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返家

作者:挽星霜
第三十八章返家

  甄敏和梁康時在大姐家住了兩天,因爲不放心梁銜月一個人在家,這就打算回梁家村了。

  臨走的時候,甄麗十分不捨。“下次把月月一起帶來,多在我這裏住些日子。”

  她看着這對夫妻上了汽車,想起了什麼,連忙趴在車窗上追問:“車裏的油還夠嗎,不夠的話我這有。”

  甄敏問道:“車上的油倒是還夠,大姐,你知道外面的加油站現在還賣汽油嗎?”

  這個甄麗知道,田家屯的人經常把棚裏的蔬菜拉出去到市裏和人交換物資,每次回來都要抱怨關於汽油的事。

  “也賣,但是限量很厲害,都是一大早就去排隊加油,到九點鐘差不多這一整天汽油的份額就沒了。你們想去加油的話,現在也趕不上了。”甄麗喊田薇去把放在家裏地下室的一桶汽油拎出來給甄敏帶上。

  甄敏趕緊拒絕:“大姐,這汽油留着給你們用,你看我們的油表,這次回去肯定足夠了。”

  甄麗假意埋怨道:“你跟我有什麼好客氣的。我和薇薇每個月都有買汽油的額度,還不用跟人家排隊去搶,方便得很。這一桶你也帶上,下次再帶着月月一起開車到我這來。”

  甄敏只好收下。回去的路上,甄麗十分欣慰的對梁康時說:“看到大姐和薇薇找到這麼好的出路,我真爲他們高興。”

  梁康時一邊開車一邊點頭:“是啊,雖然現在是多災多難了一點,但是秩序沒有全面崩塌,國家的力量還是強大的。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方方面面都有保障,幸虧田薇做事果斷。”

  黃一峯冷笑一聲,朝着窗外那些忙活的工人擡了擡下巴:“看見了沒,人還沒到呢,就先給我們家裝修起來了。又要把牆壘高又要換大門,我看最應該換掉的是我們兩個纔對,在這礙着別人的眼。”

  還沒下車,甄敏就看到了有工人在和水泥搭磚牆,奇怪道:“老黃不是要搬去梁家村嗎?怎麼又把家裏的牆加高了?”

  黃一峯家在整個小區的位置算偏僻的,梁康時繞了一會,終於把車開到了他家門口。

  “月月做的那個夢確實是太簡略了,光看見發生了什麼災難,細節是半點沒有。那時候我們還擔心會立刻亂起來,現在看來,也不至於那麼快。”

  車開到市裏,兩個人又準備去黃一峯家看看。黃一峯自從洪水以後就沒有再去過樑家村,他們也挺擔心黃一峯夫妻倆的情況,聽說市裏內澇十分嚴重,也不知道他們家怎麼樣了。

  梁康時和他開玩笑:“你可別難爲人家,有後座人家也帶不動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體型。”

  他和門衛搭話道:“好久沒來了,小區變樣不少。”

  從一開始就不挑明瞭事情,先強硬的給黃一峯和易君安排了工作。要不是兩個人心裏一直警惕,還真以爲是因爲缺少藥師和搬運工人才有的這份工作。

  梁康時打量着小區門口,看到圍牆被加高了一大截,原來的大門口也做了一些改造,整體防禦加強不少。

  這個小區裏原先住的人就是非富即貴,現在更是集齊了安城裏最有權勢和財富的人,甚至在洪水退去以後還有外市的人攜家帶口的入住,門衛一邊忍不住的羨慕一邊更加堅定了自己要保住現在這份工作的決心。

  黃一峯倒是打聽過:“從斌市來的,家裏有做官的有經商的,錢和勢都不缺,聽說要調到咱們這來做什麼領導,也就這一兩個月就該來了。”

  梁康時只能勸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家現在能壓着你,可這世道變得太快,誰能說得准以後的事。你們夫妻倆別先把自己氣壞了,反倒讓仇人痛快。”

  他們夫妻兩個也不是外人,黃一峯在旁邊嘆道:“心裏憋着氣,可不就沒有胃口。”

  梁康時瞭然,難怪黃一峯也要避其鋒芒,強龍難壓地頭蛇,現在這情況不僅是強龍,是強龍調來當地頭蛇了,更難對付。

  他們走進別墅裏,甄敏果然看到一樓的牆面上有和自己家一樣的水漬。黃一峯家的別墅層高比較高,要不然也不只是淹到一樓了。

  甄敏站起來拉着他的胳膊:“怎麼一冬天不見瘦了這麼多,是生病了嗎?”

