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堅強的逆行者!
看到這裏,阿爾貝託閉了閉眼。
費德勒憂心忡忡地站在他的身後,他回頭望了一眼會議室外,除了阿爾貝託帶來的人之外,還有他有點陌生的兩個魯珀人,其中一個頂着一頭棕發,看起來比較活潑;而另一個是個大塊頭,戴着一副方框眼鏡。
隨着阿爾貝託讀信的進程,莫名的威勢縈繞在會議室內外,每個人的心中都好像壓着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薩盧佐昂諾爾分部的命運,完全掌握在阿爾貝託的一言之間。
而阿爾貝託手上的信還沒讀完。
————
請原諒您的女兒不夠堅強,即便只是做出這樣一個簡單的決定,也幾乎耗費了我的全部勇氣與心力。
但是我已經決定了,父親,我想要離開敘拉古。
這是一個關於我自降生以來對您的一切叛逆的答案。
我不知道離開敘拉古之後我會遭遇什麼,也不知道離開敘拉古之後我要做什麼,更不知道我是否還會回到敘拉古。
但是我想要這麼做,父親。
這是我身爲薩盧佐之人的意志。
……
請原諒我的軟弱,我不敢揣測您的想法,因此在做出決定之後,我又做了一些準備。
您應該也能夠看出,如今昂諾爾分部的情況危若累卵。儘管和克莫拉的紛爭是我們與克莫拉的高層約好的一場戲,但是戰鬥打響到這個地步,在下層的成員們結下了樑子的情況下,即使現在停戰,昂諾爾分部無疑也是多了一個隱患。
還有更多的問題,亟需一個更加有力、英明而果斷的領導者解決。
請不要爲難萊昂圖索·貝洛內,他接受了我的人情,不得不爲我準備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的運輸渠道。
請不要爲難切利尼娜·德克薩斯,她是我唯一且最好的朋友。
請不要爲難昂諾爾分部的幹部們,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如果您還有相應的怒火,請再向我發信吧。
我相信您其實不會丟失我的行蹤。
……
此致。
您親愛的女兒,
拉普蘭德·薩盧佐。
————
阿爾貝託:“…………”
這位有着與拉普蘭德一模一樣的白髮的狼之主,把手中的信件放下了。
隨後,他面容平靜地轉過身來,看向會議室裏除他以外的唯一的人,費德勒。
費德勒正以詢問與試探的目光看着阿爾貝託。
阿爾貝託微微垂下眼簾,平靜地道:“我很高興,我的女兒願意跟我吐露心聲。她說,她和德克薩斯家的女兒一起,已經在前往哥倫比亞的路上了。”
阿爾貝託確實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嘆。
費德勒面色一喜。
他上一次見阿爾貝託露出這種慨嘆般的表情,還是在他們未成年,阿爾貝託的父親也還沒接任頭狼的時候。
拉普蘭德留下的信說服了她的父親,讓阿爾貝託接受了拉普蘭德離家出走的事實?
以昂諾爾留下的這偌大基業作爲交換?
費德勒上前兩步,正要說些什麼來安慰阿爾貝託。
會議室外的人,臉色也均有些舒緩。
可是就在這時,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普利迪斯。”阿爾貝託呼喚他的跟班進來,等到這位黑髮的魯珀青年走進會議室,看向阿爾貝託時,阿爾貝託才緩緩睜開眼睛。
其灰色的眼眸中,是凝固了的冷酷與怒火:
“去,發信聯繫德克薩斯家族,讓薩爾瓦託雷幫我抓住拉普蘭德,就當還了讓他孫女來敘拉古的人情。”
普利迪斯面色一變,會議室外的人,包括阿爾貝託身邊的費德勒,均是神色大變!
但是阿爾貝託的話還沒說完。
他高聲呼喚自己帶來的滅跡人的名字:“基爾沃!”
基爾沃愣着神走進來,阿爾貝託就冷聲道:“去昂諾爾西區,把貝洛內的幼子抓來,逼問拉普蘭德的行動路線。”
“我知道貝納爾多那老傢伙肯定會生氣,所以不要傷害那個少爺,把手段加給那個少爺的朋友就行!”
