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是,夫人(2)

作者:諸葛扇
有了費老夫人的贊同,林諾從佛堂離開後,帶着碧璽將管家叫了過來,讓他將最近的賬目拿給她。

  林諾一一過目後,不由得感嘆,原身真是個管家的人才。

  費家名下也就那麼一點點田產和一個租出去的鋪面,費尚徳三品官階看着高,俸祿也一般,在還要養府內外上下這麼多人的情況下,原身居然能攢下這麼多家底。

  了不起,實在是了不起。

  如果是她,肯定是量入爲出,換句話說就是每個月到月底剛好花光。

  林諾將自己和費老夫人的意思和管家說了,“你去準備準備,多去買點大米,麪粉,不要求品質精良,只要保證能填飽肚子,不是壞了的糧食就行。難民人多,我們要的是讓最多的人活下去,而不是精細昂貴的東西撐面子最後只能救下一兩個人。”

  管家劉砷說道:“是,夫人。”

  “一會兒準備一輛馬車,我去醫館一趟,讓醫館準備一些尋常治病的藥,到時候熬成湯汁,災民吃了飯,也喝上一碗,總歸對身體是好的。”

  “夫人有心了。”

  劉砷越聽越感激夫人。

  他這人也是窮苦人家出身。

  這年頭,窮人啊一年四季能喫頓飽飯就是過年了。

  他也是熬了不知道多久纔在四十多的時候熬成了將軍府的管家。

  都是窮苦人,他瞧着這些難民也是很同情的,只是能力有限。

  如今夫人願意施粥贈藥,那簡直是發大大的善心了,他當然要全力支持。

  劉砷離開後就開始帶着家丁一家一家的去收購米麪。

  林諾則帶着碧璽坐着車去了醫館。

  這家醫館的鋪面就是租的費家的,所以原身和老闆徐郝仁也是認識很多年了。

  見到林諾,徐郝仁立刻將林諾請到內堂,讓學徒倒茶。

  林諾開口道:“徐老闆,咱們相交多年了,我也就有話直說不拐彎抹角了。”

  徐郝仁:“夫人,您說。”

  林諾道:“將軍在外寫信回家,談及難民情況,我和母親心生不忍想施粥贈藥,所以特意來這一趟,想請你開個大部分災民都能受用的方子,再給個低價,將軍府從你這裏拿藥。”

  “哎喲,夫人,瞧你說的。”徐郝仁身子彎了又彎,“我們這徐家堂要不是承蒙將軍府照顧哪裏能安安穩穩的在這京城裏做生意做這麼多年?再說了,這又是救助災民的事,咱們行醫的,講究的就是一個行善積德。您放心,這藥啊,我是一分錢不賺您的,方子我也一會兒就去寫好。”

  “那多謝了。”

  “這是大善事大好事,徐某一介草民哪能受得住您的謝?徐某也斗膽求夫人一句,這大好事容徐某也參與一二,徐某一個普通人,家底微薄,捐不了多少錢,但是可以給災民看看病,到時候要是有那病的重的人,夫人您儘管放心的往徐某這裏送。”

  “徐大夫仁者仁心。”

  “徐某一介白衣也就是跟着夫人學着做點好事。”

  林諾笑了笑,讓碧璽去外面,然後面露難色的看着徐郝仁。

  徐郝仁那腰躬得更深了。

  林諾狀似猶豫許久後說道:“許大夫我這裏有個方子,有幾味藥也想從你這裏買,到時候你將這藥錢攤在其他草藥裏找將軍府結賬就行了。”

  徐郝仁勾着身子接過,一看,臉上表情幾經變幻。

  在這個京城裏,隨便走兩步都能撞見一個爺。

  徐郝仁是開醫館的,人不壞,但是行醫坐診,遇到了疑難雜症無法救治,那總會遇到一些背景硬的鬧事。

  鬧得多了,他這做起人來就愈發的謹慎了。

  他小心翼翼的

  問道:“徐某鬥敢問夫人一句,這方子是夫人的嗎?”

  林諾垂下眼眸,狀似害羞的點了點頭。

  那這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一個增加閨房之樂的方子。

  一個三十多歲,老公常年征戰在外的女人。

  這兩樣一組合,再不明白的去追問,那不是找死嗎?