  門衛眼睛裏閃過一絲羨慕:“那是,也不看看這裏住的都是些什麼人。”他是眼看着這個小區的業主的生活和暴雪前沒什麼兩樣,晚上燈火通明,白天開着汽車進進出出,衣食住行一概不缺。

  易君從樓上走了下來,淺笑着招呼他們。

  “門衛來說你們到了,我還不敢相信。要不是他那自行車沒有後座,我都跟着到大門口去接你。”

  甄敏看得目瞪口呆。

  其中一個門衛從後門拎出輛自行車來,騎着往黃一峯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車子開到黃一峯家的小區門口,門口的門衛竟然還在工作,而且管理嚴格,問過了梁康時的姓名和要找的業主。

  他們下了車,正好黃一峯走出來迎接他們。他路過那些忙碌的工人,不自覺的皺了皺眉,看到梁康時夫妻倆,才又露出笑容來。

  “本來就是沒把我們這些升斗小民放在眼裏。更何況這三個月的臨時工作,就想換我們家的別墅,天方夜譚!他自己知道理虧,知道我們不會願意,才故意噁心人。”黃一峯也是憤憤不平。

  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能又寬慰了黃一峯夫妻倆一番。說起梁家村的事來。

  眼看着沒辦法從門衛這裏得到更多消息,梁康時也放棄了。正好這時候另一個去通知黃一峯的門衛回來,把他們放行進去。

  既然那些有權有勢的人都覺得住在這裏安全,那他也看着這些人的一舉一動行事,應該也能避開不少災禍。

  這個門衛雖然也樂於和梁康時說上幾句話,但也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梁康時向他打聽起最近搬到這個小區的都是些什麼人,門衛就含糊過去:“好像是從斌市來的吧,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前些日子庇護所和避難所都解散了,兩個人也順勢沒了工作。但這工作做的也不舒心,沒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易君還能憋着什麼氣,甄敏一猜就猜中:“是那些人要來了吧?他們找你們麻煩了?”

  甄敏一聽這話眉頭就皺起來。那些到現在也不露面,想搶黃一峯家房子住的人行事真是噁心。

  他又問道:“你知道這家人是什麼背景嗎?”

  “是挺嚴重,地勢低的地方都淹到三四層樓。我們這倒還好,水還沒到二樓,這些傢俱都是原來放在一樓,沒來得及搬到二樓的。”

  他們開着車在小區道路上行駛,路過的獨棟別墅全都壘着幾層樓高的高牆,牆頭鑲嵌着鐵絲和刀片,梁康時還記得自己以前來的時候,大多數別墅外都是開滿鮮花的低矮花牆,現在連大門都換成了不透明的,從外面完全看不到裏面的情況。簡直就像經過一個個小型堡壘一樣。

  等兩人真去工作以後然後再旁敲側擊的雖然說他們把別墅讓出來。人還沒露面,一座權勢的大山就壓下來了。

  幾個人說着話走進院子裏,看到院裏擺着一些傢俱,黃一峯解釋道:“家裏進水了,擺出來曬曬。”

  他也是心裏默默較着勁,本來洪水過後就可以準備搬到梁家村,非要待在這裏見到那羣藏頭露尾的的人才肯走。

  甄敏問道:“水積得深嗎?我聽說整個市裏內澇都很嚴重。”

  明明可以先商量,直截了當的提出用工作換別墅,偏偏要全方位展示出自己多麼手眼通天,高高在上的敲打一番。

  另一個門衛解釋道:“原來還能打個電話確認一下,現在麻煩死了,每回都要跑一趟。”

  “沒有,就是最近胃口不太好才瘦了點。”易君搖搖頭。

  梁康時安慰她:“國家儲備有上億噸糧食,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大的饑荒出現,那就不至於太亂。”

