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化肥
梁家村的人這幾天已經準備起春耕的事宜。
一冬天厚重的積雪覆蓋在大地上,又經歷過一場洪水。土層十分溼潤,甚至已經到了溼潤的不適合耕種的地步。
但是這幾天一直豔陽高照,將田地表層曬的有些板結,甚至有些地方還出現了乾裂的紋路。村裏人判斷現在的地已經可以開始耕種,這幾天紛紛帶着農具和種子上山去。
一場洪水讓梁家村的人口減少了至少1/4,可是從城裏回來的年輕人迅速補充了這一缺口,反倒比從前還要熱鬧。雖然都因爲村裏長輩或親人的去世而感到悲痛,可生活還要繼續下去,尤其不能誤了耕種的大事。
梁家村的土地零碎,上不了大型農機,最多也就是用一些半自動的機械,很多人乾脆完全依賴人工,反正人均耕地也不多。
隔壁的臨山村就不一樣,平坦的大塊土地十分適合機械化。但他們的耕種活動還沒有開始,因爲土地乍一看是乾燥的,其實下面還是富含水分,大型農機容易陷進去,還要再等土層更乾燥一些再說。
梁銜月家在梁家村其實是有土地的。他們一家搬到市裏以後,這些地也不能荒着,最後都給了四爺爺家和三姑奶家種。
三姑奶這些年也很少再上山,家裏的土地連同梁康時給他們家種的那幾塊地,都是三姑奶的兒子杜凱一起在種。
今年情況特殊,梁銜月家搬回了梁家村,衆人也知道了糧食的重要性,對春耕十分積極。杜凱就特意來了梁銜月家,讓他們把地拿回去種。
梁康時其實不太想要那些地。那幾塊地在半山腰上,土質說不上好,即使精心照料產量也是一般。離家裏還很遠,平時去一趟要先騎十幾分鐘的自行車,然後爬一段山路。收穫的時候更不容易,下山的小路又窄又陡,連獨輪車都上不去,只能靠人力把一麻袋一麻袋的玉米扛下山。梁康時和甄敏都或多或少的有點腰傷,就是年輕的時候扛玉米累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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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婦人不解:“我從沒來過安城。”
於是梁康時對杜凱說:“我家那幾塊地也不多,一直都是你們家種着的,你們還是接着種吧,我有個朋友最近打算搬到梁家村來,我想跟着他做點小生意,種地恐怕也兼顧不上。”
幾個人忙活了一會,車上的東西都被卸到院子裏。貨車倒車離開了,梁康時問道:“還有多少行李沒搬來,我開車和你一起回去。”
杜凱走了沒多久,梁靜也跑過來問這幾塊地的事。四爺爺和四奶奶家裏的地雖然不多,但是兩個老人也種不過來,平時在村裏還要僱兩個人幫忙,怕誤了播種的時間。
梁銜月早在看見這幾輛貨車的時候就把車停下,易君更是猜出了他們的身份,讓梁銜月搖下車窗,自己仔細打量着,好像要把那個貴婦人的模樣印在腦海一樣。
“也快了,我們從你大姨家回來的時候順路去看過他們夫妻倆,這幾天他們就該陸續把行李搬過來了。”
貴婦人追問道:“你確定是兩個女人?”
“行,那你們收拾好了打個招呼,我們給你送過來。”東西還都放在梁銜月的空間裏,甄敏擔心黃一峯突然需要,一時準備不好。
黃一峯摸了一把頭上的汗:“再等等吧,我這剛搬家亂糟糟的,也不急這一會。”
“這樣也不錯,爸你還可以趁這個機會給咱們家多換些物資囤着,那黃叔打算什麼時候搬過來?”
梁康時知道自己不答應的話杜凱也不好意思白種他們家的地,於是點頭同意:“成,到時候四叔家幫我們種的地也是一樣,我們家就不留地種了。”
梁康時微微一笑:“我們家月月真是長了個聰明的小腦瓜。你猜的都對,峯子是準備在梁家村開個小店,就打算把我們家旁邊那個小超市租下來。村裏人沒有門路從市裏搞來商品,可是需求並不會少,正好市裏有商品的人缺糧食,峯子在中間搭這個橋,賺點辛苦錢,至少能保證他們夫妻倆在梁家村生活。”
男人奇怪道:“剛剛有兩個女的坐在車裏一直盯着你看,我還以爲她們認識你。”他語氣一頓,“不會是原來16號別墅裏的人吧?”