  徐郝仁惜命的很,堅決不找死。

  他低着頭說道:“夫人,這方子十分私密。煩勞您在這裏等一會兒,我現在就親自去抓藥,給您送過來。這錢,我就不收了,保證不會讓其他人發現。”

  “勞煩了。”

  “不敢不敢。”

  徐郝仁慢慢的從房間裏退了出去,然後沒去前堂,直接去了後院庫存藥房,將藥給林諾抓了,又拿紙包了三層,確保沒有任何味道露出來,這纔給林諾送了過去。

  林諾謝過,帶着碧璽離開,又去買了一些制香的東西這纔回到將軍府。

  喫過飯,林諾開始制香。

  說來也是神奇。

  她第一次來這個小世界的時候是太后。

  那時的香料還是慎貴妃爲了把柔貴妃拉下馬,控告柔貴妃給皇上使用違禁品,這才作爲證據纔到了她手上。

  沒想到這一次來,她已經懂醫術會自己製作這些東西了。

  黃昏時分,林諾將製作好的半成品香料放好喫飯去了。

  距離費尚徳和杜芷桃回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所以香料的事不急,她可以慢慢來。

  三天,林諾總算將香料做好了。

  小心翼翼的將香料收好,林諾換下華麗的三品將軍夫人的服飾,輕裝上陣,帶着碧璽在將軍府門前開始施粥。

  這事不需要提早宣傳。

  進京的難民越來越多,京兆府尹根本處理不了,只能任由難民聚集。

  朝廷也設立了賑災點,但是國庫空虛啊。

  後周也才建立沒多久,剛剛結束長達十九年的戰爭,九州各地還有很多小股叛軍一直試圖反叛。

  所以賑災點有,但是管不了成千上萬的難民。

  難民們餓着肚子,又聚集在一起,只要有一個地方有喫的,風聲很快就會傳遍整個京城。

  將軍府門前不出半刻鐘就排起了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龍。

  一人一碗粥,兩個饅頭,一碗藥。

  林諾負責舀粥,碧璽負責饅頭。

  林諾將粥給皮包骨的老婆婆倒進碗裏,“奶奶,一會兒喝完了,去那邊,看到了嗎?就是旁邊的那口大鍋那裏喝一碗藥,都是些清熱解毒強身健體的藥,吃了沒壞處。”

  “謝謝,謝謝。”

  老奶奶拿着饅頭的手一邊抖着一邊不住的彎腰。

  林諾看得眼睛一酸。

  這位奶奶是真的皮包骨,只有皮完全沒有肉的那種。

  她奶奶當初在icu裏吊命的最後一段時光也是這樣。

  那時候,她看着奶奶全身插滿管,不成人形的樣子,心裏忍不住想,如果以後有一天,她也生了病,最後的時光需要進icu,那她情懇放棄治療,死在陽光下。

  唉……

  林諾默默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給下一個人繼續盛粥。

  一個接着一個,大部分的難民只是想活下去,也並不會惹事。

  直到中午,林諾要下班了。

  一個穿着破爛,黑乎乎,披頭散髮的男人走了過來。

  林諾給他盛了一碗,他兩口就喝了個乾淨,然後把碗遞過來,“再來一碗。”

  林諾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沒喫飽,旁邊有饅頭。”

  “饅頭我也要,粥我也要。”

  男人一臉戾

  氣。

  林諾又盛了一碗給他,他又喝完了,然後,“再來一碗。”

  碧璽怒了,“你這人有沒有教養?我們施粥是希望讓更多的人能夠撐過這段艱難的時光,熬到朝廷的救濟下來,不是讓你一個人來這裏喫飽喫撐的。”

  “嘿!瞧你這話說的。”

  男人流裏流氣的說道:“你們將軍府施粥不就是給人喫的嗎?我喫的多,怎麼就不能多喫點了?你們要是不想讓大家喫飽飯,施粥幹什麼?搏個好名聲啊?瞧你們那小氣勁兒,多給一碗都不願意。”

  男人呵呵一笑,“大傢伙,你們看,人家貴人,多有錢啊,天天在家裏大魚大肉,給咱們,就這麼點稀粥,既要搏個好名聲,還要咱們感激他,可真會做人吶。”

  “你——”碧璽急得快哭了,“你怎麼冤枉人呢?”

  “你說就這麼點稀粥?”

  林諾倒是不惱,只是淡淡的發問。

  聲音柔柔淺淺,如風一般清涼。

  男人愣了一下,“不然呢?你施粥幹什麼?不就是爲了搏個名聲嗎?”