  “你們放在那邊的行李都收拾的好好的,在洪水裏沒受什麼損壞。因爲怕生潮長蟲,都搬到院子裏曬過兩天。這一冬天峯子運過去的物資換來的糧食,已經攢了不少,足夠你們夫妻兩個喫上一兩年的。到時候在院子裏種點青菜,養兩隻雞,沒事再到我們家嘮嘮家常,這日子不也過得不錯。”

  甄敏也說:“少想那些糟心事,老黃,你可得好好給易君補一補,這麼瘦下去可不行。”

  有了老朋友安慰,黃一峯心情總算好了點。他說自己這幾天也打算開始着手搬家的事宜,準備找個貨車把家裏的大件傢俱搬一搬。

  四個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下午。直到太陽西沉,梁康時和甄敏才踏上回村的路。

  來時的路上從梁家村到市裏這條路上的車輛寥寥無幾,開上好一會兒才能和一輛車擦身而過。可他們回去的時候肉眼可見的看到馬路上車輛多了不少,這些車輛載滿了人,後備箱也是滿的,有的都合不上。這些車子開得滿,梁康時甚至還差點被堵在村外,好一會兒纔開進村裏。

  梁康時把車停在院門外,下車去和剛纔路過的幾個大爺打招呼。梁銜月家和馬路中間只夾着一個小超市。現在小超市雖然關門了,但是小超市門口仍然是村裏人喜歡聚會的場所。

  現在就有幾個大爺自己帶着摺疊小板凳坐在小超市門口扯家常,梁康時走過去和他們蹲在一起。打聽來梁家村的車怎麼這麼多。

  沒有誰比在這裏坐了小半天的大爺們更瞭解情況。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道:“市裏的日子不像原來那麼好過,大把的人丟了工作,這不都回村了,還是康子你聰明,早早回來了。”

  “不只是搬進城裏的小輩,還有些根本就不是咱們村裏人親戚的城裏人,也跑過來探頭探腦的看。有個還進了我們家院子,被我兒子當小偷按住了。問了問才知道,這些人不知道聽了誰傳的謠言,說農村人有一大半都被洪水沖走了,在城裏過不下去的不如到我們這兒來碰碰運氣,看有沒有空房子住,還想種我們的地。”

  有個老人問梁康時:“你是剛從市裏回來吧?真像他們說的那麼差,活不下去了嗎?”

  梁康時雖說先去了甄麗家,又到黃一峯家轉了一圈,但這兩個人都沒法代表安城市民的生存情況,他對於生活在城市的普通人過得怎麼樣還是一無所知。

  “我就從市裏繞了一圈,去了我住田家屯的大姐家。不是聽說有救濟餐領,應該不至於活不下去。”梁康時想了想說道。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說道:“這也正常,土地纔是人的根,水泥地不是。農村能種糧食,能打水井,有了大災大難,不往農村裏跑纔是蠢蛋。”

  他旁邊的人趕緊“呸”了兩口:“哪有什麼大災大難,那都過去了。要不然你能坐在這曬太陽。”

  頭髮花白的老大爺長嘆一聲:“我這太陽曬的不安心吶!這是二月的太陽嗎?天時亂了,這在古代皇帝都是要下罪己詔的,是天譴!”

  大爺們又各自發表其高談闊論來,一聲高過一聲,好像嗓門大就能佔理一樣。趁着這個時候,梁康時悄悄站起來溜走了。

  ————

  梁銜月這個時候正在空間裏忙活,院子裏的西紅柿又熟了好多,上次沒喫完的做成了番茄醬,放進了儲藏室裏。自己種菜就只有這一點不好,等着蔬菜成熟要幾個月,期間沒什麼可喫的,成熟的時候卻一股腦的都熟了,喫也喫不完。

  這次她還想做一些番茄醬,卻發現家裏的玻璃罐子不夠了。在爲末世的到來提前囤貨時,他們一家人買了不少各式各樣的罐子,到現在竟然用得差不多了。有裝漿果果醬的、做酸黃瓜的、醃蘿蔔的……