貴婦人看起來心情不太好,但並沒有對攔下車輛的門衛發火,而是耐着性子說道:“我們是要搬到16號別墅的新業主,已經和你們提前打過招呼。”
門衛趕緊找出本子來:“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我們有規定,我還得跟您要確認一下之前登記的姓名。”
“走吧,月月。”那幾輛車很快朝着小區內駛去,易君把視線收回。
“我去接君姨吧,”梁銜月從院外走進來,“黃叔你先在這收拾一下,我看這些行李一時半會收拾不完,總不能這麼擺在院裏。”
梁康時把對杜凱說的那一番話原樣轉述給梁靜,梁靜也爽快的答應了用糧食當地租的主意,梁康時收的糧食只是他交給兩家種的土地的十分之一還不到,就是個象徵意義。
梁銜月也覺得這樣安排很不錯,既能解決黃一峯在梁家村沒有土地的麻煩,也能解釋自己家爲什麼不種地還能過得不錯。
現在他們年紀也大了,做這些體力活力不從心。再加上有了更好的選擇,梁銜月海島裏的地還不夠多?想開墾多少就開墾多少,只有種不過來的情況,絕對不存在土地不夠。
兩家人都記着這份情,心裏都想着秋天收穫了要多給梁康時家一些糧食。今年二月末就播種了,說不定能收上兩次糧食,到時候種一茬土豆再種些蘿蔔白菜,過冬的糧食也就攢夠了。
“至於我,”他接着說到,“我也要摻和一腳,不然咱們家不種地,卻一直不缺糧食,那不是太古怪了?我和峯子也商量過了,將來的治安還不知道怎麼樣,一個人帶着那麼多貨和糧食來往不安全,平時我們兩個就搭伴去進貨。”
梁銜月在一邊聽到了全過程,等梁靜離開以後問道:“爸,你是真打算和黃叔做什麼生意,還是隨便找個藉口啊?”
黃一峯猶豫了一下,他家的行李確實不少,現在什麼都不好買,家裏的東西他也不捨得丟,確實有些太多了,不大的院子裏都快沒處下腳。
“那麻煩月月了。”
杜凱聽了就知道梁康時說的朋友是黃一峯,冬天的時候梁康時沒少往交易市場上帶村裏沒有的好東西,聽說都是來自於這位有本事的朋友。
“嫂子,你在安城有認識的人?”開車的男人問道。
他不疑有他,答應道:“既然康哥這麼說,那這地我就先種着。今年家裏的地都準備種土豆,收了以後我給你拉來三百斤,就當是租地的錢了。”
“沒多少,就剩一點零碎的小東西,易君在家裏打包,我開車一趟就帶着易君一起回來了。”
她把車開出小區的時候,門口正在放進來幾輛廂式貨車,一箇中年貴婦人從貨車後邊的汽車上下來,她穿着過膝的長袖連衣裙,頭上帶着一頂寬檐帽。
“齊明旭。”貴婦人皺了皺眉。
梁康時老神在在:“你覺得呢?”
梁康時夫妻倆去幫忙卸貨和歸置東西。甄敏見縫插針地問道:“老黃,你冬天讓我們幫忙換的糧食,一會用不用給你送過來?”黃一峯冬天運來的日用品和調料這些物資,一部分被梁康時帶到村裏的交易市場上換東西,一部分他們自己留下用了,不過都是打算按市價折成糧食換給黃一峯的。
今年梁靜回家了,雖然她也不是什麼種地好手,但也是個勞動力。梁靜自小也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種地雖然生疏了些,可小時候也經常去田裏幫忙,他這一回來,四爺爺和四奶奶的壓力減輕不少。
“沒錯。”門衛退後兩步,讓幾輛貨車通過。
梁銜月接到了易君,又幫忙把家裏剩下的一點行李搬到了車上。
黃一峯搬家花了兩天時間,他僱了一輛貨車幫忙運傢俱,自己車子上裝着日用品,一起朝着兩家村駛來。
