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一次掙扎
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兒時仇恨着的面目隨着時間的流逝也在腦海中漸漸變得模糊,升學、考試、工作,長大之後總是會遇見更多的人,而那些深刻的記憶,從某一刻開始也變得有些無關緊要,就好像那些記憶關聯着的人一般,自然而然地斷了聯繫。
他傑斯頓·威廉姆斯,一名有着五年工作經驗的安保從業人員,在整個社會的汪洋大海之中,也只是一個比較自大、比較小器的普通黎博利。
沒有人知道他形成這樣彆扭的性格的原因,也沒有人知道他作爲一名讓別人成爲囚犯的安保從業者,其實很害怕囚犯。
在過往的工作生涯裏,傑斯頓總是會盡量避開與監獄有關的工作,避免接觸囚犯。
有時他還會以“麻煩”來搪塞過去,並告訴自己,自己並不是因爲對囚犯有心理陰影而放棄進行這方面的任務的。
傑斯頓時常也會想到,或許某一天,他在上司的要求或者生活的壓力下不得不觸犯法律,以他的能力,肯定也能夠進行多次犯罪而逃過法律的制裁——
或許等到他同樣成爲罪犯的那一天,他就能破除縈繞在他心頭上的陰影,並一視同仁地將罪犯們也普通地看作“垃圾”了?
傑斯頓不清楚。
但是現在問題還是擺在他,一個並沒有觸犯過法律的無辜安保員工的眼前。
老闆命令他從康拉德和本登斯這兩個兇惡的罪犯的嘴裏,翹出關於沙灘傘公司的情報。
康拉德和本登斯作爲罪犯的級別,顯然要比當年的那個“堂哥”高得多。
傑斯頓記得,當時那個逼他喫下發黴麪包的人,實際上充其量也就是在街頭打架鬥毆了之後,被懲戒性地關進去了不到一個月。
傑斯頓害怕那個人,是因爲他感覺,進過監獄的人,行事彷彿無所顧忌。
而如果說那個人只是無所顧忌的話,康拉德和本登斯,就是兩塊天不怕地不怕煮不爛燒不透的滾刀肉!
他傑斯頓連站在他們面前都感到惡寒,又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完成老闆的任務呢?
“……”
一邊思考着這些事情,不知不覺之中,傑斯頓做完了監區的巡邏任務。
把登記表填好並上交給隊長之後,他前往隊長給他安排好的獄警宿舍,準備休息一會。
獄警宿舍在監區旁邊的另一棟樓,似乎監獄裏專門預留有對於傑斯頓這樣的人的房間,當傑斯頓順着門牌號來到自己的房間時,只看見房間裏面空蕩蕩的,僅有一套被疊好的牀上用品被擺放在左側上下鋪的下鋪。
顯然,沒有舍友。
傑斯頓打開燈,一屁股坐到牀上,木板牀因他的重量而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四處望了望,他發現一旁的桌面上還擺放着一個黑色的通訊座機。
隊長跟傑斯頓說明過,只有在獄警宿舍裏,傑斯頓纔可以用通訊器聯繫外界。
這是因爲監獄的其他部分都安裝着信號屏蔽裝置。
“……”傑斯頓盯着座機看了一會兒,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要不然,打電話給老闆,說明我沒辦法完成這個任務吧。”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是逃避肯定很輕鬆。
傑斯頓知道,老闆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很不講情面,但是她並非不通情理。她會把適合的任務派給適合的人,不會將超出能力範圍的任務冠以“服從性測試”或“壓力考驗”之名發放給員工。
只要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想必老闆是會理解他傑斯頓的懦弱,從而另請高明的。
“……”
傑斯頓吞了口唾沫,將手伸向桌子上的通訊器。
他握住了通訊器的聽筒握把。
隨後,這位灰髮的黎博利青年伸手前傾,望着座機上的號碼盤,心下回憶銀狼安保聯絡人的電話號碼。
“……”
輸入號碼。
明亮安靜的室內,傑斯頓握着聽筒,咬咬牙,忽然用力用手拿起了話筒,放在耳邊,同時按下了撥通鍵。
在這個過程中,他打好了關於怎麼向接到電話的人說明情況,以及怎麼與老闆溝通的幾份腹稿。
“嘟——”
聽筒裏傳來了帶着電流聲的提示音。
在響過幾次提示音之後,聽筒中出現了人聲:
“……您好,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傑斯頓:“……?”
他檢查了一遍顯示的號碼,忽然想起他們是從外地來聖蘇菲城的,在撥號的時候由於運營商中轉的關係,還需要加城際號碼的前綴。
“啊,原來如此。”
傑斯頓鬆了一口氣,什麼嘛。
他正要打算重新在座機上輸入號碼。
可是,在某一個閃念的作用下,他的手臂此刻在空中停頓了。
“說起來,我們銀狼安保來聖蘇菲城,是爲了萊茵生命的成果展吧。”
傑斯頓他們與留在特里蒙的員工之間還是有交流的,他知道,切利尼娜經理如今正在指揮着留在特里蒙的同事調查沙灘傘。
“……如果說,沒能從他們手裏拿到情報的話,事情會變得更糟,嗎?”
……
桌前保持着握住通訊器聽筒的姿勢的傑斯頓,忽然咬緊了牙關。
監獄是個可怕的地方,他一秒都不想在這個總是能引起他小時候的回憶的地方多呆。
他從來沒有過此時的這種感覺,小時候同學們嘲笑他,少年時朋友們疏遠他,長大後同事們蔑視他。
只有他,一直只有他傑斯頓自己,默默地給自己加油打氣。
但是——
傑斯頓的眼前閃現出幾幅畫面。
那是他一開始在銀狼安保的會議室裏面試的時候,他虛張聲勢的法術被多蘿西女士攔下,但老闆依舊認可了他的能力;
那是他進入訓練場之後,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老闆擊敗,但是沒有人因此而看輕了他,他在公司裏交到了好幾個朋友;
那是他花三個小時把洗手間刷得乾乾淨淨的下午,所有人都在歡呼,大笑,向他鼓掌;
那是來到聖蘇菲城第二天的那個晚上,他的隊員幫他抹平了他犯下的錯誤,還反過來誇獎他、照顧他的顏面。
“……”
傑斯頓的呼吸微微急促,他的手臂有些顫抖。
直到一個峯值——
“喝啊啊啊啊啊啊——!”
傑斯頓的臉龐因用力而扭曲,他把聽筒摔回了座機上,一拍桌面,站起身來。
“不就是幾個被我打敗過的蛆蟲嗎!看我傑斯頓怎麼幹碎你們啊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