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死了
林稚盤膝坐在蒲團上,閉着眼睛,容色淡漠,彷彿是在靜心修煉。
實際上——
“他來了!”
系統無言了片刻:“你怕什麼?”
林稚外放的神識緊緊盯着一手掐着門房的脖子,逼問他的住處的少年,百忙之中抽空道:“怕死啊。”
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靈魂正在一刻不停地發抖。雖然明知此人十有八九是在做戲,但看在他即將完成第一部分任務的份上,系統還是十分配合地安撫他:
“怕啥,又不是第一次了。”
微微一頓,又補充道,“也不是最後一次。”
林稚:“……”並沒有被安慰到。
那廂,沈煥一掌拍飛了聞聲而來的護院,看也不看不遠處大聲命令他停下,腳步卻遲疑着後退的林家客卿,足尖輕輕點地,身形幾起幾落,便落在了林稚所在的小院裏。
林稚登時緊張起來:“他怎麼這麼快!我爹呢!”
林府可不止他這麼一個金丹期,怎麼也不應該讓沈煥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啊。
系統:“……”還蠻入戲的。
系統:“半個時辰前,你爹…林家主並幾位金丹期族老,都被請了出去。”
林稚敏銳地嗅到了其中的貓膩,眼睛一眯:“這麼巧?誰幹的?”
系統無辜極了:“不是我。”
林稚還待追問,一扭頭卻見沈煥已緩步走近他的當前,當即一哆嗦:“他他他……”
系統有點兒奇怪:“主角還沒掐你脖子呢。”
爲何他家宿主大人卻表現得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雞……
林稚視死如歸地閉了閉眼:“我可以申請安樂死嗎?”
系統一怔,隨即笑開:“大人放心,那時我會屏蔽你的痛覺的。”
大概是爲了安撫一下林稚的緊繃情緒,他這句話時語氣十分溫柔,用的還是林稚最喜歡的那款聲音,含着微微的笑意,恰如輕軟的一汪水,緩緩地拂過林稚的靈魂。
林稚有點受不了地打了個顫:“你幹嘛勾引我?”
系統:“……”
認爲自己受到了侮辱的系統拒絕再跟這個不着四六的宿主交流,一聲不吭地屏蔽了林稚的痛覺,消失了。
三言兩語的功夫,沈煥已經推開了門,狂暴的靈力以他爲中心向四周擴散,捲起了他向來打理得整潔的衣袍,髮絲也被吹散,幾縷凌亂地擋在臉上。幽深的目光宛如結了一層霜,冷冷地凝在林稚的身上。
林稚方纔得了系統的保證,眼下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心裏反而鎮定了些,先上上下下地把人打量了一番,嘴角業務熟練地上揚起一個輕蔑的弧度:
“金丹期?這是吃藥喫多了麼?像你這種東西,也就能使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了。”
沈煥的修爲本就是強行提升上來的,氣息虛浮不定,連帶着心性也受到了影響,遠不如往日沉穩。是以,林稚此話一出,他的眼神便冷了冷,磅礴的靈力也隨之一陣激盪,不受控制地瀉了些許出來,波及之處,所有事物盡皆化爲齏粉。
林稚內心:臥槽好暴躁。
林稚表面:“連自己的靈力都控制不住,便是修爲再高又有什麼用處?”
沈煥對此人的厭憎已經到了聽到他的聲音都覺得反胃的地步,他一步踏前,不再費力控制體內洶涌的靈力,一擡手,掌心對着林稚,那宛如困獸的澎湃靈力登時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爭先恐後地傾閘而出。
林稚雖然十分渴望早死早超生,但爲了不崩人設,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往旁邊躲了躲,只是半邊身子依然“不可避免”地被波及,發冠在強勁的靈力漩渦裏無聲破碎,滿頭青絲散了開來。
——並被削去了一半。
林稚:身體忽然輕盈。
林稚心中感嘆沈煥真是太陰險了,這一招簡直直擊要害,流血流淚不算什麼,頭禿了可還怎麼活?