梁銜月分析道:“雖然現在世道變了,可黃叔以前做生意有點人脈,倒騰點東西確實是個商機。而且他沒地可種,想要在村裏生活就必須要想辦法養活自己。這麼說來,黃叔應該是有在市裏和梁家村之間倒騰些日用商品的打算。至於你,我哪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空間裏有數不完的活要做,不會讓你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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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看着像母女。”
貴婦人並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不必管她是誰,也可能是小區裏其他的業主,看到我們有些好奇。這別墅的原主人是一對夫妻,沒有孩子。這家人是個絕戶的,無牽無掛,要不是怕他們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明旭也不會想辦法去年冬天就把手插到安城來給這兩個人安排工作。不過我聽說這兩個人在避難所解散之後都拒絕了調到其他崗位去,好像是投奔哪裏的親戚去了。”
開車的男人也說道:“這套別墅是我看中的,要放在原來的時候,這棟別墅的位置在小區裏不算好,有些太偏僻,離大門也遠。現在缺點反倒成了優點,就是要僻靜點纔好,不惹眼。”
說起這個貴婦人就擰起眉頭,這就是她一來到小區門口看到周圍環境就不高興的原因:“可是明昇你沒說這別墅區對面是幾個高層住宅。”
叫做齊明昇的男人辯解道:“嫂子,是有幾個高層,但是又不遮我們的陽光,沒有什麼影響。”
貴婦人心裏暗道了一句蠢貨,丈夫的這個弟弟腦子一點都不靈活,難怪只能靠哥哥的廕庇做點生意,走不了官場這條路。
但她還是輕聲細語地說:“我是想着,那邊視野開闊,居高臨下,不是一下子就看到我們這裏的情況了嗎?而且據我所知,安城的電力還沒有恢復吧,我們這個別墅區怕是家家戶戶都有發電機,晚上通明的燈火可藏不住,對面的人爬幾十層的高樓時,難免要想到對面的我們,心裏生出怨恨來。”
貴婦人挑了一點指明,心裏想得更長遠。沒水沒電的高層住宅還不如一座孤島,爬上爬下就能要了半條命。長久下去,有能力搬走的都會趕緊離開,空置的房子極速貶值,最後變成一個大型貧民窟,住進來的都是條件最差的人。把別墅區放在貧民窟對面,還讓貧民窟能把別墅區業主的舒適生活盡收眼底,是嫌衝突還不夠激烈嗎?
齊明昇愣住眨了眨眼,他倒真沒想到這一點。可是東西都拉來了,恐怕也不會有位置更好的別墅等着他們。“那、那我讓人把院裏的圍牆再加高一點?”
貴婦人還沒說話,車子已經到了16號別墅門前,她不想再和齊明昇這個蠢貨多費口舌,先把車門拉開,讓後排的兩個孩子下車。
其中的女孩看上去十四五歲,她一看到矗立在面前三米高的圍牆就瞪大了眼睛:“媽媽,這也太醜了!怎麼把院子弄成這樣?”
她扭頭撒嬌:“我們非要搬家嗎?我還是喜歡能看見海的家。”
貴婦人安撫她:“露露聽話,你爸爸的工作調動到這裏,所以我們才搬家的,如果你不喜歡這些牆,將來可以在牆邊種上花藤,把它變成一面漂亮的花牆。你和小鑫比一下,看將來誰種的花牆最漂亮。”
她沒有和孩子講那麼多。其實齊明旭是想盡辦法才調到了安城來,爲此還降了半個職級。至於原來能看見大海和日出的家,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被掩埋在一片汪洋之下。不過丈夫還年輕,現在時局又動盪,不會缺少出頭的機會。
從車上下來,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男孩想也不想的拒絕:“我不要種什麼花牆。我想要劉阿姨陪我玩,劉阿姨什麼時候來?”
貴婦人柔聲解釋道:“劉阿姨不會和我們一起來,以後媽媽陪你玩好不好?”