  梁銜月只好找出一張紙來,記上玻璃罐子不夠,然後貼到儲藏室門口的貨架上。將來要是有機會交換物資可以和其他人換一些。

  最後這次摘下的西紅柿被梁銜月曬成了幹。

  因爲是拳頭大小的西紅柿,不是一口一個的聖女果,不能整個放在太陽下曬乾。所以梁銜月把西紅柿洗淨後切成片放在簸箕上曬,一共曬了兩天才曬成了深紅色的柿幹,第一晚拿回來的時候,還在上面撒了一點鹽,幫助析出水分。

  曬好的柿幹被梁銜月裝進密封袋裏抽空了空氣,擺在了儲藏室專門放置乾貨的貨架上。梁銜月在裝袋之前抽出來嚐了一個,味道有點酸酸的,很有嚼勁。味道說不上特別好喫,但是沒有零食的喫的時候幹嚼西紅柿幹也很不錯。而且這些西紅柿幹可以儲存很久,浸泡以後還能做菜。

  其實還可以冬天的時候拿出來交換物資,梁銜月突然想到,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天青菜就十分搶手,西紅柿幹比起新鮮青菜雖然差了點,但也可以補充維生素。最重要的是,拿出來不會讓人生疑,大可說是自己早早曬好留到冬天喫的。

  想到這,梁銜月決定把院子裏剩下的所有喫不完的西紅柿都陸陸續續的曬成柿幹。

  做完這些,她看了一眼時間。準備去魚塘裏把鴨子趕回來。

  鴨子今天下午被她放到魚塘裏嬉水,現在到時間趕回窩裏去了。

  她朝着魚塘走去,兩隻在院子裏玩的小狗跑過來亦步亦趨地跟在梁銜月身後,大青腿短走的慢,沒走兩步就被落下一大段,急得嗷嗷叫起來,直到梁銜月放慢了腳步才合上了嘴巴,專心致志的邁着小碎步跟上。

  大青不知道是不是早早離開母親的緣故,一時自己一隻狗獨處就覺得難過,不是黏着梁銜月,就是纏着小黑。梁銜月還要說小黑一句“嬌氣”,可是小黑如果不是好久沒和梁銜月一起玩玩具,也不會黏在梁銜月身邊不肯走。

  但是大青會趴在梁銜月的鞋上,用沒長出幾顆牙的嘴巴咬住梁銜月的褲腿,遠遠看去她就像是穿着大大的毛絨拖鞋。

  還是單隻。

  因爲小黑已經是心智成熟的小狗了,它站在一邊看着大青丟臉的動作,堅決不肯做另一隻毛絨拖鞋。

  梁銜月走到魚塘邊,六隻鴨子正愜意的鳧水,對她的驅趕充耳不聞。

  平日裏都是甄敏來趕鴨子,這些鴨子不認梁銜月,當然也不會聽她的指揮。

  正在梁銜月氣得叉腰,恨不得丟起幾塊石頭砸在鴨屁股上時,小黑突然站起來,中氣十足地邊叫起來邊順着魚塘跑。

  鴨羣聽見狗吠聲漸漸聚到了一起,小黑一路沿着魚塘邊追着鴨羣跑,竟然真的把它們趕上了岸。

  “小黑好厲害!”梁銜月蹲下來捏了捏小黑的耳朵,“沒想到你還有當牧……牧鴨犬的天賦。”

  小黑被誇了以後十分驕傲,昂首挺胸的蹲坐着,嘴巴咧開吐着舌頭,看上去就像在笑。

  “回去給你肉乾喫。”梁銜月拍拍小黑的頭。

  如果說小黑在鴨子中還有一些威信,那麼在母雞裏是一點也沒有。鴨圈在院子的角落裏,小黑和大青都不怎麼往那裏去。但是雞窩離得近,最近這幾個月小黑正在磨牙期,見到什麼都想湊上去咬咬。

  甄敏給它用結實的毛線編了不少玩具讓它咬,又讓梁康時做了磨牙棒,但是小黑最喜歡的還是去啃雞窩前的柵欄。一根根木條讓它咬的只剩下中間細細一道,大青有樣學樣,也學着去啃,只是牙齒還沒長出多少,不會用力咬,把柵欄上舔的溼漉漉的全是口水。

  母雞看慣了兩隻狗啃柵欄的蠢樣,所以纔會在它們翻進雞窩的時候果斷擡起翅膀給兩隻狗一個大逼兜。

  鴨子都老實的回窩裏呆好以後,梁銜月看到視線角落裏出現了好幾天沒有發過來的申請:【遊客001申請進入空間,是否同意?】

  是老媽,她是有急事還是已經回家了?