頂着一頭亂毛的林稚理所當然地怒了,冷哼一聲“不自量力”,便一掌拍向了沈煥的面門。
沈煥絲毫不懼,他苦苦壓抑了許久的靈力也不允許他躲,不斷地從經脈中外溢。他的身體底子畢竟還是築基期,經脈不夠寬廣,其實承受不住這般狂暴的衝擊,此時便隱隱有種隨時要裂開的痛楚。
可他非但不覺得難受,反而從其中獲得了一種詭異的快感。
他露出二十年來最暢快的笑,臉色愈發蒼白,眼尾卻泛起了鮮明的緋色。不顧身體深處的哀鳴,他直接擡手,不閃不避地和林稚對了一掌。
但聽一聲巨大的轟鳴,兩道色澤不一的靈力簡單粗暴地撞在了一處。
林稚冷靜地看着自己裂開了細微口子的手臂,忽然有點想讓系統把痛覺還給他了。
這個情況,他肯定是受傷了,但受了多重的傷,該作出怎樣的反應,他卻沒法判斷出來。
算了,不判斷了,就這樣吧。
這般想着,林稚當機立斷地一連後退了幾十步,身體甚至“因爲慣性”撞破了牆,而後,他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無力地倒在了一片廢墟中。
屋內,退了幾步便穩住身形的沈煥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眼底閃過一絲茫然。
他又望向外邊,林稚一手撐着地面,似乎是掙扎着想爬起來,中途卻又力竭地再度摔了回去,吐血不止。
看起來,竟是重傷不治的模樣。
沈煥微微蹙眉。
他的心性雖被那個中年男人幾針扎得頗有些浮躁,卻還沒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他眼下本就是強行拔高的一株禾苗,看起來和林稚一般高,內裏卻虛浮得很,乃是個真真正正的“贗品”。林稚本身的天賦又擺在那裏,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準備,可現在……
沈煥警惕地盯着那個動彈不得的人,試圖從他的表情裏找出破綻。
——然而林稚此刻糊了一臉血,別說破綻,鼻子眼睛都快找不着了。
沈煥還待再冷靜一下,機會僅此一次,他絕不能魯莽行事。
這般沉默的對峙未持續多久,他體內的靈力隱隱便有了消退的跡象。沈煥目光一凜,清楚地意識到,他與那人是不一樣的,那人可以天長地久地躺下去,他的時間卻不多了!
莫非他要放棄這次機會麼?
心念電轉,不多時沈煥便下了決心。
他於是一閃身到了林稚跟前,低頭望了這狼狽不堪的人一眼,對上了他滿是掙扎,不甘,不可置信的眼睛。
只一眼,他便厭惡地撇開頭,無意再去追究這個小人是不是在做戲,掌心又聚起靈力。
林稚驀地睜大了眼睛,有氣無力然而語速飛快地說:
“等等!你不是說要把我對你做的種種都還給我……”麼。
怎麼能就這樣殺了我……
一句話沒說完,沈煥便一掌拍在了他面門上。
血漿迸射而出。
於是那雙瞪大了的眼睛永遠失去了閉上的機會。
死不瞑目。
沈煥頓了頓,皺着眉抹去臉上溫熱的血液。
約莫是這傳說中的第一天才的血太臭了,他此刻居然沒覺得有多高興,心裏充斥着的只是無邊的荒謬。
死了。
就這麼死了。
居然這麼好殺。
沈煥面無表情地又補了幾下,確認這個曾帶給他無盡屈辱的人已生機斷絕,又放出了一蓬火。
他當初竟然差點毀在這麼一個弱小的人手裏。他想。
他勾了勾脣角,想笑,還沒笑出來,便腦子一空,一頭栽了下去。
林稚的魂體剛從“林稚”的身體中脫離出來,就撞見沈煥暈過去的慘狀,忙不迭把人摟住,嘴裏假惺惺地埋怨道:
“他怎麼老是對我投懷送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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