外人都不可信,以後家裏家外的事她只能事必躬親,一想到要處理剛搬新家所帶來的一系列繁瑣事務,又要看顧兩個孩子,她的心裏就生出一股煩躁來。
都怪這些可惡的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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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銜月把易君接到梁家村以後,一家人又幫忙好好收拾整頓了一下黃一峯在梁家村的新家,一直到太陽快落山纔回到自己家。
回到家以後,梁銜月和甄敏也沒閒着。他們來到自家廂房,收拾起放在裏面的雜物。
“你黃叔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來取糧食,我看還是把放在空間裏他的那一份糧食拿出來,免得遇上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們沒法交代。”甄敏一邊把放在牆角的幾塊木板拿起來一邊說。
那幾塊木板剛被擡起來,底下就有好幾團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的肉色生物竄了出來,嚇了甄敏一大跳。她反應過來以後,立刻順手抓起手邊的東西擲過去。
那東西跑得不快,竟然真被她砸中了一隻。
梁銜月上前去,隨手撿了根棍子扒拉幾下,倒是沒認出來這被砸扁的肉粉色生物是個什麼東西。
還是甄敏走了過來,一眼認出那條尾巴。
“廂房裏怎麼招了老鼠?還是出生沒多久的小老鼠。”甄敏發起愁來。
這小老鼠雖然乍一眼看上去是肉粉色的,但是身上的毛已經在變黑,至少出生也有一週多,算算時間應該是洪水之後才跑到廂房裏去的。
“冬天這麼冷,竟然都沒凍死這些老鼠。”梁銜月抱怨道。
甄敏走向廂房裏放糧食的架子:“不知道這些老鼠有沒有糟蹋糧食。”她把架子上壘好的大白菜一個個拿起來翻看,倒是沒有見到老鼠咬過的痕跡。
原本這些大白菜都是放在地窖裏的,洪水來過之後地窖裏浸了水,到現在還沒退。幸好大白菜被梁銜月早早的收了起來,這幾天才放到廂房裏。
看來這廂房暫時也不能再放食物了,小老鼠跑了好幾只,大老鼠更是連眼都沒見着,必須得把老鼠徹底解決以後纔敢在這裏放東西。
“月月,去拿點老鼠藥來。”
梁銜月一閃身進了空間,來到儲藏室。她沒有直接在貨架上亂翻,而是先去找了甄敏編好的貨架名目小冊子。
翻過幾頁以後,找到了老鼠藥的字眼。和老鼠藥放在一起的還有殺蟲劑和蟑螂膠餌。
梁銜月取了老鼠藥回到廂房,甄敏已經找來不要的舊搪瓷盆和幹玉米粒,準備把老鼠藥拌到玉米里。
很快梁康時也來幫忙,和梁銜月一起把廂房裏堆放在各個牆角的雜物收起來,讓甄敏把老鼠藥灑在牆邊。
他們仔仔細細的檢查過各個牆角,沒有發現老鼠洞。
“老鼠是不是從門口溜進來,在屋裏下了崽。”梁銜月猜測道。她很多年沒碰到老鼠竄進家裏的事了,居然還在房間裏生了一窩鼠崽子,真是夠囂張的。
“發大水把老鼠窩給淹了,老鼠就跑進屋裏了。”梁康時在屋裏轉悠,他和甄敏不約而同地做了一樣的動作,把每個大白菜都拿起來看了看。“白菜雖然沒被咬,還是得把外面的菜葉都扒了扔掉,免得被老鼠爬過。”
甄敏環視廂房,拍板決定道:“這些老鼠必須得清理乾淨,不然廂房也不敢再放糧食。等老鼠藥把老鼠毒死以後,老梁你把門檻做高一點,窗子也蒙上細鐵網,我就不信老鼠還能打穿水泥地再跑進廂房裏。”
因爲怕從哪裏再竄出老鼠來糟蹋糧食,最後梁銜月乾脆把屬於黃一峯的糧食放在了客廳裏,反正也可以藉口說洪水來過以後地窖被淹,沒有地方放才放在這裏。用不了幾天黃一峯就會把這些糧食搬走,暫時放在客廳裏也不礙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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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萬翠來到家裏存糧的小屋,晚飯她打算熬一鍋白蘿蔔絲湯,家裏只有三個人,一整個大蘿蔔喫不完,於是萬翠仔細挑選着小一點的蘿蔔。
