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是,夫人(3)

作者:諸葛扇
兩個人深情對望。

  林諾也不打擾,就那麼安靜的站着,看着。

  前世原身思念丈夫心切,一見到費尚徳就激動落淚的去打招呼,陰差陽錯之下衝淡了費尚徳和杜芷桃之間那濃得化不開的曖昧,其他人也就沒注意到兩人的不對勁。

  現在麼。

  林諾就這麼站着。

  周圍是如此的安靜。

  連空氣都是安靜的。

  這樣的環境下,是個人都能看出兩個人不對勁。

  費老夫人狠狠的皺着眉頭,重重的咳嗽兩聲,開口問道:“兒子,這位姑娘是?”

  那被太后派來伺候郡主的貼身宮女錦祥呵斥道:“大膽,這位是靈欣郡主。”

  費老夫人一聽連忙跪下,“臣婦參見郡主。”

  林諾和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跪下。

  杜芷桃連忙放開費尚徳,走過來,將費老夫人扶起來,“老夫人,切不可如此,您是長輩,怎麼能對我行如此大禮?”

  費老夫人起身,低頭說道:“郡主是主,臣婦是臣,不敢妄稱長輩。”

  費老夫人如此恭敬,杜芷桃不知該如何處理,求救的看向費尚徳,費尚徳正要開口說話,費海源開口道:“娘,奶奶,你們不用緊張,郡主是個很隨意的人,不會在乎這些繁文縟節的。”

  費老夫人瞪了費海源一眼,“郡主不在意,是郡主大度,施惠於臣子。但臣子們若是不守規矩,那傳出去就是大不敬。”

  “奶奶,沒有那麼嚴重。”

  費海源還是嬉皮笑臉的模樣,沒有絲毫政治素養。

  他笑着面對費老夫人和林諾:“奶奶,娘,郡主這次遭逢鉅變受了刺激,生了病,太后特准讓郡主在將軍府養病。”

  費老夫人詢問似的看向費尚徳,費尚徳點頭,“娘,太后是這麼說的。”

  費老夫人眉頭皺得更緊了。

  錦祥一看不樂意了,像老母雞護小雞似的護着杜芷桃,質問道:“費老夫人,莫不是太后讓郡主在將軍府養病,委屈你們了,露出這般難看的表情給郡主臉色看。”

  “錦祥。”

  杜芷桃拉了拉錦祥,小聲呵斥。

  費老夫人連忙說道:“郡主誤會了,只是,將軍府中近日有些事太后可能不甚瞭解,諾兒,你來說。”

  “是。”

  費老夫人顯然是心累的很,身子撐不住了。

  林諾淡淡的應了一聲,說道:“錦祥姑娘,前幾日,將軍府爲了給災民贈藥施粥,地契賣了,我的嫁妝也一半捐了一半賣了,家中已經沒有餘錢,這幾日將軍府上下也都是節衣縮食的過日子,肉眼可見,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也要維持這樣艱難的週轉。所以娘並不是不願意,而是怕郡主來將軍府養病,將軍府卻無錢照顧,委屈了郡主。”

  贈藥施粥,皇上親封三品誥命夫人,全京城都知道。

  要想在這個上面尋林諾的錯處,那就等於是打皇上的臉。

  錦祥是太后派來伺候杜芷桃的,代表的就是太后,所以她傲氣。

  但是,太后再大也越不過皇上。

  杜芷桃嬌柔的目光連忙投向費尚徳,“將軍,我不需要太好的喫穿用度,只要和你們一樣就行。”

  說着,她低下頭,晶瑩剔透的眼淚默默落下,“只求你不要趕我走,我、我害怕。”

  林諾立刻對996說道:“看,會哭的人多厲害啊。一哭,就哭得別人心肝兒顫,爲她生爲她死爲她赴湯蹈火。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練就這樣的技能?”

  “也沒有吧……”996看過去,“費尚徳不是沒說話嗎?”

  996話音剛落。

  費海源立刻像護

  花使者一樣衝了出來,“娘,你們想太多了啦,郡主很平易近人的,這一路上風餐露宿都過來了,她不是那種會在喫穿用度上挑剔的人。”

  996:“……”

  “爹,你說呢?”

  說完,費海源還不忘把費尚徳拉下水。

  費尚徳深深的看着如被暴雨摧摧殘過可憐又無助的杜芷桃,在心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小姑娘太可憐了。

  好好的一個郡主,也就跟他的女兒差不多大,花一樣的年紀,突遭鉅變,全家都沒了,還被擄到山上差點被侵犯。

  這換了誰,會不害怕不做噩夢?