  男人踹了林諾面前的粥桶一腳,“看看這粥,稀稀拉拉的,你要真心善,怎麼不敢讓人喫飽啊,怕別人發現你作秀,就這麼點不夠喫啊。”

  “你說的哦。”

  又是那樣風輕雲淡的一句。

  男人皺眉,雙手叉腰,“我說的怎麼了?你憑什麼不讓人喫飽?”

  “因爲我沽名釣譽,裝腔作勢啊。”

  林諾笑了笑,將手裏的大勺子往旁邊一放,“你剛纔是想說這兩個詞吧?但是因爲文化水平不夠,扯了半天,就會一句搏個好名聲。”

  “你——”

  “碧璽,把饅頭收起來,他說了,咱沽名釣譽,裝腔作勢,只給了點稀粥,那饅頭就別給了。”

  “是!”

  碧璽脆生生的應着,然後把饅頭往裏收。

  男人一看,急了,伸手就去搶,“你憑什麼不給我饅頭?你們將軍府這麼大的官就欺負老百姓是不?你們是哪裏的下人,我告訴你們,你們不給我饅頭,不讓我喫飽,我就去將軍府告你們。”

  “去啊。”碧璽纔不怕呢,她擺出一副自認爲很可怕的樣子說道:“哼,剛纔給你盛粥的就是咱將軍府的夫人,你去告,看看誰理你。”

  男人渾身一哆嗦。

  這時,將軍府的家丁已經拿着棍棒走了過來。

  林諾淡淡的看了臉色大變的男人一眼,“把鬧事的人趕走就是,不要打人。”

  “是。”

  兩個家丁瞪着男人,男人灰溜溜的走了。

  這時,人羣中爆發出一陣嘲笑聲。

  這潑皮陳二啊,只要是有貴人出來施粥,每回都是耍潑鬧事多喫多拿,不然就當街吵鬧。

  有些貴人要臉,不願意惹事,就會多給他一些。

  把他慣的喲,以爲那一套到誰那兒都好使。

  這會兒踢到鐵板了吧,該。

  鬧事的走了,將軍府門前秩序很快恢復了。

  費老夫人中間也出來幫了一個時辰的忙。

  一般施粥少則一天,多則不會超過三天。

  原因嘛很簡單,一天是心意,兩天是善行,三天錢包癟了,四天撐不住。

  畢竟那麼多人呢。

  但是將軍府活生生施粥施了四天。

  然後到了第五天,還沒停的趨勢。

  陳二遮着臉過來打粥。

  碧璽將饅頭遞過去,看着有點眼熟,“你不是那個……”

  “不不不,姑奶奶,我錯了,我真錯了。”

  陳二高繞道:“你們就把小人當個屁給放了吧,小人餓了三天了,實在是撐

  不住了,再不喫,一條命都沒了。”

  “你胡說!你昨天才在張員外家拿了人家給的二兩大米。”

  “哪個癟三冤枉老子!”

  陳二衝着人羣呲牙咧嘴的威脅。

  林諾搖搖頭,讓碧璽把饅頭給陳二。

  碧璽噘着嘴,不想把饅頭給陳二這樣的潑皮流氓。

  林諾淡淡的看了陳二一眼,對碧璽順道:“將軍府施粥的規矩,一個人一碗粥兩個饅頭一碗藥,他也是災民。”

  碧璽不情不願的將饅頭給陳二,“算你運氣好,碰着了我們夫人。”

  “那是,將軍夫人天下第一美,天下第一善,老天爺保佑將軍得勝歸來,夫人一輩子榮華富貴。”

  陳二討好的說了一連串好話,接過饅頭走了。

  碧璽哼哼,還是不高興,“夫人,這種人就該餓死。”

  “規矩是規矩,既然立下了,就要遵守,若是常常例外,規矩就亂了。”

  “是,夫人。”

  林諾回頭繼續盛粥。

  炎炎烈日。

  太陽曝曬。

  將軍府前只有一片薄薄的葦蓆遮擋在林諾頭頂。

  堂堂將軍夫人,汗如雨下。

  馬車上,禮部尚書穿着暗紅色的朝服,默默的看到這一切,忍不住感嘆道:“費將軍有個好妻子啊,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說完,男人讓下人駕着馬車離開了。

  朝堂上,皇上將一大堆奏摺扔在了地上。

  一個二個的都是廢物。

  那麼多大臣,忙了三天了,賑災的糧餉才籌了一半。

  這羣廢物,真不知道是怎麼考上來的。

  大臣們戰戰兢兢的跪着,不住高喊:“請皇上息怒。”

  “息怒?朕要是能息怒,還用你們說?”