說完,阿爾貝託走出會議室,會議室外的衆人連忙給阿爾貝託讓出一條路。
此時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天空中雲彩變得稀少,黃昏的夕陽將天色映得一片火紅。
一邊走他一邊漠然地道:
“我不允許拉普蘭德做出這等行徑。她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想法不能超越秩序爲她劃定的界限。”
“因爲她是薩盧佐的繼承人。”
阿爾貝託站定在會議室門前,環視一週,那些阿爾貝託帶來的家族成員們紛紛低頭。
阿爾貝託食言了!
他親口說過,無論拉普蘭德的意圖是什麼他都能接受。
他如今做出這般做派,恰巧證明了拉普蘭德的行爲完全超出了阿爾貝託的構想。他要抓回拉普蘭德,以證明自己的絕對正確。
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但是所有人都不敢說。
因爲阿爾貝託的控制是絕對的,因爲他是阿爾貝託!
普利迪斯和基爾沃灰溜溜地從會議室裏出來,在阿爾貝託的命令下往大門走去。
可是——
“老爺!”
有一個人站了出來,他穿着薩盧佐通用的黑西裝,身材高挑、面容帥氣。
他的臉色因極度的恐懼而蒼白,隨後又因極度的激動而熱血上涌。
他是杜喬。
“——您是否可以再考慮一下?大小姐她這麼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儘管她暫時離開了敘拉古,但是她畢竟爲薩盧佐做出了那麼多貢獻,她畢竟是心向家族的!”
情急之下,杜喬將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身體前傾,緊緊盯着阿爾貝託的眼睛,這位穿着家族西裝的魯珀年輕人,眼神堅定而奪目。
他知道這時候出來反抗阿爾貝託意味着什麼。
但是拉普蘭德已經爲了追尋自己的意志而離開,他身爲忠誠於她的跟班,理應在這時候站出來維護她。
杜喬難道不知道拉普蘭德這麼急迫的發展家族是爲了幹什麼嗎?
拉普蘭德去找萊昂圖索的時候還是他開車接送的!只是可惜他只寫了一本書。
阿爾貝託也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竟會有人出來反抗他的決定,他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險惡地眯起眼睛。
就在阿爾貝託正要出手之際,竟又有兩道聲音異口同聲地道:
“——等等!”
是西羅和阿爾夫。西羅很快就跳起來打了阿爾夫一巴掌,大聲道:
“我先說啊我先說我先說!”
隨後在阿爾夫還在愣神的關口,西羅走上前來,學着杜喬捂着胸口,認真地看向阿爾貝託,道:
“老爺,初次見面,我是西羅,薩盧佐昂諾爾分部的接頭人!小姐一直在發展情報工作,即使是她決定前往哥倫比亞也沒有把昂諾爾的發展荒廢。”
“而我要說的是,老爺您可以看開一點,我覺得小姐前往哥倫比亞,很有可能是爲了在哥倫比亞紮下薩盧佐的前哨站啊!”
“在不遠的將來,小姐就要爲咱們薩盧佐在哥倫比亞開疆拓土、遍地開花了呀!您要是把小姐抓回來,這美好的未來不就不存在了嗎?”
即便是阿爾貝託,聽到西羅這樣不着調又感覺十分合理的發言,也不禁眉頭一抖。
隨後,阿爾夫一臉嚴肅地走上前來,兩米三的身材即使弓腰屈膝,也幾乎和阿爾貝託等高:
“老爺,我是阿爾夫,分部的祕書,上次見面應該還是六七年前了吧。”
“我想要說一件或許有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認爲,我們家族奉爲圭臬的緘默法則,在敘拉古的發展中,生命力已經逐漸有了衰退的跡象。”
“在我從醫的這幾年之中,我充分領略到了,世界各國都在不斷進步,僅有敘拉古因家族而停滯。”
“我不想在此討論更加深刻的話題,我只是想說,小姐的叛逆或許有其時代性,不能一昧地以前人的做法套到這一代人身上。”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
阿爾夫低下頭來,恭敬地閉上眼睛,不再看向阿爾貝託。
阿爾貝託背後,費德勒的身體因激動和驚訝而不住顫抖。
他已經認出了眼前的阿爾夫,他就是那個拿到了他源石技藝研究筆記的棄武從文的醫生。
但是費德勒激動的原因並非在此。
阿爾貝託眼前,可是三個昂諾爾分部,拉普蘭德手下的核心幹部啊!
