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殺雞儆猴李三郎
是的,崇禎的確可以將這幾樣東西帶進系統空間裏面,但是那又有什麼用呢?
“先生,您笑什麼?”
朱標發現宋慎的表情不大對勁,似乎在憋笑,直覺這裏頭有點問題,於是趕緊發問。
宋慎收斂了幾分,輕咳了兩聲道:
“你們沒有注意到嗎,剛纔朱由檢說,玉米和紅薯的產量,並沒有高到要讓朝廷下旨減免賦稅都要推廣的地步。”
“假如這兩種東西真的能有挽救一個國家的奇效,前面的皇帝但凡不是個傻子,也會不遺餘力地推廣。”
“感覺出哪裏有問題了嗎?”
朱標的眉頭從剛纔就沒有鬆開過,低頭沉思着,口中喃喃自語:
“不對啊……先生之前分明講過的,紅薯土豆和玉米的產量極高,若能讓百姓種植,別的不說,最起碼可以保證百姓不會餓死,不會變成流民,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造反。”
“難道他們真是傻子……不對不對,這裏頭肯定有哪裏不對!”
宋慎也不打算賣關子。
他走上講臺敲了敲檯面,朗聲道:
“是,我之前是說過紅薯土豆這些東西產量很高,但是看事情也要辯證看待。”
“剛纔講過的小冰河期是一個原因,氣候異常導致的天災讓很多地方的糧食減產,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情,最起碼你們現在沒辦法改變,幾百年後倒是可以拿炮轟得老天爺下雨。”
“還有幾個要素你們都忽略了。”
“我說的產量,是後世的產量,而非崇禎年間的產量。”
“爲了種地,後世人研究出了一套套的方法,每一種大規模種植的作物都有數萬萬人背後的努力,比如化肥,比如改善良種,又比如農藥,這些東西缺一不可,要是沒有這些,莫非那畝產幾千斤的產量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嗎?這些作物若當真如此厲害,美洲怎麼可能還是新大陸,早該發展出一個跟我們華夏一個強盛的文明瞭。”
聽着聽着,朱由檢的嘴巴一點點張大了。
他開口說話時都有點結巴:
“幾……幾千斤?您說的是番薯和玉麥?!”
朱標不耐地嗯了一聲:
“否則你以爲我爹爲什麼那麼激動?他就是農民出身的,普通的高產作物厲害是厲害,也不至於讓他激動到這個地步上,連你這個亡國之君都能原諒了。”
宋慎也挑眉點頭:
“以紅薯,也就是你口中的番薯舉例吧。”
“在後世,一般來說,它的平均畝產量大概在兩千到三千斤之間,而通過科學種植和精細管理,有的地方可以達到畝產四五千斤左右,南方的某些季節,它甚至可以達到畝產六七千斤左右。”
“更離譜一點的高產紅薯品種,八千斤,一萬多斤,這些畝產都是有可能的。”
教室內,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儘管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早已經知道這些都是高產作物,可頭一回宋慎說得非常保守,所有作物都是踩着平均線說的產量。
可如今他不經意間交了底,衆人難免就心裏有點激動了。
根本按捺不住啊!
畝產萬斤是什麼概念?
這玩意兒就算是難喫到跟米糠一個口感,拿去賑災也完全綽綽有餘了,更別說只是比不上米麪這等精糧。
作爲唯一一個窮過的,朱元璋最是清楚不過——
人餓急眼的時候,土喫得,樹皮喫得,草根也喫得。
區區口感,算個屁?至少它還是糧食吧!
宋慎咳嗽一聲,又說:
“但是——”
一幫學生現在恨不得撬開宋慎的腦袋瓜再給吊起來,好把他腦子裏裝着的東西全都倒出來看看。
這種節骨眼上,賣什麼關子啊!!!
“但是,如果讓我選的話,這三種作物裏面我會選土豆。”
宋慎吊了他們半天的胃口,終於笑了:
“你們猜猜看,爲什麼?”
朱由檢腦子一片空白。
他現在想抓住宋慎讓他改口。
都是高產作物,自己手裏分明就有玉麥和番薯,爲何這個宋先生非要選土豆?