  他剛好出現,救了小姑娘,小姑娘把他當成了保護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當又養了一個女兒吧。

  添雙筷子的事而已。

  再說了,郡主有太后照顧,想必太后也會撥些銀子照看,費不了將軍府什麼。

  費尚徳開口對費老夫人說道:“娘,太后已經下了懿旨,郡主也不是那等挑剔的人,只要尋常飯菜就好。”

  尋常飯菜?

  林諾意味深長的看向杜芷桃身邊的那個錦祥。

  剛纔費尚徳說出尋常飯菜四個字的時候,錦祥明顯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表情。

  費尚徳是一家之主都已經開口了,而且太后親下懿旨,本來就沒有將軍府拒絕的餘地。

  剛纔這一番說話不過是那邊問了,這邊答而已。

  費老夫人也很無奈,她只能對林諾說道:“諾兒,辛苦你了。”

  他們這些大男人啊,從小有人伺候喫穿用度,根本不懂維持一個龐大的將軍府的運轉有多難。

  更不明白要養一個郡主又有多難。

  那皇家尊貴,郡主千金之軀,就不說喫穿用度上的顧忌和操心,這府內時時刻刻有個郡主壓着,就連平日裏行走處事都要更小心謹慎一些,那豈止是心累啊。

  “兒媳不累。”

  林諾微笑。

  有什麼好累的。

  她又不是原身,還真把郡主當主子當女兒小心翼翼事無鉅細的伺候着。

  擱她這,就是把人往院子裏一扔的事。

  別問。

  問,就是將軍府沒錢,都給災民了。

  而她,操勞過度,病了。

  一行人恭恭敬敬的將郡主請了進去,林父偷摸的將林諾拉到一邊,又再三叮囑道:“諾兒,今天這事,爹爹勢必要再和你叮囑幾句。郡主是千金之軀,又是太后的侄女,爲父聽說太后不久前聽聞崇陽王噩耗,病了好一陣,一直唸叨着郡主這個唯一活着的血脈。這郡主啊就跟太后眼珠子似的,你可得小心謹慎的伺候好了,可千萬別把剛纔那幾句屁話當真。尋常飯菜那是郡主謙虛。費將軍是個粗人,不懂這些彎彎繞繞,性子爽直,你可不能跟着犯糊塗啊,一日三餐,該多少道就多少道,該怎麼精細就怎麼精細,要是缺錢了,就和爹爹說,知道了嗎?”

  “知道了,爹爹。”

  林父點點頭,語氣中也忍不住帶上了幾分抱怨,“也不知道你這個夫君怎麼想的,拿個燙手山芋回來,做好了沒賞,做不好了,全是錯處。”

  唉。

  林父嘆息道:“爲父早就說過了,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做,這纔是真正的爲官之道。可惜啊,能如同爲父這樣把這世道看明白的人太少了”

  “是,父親說的是。”

  見林諾一副受教的樣子,林父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然後林諾伸出手,“但是,父親,我現在就沒錢。”

  林父瞪大了眼睛,“你錢呢?”

  “剛纔不是說了嗎?捐了啊。”

  “你你你。你咋那麼笨呢?”

  林父手戳着林諾的腦袋,“讓你捐你就真全捐了啊,就不知道偷摸扣下一點藏着給自己用嗎?笨死你算了。”

  “父親,沒錢。”

  林諾可憐巴巴的看着林父。

  林父又罵了她兩句,從袖子裏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張二十兩的銀票重重的放林諾手裏,“拿着吧,省着點用。”

  剛交代完,他想了想,又說道:“也別太節省,用完了再跟爹爹說。這次爹爹身上只帶了這些,下次給你多帶點。”

  “嗯,謝謝父親。”

  林父點點頭,走了。

  林諾看着林父那已經彎腰彎成習慣直不起來了的背影,不由得一陣唏噓。

  其實林父算不上什麼大壞人,就是個平庸無能,唯唯諾諾,無能無才的人。

  剛纔那一番話,說關心也是真關心。

  只是這個世道沒給原身細水長流過日子的機會。

  郡主和太后要搶原身老公,還要抹掉原身的存在給郡主騰位置,原身不論有沒有伺候好郡主,都註定是要被犧牲的。

  郡主歡天喜地的住下了,費老夫人頭疼,拉着林諾又交代了許多,說的話大體上和林父是一樣的。

  就是郡主尊貴,咱得小心伺候着,不能有絲毫怠慢。

  行,那就伺候着吧。

  林諾跟管家和廚房都吩咐了,以後家裏一日三餐的開支,三分之二給郡主,其他的再分出來給將軍府的人。

  以前原身每天殫精竭慮的維持着一家大小的開支,還要保證不損傷郡主的尊貴,到最後,就她一人心力交瘁熬了三年,人瘦了二十來斤,別人倒是活得滋潤的很,還有那麼多閒情雅緻去談情說愛。

  所以,憑什麼呢?

  憑什麼就得燃燒了原身照亮了別人呢?

