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拉普蘭德的信!
他發現自己這個叛逆的侄女做出的行爲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在丹布朗的手臂被憤怒的阿爾貝託斬落的那一瞬,費德勒本已經預想到了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儘管憤怒的阿爾貝託會與拉普蘭德對峙,但阿爾貝託會因拉普蘭德的答卷而滿意;而拉普蘭德既然做出了這種認認真真發展家族的行爲,也必然是理解了阿爾貝託的。
這樣,他們父女二人之間的隔閡就會消除,而只要自己把丹布朗治好,一切就會朝着和諧美好的方向發展。
如果能達成這個目的,說實話,就算拼着觸怒西西里夫人真把克莫拉滅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算同爲灰廳家族,家族和家族之間亦有差距。
而拉普蘭德既然有着這樣的手腕,薩盧佐不日後成爲敘拉古的第一大家族,甚至繼承或褫奪西西里夫人的位置,也不是完全不能期待的事情。
可是現在,拉普蘭德不在昂諾爾。
甚至還不知道去哪兒了!
費德勒感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迷茫過了。
此時綠燈亮起,他嘆了口氣,讓丹布朗好好躺在座位上之後,便啓動車子,駛向未知的前路。
……
東區與南區的交界處,薩盧佐的總部來了新客人。
小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破舊的屋檐上,屋檐瓦片上的水因紋路而匯聚在一起,隨後又滴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個個小水窪。
一雙黑色的皮鞋有力地踏過了這些水窪,跨過門檻,來到了總部的大院之中。
隨後,好幾雙皮鞋緊跟着前面的那雙皮鞋,把地面上的積水踩得到處都是,打破了總部如同水潭一般的寧靜。
大院後面的宿舍區處,許多今天暫時沒有任務的人循聲望去,隔着空無一人的操場,看見了一羣陌生的黑衣人從大院門口旁若無人地闖了進來。
領頭的是阿爾貝託,他的衣物華貴而體面,披着彰顯威勢的紫黑色外套大衣,其衣物上細小的標誌物可以看出與拉普蘭德常穿的禮服同出一源。
他在大院門口站定,環望一圈,好像一個正在巡視着自己土地上的臣民的領主。
阿爾貝託來到了薩盧佐的昂諾爾總部,許多人都在等待這一瞬間。
但是阿爾貝託臉上的表情,卻已經沒有像他上車前那般憤怒了。
正當閒着的成員們猜測這位睥睨的中年人是誰的時候,一名他們熟悉的黑衣人從會議室走了出來,並向阿爾貝託打手勢行禮了:
“貴安,老爺。”
杜喬微微低下頭,可他的面上莫名地有些蒼白。
“……杜喬,是你啊。”
阿爾貝託望着遠處看戲的薩盧佐成員們沉默良久,纔回過頭,讓杜喬擡起頭來,“最近怎麼樣?”
“承蒙關照。”
杜喬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可當他看到阿爾貝託眼裏溫和的光時,不由得心中一顫,重新低下頭去。
阿爾貝託平靜地道:“服侍拉普蘭德這麼久辛苦你了,做得不錯。”
他的目光又轉向大院,以頭狼的視覺將大院的周遭梭巡了一遍。
“一路來,我聽到了不少消息。我必須承認的是,我小看拉普蘭德了。即使從昂諾爾來的消息在提醒我,丹布朗也告訴了我,但當我親眼見到昂諾爾的薩盧佐是這般盛況時,我才終於相信,拉普蘭德這次做得很好。”
阿爾貝託說的是真話。
他是多疑的,他從未料想過自己的女兒能夠做到這一步,因此即便是丹布朗告訴了他,阿爾貝託也沒有完全相信,直到來到這個大院之中。
這一路,他看到了欣欣向榮的各項旗下產業,看到了無法作僞的遼闊的佈局版圖;
他從那些成員的口中聽說了與塞繆爾建立聯繫的消息,也對構建起來的與政府、商人的複雜聯繫網管中窺豹;
而在大院之中,阿爾貝託終於確認了總部的構局、看到了蒸蒸日上的家族裏,那些新進成員欣快而充滿活力的臉色。
這已經是他在他的恐怖統治下許久未曾見到的了。
憤怒的慣性讓狼之主露出獠牙,但他並沒有丟失他賴以行動的理智。
就像他原準備殺掉背叛了他的丹布朗,但最終只斬下了一條可以被接回的手臂以示懲戒一樣。
拉普蘭德發展家族的成果完全出乎了阿爾貝託的預料。
正因如此,他傲慢又平靜地道:
“唯獨這一次,我可以原諒拉普蘭德的自作主張和隱瞞情報。無論拉普蘭德的意圖是什麼,我都可以接受。”
“我還不是一個那麼古板的父親。如果拉普蘭德想讓我擊殺克莫拉的頭狼,那麼我會去做。”
聽到阿爾貝託的話,杜喬十分驚訝、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
他從未聽過阿爾貝託說過這樣的話。
阿爾貝託身後的衆人也是一臉見了鬼的樣子。
包括費德勒,也完全沒有預料到阿爾貝託的想法竟然如此寬容,甚至稱得上是一反常態。
看這樣子,他難道等會還準備給丹布朗道歉?
