫拉扯着他的神識,痛苦不堪,可他面上卻不露半分,只是平靜道:“從祕境出來的那一年,我恨你,但是很親近她,直到……她生下了喬遊,她將她對我滿腔的愧疚都放在了喬遊的身上。”
“那一年,天譴之下,我被迫自刎,太痛苦了,只能藉此結束痛苦。”烏行白扯動了一下脣角,卻發現根本笑不出來,他回望了一眼被困在了裏面的喬天衣,道:“而她,眼睜睜地看着我死,心疼地看着她懷中的喬遊,於是她更加堅定,決不能讓喬遊走我的老路。”
烏行白只覺得可笑。
他以爲那個幻境,是母親的愛,原來,這也能作假。
“不愛你的,何止是我和你的母親。”喬天衣發現自己根本出不去之後,他憤恨地收起了方天畫戟,幾次靈力攻擊未能撼動這“畫地爲牢”分毫,烏行白其中已經口中含血,只是都被他不動聲色地吞下去了。
喬天衣說這話的時候,烏行白眼神微微一動,他道:“還有誰?”
“當然是……季觀棋啊。”喬天衣目光裏透着一絲說不出來的諷刺,又彷彿是一種上位者對他人的悲憫同情,他道:“你不會真的以爲季觀棋愛你吧?”
烏行白的脣角微微下壓,他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眼神出現了一瞬間的慌亂。
“你不是想要知道萬象鏡在哪裏嗎?我告訴你,就在季觀棋的玄天令中。”喬天衣的臉上帶着一絲詭異的笑,他看着烏行白,一字一句道:“你以爲他愛你?不,那是你幻境中的他,幻境中的他很愛你,烏行白,可不可憐啊,一切都是你的幻覺,你越是想要什麼,萬象鏡就會給你看到什麼。”
“哦對了,法器認主,這萬象鏡雖然碎裂了,只能稍稍控制一點,但不妨礙我能看到。”喬天衣似乎覺得這樣說還不夠,他又補充了一句,道:“你的防備太深了,本座曾經以爲季觀棋這步棋廢了,我以爲是他的天賦不行,你不喜歡,所以特地給你又找來了蕭堂情,可是當我看到他送你青鸞,你竟然在青鸞體內種下本命印記的時候,我就知道,烏行白,你喜歡他。”
而季觀棋不知道,那玄天令裏藏有萬象鏡。
而烏行白也不知道,萬象鏡,就在季觀棋的玄天令中。
烏行白曾經的確是懷疑過季觀棋,因爲他來的太巧了,巧合得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可看到那隻青鸞的時候,他看到季觀棋一臉高興,笑得灑脫的時候。
他爲這隻青鸞種下了本命印記。
“他的玄天令……”烏行白站在原地,他微微皺眉,似乎是有點迷茫,他道:“怎麼可能……”
“有玄天令的他很愛你對吧?”喬天衣諷刺地笑了:“那沒有玄天令的他呢?他愛你嗎?不,他討厭你,所以他連你的大弟子都不想做了,他連玄天宗都不想回了,他要跑的遠遠的,因爲他厭惡你,他恨你。”
“你可以閉嘴了。”烏行白隨手甩出了一道靈力直擊在喬天衣的胸口,他噴出了一口血,但哈哈大笑起來,顯然是確定烏行白被激怒了,他戳中對方痛點了,便道:“就算今日你殺了喬遊,那他也算是得了我二十年的寵愛,還有他母親對他愛,而你呢,烏行白,你將會揹負殺弟弒父的罪名一輩子,不,我死了,你頂多只能多活一年,然後就也得下來陪我,不對,你……你的神識碎成了這樣,你沒有下一輩子。”
烏行白不再聽他說什麼,徑自往外走,身後的喬天衣笑了起來,他好整以暇坐在了棋盤前面,道:“烏行白,活在幻覺裏的愛,是不是很難割捨啊?真是可憐啊。”
烏行白剛剛踏出了大殿,連續三道畫地爲牢再次落下,將這裏封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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