  皇上想殺人。

  “臣有罪。”

  大臣們磕頭齊聲說道。

  也就只有這個時候,這幫大臣不會勾心鬥角,心比收攤了的算盤珠子都齊。

  皇上問京兆府尹,“現在京城難民的情況如何?”

  京兆府尹走出來,跪下說道:“啓稟皇上,臣已經竭盡全力開啓全城巡防,但是難民實在太多,雞鳴狗盜,搶劫殺人之事層出不窮,臣無能,臣有罪。”

  又聽見臣有罪三個字,皇上感覺自己腦門都在跳。

  這幫狗東西是不是真的以爲他不會殺了他們?

  皇上讓首領太監路喜把京兆府尹的奏摺拿過來,打開一看,全是案子。

  廢物!

  皇上火氣又開始上了頭。

  不過……

  皇上壓住心頭火氣問道:“爲何南面比其他地方的案子要少那麼多?”

  京兆府尹跪下,“臣有罪,臣不知。”

  皇上握緊了拳頭,“好,好,很好。”

  他怒極反笑,“朕讓你當京兆府尹,管理全京城的治安,你現在跟朕說你不知道?”

  “臣、臣……”

  京兆府尹急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突然身子一軟,眼前一黑,昏過去了。

  皇上笑,使勁笑。

  昏迷了是吧?

  給他裝是吧?

  以爲他和先帝一樣好糊弄呢?

  “來人。”皇上冷冷的命令道:“京兆府尹李志高爲官不正,撤職查辦,即可入獄。”

  本來昏迷的京兆府尹頓時渾身一抽搐。

  皇上懶得管他是真昏迷還是假昏迷,他陰冷的看着一衆跪着的大臣,“讓朕看看,誰能解答朕的疑問。如果都不能……”

  呵呵。

  他很久沒殺人了。

  這些大臣

  怕是忘了人頭落地是種什麼滋味。

  眼看皇上要點名了。

  禮部尚書顫顫巍巍的說道:“啓稟陛下,或許臣可知一二。”

  “哦?”

  皇上輕呵了一聲,“說。”

  要是說的不好,一品大員,也給他去地牢裏陪京兆府尹去。

  大概是聽出皇上的潛臺詞了,禮部尚書抖得更厲害了。

  他俯首說道:“啓稟陛下,費尚徳費將軍的府邸就在京城南面,這六日,費將軍夫人親自帶人施粥贈藥,從早到晚,炎炎酷暑,無一日休息,不僅給災民帶來了希望,也大大緩解了災民對朝廷不滿的情緒。”

  “費尚徳?”

  “是。”

  “有點意思。”

  皇上手指輕叩龍椅,“她施粥幾天了?”

  “六日。”

  “施粥六日,將軍府的錢挺多的啊。”

  禮部尚書驚懼流汗,“陛下,聽說費夫人已經開始賣地契嫁妝了才撐了六日。”

  聽聞此話,皇上並沒有說話。

  禮部尚書就更心慌了。

  咱們這個皇上息怒陰晴不定,誰也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他本意是想爲衆大臣解個難,順便幫心善至誠的費夫人討個功,沒想到皇上懷疑到將軍府斂財貪污上去了。

  這這這,可千萬別害了費夫人啊。

  禮部尚書心慌,林入海就不慌嗎?

  費將軍夫人不就是他女兒嗎?

  皇上說費家錢多。

  禮部尚書說費夫人賣地契嫁妝,到時候一問再來一句,呵,費夫人嫁妝挺多的啊,那林家不就完了?

  林大人手腳冰涼,剛要開口辯解,皇上起身說道:“散朝。”

  “恭送皇上。”

  等人走遠了,林大人艱難的站起來。

  林大人看向禮部尚書。

  人家是一品,他三品。

  去他的。

  得罪不起啊。

  他只能偷偷的恨恨的瞪了禮部尚書一眼。

  什麼人啊。

  沒事提什麼將軍府。

  還有他那個一向省心的女兒,在出家之前他就多次耳提面命,明哲保身,不要出頭,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怎麼這回就非得跳出來折騰呢?