“所以。”但是阿爾貝託卻十分不以爲然,他慣常給人壓力的臉上表情依舊平靜、沉穩:
“杜喬,我的女兒拉普蘭德,現在在哪裏等我?”
小雨之中,杜喬吞了一口唾沫。
他微微垂下眼簾,隨後伸出手臂,指向空無一人的會議室。
阿爾貝託微微皺起眉頭。
但他沒有說些什麼,而是大步流星地走進薩盧佐的幹部們平時開會的會議室中。
會議室的長桌上,最靠近門口的地方的桌子邊緣,擺放着一封整齊地收在信封裏的信件。
信封正面是硬朗而又帶些飄逸,阿爾貝託一看就能認出是拉普蘭德的字跡的一句話:
“阿爾貝託·薩盧佐敬啓”
“……”
阿爾貝託還是沒有說些什麼,他表情平靜地拆開信,讀了起來。
……
……
夕陽之下,拉普蘭德坐在自己的房間的書桌前。
少女的手邊是吳閒。
拉普蘭德嘴角挑起,笑着對吳閒說:“我想,是時候將我這些天以來的想法寫下來了。”
吳閒眨眨眼,有些不解。拉普蘭德不是不愛表達自己的想法嗎?怎麼會有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到紙上的慾望?
似乎是看出了吳閒的想法,拉普蘭德微微攤手,解釋道:“這是一份答案。”
“一份給我父親的答案。”
吳閒甩了甩尾巴,還是有點迷茫。
拉普蘭德也沒有繼續解釋,而是笑着自言自語道:“那麼,應該怎麼開始寫呢?”
“啊,要以信件的格式吧。那就這樣——”
————
我親愛的父親:
當您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在前往哥倫比亞的越野車隊之中了,當然,和德克薩斯家族的切利尼娜小姐一起。
作爲您的女兒,我對我的不告而別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並希望您在聽完我的解釋之後,能夠原諒不夠成熟和體面的我。
下面我將述說我遵從您的指示來到昂諾爾之後的一些經歷,希望您能夠看在這是您的女兒第一次向您訴說心事的份上,將這封信讀完。
……
初到昂諾爾時,我們遭到了斯科尼的挑釁,他們襲擊了我們的一處據點,並搶走了那枚藍寶石鑰匙。
我順着線索把他們派來試探的幾個小嘍囉殺掉之後,回到臨時倉庫拿劍時,一時興起,在倉庫裏抓了一隻有點呆呆的鼷獸,打算拿回家當寵物。
那時我還不曾意識到,這隻鼷獸會給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改變。
……
這隻鼷獸——嗯,我可愛的小銀很快就展現出了自己的與衆不同。
它能聽懂人說話,能夠理解我們的行爲,而且在危急時刻還能爆發出遠超鼷獸極限的力量與速度,即使是精英成員也沒有辦法將它追上。
在小銀的幫助下,斯科尼爲我們提前設置好的難題,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被解決了。
那時候的我很欣喜,儘管我從未將這份欣喜表露出來。我第一次,對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感到興奮和期待。
——當然,父親您或許不能理解這一點。因此我要補充的是,儘管我在您的教育下出落得乖巧可愛,但我永遠對於家族們的手段、做派和不變的每一日保持着相當程度的厭倦。
對於我而言,小銀就好像這盤無味的通心粉上的醬汁。
……
我開始認真對待昂諾爾的一切,但我很快就發現,小銀能給我帶來的不止是這些。
首先,它的智商實際上不下於人類,它不僅僅是一隻特殊的鼷獸。其次,它還會使用特殊的精神系源石技藝,能夠對人類達成少見的控制效果。
這讓我們在小銀的幫助下,幾乎沒花費什麼力氣,就從內部擊敗了諾爾伐特的斯科尼,吞掉了一整個東區。
而最重要的是,我發現它很喜歡我。
