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舟渡
天已經大亮,她藉着酒勁一覺睡到了巳時。
楮語坐起身來欲擡手揉頭,發現手中攥着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原是自己的長庚玉。
啊,昨夜被一尾小赤蛟捲走,又被一位少年幫忙抓住,她纔拿回來了。
不過,那少年……姓甚名誰?長什麼樣?
沒印象了,算了,也無礙。
這般想着,楮語起了身,隨後忽然覺着渾身一陣清爽,原是祝枝給她施了個“去塵術”。
“還好嗎師妹?有沒有覺得頭疼什麼的?”祝枝關心道。
“沒有。”楮語答。
“那就好。”祝枝微笑,“天舟馬上就要下降停泊了,師弟們在遠處自行修習,一會兒便回來了。”
楮語點頭。
祝枝想起了什麼,不由問道:“師妹你乘過天舟嗎?”
楮語正將長庚玉收起來,聲音微啞:“沒有。也沒見過。”
“那你可表現得一點都不像。”祝枝沒忍住替楮語理了理她垂腰的長髮,“不過你這樣的性子也極好,能唬住旁人。那日問星你直將太白星圖燒燬,我旋即傳訊回宗門。你可知如何?”
楮語看向她。
祝枝也看着她,眼中含着不加掩飾的欣賞與羨慕,笑道:“掌門師叔回訊,說定一師叔將來接你!這會估計已經在玄洲等着我們了。”
“定一師叔?”楮語問。
“嗯。”祝枝手掌相抵置於胸前,在楮語面前踱着小步,與楮語介紹,“月離師叔、掌門師叔和定一師叔是太微門的三位鎮派大能。月離師叔在魔都斮風城巡法,掌門師叔需要坐鎮中洲,因此定一師叔是如今能外出的修爲最高的師叔。”
而後她歪了歪頭,語氣頗爲自豪:“這麼說,你可知宗門對你的重視程度了?”
楮語方纔略作猜測,因此聽祝枝這麼一番話,也不覺驚訝,認真點頭。
祝枝想了想,有些小聲地道:“你是不是還不甚清楚自己究竟是何等資質?”
楮語默了默。她是知道大概,但確實沒有準確的定位,不清楚自己與旁人比、與先人比如何。
祝枝看她半響,莞爾,湊近低聲道:“太微開山六千年,北斗闢峯五千餘年——至今未有同者。”
明明低聲,卻如石破天驚,砸到楮語耳中。
楮語瞳孔微縮,擡眸看向祝枝。
祝枝神色有些複雜,但更多的是羨慕欣賞與鼓勵。
楮語想起兩年前師父帶她入道時那複雜的目光。
祝枝笑了笑,語氣鼓勵:“自古英才天妒,師妹要做好準備哦。”
忽然大風驟起,天色同時迅速昏暗下來。
山頂雲霧滾滾往外翻涌,地上塵草飛揚,衣袂獵獵作響。
“天舟!!”有激動的聲音響起,而後許多人跟着叫起,多是萊洲的新弟子們。人聲如大浪般此起彼伏地散開。
雖然只有新弟子們在叫嚷,但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擡頭望向了頭頂遮天蔽日的龐然大物。
楮語亦擡起頭來。
天舟從歸虛雲海往下探出,漸漸露出通體玄黑的舟身。日光在它身後,爲它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輝。
然後它愈來愈近,逐漸露出全身。
大片的玄色鋪滿人的視野,然後緩緩往外擴去,像巨大的墨滴自天上落下,將蓬山頂整片雪白的雲海盡染成了翻涌的硯池。
日光已經被它遮擋在後,只從很遠的視角餘光處漏出千絲萬縷金線。
再落得近了,楮語纔看見船身不盡是玄黑,而是刻了無數不可名狀的古拙的暗金法印,遍佈整座舟身,給人一種如臨天書的震撼之感。
忽而大風變狂風,伴隨一聲沉悶的巨響。
風停雲歇,天舟泊定。
“祝枝師姐!”遠遠傳來樊師兄的聲音,楮語的目光依然在天舟上。
天舟雖泊定,但是懸在雲海中,並未停在蓬山頂。蓬山頂也停不了天舟,它在天舟面前的份量如星辰之於旭日。
此時可見天舟之貌。
舟上有綠水青山、飛崖絕壁,亦有雕樑畫棟、瓊樓玉宇,雲霧緲緲,似真似幻。叫人只覺得舟不似舟,更似一座巨大的世外仙島。
樊師兄等人已來到楮語身邊,圍在祝枝二人後。
第七劍道:“各宗門都有飛舟,但天舟卻只此一座。以‘天’爲名,於是建成了這番模樣。”
楮語跟隨師父在人間洲陸生活了十五年,走過萬里河山也住過皇宮侯府,如今得見天舟,面上慣常平靜,心中亦生有撼意。
這般造山移海之術,是修士們纔有的通天能力。
也是她心嚮往之的世界。
又有巨聲傳來。
是天舟放下了登舟的長階。階爲玉石,寬數十丈,可容百人並行。
“諸位道友,我們便先走一步。”第七劍抱劍而立,衝太微幾人道。
“小僧也先去了。”崇遠道。
而後二人並肩帶着一衆華山弟子與禪子向長階走去。
“小道友!”遠遠傳來觀留裕的聲音,“天舟上見。”
楮語看向他,因他沒說什麼別的渾話,她也便微一點頭應了。
然後見他與凌絳並行,攜崑崙一衆與北斗峯一衆走上長階。
如此可見,是由崑崙、華山、禪宗三大宗門率先登舟。
楮語聽見祝枝道:“這便是十四洲僅有的三大盛宗。其餘皆爲平宗,我們也是。”
待三宗之人快走完長階,登上天舟。剩下的各宗修士便齊齊動了。
“走吧。”祝枝道。
楮語擡步往長階去。也不動聲色地留意其他宗門的動向。
雖說方纔剩餘各宗都動了,但也不是一併涌上前來。還是隱隱有再分次序的。
與太微門同行的約莫有二十幾個宗門,而後剩下的所有宗門才比較隨意地拾階而上。
長階看似高遠,也不過片刻。
第七劍與崇遠見着太微門六人登上天舟,約了晚點去華山的住處小聚,才各自離去。
太微門的住所是一座沿危崖而建的高樓,名爲摘星。
遠處也有一座危立的高樓,是北斗峯的住所,也名爲摘星。
兩座摘星樓在一衆山水行宮之間遺世獨立般遙相呼應,又透露着針鋒相對的意味。
正如太微門與北斗峯在十四洲的關係。
既是遍地修行靈氣的門派之中唯二修行辰宿之力的門派,又是絕對的競爭對手。
太微門此次只有六人,除去祝枝五人的房間之外,還有許多可供楮語選擇。
楮語徑直挑了最高的那間,視野也最爲廣闊。
放下行李,簡單收拾一番,樊師弟便在樓下遙遙喊她,叫她下去一起去華山那邊赴約。
楮語剛與祝枝幾人會面,幾人召出法寶準備御器。
忽然整座高樓一震。
四周驟起大風,雲霧也舒捲飛動起來。
楮語堪堪穩住身形,祝枝解釋道:“是天舟起航了。”
楮語卻並沒迴應祝枝。
就在她方纔搖晃後站穩的那一瞬,天舟起航的那一瞬。
兩座明亮的星官在她裂縫斑駁且黯淡的識海星圖中高高升起。
同時,自師父傳給她以來便一直沉寂在識海中的那枚心法玉簡——
展開了一卷新的篇章。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