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你爹真不是個東西

作者:御前悍匪
朱元璋這一席話說得馬皇后啞口無言,說得朱標都毫無理由反駁。

  “爹,你說得是有道理,可,可……”

  朱標在那兒可了半天,只憋出來了些大家心知肚明的潛規則:

  “可如今朝廷需要他們做事啊,別人倒也罷了,胡惟庸是丞相,他握着中書省,握着大明泰半文官,假若您輕易對他動手,豈不是犯了衆怒?讀書人們會覺得,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都能如此輕易地抄家滅門,換做他們這些普通文人,又待如何?”

  “我不是覺得您懲治貪官污吏這件事有錯,只是咱們大可以徐徐圖之,何必一口氣就要砍得血光滔天!”

  “當初在輔導班內上第一節課的時候,宋慎就略有提點之意,說讓您不要太殘暴……他說的肯定就是這個呀。”

  是的,自古以來,沒有幾個皇帝敢於與朝廷內所有的文官勢力開戰。

  就算是嬴政、李世民那樣的開國雄主,他們對待官員們的態度也是相對和藹的。

  都說嬴政暴虐,但嬴政在位期間從沒有濫殺無辜官員,有什麼問題也是依照秦律處置,要說殘暴,那隻能說是秦律嚴苛。而李世民就更不用說了,魏徵這種隱太子舊臣都能指着他鼻子罵,他有火也只能憋着等回後宮了再跟長孫皇后抱怨罵娘。

  不是因爲他們害怕得罪某一個人,而是身爲皇帝,臣子是他們的基本盤,如果引起衆怒,不說集體罷工這種事情吧,大家暗地裏偷奸耍滑不幹活,你皇帝看得出來嗎?

  而如朱元璋這樣的行爲那就更可怕了。

  他不是要簡簡單單的對一個人開刀,他是要拔出蘿蔔帶出泥地將以胡惟庸爲首的一衆淮西勳貴一網打盡,即便這樁兇案現在還沒有開啓,但從宋慎的態度、儀鸞司目前查出的關係網就可以判斷,這注定是場血流成河的赫赫大案!

  有必要嗎?

  屆時天下文人官員風聲鶴唳,如果真像宋慎所說這案子牽連數萬人,誰能保證這數萬人裏沒有冤魂!

  “重八,你太激進了。”

  馬皇后嘆了口氣:

  “何至於此啊……實在做得過分的斬首,從者降罪流放,知情不報隱瞞者罰苦役,如此就夠了,你非要株連九族做得那麼絕嗎?”

  朱元璋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兒子。

  他知道,妻、子都跟自己不同。

  馬皇后是軍中出身,見過刀光劍影,也見過後宮爭鬥,但她沒見過前朝看不見的脣槍舌劍和陰謀。那些東西他也儘量不跟她說,不是怕後宮干政,只是免得她擔心,除非偶爾實在憋的狠了纔會跟她吐吐苦水。

  兒子雖然自立國起就是穩如泰山的太子,這些年也開始替他處理政務,端的是個好皇帝苗子,可是朱標也有很大的問題,他太仁厚。或許比起常人而言,朱標已經能算是狠的下心腸公正做事,可當皇帝的標準和要求自然要更高。

  這一點,朱標的幾個弟弟就比他要強些,但強得過頭了——有儀鸞司在,朱元璋當然知道有幾個兒子私下裏對待宮人有些暴虐的苗頭。

  開國之主要狠,要薄情,如此才能爲繼任者掃清後路。

  二代皇帝也要狠,但要狠得不動聲色,明面上一定要是個仁君,如此纔好治癒上一任“暴君”給百官留下的巨大心理陰影。

  還得培養啊……

  “標兒,你去找一趟宋慎。”

  朱元璋不再多說,只是衝朱標揮揮手,道:

  “既然你對這件事有疑慮,那你就用陳標這身份去找他一趟,換個說法,問問他咱是不是做錯了。”

  “咱也想知道,如果拋開歷史上他莫名被牽連進這案子的原因,他對這件事的看法又當如何。”

  朱標人都傻了:

  “啊?”

  朱元璋:

  “等會兒你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明白了?”

  面對老爹的虎視眈眈,以及他放在自己背後、彷彿一句沒對就要落在自己後腦勺的大巴掌,不管懂沒懂,朱標都不敢搖頭。

  “懂,懂了!”

  包懂的!

