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輕車簡從 4
在屋的正中,屋頂上掛着口鍋大的油燈,火焰騰起半人多高,將整個屋子照的亮如白晝。
住店的客人陸續出來,圍坐在桌前,點叫酒菜,很快就將屋內的桌子全部佔滿。
謝小石與于謙、東方雪、金光、柳隨風、柳金燕圍坐在同張桌前,藍兒和另三名柳家莊的莊丁坐在另張桌前。謝小石已洗掉了滿身的塵土,換上了身嶄新的藍布大褂,滿面紅光。
于謙也換了身半舊不新、洗的發白的灰色長袍,衣服雖舊,但是乾乾淨淨。他坐在正中,正襟危坐。金光換了身綠呢長袍,滿臉拉里拉碴的鬍子被修刮的整整齊齊,齊往下聚,打着尖兒,頗有古大將之風。
柳隨風又換了身新的白色錦袍,胸前不再繡着牡丹花,而是繡着雲紋。柳金燕則換了身綠紗。
賬房先生親自到于謙的跟前點頭哈腰道:“這位爺,您要點什麼?”
屋裏的客人全扭頭看向于謙,有人拈着鬍鬚暗自道:“這可是大人物,出手絕對——”衆人睜大了眼睛看着,賬房先生也是滿臉期待。
于謙伸出兩根手指道:“二兩小米麪窩窩頭,一碟醃白菜。”
“撲通!”賬房先生栽了個倒栽蔥,門牙晃了兩晃,復歸原位。其它的客人也趴下了近半。
賬房先生爬起來,咧着嘴道:“大爺,您方纔說的什麼?”他不相信剛纔聽到的話,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藍兒箭步上來道:“我家大人說了,二兩小米麪窩窩頭,一碟醃白菜!快去準備,愣什麼愣?”
賬房先生呆若木雞,道:“這個馬上去辦!只是其它客人用什麼?”
藍兒道:“他們各人喫各人的,愛點啥算啥,你先把這個辦了,去吧!”賬房先生雞啄米似的點着頭,連聲答應着退了下去。
“轟”地聲,屋內炸開了鍋,其它客人對於謙這桌指指點點,“摳門!”“吝嗇!”“自私!”說什麼的都有。
戴祖母綠扳指的客人衝衆人招了招手道:“大家安靜,我說這桌客人與衆不同,看似同夥,卻各顧各!不但喫飯,連住店也是各付各的帳!他們當中有個傢伙沒錢,還劈柴來着!”
“哦?是嗎?還有這回事?你點點看,那人是誰?”衆人七嘴八舌起來。
謝小石的臉“騰”地紅到了耳朵根,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東方雪咬緊嘴脣,右手不停地絞着衣角;柳隨風打開摺扇,面露笑容,扇起風來;金光則像尊泥菩薩,閉目養神;于謙則手拈鬍鬚,微笑不語。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陣“咣!”地梆子響,傳來個霹靂似的聲音:“縣老爺到!路上軍民人等齊散開!”領頭的是位皁袍衙役,左手提着銅鑼,右手拎着梆子,走到門前。他身後還有兩名高大健壯的皁役,腰挎長刀,目光炯炯有神。往後則是頂青呢小轎,四名皁役擡着。
小轎的後面,分兩排站着八名手持水火棍的皁役。轎子旁邊,站着位三十餘歲的中年文人,身着藍袍,手提摺扇。小轎在“同福客棧”的門前停了下來。
中年文人兩步走到轎子前,臉上的肌肉縮成團,像是包子,臉上還出現兩個淺淺的酒窩。他彎下腰,揭開轎簾,點頭哈腰道:“大人,請——”
轎子內的人“嗯”了聲,顫顫巍巍地鑽出了轎子。他頭戴烏紗帽,身着藍色七品官服,胸前補子上繡着錦雞,四十餘歲,身材中等,西瓜臉,橫着長,綠豆眼,朝天鼻,眉毛細淡,像是圈絨毛,嘴脣薄如紙,努了下嘴,臉上的肥肉就亂跳,穿着皁羅靴,白白胖胖,正是縣令。
他託了託頭上的烏紗帽,撣了撣袖子,問身旁的中年文人:“吏部於大人可在裏面?”聲音尖細,像是公鴨嗓子。
中年文人滿臉堆笑道:“如假包換!”說着,他還貼在縣令耳邊,嘰嘰咕咕了陣。
縣令連連點頭,撩起襟袍,小跑着進了客棧,邊跑邊叫:“於大人在哪裏?於大人在哪裏?”他站在門口,停住腳步,打量整屋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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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十幾張桌子坐滿了南來北往的客人,都擡頭看着他。
他的目光在屋內掃視了圈,頓時鎖住了坐在最邊位置的于謙,倒吸口涼氣,三步並兩步跑到于謙面前,倒頭便拜道:“下官呂成拜見於大人!”
于謙連忙起身,雙手把他攙起道:“呂大人免禮!請入座,到這裏來就莫得客氣,官場那套就免了。”
呂成擦擦額頭細密的汗珠,站起身來道:“於大人說的是。”然後他擡頭看了看和于謙同桌的人,眼珠骨碌碌轉了幾圈道:“不知這些大人官居何職?”
于謙指着金光道:“這位是參將金光。”
呂成緊上前步,連忙施禮道:“下官久仰金大人威名,如今見面,果然神威蓋世!”
金光連忙起身道拱手還禮道:“呂大人客氣,金某愧不敢當!”
于謙又指着柳隨風道:“這位是江南柳家莊少莊主柳隨風。”柳隨風起身向呂成行禮道:“草民拜見呂大人。”
呂成拍手笑道:“果然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將來必大有前途!”
柳隨風笑着搖頭道:“呂大人過獎,草民愧不敢當。”
于謙又指着謝小石道:“這位是謝少俠,這路走來,多虧他出力。”
謝小石起身拱手道:“草民謝小石拜見呂大人。”
呂成鼻孔微微發出“哼”地聲響,撇了撇嘴,擡起頭來,鼻尖幾乎碰到房頂,淡淡道:“嗯!不錯。小謝啊,要緊跟於大人,將來纔有出路啊。”
謝小石拱手施禮道:“多謝呂大人誇獎,草民愧不敢當。”話音未落,就覺得腰部緊了下,肌肉呈螺旋形轉了圈,疼的他齜牙咧嘴。
東方雪咬牙切齒在他身後道:“他說啥你聽懂沒有?還愧不敢當?”
于謙捋着鬍鬚,仰天大笑,金光、柳隨風、呂成互相看看,也是捧腹大笑。滿屋子的人頓時炸鍋似的笑開了,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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