這兩樣到底差哪了?
要是沒了這兩種作物給自己帶來的優勢,有了方纔宋慎對自己的評價,等會兒幾位祖宗會不會把他打死啊!
但其他人卻完全沒有顧及他情緒的意思。
許久沒講話的嬴政若有所思道:
“莫非,是因爲這土豆最好種植?”
“先生方纔着重說明過,所有高產作物的背後都有無數人的努力和一套套體系,這意思應當是說,若是缺少那些,紅薯和玉米的產量絕不會有那麼高。”
“既然咱們討論的是三選其一,最先考慮的就是如何推廣種植,其中要考慮的不是口味,而是產量和種植難度……朕說的可對?”
宋慎毫不猶豫地點頭:
“沒錯!”
“不同的作物,在不同的地方會受到氣候和土壤的影響,放在中原地區看的話,土豆畝產量是紅薯的一到兩倍,更是玉米的近十倍。”
“在後世同樣的種植條件下,從產量上它就已經碾壓其他兩種作物了,這是其一。”
“其次,小麥、玉米、水稻產量的暴漲都是在一代代農人辛苦鑽研下實現的,但土豆這玩意兒不同,沒有多少育種專家特意去鑽研,在數百年間它自己硬生生成爲了部分地區的主糧,我先前說過的歐洲,在幾百年後也仍然在將土豆當做主食食用。”
“它不需要多嚴格的種植手法,很簡單,病蟲害少,對土壤和水分要求不高,葉子可以喂家畜,產量還奇高無比,哪怕是在已經解決了溫飽的後世,也被稱爲第四大主糧。”
“最重要的一點是,作爲第三大主糧的玉米對於種植環境的條件要求並不算低,土壤要肥厚,水分必須要足,溫度太高太低了不行,光照也必須要充足,病害也要時刻注意……總而言之,玉米很好,但並不是你們現如今有條件去種植的。”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
上輩子他聽室友吹牛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土豆產量這麼高,還可糧可菜,卻沒能趕上大米和小麥,也有一個原因是由於種薯需要脫毒,否則產量就會降低。
這所謂的毒,其實是病害因子,選擇更好的種薯可以減少病害發生的機率。
換個說法,如果土豆不經過脫毒處理,那麼此後很可能會出現病害,導致產量從幾千斤倒退回堪堪一千,甚至是幾百斤。
但哪怕是畝產幾百斤的土豆,也比這個年代的水稻和小麥產量要高了。
這也是爲什麼,宋慎交代張唯去種土豆的時候講得那麼保守,畢竟他不能保證土豆種了幾年後還能那麼好運,仍然保持幾千斤的產量。
更何況面對這個問題的還是崇禎皇帝朱由檢。
在他的那個時期,明朝已經進入小冰河期,各地大旱不止,這種情況之下,北方和被蔓延的中原地帶不種土豆還能種什麼?總不可能在大旱時期還要用那麼多水去種玉米吧,人都沒水喝,還得種玉米來搶水喝?
“等等……”
一個聲音從角落裏傳來。
剛纔還沉浸在宋慎那番話裏的衆人不由得回頭看去,發現講話的人是——
已經被宣告勸退的李隆基。
李隆基的表情有點遲疑,頓了頓才道:
“是朕發癔症了,還是伱們都瘋了?”
“天底下怎麼可能會有畝產幾千斤的糧食,根本是胡說八道!”
噢,他沒聽過前面的課,李二陛下也很看不上他,所以貞觀五人組壓根沒有跟他科普過。
除了新來的崇禎之外,其餘所有人都用一種微妙的目光看着他。
這目光中,帶着些許憐憫,些許嘲諷,些許……幸災樂禍?
哪怕前面的課程內容不會全部說清楚,但像高產作物這麼重要的事情,有父親和兄長幫襯的朱棣當然是知道的。
“糾正一下,你之前一直認爲我們都是假的,所以照你這個說法,你本來就在發癔症,怎麼現在又成了我們瘋了?”