  贈什麼藥施什麼粥!那是她一個女人該乾的事嗎?

  林大人等腿腳不麻了,剛準備走,禮部尚書過來道歉,“林大人,這,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多包涵。”

  “豈敢豈敢,付尚書一片好心,下官萬般感激。”

  “林大人不往心裏去就好。”

  “下官不是那等不識好歹的人。”

  哼,不往心裏去纔怪。

  林大人面上討好的笑着。

  下朝後,皇上着路喜宣費夫人覲見。

  這官員妻子覲見皇帝可是大事。

  林諾接到聖旨後立刻在碧璽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梳洗打扮,這纔跟着公公進宮。

  勤政殿。

  林諾跪拜陛下,叩首三呼萬歲。

  皇上聽見萬歲兩個字也覺得膈應。

  喊了那麼多年了,沒瞧見他那個祖宗能活過一百歲。

  還萬歲呢!

  人平頭老百姓都有百歲老人。

  他們周家一個超過一百的都沒有。

  萬歲。

  這是詛咒吧。

  “起來吧。”皇上擡了擡手。

  林諾恭敬起來。

  皇上打量起了她,點點頭。

  此婦人目光澄澈,身姿端正,禮儀得體,倒是沒什麼錯處。

  皇上問道:“聽說

  你在將軍府門前贈醫施粥?”

  “回稟陛下。”林諾答道:“臣婦不久前接到夫君來信,信中提及災區情況,談到曾經的沃野千里變成了乾涸之地,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還有人因爲只能喫樹皮草根觀音土,無法排泄而被活活憋死。夫君爲之十分心痛憂心。臣婦在京城之中,外出之時亦見到了不少災民,心中感慨,與母親商量後才決定贈醫施粥。”

  “旁人施粥最多三天,你怎麼六天還不停?”

  林諾低眉順目的說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婦所施的粥是陳米。”

  皇上蹙眉,“陳米?”

  “是的,皇上。”

  林諾說道:“不僅僅是陳米,還有很多是蟲米。陳米,蟲米都不好喫,價格也十分低廉,但是能喫飽,能解餓,能救人。臣婦所贈送的饅頭也不是純面做的饅頭,裏面摻了糠麩,樹皮粉等等。所用的麪粉也是往年的麪粉。”

  “你從哪裏找來這麼多蟲米,陳米,陳面?”

  林諾:“陛下,臣婦家中人口衆多,素來有存糧的習慣,但是存的也不多,就那麼一點點。這一切還要多虧府中管家,府中管家是貧苦家庭出身,曾經也經歷過大逃荒,又常年負責府內採買,與很多船工,商人都十分相熟,這些陳米,蟲米,陳面都是他帶人去周邊城市一家一家一點點收集而來。”

  “辛苦了。”

  一開始召見林諾的時候,皇上心裏還十分的不痛快。

  怎麼朝廷籌不出來錢財糧食,你倒是有糧有錢?

  現在聽林諾說完,皇上心情好多了。

  陳米,蟲米,陳面,若是要收,一家家的去,肯定是能收到不少的。

  尤其是地方一些小門小戶和一些官員之家,人口多,常年會多備一些糧食,總會有一些生蟲發黴的。

  還有就是以前糧食富足時糧倉會有儲備糧,生蟲發黴都會低價發賣給百姓,百姓那裏有存貨也很正常。

  但是要將這些東西一點點收集起來,那真的是太費心費力費神了。

  所以,他對費夫人說一句辛苦了,也不爲過。

  林諾立刻惶恐跪下,“臣婦不敢言苦。”

  “無事,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朕很煩這套。”

  “是。”

  林諾起來。

  皇上又問道:“聽說你把地契和嫁妝都賣了?”

  “地契賣了一些,嫁妝賣了一半,剩下的還能撐幾日。”

  聽見林諾的話,皇上默默的算了下。

  那這樣說來,費家也好,費夫人的嫁妝也好,都沒多少錢。

  兩邊都是三品大員。

  將軍府又不是給所有災民贈醫施粥,就是一個固定的時間段。

  堂堂三品官員,當了那麼多年了,要是這點家底都沒有,那也太給大周丟人了。

  皇上說道:“這一次,你救濟災民有功,朕要賞你,說吧,想要什麼獎賞。”

  林諾再度跪下,“臣婦不敢。如今旱災嚴重,災民之事尚未解決,臣婦願將所有嫁妝悉數捐於陛下,救濟災民。”

  “你倒是挺會說話的啊。”

  皇上笑了笑,“對了,就捐嫁妝嗎?”