隨着她的撥動,一些黑色的顆粒從架子上滾落下來,萬翠臉色一變,這不是老鼠屎是什麼!她趕緊搬起其他的糧食,發現有半袋玉米麪被老鼠咬了一個洞,一大把淺黃色的玉米麪漏了出來。
糧食招老鼠了!萬翠把這袋玉米麪放在一邊,喫又不敢喫,丟了還心疼。這時候萬翠心裏想到:要是家裏還養着雞就好了,人不敢喫還可以給雞做飼料,不會浪費糧食。
只是幾個賣雞苗的地方她都去打聽了,雞苗現在搶手着呢,要先付糧食做定金,還要排隊。萬翠一看單子上的人都排到五月去了,也沒交這個定金,想着說不定在別的地方能買到。
萬翠把買雞苗的事先拋到腦後,趕緊看看其她糧食有沒有被老鼠糟蹋。幸好她發現的及時,除了那半袋玉米麪兒以外,也就兩個蘿蔔被啃出了幾個大洞。
架子上還放着幾袋米麪,是冬天的時候用家裏的玉米和政府派下來收糧的人交換來的。洪水來的時候萬翠特意和梁何把這幾袋米麪搬到了最高處的架子上,最後果然沒有浸水。
因爲嫌搬來搬去麻煩,這幾袋米麪一直就放在高處。萬翠瞄了一眼那一整袋麪粉,在心裏估摸着自己能不能搬得動。她右手有兩個手指只有一半指節,抓握沒有力氣。
就在她朝着架子上伸手時,梁何從外面跑了進來。他隔着窗子看見萬翠要去那最高處的沉重面袋子,嘴裏“啊啊”地喊着跑過來。總算在萬翠把麪粉取下來之前叫住了她。
梁何指了指自己,站上了萬翠剛纔站在凳子上,示意要他來拿。
等他小心的把麪粉取下來以後,萬翠又讓他把架子上其他的東西也搬下來。
梁何疑惑地看着她。萬翠解釋道:“屋裏有老鼠進來,啃了兩個蘿蔔。我看看上面的糧食有沒有被糟蹋。”
梁何這才老老實實的搬東西,萬翠一邊檢查一邊問道:“化肥廠那邊有消息嗎?”
梁何搖了搖頭。
萬翠罵道;“這個缺德的化肥廠老闆,這樣的黑心肝就該爛掉!”
眼看着馬上就要春耕了,化肥也是不能少的。梁家村附近就有這麼一個小型化肥廠,雖然已經停工近半年,但是倉庫裏依然積壓了大量化肥。
可是梁家村村民找上老闆想要購買化肥的時候,老闆卻坐地起價,一斤化肥他要收五斤的糧食,錢他一個子都不收,只要糧食,不然就不賣給梁家村的人。
要知道一畝地差不多要一百斤的化肥,地力不好的情況下還要更多,這種子剛下地,收成還沒個影就先倒扣掉五百斤糧,這是把他們村的人當軟柿子捏呢!
梁家村村民的解決辦法也很簡單,他們把化肥廠老闆的家圍上了。
其實什麼也沒做,只是站在院外嚇唬嚇唬他。梁何剛剛就跟着去了,也算是湊個人頭。
“他肯定是記恨我們曾經去他的廠子抗議過。”梁何不會說話,肢體動作也不怎麼多,萬翠已經習慣了自顧自的說下去,“他的廠子污染那麼大,把咱們的井水都搞得變了味,還不讓我們說話了?”
梁何只在一邊點頭,拿了塊石頭在地上寫字。【下午我還去。】
萬翠又有點心疼他,這天氣倒不算太熱,二十幾度的氣溫還挺舒服,就是太陽沒有一天是不曬的。天上一片雲彩都沒有,高高的太陽從早上掛到下午,梁何纔去了一上午,脖子曬出一個天然大V領來。
就在這時,院裏有人喊萬翠的名字。萬翠跑出去一看,是和梁何一起去化肥廠老闆家的鄰居。
鄰居喜笑顏開地對她說道:“能換化肥了!三百斤以內只要錢就能買,超過三百斤就要拿糧食換,什麼糧食都行,一斤換一斤。”
萬翠一愣:“那缺德老闆害怕了?”
“不是,”鄰居解釋道,“那老闆報警了,警察來了解過情況以後,把這件事報上去,市裏來的人不知道和老闆說了什麼,就能換化肥了。”
萬翠一臉鄙視:“他這還是慫了,我就說政府是向着我們農民的,沒有我們種地城裏人喫什麼!”
她轉身喊梁何:“把家裏剩下來的幾袋玉米收拾出來,下午我們就去換化肥。”
她想了想又問道:“梁何,上午去老闆家的人裏有沒有康子哥他們家?”