  她不是原身,沒那麼無私大度,更不可能心甘情願的爲費家人付出。

  既然這人是費尚徳和費海源帶回來的,要苦那就大家一起苦。

  至於分出三分之二還是隻能喫點粗茶淡飯,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林諾吩咐完就回屋休息去了。

  費尚徳和原身相處時就不熱衷於房事,生完龍鳳胎的兩個孩子後,費尚徳就給自己騰了個房間自己住着了,和原身根本不同房。

  林諾也樂得清靜。

  這些天,天天贈藥施粥,林諾也很累,交代完,她就回屋睡覺去了。

  林諾是躺下了。

  杜芷桃那邊就不太舒服了。

  來京城的路上,風餐露宿是沒有辦法。

  可是這都到京城了,入住將軍府了,怎麼還是隻有這些喫的,只有這些用的。

  杜芷桃看着桌子上的五菜一湯只有兩個肉菜默默委屈着。

  錦祥卻忍不住了,“這將軍府的人也太過分了,就算是賑濟災民花了點錢,能花他將軍府多少錢。郡主,依奴婢看,這將軍府的人是故意給您委屈受,咱不能就這麼受着,奴婢這就去找太后,求太后作主,好好懲治這幫人。”

  “你別胡說。”

  杜芷桃心裏不高興,還是制止了錦祥,“將軍夫人連自己的嫁妝都全捐了,說不定是真沒錢。”

  “那就算將軍府沒錢,旁的呢?”

  錦祥憤憤不平道:“郡主,您可是郡主啊,一般官員家,郡主暫時入住,那都是小心伺候着,屋子裏的被套褥子都得是全新的,再不濟也是蘇州府的精品絲綢,再看看這將軍府的,拿出來的竟然是普通的棉絲,這不擺明了在敷衍您嗎?”

  杜芷桃嘆了口氣,“不說了嗎,沒錢。”

  “將軍府再沒錢,難道還找不出兩套絲綢被子嗎?說白了,還是沒用心。”

  錦祥跪下說道:“郡主,你不能脾氣這

  麼好,太后讓我伺候您就是來保護您的。”

  杜芷桃水潤的眸子動了動,沒說話了。

  “郡主!你要自己立起來,別人纔不敢造次。”

  “那……”杜芷桃猶豫的說道:“我去問問將軍。將軍是個好人,如果有人故意怠慢,將軍會幫我懲治他們的。”

  說完,錦祥站了起來,扶着杜芷桃走出去。

  繞過兩條長廊。

  杜芷桃來到了費尚徳的書房。

  書房內燃着淡淡的紫檀薰香,有靜心凝神的功效。

  “郡主。”

  費尚徳只是一個三品將軍,見到杜芷桃還是要行禮的。

  只是在他心裏始終還是覺得自己和杜芷桃是平等的,所以行禮相當敷衍。

  這份敷衍落在錦祥眼裏又是對郡主的一種輕視。

  她不爽的看了費尚徳一眼,說道:“費將軍,你們將軍府就是這麼待客的嗎?”

  錦祥質問道:“堂堂郡主,按照朝廷規矩,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加兩道甜品,結果咱們郡主來將軍府的第一天,喫的第一頓飯就只有五道菜,其中還只有兩道葷菜,你們將軍府就是這樣對待郡主的?”

  “錦祥,你說話不要這麼尖銳,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就怕不是誤會,是有人不喜歡咱們郡主,故意苛待。”

  錦祥陰陽怪氣的說道:“剛纔在門口就給咱們下馬威,現在進了府又落郡主的面子。將軍府要是不歡迎郡主,直接說,太后那邊還盼着郡主早點回去陪她呢。”

  這話說出來就是代太后問罪了。

  費尚徳頭疼。

  他一向對喫的並不上心,府內的大小事務都是妻子林諾在管,平日裏都是有什麼喫什麼,今兒個中午喫飯,他也是想着事情在喫,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同,只依稀記得菜的分量確實是少了一些,好像只有三菜一湯。

  費尚徳覺得這都是小事,不明白爲什麼這麼點事女人們都要斤斤計較,他直接說道:“郡主,請放心,以後臣會吩咐下人嚴格按照郡主的位份準備好膳食。”

  聽到這話,錦祥都無語了。

  這是幾道菜的問題嗎?

  她一直力勸郡主過來問罪將軍府難道真的是爲了幾道菜嗎?

  那是爲了立威,爲了教訓這一幫一來就輕視郡主的人,好讓郡主以後在將軍府的日子過得好一些。

  錦祥還要開口說話,讓費尚徳去徹查,杜芷桃拉住了她,“錦祥,將軍府也有難處,你不要耍性子讓將軍不高興。”

  錦祥扁着嘴,道了聲是。

  杜芷桃讓錦祥離開,含情脈脈的看着費尚徳,“將軍~”

  “郡主有事儘管吩咐。”

  “將軍,我聽說慈溪寺很靈。過幾日是父親生辰,我想去慈溪寺爲父親母親供奉幾站長明燈,我、我一個人害怕,你可以陪我去嗎?”