  林諾:“……”

  難不成你還想要全部家產,讓將軍府的人都餓死去?

  林諾恭順的說道:“臣婦只是一介婦人,所能做主的也就僅有自己的那點微薄嫁妝。”

  “嗯。”

  皇上點頭說道:“你很守女德。這樣吧,朕最近也缺銀子,沒什麼好賞你的。你你你,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臣婦撫軍將軍費尚徳之妻,林諾。”

  “路喜,記下來。”皇上斜靠在龍椅上,“傳朕的旨意,

  三品撫軍將軍費尚徳之妻,林氏之女,恭順賢良,救濟災民有功,冊封爲三品誥命夫人。”

  林諾聞言,愣着。

  路喜提醒道:“費夫人,謝恩啊。”

  林諾這才一臉受寵若驚的謝恩。

  嗯。

  本來是失禮,但是皇上卻對林諾的表現十分滿意。

  這種錯愕證明眼前的小婦人贈醫施粥是真沒想過討得什麼賞賜,一切都是意外之喜。

  不錯不錯。

  這名婦人很樸實很真誠。

  996:“……”

  呵呵。

  從宮門出來,林諾忍不住對996說道:“皇上比我想象的更仁慈,我本來以爲還要再費很多勁兒才能拿到誥命封賞。”

  林諾想起了田地裏種着的土豆。

  那是她偶然從醫館發現的一株風乾了的土豆苗。

  野生的,也不知道徐郝仁是從哪裏挖出來的,就那麼丟在一邊。

  林諾就撿了回來,然後用法力將豆苗恢復,種在了地裏,等着結果,有外掛加持,土豆長得可快了。

  她本來還準備過幾天等土豆收穫了,拿出來獻寶換個誥命夫人噹噹,沒想到皇上太仁慈了。

  996:“……”

  看,這就是皇帝嘴裏樸實真誠的婦人。那是太樸實真誠了。

  馬車下來,冊封誥命夫人的聖旨被請進了祠堂。

  將軍府來往恭賀的人絡繹不絕。

  林諾笑着應對,順便收點賀禮,收下來的錢全都拿出來買成米麪賑濟災民。

  ……

  呸!

  陳二對着將軍府的牆壁啐了一口唾沫,“看看,我說的什麼,人家給咱們施粥,根本就不是好心,看着吧,現在誥命的封賞也討到了,以後別想再喝將軍府的粥了。”

  “你在幹什麼?”

  碧璽剛剛回來就撞見陳二在跟人說將軍府的壞話,當即怒了,“好你個陳二,你個沒良心了,吃了我們那麼多饅頭,現在還抹黑將軍府,你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啊,你打的到嗎?呸,虛僞。”

  “你你你,你懂個屁!”

  碧璽都急哭了,但是她雖然哭了,臉上那兇狠的表情一點不作假,她雙手叉腰一邊哭一邊惡狠狠的兇陳二,“我告訴你,你別不知道內情在這裏胡說八道,我告訴你,我家夫人把所有的嫁妝都捐了,捐來賑濟災民,就連今天道喜的禮物也全都拿出去換成米麪了。夫人對你們傾其所有,你們——”

  她指着陳二,“你們這羣沒良心的,還在這裏說夫人壞話,我,我……”

  她四處找東西想打人。

  可是這牆根底下哪有東西啊?

  碧璽急了,乾脆揮舞着拳頭就衝了過去,哎喲一聲,摔地上,磕破了膝蓋。

  陳二一行人一看慌了,全跑了就留了陳二一個。

  陳二趕緊求饒,“碧璽姑奶奶,錯了錯了,你知道咱們這些人,滿嘴的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裏去,千萬別跟夫人告狀。”

  “你滾!”

  “好嘞,我滾,小人這就滾,那您不生氣了?”

