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5章 軍號閃閃
他中等個子,腰板挺直,身上只穿了一件帶着很多補丁的短褲,上身披着件舊蓑衣,左手提着一隻擦得錚明瓦亮的銅號,銅號上面還拴着一條鮮豔的紅綢布——不用說他就是號瘋子。
“老前輩,晚輩上山拜訪,您沒有在屋就擅自闖進,冒昧了。”
周勝利敬重他是老軍人,語言中對他非常尊重。
老人家卻不領情,“別喊我老前輩,咱們不認不識,萬一你是來收大煙葫蘆的壞人,我可不想與你沾親帶故。”
周勝利又上前走了幾步,與號瘋子相距不足五米,“老人家,你看我像是收大煙葫蘆的嗎?”
號瘋子不客氣地打量着他,搖頭道:“不像,你一臉正氣,不像是幹那種事的人。”
周勝利心裏剛放下一塊石頭,忽聽他又說道:“瘋子不喜歡與任何生人打交道,我所護的這一片山裏,不能留一棵大煙苗,不準進來一個大煙販子。老子流血負傷,可不是給大煙鬼打天下的。”
周勝利沒來得及分析他說這番話的動機,忍不住拍手道:“老前輩,別人說你說話不中聽,你這話不是說得很中聽嗎?”
號瘋子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問道:“我聽你說話不是太寧人,你對瘋子說真話,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周勝利這才明白自己被他懷疑爲大煙販子就因爲自己是外地口音,對他說道:“老前輩,我是市政府的,專程上山看您老來的。”
“市政府的,難道是跟着周市長專門來抓大煙販子的?”
周勝利答道:“是的。”
“抓毒販到山上找瘋子幹嘛?瘋子可不是毒販子。”
周勝利連着叫了他好幾個老前輩,他沒有再像剛見面時那樣牴觸。
周勝利說:“恰恰相反,我聽說老前輩最厭惡毒販子,向前輩討教怎麼才能讓大煙在八仙鎮絕根。
另外,我父親當年也是打鬼子的,我敬佩您這些老英雄,上來認識認識老前輩。”
他後面的話更增加了號瘋子對他的親近感,“人家都嫌我瘋瘋癲癲,給我起名叫號瘋子,還有的人說我在村裏吹號聒人,不讓我住村裏。你這孩子不嫌棄我,專門到山上來看我,咱爺倆有緣。屋裏太悶,我帶你看看我的小菜園,咱爺倆走着說話。”
他領着周勝利沿着門前他從小山泉邊上開挖的小水渠往前走,前面大大小小的菜園不下十處,最大的有兩、三平方米,小的與大鍋蓋差不多大小,全是在石頭之間的縫隙裏。
小小水渠的水經過了每個小小菜園,並且圍着小菜園轉了近一圈才又向旁邊或下面的小菜園流去。
小菜園裏,種着米豆、豆角、黃瓜、茄子、辣椒及各種小青菜。
目前正是作物生長的季節,嫩綠的黃瓜,潔白的米豆,嫣紅的豆角,紫色的茄子把一處處蒼翠欲滴的小菜園裝扮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花盆。
號瘋子的小菜園在太寧市應該是海拔最高、也是地處最險的小菜園,菜園外面隔着幾十釐米寬的石塊,再往外就是峭壁。
周勝利站在這裏,頓時感覺到山之高、峯之峻、崖之險:頭頂一片藍天潔淨如洗,片片白雲在腳下飄蕩,四面山峯連綿不斷,直到天地盡頭。俯首看,腳下霧氣茫茫,深不可測,陡峭的懸崖處時有雄鷹的嘯聲……
看到周勝利站在懸崖邊上俯視着下面,誇讚道:“你這孩子敢站在那裏往下看,有幾分膽量。”
他坐在一塊大岩石的後面,招呼周勝利,“這邊有山風吹着涼快,到這邊坐。”
周勝利過去坐下,號瘋子說:“我姓曹,叫曹八一,原來的小名太難聽,當兵後連長給起的,說八一是軍人的節日,我大號就叫八一。你姓什麼?”
周勝利說:“我姓周。”
“小周,我聽說這次領導着你們抓毒販子的市長也姓周,你們不是一家人吧?”
周勝利說:“天下週姓是一家。”
他如果說是一家,曹老爺子可能馬上會把自己當成了官二代,如果說自己就是周市長,兩個人剛拉近的關係馬上就出現了隔閡。
“你父親當兵打仗,現在做到哪一級官了?”
曹八一估計面前這個小夥子一定是個當官人的後代。
周勝利說:“我爹當兵的人心直口快,愛給上級提意見,五十年代末的時候就被趕回老家去了。”
“你爹就不如我老曹了,我從國外回來只交了黨員關係信,別的就說路上丟了。反正有黨員關係就能證明老曹沒有當逃兵,沒有犯大錯誤。”
周勝利問:“老爺子當了幾年兵?”
“我十五歲那年給八路軍帶路,把他們領到了山外面自己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連長就把我留下了,前後當了接近十年的兵。”
“十年的兵,你立過不少戰功吧?回來的時候是什麼級?”
“戰功不提了”,曹八一說:“我也當過連長,爲了給我手下的一個號兵報仇打死了一個俘虜的團長,又當回了號兵。”
周勝利說:“能講給我聽聽嗎?”
曹八一說:“咱爺倆有緣,我講給你聽,跟我去屋裏,我換上衣服。”
周勝利問:“講故事還要衣服?”
曹八一說:“當兵的要講軍容風紀,這樣像什麼話?”
他在門前小水渠裏洗了手,打開了牀南面的木櫥門,裏面是一牀疊得整整齊齊的破舊被子,被子上面放着兩件洗得發白、打着補丁的舊軍裝。
他在往外拿軍裝的時候,露出了被軍裝壓在低下的幾枚軍功章。
看見周勝利的目光盯向了軍功章,說:“這裏面有我的功勞,也有犧牲的戰友的血。你先到門口等我一會,我怕脫衣服時露出身上的傷疤嚇着你。”
周勝利在門外站了沒有多大一會,曹八一就出現在他的面前,頓時讓他眼前一亮:軍帽端正,軍裝齊整,左面胸前XX人民志願軍七個字排成兩行,胳膊上捲起的衣袖半點皺摺都沒有。
此時的他兩眼炯炯有神,手裏不知何時攥着一塊潔白的紗布,看樣子在屋裏又把軍號上擦拭了一遍,使本來就很明亮的銅號更是金光閃閃。
(今天是2025年的第一天,與諸位書友相識已是第四個年頭了。與書友們一起度過的歲月裏,老陳感覺每一天都是充實的。老陳衷心祝願在今後的日子裏,書友們每一天都是幸福、快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