  梁銜月趕緊通過申請,甄敏進來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裏的梁銜月,說道:“我們從你大姨家回來了,她和薇薇現在可不得了……”

  她一邊講述着這一路的見聞一邊彎腰朝着小黑伸出手。幾天不見小黑,甄敏還有點想它了。

  小黑和甄敏很是親近,主動跑過來用頭去拱她的手。等到甄敏也想摸一摸大青的時候,大青怯怯地後退兩步,直往梁銜月的身後躲。

  大青纔來到這個家沒幾天,就好幾天沒見過甄敏,已經不認識她了。甄敏怕嚇到它,收了手站起來,隨口說道:“村子裏好久沒這麼熱鬧。我和你爸回來的時候,村口差點堵上。”

  梁銜月也知道這幾天大批人回村的“盛況”,隨口說道:“村長正因爲這事發愁,還讓我們去開會。”

  “發什麼愁?”甄敏愣了一下。“不都是村裏老人們在市裏工作生活的小輩回來了嗎?”

  梁銜月仔細解釋:“不是這些人,還有一些在城裏過得不順心,想來咱們村找找有沒有空房子的人。”

  空房子哪裏來,要放在天災發生以前,農村的閒置房子倒是不少。但是隨着大批人從城裏回來,現在很多都是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住在一起,只有嫌房子不夠大的,沒有覺得房子空的。

  現在村裏還沒人住的空房子,只有一種情況,就是在洪水裏這一家人都被沖走了,現在被記成了失蹤人口。其實這個時候還沒回來的人,八成也是回不來了。

  因爲氣溫升高屍體容易腐爛滋生病菌,洪水過後在梁家村發現的屍體如果兩天沒有人來認領就會掩埋,其他村的情況也大致如此。所以梁家村被洪水沖走的那些失蹤的村民,大家嘴上不說,心裏也清楚人應該是沒了。

  這樣的人家也有不少,他們現在的房子,就被很多從城裏來的人佔着。只要路過的時候看到院子裏到處是雜物,臺階上的污泥沒人清理,那麼這家大概率是沒人住的。

  村長召集大家開會就是想商討怎麼處理這種情況,最後大家七嘴八舌的吵了一下午,只總結出一個結論:這事真要管起來麻煩無窮無盡,不如干脆不要插手。

  只要那些從城裏搬來的人不鬧事,安安分分的在梁家村裏待着,村裏人也不會主動找他們的麻煩。但是房子原主人在村裏的親戚會不會同意這些外來戶搬進來,或者說,這些外來的人願意付出什麼樣的報酬換得一個容身之處,這是他們兩方要商量的事,村裏是管不過來的。

  “這樣啊,”甄敏瞭然的點點頭,“希望搬到咱們村裏來的這些人都是老實本分的。”

  梁銜月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要告訴甄敏:“媽,昨天靜姨回來了。”

  甄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梁銜月口中的靜姨是誰。

  是四奶奶的女兒,梁靜。她在斌市工作,洪水退去還沒幾天,竟然這麼快就趕回梁家村了?