  “滾啊。”

  碧璽起身,腳崴了。

  陳二走了一會兒,又去折了根樹枝回來放碧璽手上,“當我跟您告饒了,您就饒了小人吧。”

  碧璽拿着樹枝就去打陳二,陳二一溜煙跑沒人影了,把碧璽氣得鼻子都歪了。

  將軍府外,碧璽氣着。

  將軍府內,林父也氣着。

  “諾兒啊,爹再跟你交代幾句,世道不穩,咱們要想活得細水長流,做事就要愈發的求穩。”

  林父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想想看,贈醫施

  粥是咱們該乾的事嗎?災民的事自有皇上和大臣們操心,你跟着瞎胡鬧什麼?這次是你運氣好,皇上沒怪罪你,還封了你一個誥命夫人,下次呢?你能每次都運氣這麼好?你不知道咱們皇上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嗎?”

  林諾慢悠悠的喝着手中溫熱的茶水。

  林父這個人吧,一輩子求穩,最怕惹事了。

  這才二百年啊。

  大周的朝廷風氣就敗壞到這個地步了,唉……

  這林父還不如她當太后那會兒原身的爹呢。

  至少別人剛正不阿。

  林諾的思維已經不知道發散到哪裏去了,林父還在喋喋不休的教育她他的爲人處事之道,“這俗話說,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咱不爭功,不爭權,不冒頭,這皇上心情再不好,想怪也怪不到咱們頭上啊,咱們這輩子安安分分順順當當不就過去了嗎?”

  林諾:“……”

  這想法咋那麼耳熟呢?

  這不是她嗎?

  不不不。

  還是有區別的。

  996好氣的問:“區別在哪?”

  林諾:“我不怕惹事,只要別人別惹我。”

  再說了,原身也沒想惹事啊,還不是被一口黑鍋給砸死了。

  林父這人是怕事,不惹事,事要是惹過來了,嘿,他躲,他再躲,他往死裏躲。

  躲着躲着,遲早躲死。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爲父說話?”

  大概是沒人搭話,冷場了,林父不悅的質問。

  林諾放下茶杯,“父親,你該回去了。”

  “你現在成誥命夫人了,連你親爹都不放在眼裏了?”

  “父親。”

  林諾淡淡說道:“夫君要回來了。”

  林父皺眉:“你怎麼知道他要回來了?”

  話音剛落,管家劉砷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夫人,將軍回來了。”

  林諾眨眨眼。

  看。

  跟前世原身的記憶一模一樣。

  費尚徳回來了,跟着費尚徳出征歷練的原身大兒子費海源也回來了。

  再過幾日,表姑婆病逝,原身那個去陪伴表姑婆最後一程的女兒費莘籽也會回來。

  到時候,前世那場大戲就正式開場了。

  林諾起身,和林父一起走出去,迎接費尚徳。

  前世,太后能那麼輕易賜死原身,不外乎是因爲原身就是個深宅大院裏的普通女人。

  即便是三品大員的妻子,那也不過是在貴族夫人圈子裏有一點知名度。

  其他人壓根兒不知道這個人。

  但是現在,她有皇家親封誥命護身,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越過皇上下旨賜死三品誥命夫人。

  至於皇上……

  皇上和太后不一樣。

  當今皇上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動不動就砍大臣腦袋,不是太后親生,對杜家更沒有感情,喜獨斷專行,性子上還帶着股擰巴勁兒,那就是別人越想讓他乾的事兒他越不想幹,那你不讓他幹,他還非要幹。

  這種人,讓他爲杜芷桃出頭,他只會覺得杜芷桃有病,太后妄圖操控他,然後砍了杜芷桃的腦袋。

  聽到費尚徳回來了,費老婦人也在婢女的攙扶下出來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大門口。

  費尚徳從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下來。

  費海源緊隨其後,然後殷勤的來到馬車旁,“郡主,咱們到了。”

  費海源少年心性,還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那看着馬車炙熱的目光瞬間就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

  裏面的女人是他心尖上的人。

  “嗯。”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馬車內響起。

  然後一隻藕白的手打開了車簾。

  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的女孩走了出來,她瘦小眼神帶着哀傷與害怕。

  她三步並兩步,急切的去尋找那個拯救她能帶給她安全感的男人。

  誰知,裙襬太長,她一不小心踩了上去。

  “哎喲。”

  眼看漂亮的女人就要摔倒,費尚徳熟練的伸手去扶。

  他低頭,沉穩如山。

  杜芷桃擡眸,眸光粼粼。

  目光相接,周圍的一切人事物彷彿都虛化了,不存在了。

  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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