  …………

  應天府,張家。

  張唯哼着小曲兒正在家裏樂呵呵地修建花枝。

  這當然不會是他這位老爺的活,家裏有專門的僕役修剪枝椏,澆水插花,但最近他卸任了御史職位,宋慎那邊也鬧沒什麼幺蛾子,土豆的事情又是毛驤帶着一幫儀鸞司的小夥子在弄,結果最後便宜落到了他身上,倒是難得清閒。

  身爲朝廷命官,卸任不做事但照常領俸祿,對野心家而言是生不如死,可對張唯這種人來說就是天大的好事。

  當今的這位皇帝陛下,雖然到目前爲止沒有搞出過太大的動靜,但誰都知道他對官吏的苛刻與對百姓的憐憫有着巨大反差。拿着《大誥》,百姓可以上京城告御狀,直接告到皇帝跟前叫他評評理;當官的呢,貪了幾十兩銀子得砍頭,佔着茅坑不拉屎、當官不做事,瀆職了一樣得砍頭。

  從這個邏輯上來說,張唯卸任不幹活,雖然失去了權力,但他也完美地規避了做官的巨大風險。

  更何況他又不是永久性被罷官了!

  等宋慎這邊做出來了成績,例如交給毛驤的土豆若是有了收成,真能有皇帝陛下先前說的那麼高產,到時爲了避免宋慎懷疑,這功績必須得是宋慎和張唯他倆一起去領,決不能讓毛驤這個儀鸞司指揮使佔功。

  雖然張唯知道,按理說人家毛指揮使確確實實做了很多事情,這功勞該人家拿,可奈何陛下最初撒了那一個謊,就得用無數個謊不斷去補。

  等功勞下來,這官兒何止是一個區區御史啊?

  抱着宋慎的大腿真是有肉喫又有湯喝!

  正當張唯悠悠然擱這陶冶情操時,管家突然噔噔噔地跑到了他身後。

  張唯有些不滿意:

  “急什麼,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管家差點要哭出聲了,又怕自己聲音太大,叫其他人聽見,只能抖着嗓子低聲說:

  “不是……老爺,門口有人要見您,小的想給請進會客廳,但他說不用,叫您直接出去。”

  咔的一聲。

  張唯的手也抖了一下,把一朵過兩日就要開的好花給剪掉了。

  可他顧不得心疼——

  管家當然是有禮有節的,如果是別人上門,那是求見,如果是某些他特意叮囑過要認認臉的人,那可不能胡說,人家登門要見他張唯,都是他的福氣。

  顯然,現在在外頭的人,不是朱元璋就是朱標。

  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

  “怎麼突然來了……”

  “哎呀,快快快,我這就過去!”

  張唯一邊在心裏罵娘一邊當場開始競走,恨不得腳底板起火。

  管家在後面喊:

  “老爺您不更衣嗎?”

  張唯頭也不回:

  “更個屁!”

  不多時。

  他果然在家裏的門房處見到了一身富家公子哥打扮的朱標。

  不等張唯行禮寒暄,朱標就擺擺手阻止了他:

  “不必多禮,我要去隔壁一趟,得帶上伱纔好說話。”

  噢,又是要見宋慎。

  張唯沒有覺得失望,反倒長長鬆了口氣。

  他還害怕朱標是有事情要找自己呢!

  皇帝和太子這爺倆真是親爺倆,一旦他們找自己有事,那這事兒要麼難辦至極,要麼叫他提心吊膽好幾天。

  “好好好,您隨我來便是。”

  張唯撇開自己後頭的管家和門房,帶着朱標就去隔壁宋慎家敲門。

  書房。

  本來還在震驚於朱元璋答案的宋慎,聽說外面張唯帶着陳標過來了,也只能收回思緒,吩咐人把他們倆帶進書房。

  “這不年不節的,又沒什麼事,你們怎麼突然過來了?”

  宋慎開了個玩笑試圖活躍氣氛。

  但他其實並不擅長說笑話,尤其是眼前這倆人本身也沒什麼心思玩笑。

  朱標尬笑兩聲,用眼神示意張唯趕緊開口說正事,後者立刻會意,湊到了宋慎跟前。

  “子畏,先前咱們就說過,陳標這孩子呢很想拜你爲師,不過既然你不願意,我們當然也不強求。”

  “今日呢是陳標他有個問題,想來問問你,我問他他死活不肯說,還說我跟他差了十來歲,定不如你與他聊得來!你看看這小子!”