朱棣樂呵呵地看着李隆基:
“還有,你沒見過就是不存在?”
“要是這麼說,那也難怪你一直覺得我們都是假的了,畢竟在你之前朝代的帝王將相你都沒見過,在你之後的更是沒見過,不信也正常嘛!”
“可你要不要想想,就憑你這腦子,難道還能憑空想象出一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地方?”
“這教室裏頭的東西和人,哪一件、哪一個是你能夠無憑無據想出來的,就我們先前說的活字印刷,你覺得你有本事靈光一現想到這個嗎?”
李隆基臉色刷一下蒼白起來。
他像是有些難以置信似的往後連連退了好幾步,直到砰的一聲撞到了桌子纔不得已停下來。
是了,是了……
正如這勞什子朱棣說的一樣,儘管他先前一直認爲這個教室是假的,都是自己的夢境和幻覺,但實際上他早該意識到,那是在自欺欺人。
許多事情,如果不是當皇帝的或是真的知曉歷史,都不可能說出那樣的話。
之前,李隆基除了捱揍之外,存在感一直很低,但他也沒白來上兩節課,都默默聽着,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可現如今,哪怕他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
這些人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講臺上。
宋慎恨不得現在兜裏有把瓜子能拿出來嗑。
他一邊假裝鎮定地揣起手看戲,一邊在心裏嘀咕。
該說不說的,這系統雖然狗屎了點,可這技術是真牛逼啊。
一個個帝王將相都做得跟真的一樣,朱棣居然還能用“李隆基認爲他們都是假的”這事兒來嘲諷李三郎。
宋慎剛纔都差點捧哏說你們本來就是假的了,愣是忍了下來,生怕自己搗亂給這齣戲攪黃了。
底下。
李隆基心亂如麻。
他擡起頭看着自己周圍那些人。
嬴政八風不動地坐在位置上,腳邊始終橫靠着一把跟人差不多高的太阿劍,蒙恬在他身旁,目光銳利似鷹隼。
劉徹跟沒骨頭似的,靠在張良旁邊勾肩搭背,後者並不想搭理他。
李世民冷笑着盯他,身後一羣貞觀時期的名將良臣微微皺眉,他們眼中的嫌棄之色演都不想演了。
老朱家的幾個人更不必說,全都是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尤其是剛纔說話的那個朱棣,跟李隆基自己年紀差不了太多,卻還他孃的像個毛頭小子,不知道到底在挑釁什麼……
算了。
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李隆基的目光,最後落在了講臺上那個一臉興味盎然的宋先生身上。
他嚥了口唾沫,開口時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多艱澀:
“宋先生,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宋慎攤手:
“我今天說了很多,還給你們看了圖片呢,你具體指的是什麼?”
李隆基聽出對方是在故意爲難,但他現在沒有資格反駁或是生氣,因爲事情鬧到如今這個局面,都是因爲他自己作的。
他頓了頓,誠懇道:
“朕……不,我,我想知道您方纔說的那種畝產幾千斤的糧食是否真的存在。”
宋慎笑了起來:
“我爲什麼要回答你?”
“李隆基,你已經不是我的學生了,我可以回答我學生們的問題,也可以讓他們交流溝通,但你既然選擇了不做這次的考試卷子,我勸退你的時候你也沒有任何反應,沒有認錯的態度,現在又何必來問這些。”
“該不會以爲我是什麼以德報怨的人吧,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啊?”
他知道,這些學生確實都是假的,可李隆基的所作所爲已經嚴重影響到他作爲一個教師的威信了。
如果這次不殺雞儆猴,那以後又來個刺頭效仿怎麼辦?
就算都是切片抽離出來的意識體,他們此時此刻的情緒也都與真人無異,所有人也都以爲自己是真人。
這些野心家們最怕的是什麼呢?
是在得到了未來的歷史發展之後又忘記,是在自己國破家亡時纔想起失去了什麼。
“滾吧,我的班上不需要你了。”
宋慎微笑着指了指李隆基,隨即在心中默唸着下達指令。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見,剛纔還想掙扎着認錯的李隆基就那麼憑空消失在教室裏。
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