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風雨夜店 7
他解下斗笠,放在身邊,然後又從懷中掏出塊布,展開鋪在地上,布里包着許多黑白棋子,分成兩堆,放在布的左右兩邊,而那塊布就是棋盤,清晰地繪着黑線,排成整齊的方格。他叫來壺酒,對着壺嘴抿了口酒,便全神貫注地擺起棋來,不說話,也不看周圍的人。
謝小石認出,他就是早上在小鎮上贏了自己二百文錢的那個擺攤棋手,不由地發起呆來。
“嘩啦”聲,門外又闖進三條大漢,滿臉絡腮鬍子,體壯如牛,腰間掛着佩刀,渾身落湯雞似的,滿腳是泥,每走步就留下個泥腳印。他們徑直來到對面的方桌前,推了把躺在上面的青年道:“下去!讓爺坐會兒!”
那個青年也不吭聲,低着頭,老鼠似的蹲在了牆角。
幾條大漢擦了擦桌子,又拽過來幾條板凳,圍坐在桌邊,也不叫酒菜,只是不斷地打量着大廳。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又來了兩撥人,約十來個,均是勁裝大漢,腰懸刀劍,全留在廳內。大廳頓時擁擠起來,人們紛紛往牆角縮。大廳內雖然滿了,但是卻無人說話,連咳嗽聲都沒有,打盹的打盹,呆坐的呆坐,靜的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見。那幾個猜拳行令的,也不吱聲了,匆匆用完酒菜,蹲在了牆角。幾個人伸長脖子,直直看着前方。
突然,遠處傳來陣“嗒嗒嗒”細碎的馬蹄聲,並夾雜着“吱扭吱扭”的車軲轆聲。聲音由遠及近,向這裏跑來。僅十數息的工夫,有輛馬車停在了店門外。
拉車的是兩匹黑色的駿馬,渾身油光發亮,站在店門外,泯耳攢蹄,搖頭晃腦。馬車寬闊長大,有前後兩道門,用紅木打製,刷着黑油漆,周邊飾以金線銀線,繡成串串五瓣梅花樣,在車身上下纏繞,文采輝煌。車頂做成宮燈樣式,四角飛檐,下面垂着四個拳頭大小的紅繡球。馬車有四個軲轆,像是轎車。
馬車伕是個三十餘歲的中年大漢,圓頭圓臉,元寶耳朵,酒糟鼻子,嘴脣寬厚,頷下無須,笑眯眯的。他眼睛精亮,太陽穴高鼓,身穿皁羅袍,手持根蛇皮鞭,有半輛馬車長,馬鞭被捲成圓圈,握在手心。他飛身躍起,跳下馬車,落地無聲。
馬車的前門打開,跳下兩名黑衣勁裝大漢,虎背熊腰,隨後又下來名青衣老者。老者身如枯柴,六十餘歲,頭髮鬍子花白,臉似刀削,太陽穴鼓起像饅頭。
青衣老者躬身彎腰走到馬車的後門前,雙手打開了車門,哈腰道:“請大小姐下車。”
有團紫色的影子,從馬車中像鳥似的飛出,在半空打個旋轉,樹葉般飄落在地,不濺起點滴泥水。紫色的人影落在地上,微微笑着。她年約十五六歲,腦後梳了兩團髮髻,扎着紫色珠花,瓜子臉,眼如星月,鼻尖微往上翹,嘴似櫻桃,脣紅齒白,笑起時,便出現兩個小酒窩。
她肌膚如雪,身材高挑,比青衣老者還高出小半頭,楊柳腰,身着紫色長衫,白色錦褲,足穿厚底白色羊皮靴,褲腳扎入靴內,使上面看起來像兩個小燈籠,紫色長衫垂至膝下,腰間束着漢白玉帶。
雖然年歲尚小,可明眸善睞,面如白玉,微微一笑,如水仙花開,略略點頭,又如含苞待放,容光煥發,西施見了要退一退,貂蟬碰面,也暗愧不如。
紫衣少女微微吸了口氣,唬的青衣老者連退兩步,心臟“咚咚咚”地打鼓,不敢擡頭看她眼。那兩名黑衣大漢更是屏息凝氣,眼觀鼻,鼻問口,口問心,生怕多看她眼,走了神也。
紫衣少女滿面含笑,衝青衣老者拱了拱手道:“多謝張伯伯。”張姓青衣老者眼淚差點掉下來,連忙彎腰鞠躬道:“不敢!不敢!小姐折煞老奴了!請小姐入內歇息片刻。”他彎着腰,伸出右手,指向客店,做了個“請”的手勢。紫衣少女略微點了點頭,背過手去,輕移蓮步,走向客店。
馬車伕將馬車趕到馬廄,張姓青衣老者和兩個黑衣勁裝大漢,蝦米似的彎着腰,跟着紫衣少女進了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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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少女剛進入客店大廳,“嗡!”地聲,大廳的口氣似乎凝固了,衆多大漢看着她,張大嘴,呆若木雞,更有幾個人的口水順着嘴角“滴答滴答”往下淌,很快就連成條線,晶亮如蛛絲。連那個埋頭擺棋的黃臉人,也扭頭看向她,呆住了,手中的棋子“嘩啦嘩啦”掉了滿地也不知道。
謝小石看了眼她,呼吸一緊,使勁搖了搖頭,閉上眼睛,纔算呼吸順暢了些,可心裏卻“通通”跳個不停。
青衣老者斜着眼掃視了衆人下,撇了撇嘴,鼻孔噴出口氣,發出“哼”地聲響。兩名黑衣大漢更是昂首挺胸,像是大公雞。
店小二呼吸急促,雙腳像是定住了似的,足半盞茶的工夫,才哆哆嗦嗦,顫顫巍巍挪到紫衣少女跟前,彎着腰道:“姑——姑娘來了,請!請!小的已給你準備了間上好的客房,樓上請——”他彎腰似大龍蝦,伸出手指着樓梯,眼光卻四下流射,像做賊似的,不敢擡頭看紫衣少女一眼。
紫衣少女滿臉含笑,輕啓朱脣道:“多謝小二哥。”聲音如空谷幽蘭,又如冰泉冷凝,聽了讓人感覺像喝了杯美酒,沁人心脾。
衆人更是伸長了耳朵,想要多聽幾句,店小二突然精神抖擻,像是打了雞血,雞啄米似的點頭,伸手道:“請!請!樓上請!”他兩隻腳跳來跳去,像是青蛙在蹦。
紫衣少女抿嘴樂了下,店小二差點暈倒。
大廳內忽有個人站起身叫道:“且慢!小二,你不說沒客房了嗎?怎麼她又有了?”衆人目光轉向說話之人,原來是先前的三名絡腮鬍子大漢中的個,他身材矮壯,身着灰布斷褂,雙手叉在腰間,目光炯炯。
店小二牛氣沖天,昂首挺胸,鼻孔朝天道:“這位姑娘是本店極爲尊貴的客人,你算什麼?”大漢猛地拍了下桌子,走上前,擡手給了店小二記耳光,道:“鳥尊貴!那房子歸我了,叫她讓開。”說完,扭頭看了眼紫衣少女,“嘿嘿嘿”地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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