梁何回憶了一下,搖搖頭。
“那他們家可能還不知道這個事,我去告訴他們一聲。”就像鄰居來告訴萬翠一樣,村裏的很多事都是口口相傳。關係好的人家之間互相提個醒,免得錯過了重要消息。
萬翠來到梁銜月家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們在把廂房裏的東西往外搬。
“這是咋了?”萬翠心裏劃過一個念頭,不會是……
果然聽見甄敏說:“廂房裏進老鼠了,還下了一窩崽。打算先把東西收拾收拾,把老鼠抓到再說。”
萬翠一拍大腿:“我家也進老鼠了!毀了我半袋子玉米麪,還沒見到老鼠的影子。回去我得拿農藥拌着土豆,趕緊把這老鼠給弄死。”
梁銜月聽了說:“嬸子,我這裏有老鼠藥,你拿回去一袋吧,農藥效果不一定好。”
萬翠也是消滅老鼠心切,不然用不了多久家裏那些糧食都能被糟蹋個遍。這些老鼠這裏咬一口那裏刨個洞,喫得不算多,可是隻要沾過的食物她都不敢喫,這浪費可就大了。
“那我就先拿着了。”萬翠不好意思的說,“家裏好久沒老鼠了,也沒買老鼠藥。”
“對了,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們一聲,可以去咱們村旁邊那個化肥廠換化肥。”萬翠仔細重複了一遍鄰居告訴她的話。
“那可真不錯,萬翠,多謝你來告訴我們,要不然我們家還不知道呢!辛苦你跑一趟。”甄敏[gǎn]謝道。
“沒事,也沒多遠路。”萬翠擺了擺手,“那我就先回去了,家裏晚飯還沒做呢。”
他們家把地給四爺爺家和杜凱種的事,萬翠還不知道。不過即使沒地,換點化肥也沒什麼稀奇的。院子裏有菜地,門前屋後也能開出幾塊地來,化肥買回來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梁銜月還真的需要不少化肥。前幾天空間裏剛收的那一茬土豆,因爲沒上過肥,產量就不怎麼高。
她和父母商量:“我們拿什麼糧食換?”他們肯定是不止需要三百斤化肥的,越多越好。反正化肥只要保存得當,可以放上很多年效果也不會減退。將來還不一定能買到化肥,不如趁現在多囤一點。
甄敏對家裏的存糧最瞭解:“傻子才用大米白麪去換化肥,要我看,海島裏剛收上來的土豆有八百多斤,咱們也喫不完這麼多,拿出七百斤去換化肥,加上用錢能買到的三百斤,能換到一噸的化肥。”
家裏除了大米白麪多一些以外,冬天在交易市場換來的玉米粒都粉碎留做雞飼料,暴雪前買的兩麻袋土豆和紅薯,一半做了種子種在了海島別墅後面的農田裏,一半早就被一家人喫光了。眼下只有土豆成熟,紅薯還需要半個月才能收。
他們一時半會倒是拿不出大量的糧食去換化肥,除非願意把家裏的米麪拿到村裏跟人換玉米。
經過上一個冬天,梁銜月先是拿出大米到交易市場上換了村民的農產品,陸陸續續花出去三百斤米,又補償給願意把換來的汽油讓給她的人家近一百斤大米,還有黃一峯冬天從市裏運過來的物資,有用得上的他們家就自己留下,折成米麪換給黃一峯,最後,這一冬天家裏還添了兩張嘴,米麪的消耗速度有些超出他們的預料。
雖然眼看着至少四五年內,還只需要擔心米麪這麼久時間會不會變質,暫時還不用發愁夠不夠喫的問題,但梁銜月已經準備謹慎一點消耗,儘量少拿出來與人交換,也是擔心別人生疑他們家怎麼有這麼多糧食。
“暫時就這樣吧,一噸的化肥也很多了。”她衡量片刻,做出決定。
“那個化肥廠老闆雖然不能按他以前定的比例收糧食,但他那個化肥廠存貨不少,這下也能賺得盆滿鉢滿。”梁康時突然感嘆道。
梁銜月想了想,覺得未必是這樣:“既然政府插手了,就不會看着他個人囤那麼多的糧食,再說他人品一看就不怎麼樣,明擺着是要囤積居奇。我猜是政府給了他別的好處,把他的化肥存貨換過來,我們的糧食該是交給了政府纔對。”
甄敏覺得是這個道理。“確實,市裏現在不還每天都發一頓救濟糧,不從農村收糧食根本就不夠喫的。”
“農村的糧食也差不多沒了。”冬天拿來換煤和生活物資用去了村民不少存貨,再拿不出多少來了,剩下的還要用來度過從春耕到秋收之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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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康時和梁銜月帶着一後備箱的土豆去化肥廠換糧食,一起跟着的還有黃一峯。