  ————

  梁靜到家的時候,簡直像個難民似的。身上的衣服沾滿污泥,頭髮雖然盡力打理,還是一縷一縷的黏在一起。

  她瘦了不少,一見到院子裏拿着鋤頭種菜的四奶奶喉頭就哽住了,眼淚在臉上畫出了兩道痕跡。

  四奶奶見到家裏闖進來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還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認出這是小女兒梁靜。她一把把鋤頭扔到一邊,快走兩步把女兒摟進了懷裏,眼淚奪眶而出。

  梁靜一邊哭一邊推她:“我身上髒……媽……”她輕輕推了幾下,後來也放棄了,轉而緊緊抱住已經白髮蒼蒼的母親,抽噎着說,“我還以爲見不到你們了……”

  四奶奶又怎麼能想到平日打扮得時尚靚麗的女兒一遭變成這個模樣,可想而知她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

  四奶奶和梁靜抱頭痛哭了一會,纔想起來打水讓她簡單擦擦,換一套衣服。

  梁靜擦乾淨了臉,先問道:“媽,我爸呢?”她緊張地四處打量着,下意識地在家裏尋找老父親生活的痕跡。

  四奶奶知道她在怕什麼,趕緊說:“你爸好着呢,他去打聽到哪兒能買到農藥和化肥了。”

  梁靜鬆了一口氣,接過四奶奶遞過來的溫水和剛在爐子上熱了熱的麪餅,撕開大口大口地喫起來。

  她一邊喫一邊說話,差點被噎到。

  四奶奶連忙讓她喝水,又安慰她:“你慢點喫,慢點說。”

  梁靜於是把她這半年來的經歷一五一十的講述出來。

  梁靜今年三十六歲,一直沒結婚,在斌市買了套不大的高層公寓。暴雪開始的時候,他們這個公寓小區的管理就跟不上,遲遲沒有分發物資。好在梁靜十一放假回梁家村,四奶奶給她裝了不少包好的包子、餃子帶去喫。

  梁靜就愛喫四奶奶做的這些東西,覺得外面賣的不好喫,所以四奶奶每次都給她帶上半個行李箱的喫的,靠着這些食物,梁靜就這樣堅持了幾天。

  好景不長,隨着氣溫越來越低,他們的公寓樓住戶太密集,電路質量又不好,還沒等到斌市因爲電力供應壓力大停電就燒燬了主線路,很久都沒修好,沒了電,家裏冷得睡不着覺。於是有人在家裏焚燒木頭取暖,結果引發了火災,整個公寓樓裏的人都緊急撤出去了。

  外面暴雪連天,梁靜一邊蜷縮着身體發抖一邊絕望地看着自己住的公寓樓熊熊燃燒,從心裏一直涼到腳尖。

  不過也因禍得福,因爲沒了落腳地,他們這批人反而成了斌市最先入住地下避難所的市民。也因此躲過了那天晚上的極速降溫,那天凌晨纔剛檢測到溫度變化,避難所就用廣播通知大家起來,並且提供了熱水。

  地下避難所那時雖然也沒來得及供暖,但是住在地下暖和得多,而且人多湊在一起溫度本來就高,那一晚,整個避難所並沒有多少人因爲降溫喪命。

  可是外面就不一樣了,梁靜在避難所住了三個月,聽過了無數悲傷的故事。更明顯的感覺是,人羣中老人和孩子的比例明顯下降不少。

  在避難所生活的日子雖然苦悶,但總歸是保住了命。外面的氣溫升高到零下十幾度時,避難所就開始疏散市民了。梁靜回到了自己家,發現火災並沒有席捲整棟樓,至少她家還好好的。

  那時她的心情該怎麼形容呢?大概就是一直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倒黴的人,已經一無所有時,一切都峯迴路轉,把她失去的一切又如數歸還。

  她在公寓樓裏等來了洪水,因爲沒有物資供應,公寓樓的治安很差,總能聽到撬門鎖和砸門的聲音,走廊裏只要傳來腳步聲,梁靜的精神就高度緊繃。最後梁靜把桌子和矮櫃都堆到門口,還覺得不保險,乾脆又把擋在門口的東西挪開,把外面的鎖眼塞進了雜物堵死,再把櫃子推回去。

