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獸主
在他剛剛到特里蒙,第一次遇見鴨爵的時候,鴨爵雖然嘴上說着“初次見面”,但是語氣卻是一副對待老朋友的樣子。
如果說一開始吳閒還覺得這是他運氣好,出門逛個街都能碰見逃命的大投資家,那麼當他在舞會事件之前,注意到鴨爵只要是想找他喫飯就能瞬間出現在吳閒面前時,他就已經升起了一點懷疑。
鴨爵詢問吳閒的能力的時候,也是似乎早就知道了吳閒會對他使用“樂”,所以纔在臨走之前向吳閒問出這個問題,而不是更早喫飯的時候就問。
包括在之後,許多人都覺得吳閒是獸主而非普通鼷獸,而吳閒自己在學習了源石技藝之後,也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支持自己釋放法術,就好像源石的絕緣體。
如果說吳閒確實地是獸主,那麼一位在人們認知之外的獸主的誕生,至少會引發比之前更大的轟動。
而既然一直以來吳閒見過面的獸主只有鴨爵——
這似乎說明,吳閒,或者說至少是吳閒這副身體的存在,是在人們的認知之內的。
這片大地上,原本就存在着這樣一位,擁有着銀灰色毛髮的小小的扎拉克獸主。
儘管這一切都只是吳閒的猜測——
可眼前,薩爾瓦多雷就這樣,以篤信的語氣,對着吳閒,說出了一個吳閒從未聽過的名字。
吳閒:“……”
吳閒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不由得抖了抖鬍子。
他太震驚了,其實沒聽清楚薩爾瓦多雷說的名字是啥!
吳閒的表現似乎讓薩爾瓦多雷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他沉默了一會,說:
“抱歉,我並非是要故意試探您。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會繼續稱呼你‘小銀’先生。”
吳閒眨眨眼,從善如流地用爪子寫了個“好”。
此時吳閒已經稍微冷靜了下來。
雖然面對近在咫尺的真相有些心潮澎湃,但是吳閒有更好的打探消息的人選,沒必要在這裏暴露他並不是那個哈什麼波的事實。
薩爾瓦多雷既然覺得“小銀”是一位古老的獸主,那就讓他覺得,這樣對接下來的行動有好處。
隨後他想了想,忽然想起薩爾瓦多雷問的問題,於是用爪子寫字,誠實地回答道:
“我很喜歡她們兩個。”
看到吳閒的答覆,薩爾瓦多雷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真是具有獸主風格的回答。”
蹲在書桌上吳閒想了想,發現現在是很好的機會。
於是他靈機一動,便直接揮爪寫道:
“你能告訴我,德克薩斯家族的毀滅來源於哪裏嗎?”
“我預見了德克薩斯在某種可能性下將會滅亡,但卻無法探知其緣由。”
計劃改變,他要直接從薩爾瓦多雷這裏獲得情報!
吳閒覺得這一刻是他在整個哥倫比亞之行中智商最高的一刻。
看吶,拉普蘭德,你家的鼠鼠會主動跟人交涉了!
此時此刻,揮爪寫下字句的吳閒心中涌現出無邊無際的自豪感。這是鼠鼠的一小步,也是鼠鼠的一大步!
……
看到吳閒寫下的詞句,果不其然,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又是一怔。
哈爾波克拉……小銀先生竟然也預見到了德克薩斯家族的毀滅?
可是,這位獸主的能力不是精神方面的嗎?
……
心下短暫思索之後,吳閒眼前,薩爾瓦多雷終於是嘆了口氣,誠懇地道:
“小銀先生,請不要對我使用能力。”
吳閒眨眨眼。
好吧,他的確是打算如果薩爾瓦多雷繼續當謎語人的話,就滿足“典”的重複條件了,可以強制讓薩爾瓦多雷把問題的答案說出來來着。
坐在座位上的老人說:“我希望切利尼娜能夠自己發現,眼前德克薩斯家族繁華的外表下,蘊含着的種種危機。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尋找答案的過程。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地拯救這個家族……哪怕最後當家主的不是她。”
書房並不明亮的燈光下,這位灰白色頭髮的魯珀老人,臉上的神色有些黯然。或許他已把眼前的吳閒認作比他更老的長輩,在吳閒面前,薩爾瓦多雷的身形有些單薄。
早年他賴以鎮壓一切的肌肉如今已經萎縮,骨頭裏的招式記憶連同載體一起變得易碎,思維彷彿帶着靈魂一同退化。
衰老是所有生命的大敵。
薩爾瓦多雷分明是龐大的德克薩斯家族的主人,身體中流淌着他的血液的直系血親就不下十位,可如今,在書房的燈光下,他卻顯得形單影隻。
“所以小銀先生,我請求您。如果您真的希望能夠擁有她所希望的自由,那麼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告訴她,德克薩斯家族將會因何而毀滅。”
可以看出薩爾瓦多雷的確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低頭了,當他向吳閒低下頭來時,脖子顯得有些僵硬。
書房中的燈光十分穩定,近在咫尺的距離下,吳閒可以看見薩爾瓦多雷頭上的根根白髮由於他的低頭而倒伏,那些枯槁的頭髮,本應當如同德克薩斯或莫塞迪的髮絲一般富有亮麗的光澤。
吳閒:“……”
這個老頭子,是真的固執啊。
吳閒當然可以對他使用技能。
但是當你看到一位這樣的老人,在面對本不屬於一種生命形態的獸主、能夠幫他解決大部分問題的存在時,依舊堅持着自己的想法,甚至不惜爲了不說出真相而向你低頭,你又怎麼會不有些心軟呢?
吳閒可以感覺到,薩爾瓦多雷確實是在爲自己的孫女考慮,唯獨在這一點上,他是純粹的。
可隨後,吳閒又驀然想起,在遊戲裏,德克薩斯說過這樣一段話——
“父親從黑鋼搞來了仿製銃,但在激發的時候炸膛了,傷到了自己。”
“爺爺摔倒在了地上,父親用傷了的手抽出刀,第一下卻刺偏了。”
“我在門口聽到了一切,嘶啞的咒罵,痛苦的呻吟……那些動靜持續很久才結束。”
……
吳閒忽然感到一陣諷刺。
或許他也被拉普蘭德的行事風格所影響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