是的,我能感受到,儘管是我身上的某種特質或是某樣事物吸引了小銀,但小銀喜歡的是我這個人本身。
這讓我對於小銀或許是某種特殊的存在選擇了我的擔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很高興。
……
切利尼娜小姐來到昂諾爾之後,我一開始並不知道應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她。拜您所賜,我從未有過一個同齡的朋友,自然也不知道怎麼樣和像切利尼娜這樣的人打好關係。
我對於距離感很笨拙,我想要跟她用提拉米蘇開一個玩笑,卻意外地激怒了她。
我表現得遊刃有餘,但內心很恐懼。好在有小銀,切利尼娜很喜歡小銀,小銀也能讓切利尼娜冷靜下來,愛屋及烏之下,切利尼娜和我的關係也變好了。
也多虧了這一點,在小銀意外被塞繆爾抓去西區,離開我的身邊時,我才能擁有一個能夠在我身邊,分享我的苦惱的人。
……
接下來,父親,我要着重講講那個月夜。
我能走到侵吞東區、野望西區,並擁有快樂的生活這一步,全部依賴的是小銀。因此,當小銀離開我的身邊時,我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我開始回想自己短暫的生涯,並自我懷疑之前的那些事情是否只是一場夢境。
無論是杜喬這些幹部,還是切利尼娜,或是數量更多的普通成員,他們都認爲是我主導了這一切,是我運用着自己超羣的智慧、瘋狂的性格和強大的武力擊潰薩盧佐的一切敵人。
但是我知道不是的。如果沒有小銀,我什麼都做不好。
比能力更重要的是想要去做的信念。
理智而言,我應該收束自己的發展,等待塞繆爾露出破綻;
但是在感情上,我想要立刻衝進西區,找回我的小銀。
因此在理智地開完會之後,我便剋制地崩潰了。
我將一切怒火、委屈與混亂的信息宣泄到切利尼娜身上,企圖讓她無法理解我。
她確實沒有理解我,但我更加無法理解的是,切利尼娜即使不理解也依舊選擇了接受。
令我感動的是之後還有一次同樣的情況,切利尼娜依舊在不理解的情況之下接受了我……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就在那時,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是不如切利尼娜的。
她儘管迷茫,也有着自己的信念和意志——
而我只不過是被小銀推着向前走罷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裏。
我爲此徹夜難眠、苦思冥想、輾轉反側。
……
好在運氣似乎還是站在我這一邊,小銀並沒有被塞繆爾抓住,反而在西區利用他的力量大肆破壞,僅憑自己就將塞繆爾拆得七零八碎。
我做了一個即使是現在看來也能令我心潮澎湃的決定。
我帶着西羅兩個人孤軍深入、衝進西區,只爲親自找到小銀。
而我終於成功找到它了。
儘管那時還身處戰場中央,但是我的腦海中已經劃過了一個想法,一個目標,或者說是一個信念。
父親,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令我迷茫的根源就是敘拉古。我並不經常爲您對我的教育而感到不滿,我只是平等地討厭家族裏的一切。在您的關照下,儘管我熟練掌握着多國語言,精通泰拉各國的知識與政治環境,但我卻從沒有離開過敘拉古。
只是我是一個膽小的人,我一直不敢往那方面去想,是對切利尼娜的嫉妒給了我推力,是小銀的支持給了我勇氣。
是的,父親,我要離開敘拉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