  家裏所有能喫的東西,不管是以前買了發現不合胃口仍在一邊的,還是過期很久但看起來還沒有明顯變質的食物,梁靜都喫掉了。

  她慶幸自己有喝礦泉水和囤方便食品的習慣,家裏經常放着幾桶最大瓶的礦泉水,還有一些自熱小火鍋和方便麪,每天緊巴巴地喫上一點東西,這才熬到了洪水退去。

  終於結束了,梁靜纔剛鬆了一口氣,就得知了自己失業的消息。她倒是不意外公司倒閉,而且經歷了這樣大的變故,她本來就打算休息一段時間的。

  可是從公司老闆那裏得來的幾個消息卻讓梁靜如遭雷擊。

  第一,不只是他的公司倒閉了,大多數行業都不復存在。特別是他和梁靜所在的進出口貿易行業,至少五年內都不會再有了。國內雖然沒有亂起來,但是能夠合法持.槍的其他國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作爲物資集中地的港口被各種□□和暴徒佔領,國家的掌控力下降到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

  第二,洪水過後並不是結束,未來的氣候只會越來越異常,叫梁靜慎重打算,他已經打算回老家去了。

  梁靜消化完這些信息,第一個反應也是,她要回梁家村去!馬上!

  梁靜的車早就不知道是因爲暴雪還是洪水出了故障,沒法再開了,她收拾好行李,在路邊撿了輛被水衝過來的自行車,騎着朝火車站的方向去了。

  從斌市到安城的火車只需要不到兩個小時,可是梁靜來到火車站才發現,火車不通,客車也沒有。倒是有不少和她有一樣想法的人,打算離開斌市,也滯留在火車站。火車站人山人海,可誰也走不了。

  梁靜在火車站候客室搶到了一個位置,坐了一晚上。她不想就這麼回公寓樓裏去,還想等等看有沒有回家的機會。

  或許是滯留火車站的人太多,一些自己家車子還能啓動,而且也打算離開斌市的人看到了商機,紛紛把車開到火車站來,如果目的地一致或者順路,付出一定的報酬就能捎上一程。

  梁靜的行李很少,身上也沒有什麼財物,把脖子上的金項鍊摘下來才成功搭上車到了安城。這一路也不好走,經常走着走着發現前邊的路被堵上了,有時候是去年冬天滯留在這裏的車輛,有時候是被洪水衝下來的雜物,大石塊和樹木。

  換了很多條路,最後才終於到達安城。

  對方只答應帶他來安城,所以在市裏就把梁靜放下車,她自己又幾番輾轉,多次攔車求助,這纔回到了梁家村。

  四奶奶聽到這些可心疼壞了,她和老頭子這半年來雖然也有難熬的時候,像是冬天隔幾小時就要起來看爐子,洪水的時候在房頂過了一夜,可是有梁銜月一家的幫襯,過得已經比大多數人家都舒服了,但是女兒卻受了這麼多磨難,她的短短一句話,背後可能就是幾十個挨餓受凍的晚上。

  她趕緊在爐子上燒了一大壺水,又把竈臺也燒上,準備燒點熱水給梁靜洗澡。

  放下水瓢的時候四奶奶突然頓了頓,然後輕聲問道:“那……你有和家豪聯繫上嗎?”

  房間裏一瞬間陷入了寂靜。四奶奶的心揪得緊緊的,那一刻的心情大概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害怕沒有兒子的消息,也同樣害怕有消息。

  梁靜沉默了一會,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哥他……暴雪前去外省出差了。”

  四奶奶整個人晃了晃,梁靜趕緊衝上去扶住她:“我哥會沒事的!你看我不也好好的,而且他去的是南方,沒有咱們這裏這麼冷!”

  四奶奶心中悲痛,她擔憂的不僅是兒子的安危,更是怕他以後都再難跨越幾個省的距離,一家人這輩子都不能再團聚。

  梁家豪早些年離異,孩子跟着前妻,現在估計也上高中了,四奶奶連面都沒見過幾次。她不僅擔心兒子,也想知道聯繫不上的孫女是個什麼情況。

  她扶着牆慢慢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勉強的笑了笑:“你說的對,你哥不會有事的,你們兩個都是有福氣的孩子,遇到危險都會逢凶化吉。”

  梁靜走到四奶奶面前蹲下,雙手搭在她的膝蓋上,勸慰道:“媽,你和爸都不要胡思亂想,只有保重身體,我們才能在家裏一起等着哥回來。”

  四奶奶點了點頭,手掌攥緊又放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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