  張唯演得那叫一個真。

  哪怕朱標很讚賞的給他比了一個大拇哥,但張唯還是有點汗流浹背,這畢竟是在以長輩身份教訓當朝太子,要是日後被人知道……

  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演戲演了個全套,宋慎哪裏還有不信的?更何況這事情也很好理解,無非就是有點代溝之類的嘛,自己跟陳標年紀只差個五歲左右,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詢問對象。

  最重要的是,宋慎自忖在這小夥子面前的形象還是非常可靠的,這樣一個成熟可靠的大哥形象擺在這,會引來諸如徐允恭、陳標一類的小老弟實在正常。

  “啊,可以啊,正好我現在悶得慌,跟你聊聊天挺好。”

  宋慎很爽快,叫外面的蘭雲給奉茶送了點心,除了不能親自烹茶之外,禮節已經算相當到位了。

  不過朱標其實沒怎麼在意這些,他心思都在自己即將要問的問題上面。

  而且還有一個麻煩是……

  這事,張唯能聽嗎?

  朱標出門前本來是想問問老爹的,但朱元璋那會兒實在太嚇人了,就連他都有點發怵,具體操作上的細節就沒能問清楚。

  思來想去,朱標給了張唯一個警告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將手按在對方肩膀上,既警告張唯只能聽不能說話,又避免他被嚇得直接彈起來跑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有個同窗好友最近很苦惱……呃,子畏兄,你這是什麼表情?”

  朱標斟酌着開口,但剛講了兩句就發現宋慎表情有點古怪。

  宋慎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到了明朝居然還能碰上“我有一個朋友”系列。但他熱衷於喫到每一個野瓜,不管瓜主是不是名人!

  他假裝驚訝:

  “啊,是嗎?我眼睛瞎了,你知道的,一般瞎子都會因爲長時間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導致面部經常抽搐,可能看着就有點怪,沒事你說。”

  朱標總覺得除了這個說法,還是有哪裏怪怪的。

  不過他也沒管那麼多,還是開口說了下去。

  “呃,是這樣,最近我那位同窗很苦惱,因爲他家的買賣出了些問題……”

  在他口中,這是一個地主老財家傻兒子被狠辣無情的奸詐老爹擊碎三觀的故事,具體表現包括但不限於:

  眼睜睜看着老爹即將把一羣跟自己白手起家的兄弟逼得家破人亡,傻兒子和地主夫人都勸了也不管用,老地主覺得這幫人年輕時候可以跟自己一起喫苦,結果老了老了居然私底下開始結盟着要侵佔他家的家產。

  尤其是家裏還有不少人吃裏扒外,分不清楚誰是真主子誰是外人,總之他一定要清算這一幫曾經的兄弟、現在的下屬!

  聽着聽着,宋慎的表情也從剛纔的想笑變得逐漸龜裂。

  不是因爲他覺得這個故事有什麼問題。

  實在是……太耳熟了!

  他一直覺得朱元璋搞出來的洪武四大案莫名其妙。不是說這些人不該殺,而是老朱顯然太矯枉過正,該殺的不該殺的,殺紅眼了統統都得死,爲啥啊?

  現在宋慎明白了。

  歸根到底,老朱這人哪怕當了皇帝,本質思想上還是一個農民。不管他有多大本事,有多麼氣運加深天賦過人,一個人年幼時受到的影響足以深遠一輩子。

  他一輩子經歷的事情都告訴他人命如草,他當然不會介意殺人,殺得再多有當年打天下的時候多嗎?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年少不可得之物,終究困其一生啊!

  “子畏兄,子畏兄?”

  朱標喊了兩聲,才把他給喊回神。

  宋慎噢了下,撓撓眉毛:

  “怎麼,你想問我什麼,是想問問我怎麼看這個爹,還是你……你這個同窗呢?”

  朱標沒有一點猶豫:

  “當然是這個爹。”

  宋慎一拍大腿:

  “你爹……啊不,他爹可真不是個東西!”

  朱標、張唯:??!

  不是,這飯可以亂喫,話不能亂說啊!

  “你們兩個想想看,要是東西給得夠了,那幫老夥計會不會貪得無厭?”

  宋慎問他們倆。

  張唯遲疑道:

  “不好說吧這個,人本就貪婪,更別說這些都是商人了。”

  宋慎擺手:

  “胡說八道,這隻跟人性有關係,士農工商不都是人,誰天生就壞啊?”

  “既然是老夥計,願意接受他給的好處的那幫人,他好處給夠了就行,不願意的就該早早踢走,踢得遠遠的,他難道還能礙着什麼?”

  “非逼得人家破人亡,怎麼殺心就那麼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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