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塊麪包
如果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那麼傑斯頓或許會在之後的人生經歷中，逐漸忘掉小時候那些不快的回憶，偶爾同學聚會時，也可能還能夠笑着提起，當年的他或許覺醒了表演的天賦。
但是命運並沒有像這樣眷顧傑斯頓。
“……”
傑斯頓幾乎要把那件事忘了——假如多年之後的今天，他沒有在拉普蘭德的授意下，來到監獄之中，再次遇見這些挑戰哥倫比亞秩序的勇者的話。
那一天的天空是灰色的。
那時候的傑斯頓上五年級，他憑藉着自己的“性格”已經成功混入了壞學生們的小團體中，成爲了小團體的邊緣人物。
每天放學，“老大”和他的狐朋狗友們都會拉着傑斯頓去玩。
不過說是“玩耍”，實際上也就是模仿着社會人與混混無所事事地遊街，有時互相或對路人開一些惡趣味的玩笑。
畢竟是小學生，他們也並不會真的做什麼罪惡的勾當，其中傑斯頓做過的最惡劣的事，也只不過是往馬路上吐口香糖並等待一個幸運的過路人將其踩到。
只是那一天，“老大”忽然對他們說：
“嘿，我們去找我堂哥玩吧，他已經從號子裏被接出來了。”
“老大”的堂哥是一名黑社會的小頭目，前段時間進了監獄，這是連傑斯頓也知道的事。
作爲小團體邊緣人的傑斯頓尚且存有一點良知和對罪犯的畏懼，但其他狐朋狗友可不這麼想。
他們興奮地歡呼着，想見識一下去過監獄的大佬長什麼模樣。
傑斯頓就這樣被他們裹挾着，直到在一處小巷子裏見到了“老大”的堂哥。
那個人確實很符合傑斯頓對於社會人的印象。
身材高瘦，染髮，紋身，嘴角總是痞痞地笑着，當小學生們見到他時，那個罪犯還用牙齒咬着一根點燃的香菸，就那樣隨意地坐在一個鐵皮製成的廢棄物箱上。
傑斯頓只是看到他，心裏就是一陣害怕，不由得悄悄站到了隊伍的後面。
但是其他人可就一點畏懼之心都沒有地上前了，“老大”神氣地站到他堂哥旁邊，其他小朋友們一擁而上，爭着追問監獄裏面是什麼感覺，堂哥是犯了什麼罪被逮進了監獄。
堂哥有的詳細地回答，有的則輕蔑地一笑而過。
而“老大”則殷勤地站在堂哥旁邊，開始向堂哥介紹自己的朋友們。
儘管傑斯頓默默地在後面祈禱，但是很快，不可避免地，堂哥將目光投向了這位在後面一直不說話的灰髮黎博利小孩。
“老大”順勢介紹道：“堂哥，這是威廉姆斯，是個經常吹牛、滿嘴胡話的傢伙。”
“哦？”堂哥身體微微前傾，有些感興趣地問道：
“滿嘴胡話？來，小子，吹個牛給我聽聽。”
傑斯頓感到一陣不適，他數次想要避開堂哥的目光，但很快，他就看見了“老大”和他的狐朋狗友們用一種不善的眼光看着他。
於是，他只好用自己平常的語氣，不屑又有些生硬地說道：
“……只有自認爲是垃圾的人才會吹牛。我傑斯頓說的都是事實，沒辦法爲你表演什麼。”
堂哥顯而易見地一愣。
這位社會人看着傑斯頓過了兩秒，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你這小逼崽子，真有意思，他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旁邊的人也一齊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傑斯頓感到十分羞恥，他問：“……你笑什麼？”
“哈哈哈哈哈……嗯？”
堂哥笑着笑着，忽然收斂了神色，微微皺眉，隨後輕蔑地一笑。
冷笑。
他說：“我笑你是個傻逼啊。”
傑斯頓忽然感到心臟一陣緊縮，他感到堂哥的眼神變得陰沉，這給了他莫大的壓力。
而那位進過監獄的人，這樣冷笑着說：
“你不就是被我堂弟欺負之後，想學他說話，結果學得不倫不類嗎？幼稚的小朋友，不會裝得連自己都信了吧？”
傑斯頓一愣，隨後，在意識到對方在說什麼的一瞬間——
轟。
傑斯頓感覺自己腦袋裏面有什麼爆炸了，眼前一黑的同時，臉頰和耳朵又騰地一下熱了起來。
——“不會裝得連自己都信了吧”
他感到一陣恍惚，堂哥的話就好像一張手將傑斯頓最後的遮羞布給無情撕去了，他感到茫然無措，瑟瑟發抖而惶然。
“啊！原來你是模仿我的？”
“老大”驚訝地一指傑斯頓，有些生氣地道。
“不是！”
在求生與維護自尊的本能中，傑斯頓急忙開口抗辯道，他看向翹着二郎腿的堂哥。
而堂哥則依舊是那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看到這副表情，傑斯頓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在衆人的目光之中，他鼓起勇氣喊道：
“我傑斯頓怎麼可能模仿他這種人？我有什麼樣的底氣，就說什麼樣的話！”
“你說我是什麼人？——”
“老大”剛想生氣地舉起拳頭，他的堂哥笑吟吟地制止了他。
“嘿，傑斯頓，是吧？你說你很有底氣，但是這樣東西，是需要證明的。”
傑斯頓看着堂哥，這名混混一副“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的樣子，用他紋滿了紋身的手臂伸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從中拿出了一個縈繞着蒼蠅的、發黴腐爛的麪包。
諸位壞孩子紛紛眼前一亮，盛讚堂哥“不愧是蹲過號子的人”。
“吃了它，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有底氣’的男子漢。”
堂哥把麪包丟到傑斯頓的腳底下，傑斯頓往下看，麪包上面蓬勃地生長着慘綠色的絨毛。
往前看，他知道自己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了。
但是兩旁，剛纔還在勾肩搭背的同學們已經向他逼近，大有一種“喂公子吃麪包”的架勢。
一秒。
惡人們的臉上蘊着冷笑。
兩秒。
那個人進過監獄，要是被他打了的話……
三秒。
傑斯頓感覺渾身冒汗，但是他終究是下定了決心，一咬牙，一閉眼，從地上撿起了發黴的麪包。
“……你們這些社會的渣滓，也只會用這一套來找藉口了，我傑斯頓難道會輸給你們嗎！”
灰髮的黎博利男孩這樣朝着壞蛋們叫着，捏着麪包，忍着乾嘔就往嘴裏塞。
一邊叫，一邊喫。
傑斯頓一邊喫，堂哥與同學們一邊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們一邊笑，男孩一邊以更大的努力，發出自我保護般的叫囂。
“你們……嘔，不過是仗着自己力量大，嘔嘔（吞嚥），本質上就是廢物……哦呃，總有一天……！”
一邊叫，一邊喫。
一人喫，衆人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