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7章 被逼上山
他對面前這位老人不僅是尊敬，而且格外的親切，問道：“您老覺得方便的話，咱們啦啦毒販子的事好不好？”
曹八一擡眼瞅了瞅天上的太陽，說：“聽我說完了話，天就黑了，天黑以後下山不安全。”
周勝利說：“你自管說不要緊，我從小也是在山下邊長大的，上山下山跟山外人走平地差不了多少，沒問題。再說了，我膽子大，走夜路不害怕。”
曹八一說：“你不害怕我害怕，這與毒販子的仗剛開打，政府這邊指揮打仗的統帥傷了，下一步的仗還怎麼打？”
周勝利心頭一震，“老爺子您知道我？”
曹八一說：“市政府，姓周，來抓毒販子的，不是周市長還有誰？只是老曹沒有想到周市長這麼年輕，看上去比我們鎮的書記、鎮長都還小。”
“你認識書記、鎮長？”
周勝利問道。
曹八一道：“認識，鎮長就是八仙鎮人，與我們村裏還有親戚，書記過去當過鎮上的武裝部長，還到我家裏動員我把當兵的證明拿出來，說沒有當兵的證明不好給我待遇。
我對他說，我能活着就是政府給我最好的待遇，別的什麼待遇都不要。
就因爲我說這樣的話，他們都說我是瘋子，說的是瘋話。其實你們沒有從戰場上呆過的人不知道，那個人正與你說着話，一發子彈打到腦袋上人就沒了。那個時候你覺得人活着真好。”
大多數人老了都有一個特點，說話與小孩子一樣隨心所欲。
周勝利聽到他的話離開了自己想了解的內容，便又把話題拉到了涉毒上：“老爺子，我這一任市長如果不能把八仙鎮罌粟毒根全拔了，市長白當了。”
“到屋裏來吧，我給你說叨說叨大煙的事。”
周勝利跟在他身後進了屋，把背上的雙肩包解下來放在一個小凳子上，自己坐在了另外一個小凳子。
曹八一說：“到桌子跟前坐着，我陪着市長喝一口，你如果嫌老頭埋汰不喝也行。”
老人說話像當年打仗一樣兩頭堵，讓你除了舉手投降外沒有路可走。
周勝利說：“我是晚輩，哪能您陪我？”
他從雙肩包裏拿出打包帶上山的幾個菜，倒在了自己帶來的一次性餐具裏，說：“我們是兩個人上山的，打算見過您老人家後在山上找個地方喫的，那個人到了半山腰上不動了，您老別嫌棄，咱爺倆當酒餚了。”
曹八一說：“你這剛一拆包我就聞到肉香了，今晚得多喝半兩酒。”
他掀開一個泥盆的蓋子，從裏面拿出兩根黃瓜和幾個西紅柿，說：“青菜早晨摘了的頂露帶水新鮮，我這盆裏是山泉裏打來的新水，當天摘了當天喫。你年輕腸胃好把這兩根黃瓜吃了，洋柿子我能喫兩個。”
他又從牀底下掏出了一個塑料桶，打開桶蓋說：“好酒我也喝不起，我們當地生產的紅薯幹酒，十塊錢一桶，一桶十斤。”
周勝利聞到酒裏散發出爛紅薯的味道，想到這是一個老軍人每天喝的酒，鼻子裏酸酸的。
曹八一端起手裏的小瓷缸子與周勝利碰了一下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周勝利看到他的小瓷缸子上面還有印的“最可愛的人”幾個紅字。
嚥下第一口酒，曹八一打開了話匣子。
他平常除了擺弄軍號外沒有別的愛好，說話又直來直去不拐彎，得了個“號瘋子”的綽號，許多人因此也把他當成了精神不正常的人看待，有些人做些違法的事也不避諱他。
作爲鄉鄰和曹氏宗親，曹八一熟知村裏每一個種植過罌粟的戶，逐個上門勸說不要把毒當成藥，一定要遠離罌粟。
村裏有的人爲了止疼喝罌粟果水，開始是一顆罌粟果熬半鍋水，喫喝一碗就止疼，後來一顆罌粟果只能熬一碗水，再後來身邊離不開罌粟果水了，身體也迅速虛弱下去，很快骨瘦如柴死亡。
曹八一拿這些人做例子勸說鄉鄰不要把罌粟果當成藥來用，家裏更不要保存罌粟果。他說人沒病的時候說只存着看不食用，但真有了病的時候就忍不住要用，用了就會成癮。
村書記的兒子偷偷做販賣罌粟果的買賣，曹八一的勸說讓好多農戶遠離了罌粟，因此也斷了村書記兒子的財路。
他怕暴露自己毒販子的身份不敢公開找曹八一的麻煩，暗地裏做些下三爛的事，讓老人家的生活不能安生：
曹八一在房前屋後栽了很多樹，但樹葉一夜之間全部枯萎，兩、三天之內全部落了。村裏有個賣農資的本家偷偷告訴他，你的樹是被人給打了“除草劑”了。
老人家種了半畝地的小麥，眼看就要開鐮收割了，夜裏突然燃起一場大火，等到把火救下來已經有大部分小麥化成了灰燼。整整一年，他喫的麪粉裏都帶着糊味。
夜裏，經常有什麼東西扔到院子裏，把他從睡夢中驚醒。有時扔進來的是破鞋爛襪，有時是死老鼠，還有時是糞便，反正什麼噁心扔什麼。
從死人堆裏爬出過多次的他並不害怕，但睡不安生讓他心煩。
他找到了村書記反映村裏的社會治安不好，夜裏老是有人往他家裏扔東西。
村書記說：“社會治安不好應當是丟東西纔對，你夜裏家裏多了東西能怪社會治安不好？你當過幾年兵，但又不是功臣，連個復員證都沒有，我也不能拿你當作功臣待。”
老人事隔幾十年再次扮演偵察兵，夜裏睡在大門旁，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靠近就作好準備，有東西落地的聲音就衝出去抓人，結果抓到的是村書記的兒子。
他一手卡着脖子把兒子送到了村書記面前。
後來家裏終於安寧了，但村書記找到他說：“你的號聲驚得四鄰不安，鄰居們意見很大，到山上當護山員吧，護山員每月還有工資。你七十多的人了，往後不能種地了，護山的工資還能養活你自己。
末了，村書記還沒忘記說一句扎他心窩子的話：“別人當兵打幾年的仗，都能立個功，再不濟也混個傷殘，村裏好照顧，你什麼都沒有，村裏想照顧你也沒有理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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