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時候衝出來反抗阿爾貝託,迎接的肯定是憤怒的阿爾貝託的攻擊。
但是他們依舊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他們情願爲拉普蘭德赴死。
這意味着什麼?
阿爾貝託不可能不清楚。
家族是講究“道義”的,他們因道義而產生,因道義而擴張,因道義而存活於世。
所謂的緘默法則,其實也只不過是最強大的家族們將值得尊敬的道義寫在了紙上,並將這些道義傳閱,成爲了所有家族的共識。
在古老的七丘城的傳說裏,一狼背棄道義而撕咬狼母,使得羣狼被狼母拋棄;
而後羣狼簽訂契約——譭棄道義者,羣狼合而攻之。
阿爾貝託帶來的家族成員們,在杜喬、西羅和阿爾夫相繼發言之後,也擡起頭來用震撼的眼光看着三名幹部,又看向擰着眉頭,眼中依舊燃燒着怒火的阿爾貝託。
是的,阿爾貝託因他的意志被反抗而憤怒,他因眼前的三個嘍囉竟想通過道義而綁架自己感到惱恨!
阿爾貝託的額頭暴起青筋,他上前一步。
但是三名幹部沒有人後退,他們臉色蒼白地承受着阿爾貝託帶來的壓迫感。
阿爾貝託的背後,會議室裏,費德勒的脊背開始瘋狂地冒汗,隨後是額頭,他用手臂的衣衫擦了擦額頭,但是更多的冷汗流了下來。
費德勒知道,現在阿爾貝託已經處於騎虎難下的邊緣,無論殺了那三人還是不殺,他的威望都會下降很多。
此時唯有一種辦法能夠解決阿爾貝託的尷尬——
那就是他,費德勒·薩盧佐上前去發聲保下三人,給阿爾貝託一個臺階下。
作爲阿爾貝託的堂弟,薩盧佐主脈爲數不多的存世者,現場只有他有這個聲望可以令衆人信服,讓阿爾貝託同意他的看法。
可是……
他到底要不要幫拉普蘭德?
費德勒發現,決定阿爾貝託是否要將拉普蘭德追回的關鍵,竟取決於待會自己在保下三人之後要說什麼!
他可以說讓阿爾貝託同意三人的諫言放拉普蘭德一馬,也可以讓阿爾貝託將三人收爲麾下,並繼續追回拉普蘭德!
而如果費德勒選擇了前者,便必然會招惹阿爾貝託的不滿與惱恨。
費德勒最害怕這個了。
他能在薩盧佐之中安安穩穩地呆到現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他足夠有用。
其他幾個非自然死亡的堂兄妹,費德勒還歷歷在目呢。
費德勒吞了口唾沫,使勁地擦汗,心臟跳得飛快,但是依舊難以做出抉擇。
眼前,空氣彷彿凝滯了,阿爾貝託眼中的怒火與不滿燃燒得更旺,夕陽西下,下方三人的臉色愈加蒼白。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忽然,一陣風吹過高天,遮住夕陽光線的雲朵往東偏移了些,夕陽金燦燦的餘暉越過遠處西區的高樓,越過中心區的廣場,還有棚戶區的重重房頂,落在了會議室門口的那棵高大的光禿禿的,但是些許枝梢已經長出了新芽的落葉樹的樹幹上。
樹幹旁邊一同被夕陽的餘暉照到的,還有一位身形挺拔的白髮的魯珀少女。她的白髮與場中那位憤怒的中年人的白髮有着十分的相似,她身穿純黑色的優雅的家族禮服,腰間掛着一對護手下方有着半圓形劍綴的長直劍。
她的眼神有些憂鬱和感動,但是眼底卻十分堅定;她的嘴角微微挑起,她的肩膀上蹲着一隻銀灰色的小小鼷獸。
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她從樹下走了出來;
等到她走了出來,有人注意到她時,衆人才恍然驚覺,剛纔竟沒有任何人發現,會議室的門口有一棵如此高大的落葉樹!
而拉普蘭德只是嘴角挑起、微笑,然後用帶着歉意的口吻道:
“抱歉,我沒有找到出場的時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