他倒是不種地,只打算在家裏院子裏開一塊小菜地種點蔬菜,用不了多少化肥。一聽說梁銜月家有意去換化肥,他也跟着來了,反正不超過三百斤的部分可以直接用錢買,不買白不買。
到了化肥廠一看,負責發放化肥的果然不是原來的化肥廠老闆,看着就像是政府的工作人員。對於這個【一家人買三百斤以內的化肥不需要糧食】的規定管理十分寬鬆,梁康時就見到不止是一家人把自己家儘量拆開,老兩口是一家,小兩口是一家,這樣就能用錢買六百斤化肥。
工作人員也是知道的,也沒去管。就算沒人願意來買化肥,他們也得想辦法把化肥發下去,糧食歉收不僅是村民的損失,也是所有人的損失。
隨着化肥一起到手的還有兩包種子,梁銜月把其中一個扁扁的袋子拿出來,這種子包裝上沒有什麼圖案,只有四個簡單的大字:高產絲瓜。
剩下的種子包裝更簡陋,或者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包裝,就是拿塑料袋裝了一下,裏面是一些看起來像生薑的東西。
發高產絲瓜的種子還可以理解,絲瓜本來就是畝產量極高的蔬菜,照顧的好一畝可以收上超過萬斤絲瓜。但是這個姜是怎麼回事,調味料也不是什麼必須的東西。
梁康時從袋子裏掏出一個團在一起的生薑仔細看着:“我覺得這東西不是姜種子,我應該是在哪見過,讓我想想。”
還沒等到他想出來,另一邊已經有工作人員拿着大喇叭向大家介紹剛纔發下來的種子。
先講了絲瓜種子,在場的都是農民,不至於連絲瓜都不會種。工作人員只簡單介紹了幾句,重點指出來絲瓜在結果盛期時需水量大,讓村民們可以把用過的生活用水澆在絲瓜地裏。將來種出來的絲瓜自己喫不完,政府會定期派人下來收。
梁銜月聽見旁邊有人奇怪的嘟囔了一句:“這有什麼好囑咐的,洪水剛過,井水都快冒出來了,還用得着把什麼生活用水倒菜地裏,城裏人就是環保意識強,懂節約用水哈!”
現在倒是不缺水,以後未必。梁銜月在心裏嘀咕道。
接下來輪到了那個疑似是生薑的種子,工作人員的介紹這個種子原來叫做【洋姜】。
洋姜只是長得像姜,和姜的味道千差萬別。別看它名字裏帶着一個姜字,其實學名叫做菊芋,從生物學分類上和姜幾乎沒有什麼關係。
它質地脆嫩,口感脆爽,因爲富含澱粉,所以嚐起來有一種甜味。
梁康時想起來了:“小時候我喫過洋姜做的鹹菜,咱們家倒是沒種過,不過我聽說它露出地面的地方長得跟向日葵似的。”
剛剛仔細聽講的梁銜月點頭:“人家說洋姜是菊科向日葵屬的。”
那邊工作人員繼續說道:“洋姜耐寒耐旱,生命力極其頑強,對土壤要求不高,而且是多年宿根型草本植物。
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我們一次播種以後,洋姜就會迅速繁殖,可以達到每年20倍的繁殖速度。在零下40度甚至更低的低溫中,埋在地下的塊莖仍然不會徹底死亡,第二年還會再長出來,遇到極端乾旱的情況,產量會降低,但同樣不會死亡。
鄉親們把洋姜帶回家,可以種在院外平時不種菜的地方、甚至是路邊。將來就能收穫地下的洋姜,地面上的新鮮莖、葉還可以做飼料。
不過要注意的是,洋姜要種在沙地上,種植之前最好先鋪一層沙子。”
工作人員仔細講解過後,大家都對這個生命力十分頑強的洋姜種子十分感興趣,大多數村民都準備試着種上一些。
等人羣散去以後,旁邊的另一個工作人員問道:“你覺得推廣種植洋姜能緩解糧食危機嗎?”
剛剛講解的工作人員沉默了一會兒,聳了聳肩:“上面也沒指望一個洋姜能解決問題,主要還是看中它防風固沙的效果。”洋姜的根系十分發達,西北地區的防風固沙工程,有一部分就是依靠種植洋姜。
剛纔發問的工作人員點頭:“這一個冬天過去,植被毀壞太嚴重了。”
整個市裏幾乎找不到一棵完好的行道樹,農村附近的山坡一片一片的禿掉。以後的氣候再惡化下去,能存活下來的樹木會更少。
“但願推廣種植洋姜能起到一點效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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