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魚龍城
裴天保夾着幾本印廢的書刊，回到了位於泥濘坊的家中。
推開兩扇掉了漆的老舊木門，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半大丫頭，正在院子裏洗衣服。
“二哥回來了嗎？”
幾個半人高的大木水桶擋在眼前，讓她沒看到來人。
“是我。”
裴天保應聲。
丫頭起身，熟練的從與她身高將近的木桶裏，撈出浸溼的牀單被褥，踮起腳掛在杆晾曬。
裴天保放下書刊，也加入幫忙。
丫頭叫涼小魚，是裴天保的小妹。
裴天保還有一個大哥，叫楊天放，三兄妹無父無母，確切來說，三個人全都沒有血緣關係，只是在這個泥濘的世道里，相互抱團取暖。
這就是裴天保穿越到這個世上的所有親人。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已經半年有餘，經過一系列不能接受後，他終是接受了。
人總得活着吧。
“你怎麼又取回這麼多？”裴天保問。
小妹爲幾家客棧浣洗被褥賺銅板，只是這個月的量明顯大了不少。
小魚將被褥鋪平，一邊輕輕拍打，一邊嘆氣道：“那邊的幾個坊最近情況都不好，老闆給的銅板少了，我只能多領點回來。”
隨即展顏一笑，“沒事二哥，我都習慣了，也不累，你先歇着，我去做飯。”
裴天保倒在牀上閉目假寐。
他和小魚，都是大哥天放從外面撿回來的，或許是逃難走丟，或許是父母狠心拋棄，總之天放還在裴天保這麼大的時候，三個人就一起生活了。
泥濘坊是魚龍城三十五個坊中，最南端的小坊。
居住的也都是最下等的人，妓女，柺子，騙子，流氓地痞，相應的，生活條件也都是最末流，連道路也未曾整修過，一到雨天，便是泥濘不堪，坊名也由此得來。
見過北邊大坊的繁榮，天放打小便想盡一切辦法，送弟弟去讀書。
或許是喫過的苦太多，一個泥濘坊的野小子，愣是供起了裴天保幾年的私塾。
直到卒業，裴天保又在哥哥打點下，送進了一家印書場工作。
雖然工作體面，但卻並未對家裏的生活做出多少改變。
想到這裏，裴天保坐起身，拉開領口，一個瓶子印記，赫然出現在胸口。
從記憶中得知，這個瓶子叫養靈瓶。
可以從無生命意識的物體上，獲得靈力，補充己身。
但需要貢獻自身相應的氣血。
這小半年，裴天保嘗試過多次，對着家裏的菜刀，植物，野貓的屍體，卻沒有絲毫作用。
他猜測與這幅身體孱弱有關。
沒有所謂的氣血。
他嘆了口氣，起身坐在狹小的書桌前，將今日的廢書取來，小心翼翼的從上面取下完好的紙張。
而後從抽屜裏拿出一本書籍，將紙張縫製進去，嫺熟的做完這一切，便在紙上書寫起來。
直到小魚喊喫飯，他才心滿意足的放下。
喫完飯，他夾起半個多月趕製的書籍，就要出門。
卻被小魚叫住，“二哥。”
裴天保回頭，“怎麼了？”
小魚猶豫一番，叮囑道：“二哥你這些日子出門小心點。”
不知爲何，一向木訥老實的二哥，最近日子，總願意往外跑，行爲舉止也有些不同。“咱們城南這幾坊最近不太平，說是來了一批流民，同福客棧的白掌櫃說，都是打西邊穿越荒草坪過來的，都……都喫過人呢。”
小魚把白天聽到的小道消息，轉給二哥，同時緊張道：“天都快黑了，要不你先別出去了，等大哥和大爹他們走鏢回來吧，看日子也快了。”
裴天保眉頭一皺，他工作的福報坊在城北，相對安穩，底層消息沒那麼流通。
但他最近也有些感覺，泥濘坊和旁邊的飛雞坊晚上關門關戶都早了很多。
“我會注意的，天黑前回來，你在家鎖好門。”
想到懷裏的本子，裴天保還是堅持出了門。
熟練的在坊間穿行，半個時辰後，來到了一座府邸後門，三輕一重的扣響銅環，一個小廝鬼頭鬼腦的探出門來：
“東西呢？”
裴天保周圍看了一眼，從懷裏掏出書本，遞了過去。
小廝看了一眼腰封，“金瓶梅（三冊）”
“就三？”
他咧嘴問道。
“只先寫了這麼多，告訴鄭少，剩下還有。”
小廝不捨的掏出一錠銀子，催促道：“快着點，少爺等着呢。”
說完關門。
裴天保快速收起銀錠，雙手插着袖管往回走，熟練程度，可見一斑。
其實他能寫的更多，畢竟前世這東西看的多了，但追更能拿的更多他自是瞭解的。
“還差一些，等更完金瓶梅，大哥的捐輸差不多就夠了。”
大哥天放從小就有一個武俠夢，要仗劍走江湖，可自從有了這兩個小拖油瓶，就變成了兼職奶爸。
因爲沒啥文化，但又尚武，便去鏢局做活。
熬了好些年，總算從燒白開水一絕的雜役，升到了趟子手。
可依舊學不到真功夫。
只因沒有“捐輸”，俗稱學費。
想到大哥爲家裏的付出，裴天保在倆月前偶然認識了到書店買小黃書的鄭少後，便動了心思，私人訂製，倫理鉅作。
攢了許久，幾乎就夠了。
想到這裏，裴天保心裏也愉悅不少，能爲這個家做點什麼，他也很高興。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裴天保穿梭在坊間，腳步也加快了些。
剛拐進泥濘坊，不遠處巷口就傳來一陣尖叫。
似乎是不想惹麻煩，幽深的巷口兩側人家，同時關了燈，周遭刷的黑了下來。
緊接着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便向裴天保這邊傳來。
他吞嚥了口口水，順勢撿起腳邊一塊板磚，沒有繼續前行，而是拐進另一條巷子。
憑藉記憶，憋着一口氣的他，在小巷中穿行，多虧熟悉，拐了幾次才走出來。
聽見身後聲音小了下去，總算是鬆了口氣。
可剛放鬆下來，忽然看見不遠處被沖塌的橋邊，蹲着幾個人，似乎在分食什麼。
對方也聽到動靜，紛紛轉過頭來。
天色太黑，裴天保看不清對方，但也知道對方在盯着自己。
雙方相隔不遠不近，幾秒對視後，那幾個傢伙看了看周圍，竟有意無意的站了起來。
裴天保心裏一緊，頓時加快腳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不知道是跟丟了，還是這邊亮一些，等他回頭時，並沒有看見那幾個傢伙。
他也不敢大意，故意多拐了兩個彎纔回到家，輕輕呼喚，小魚出來開門。
然而他剛進門不久，幾個蓬頭垢面的傢伙才從巷尾出來，眼神交流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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