  杜芷桃伸出一隻手,緊張抓住費尚徳身上的衣角,彷彿生怕他不答應似的。

  費尚徳下意識的就低頭,抓着他衣角的那隻小手是那麼的細嫩柔軟,那微微用力的掙扎彷彿她抓住的不是他的衣角,而是一根浮木。

  而她是溺水的人。

  在期盼着他的救贖。

  “將軍。”

  費尚徳失神了。

  杜芷桃卻以爲他不想答應,她長長的睫毛一動,一顆清淚落下,落在了費尚徳的心裏。

  就像着了魔一般,費尚徳下意識的就伸出手指去擦拭小姑娘臉上的淚水。

  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到她的肌膚。

  宛如剛剛剝殼的雞蛋,如新生兒一般的細嫩。

  “將軍,沒有你,我害怕。”

  杜

  芷桃伸出手抓住他的大手。

  他的手是那麼大那麼粗糙。

  那上面常年習武留下的老繭都讓她如此的有安全感。

  多麼親密的肌膚之親啊。

  費尚徳脊背一震,慌亂的推開杜芷桃,他躬身說道:“郡主有命,臣不敢不從。”

  杜芷桃欲言又止的看着費尚徳。

  她不明白,剛纔她明明感覺到了,將軍對她是那麼的溫柔,他明明對她也是有感覺的。

  這一片在心底荒野瘋狂生長的情愫並不是她一個人的單戀。

  但是,爲什麼忽然之間,他又距離她那麼遠。

  就像這一路走來一樣,忽然之間,他們是如此的近,彷彿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只有他們兩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和女人。

  但是,忽然之間,他們又是那麼遠。

  若即若離之間,他對她的所有好都退步變成了一個臣子對郡主的好。

  杜芷桃淚眼朦朧的說道:“將軍,我等你。”

  現在,以後,未來的每一天,她都會等他。

  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杜芷桃走了。

  費尚徳站在原地,思緒一片混亂。

  他感覺自己着魔了。

  作爲一個臣子,一個男人。

  他質問自己。

  剛纔究竟在做什麼。

  怎麼能對郡主如此無禮?

  費尚徳用所有的理智警告自己,“費尚徳,郡主是君,你是臣。郡主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你把她當女兒,只是把她當作一個女兒在心疼。”

  整理好全部的思緒,費尚徳讓人去告訴管家,按照郡主之儀給郡主準備好每日的膳食,說完,他就去演武場了。

  管家劉砷聽到消息,想解釋。

  奈何將軍府的規矩,將軍在演武場演武時,任何人不得打擾。

  劉砷無奈只好去回稟了林諾。

  林諾喝了口熱茶,並不在意反而笑了笑說道:“既然是將軍的命令,就聽將軍的話。”

  “可是,夫人,您是知道的賬上沒多少銀子了。田地和鋪面下月的租金還沒到期。”

  “沒關係,從慶餘齋賒賬。”

  林諾淡淡的說道:“將軍不講究喫穿,咱們府內的廚子都是普通廚子,這等普通手藝怎麼配不得上郡主的身嬌肉貴。只有慶餘齋這樣的京城第一大酒樓的菜品才配得上。你拿將軍府的令牌去賒賬,就說郡主要喫,讓慶餘齋的夥計每日三餐準時送過來,月底結賬。慶餘齋的老闆連着宮裏御廚的關係,知道中間利害關係,不敢不送。”

  “是,夫人。”

  劉砷頓了頓,猶豫再三還是說道:“但是,夫人,慶餘齋價格昂貴,咱們將軍府的那點收成,恐怕撐不了太久。”

  “你不用考慮這些,按照我說的辦就是。”

  畢竟,也不用撐太久。

  林諾端莊的笑着。

  既然夫人這麼說了,劉砷只得照辦。

  這晚膳麼,慶餘齋就送了過來。

  十三道菜,精緻至極,光是看着都賞心悅目。

  還有那兩道甜品,千層荷花,翠玉豆糕。

  那荷花跟真的荷花似的,那豆糕晶瑩剔透,跟翡翠一般,一看就不是一般廚子能做得出來的。

  錦祥看着滿桌子的珍饈美味,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將軍府還算識時務。

  她伺候着杜芷桃用膳。

  杜芷桃是位纖細少女,十三道菜自然是喫不完的,那剩下的撤下去後,爲了不浪費,一般都是丟給下人吃了。

  將軍府這些日子爲了賑濟災民,也跟着節衣縮食的下人們都眼巴巴的望着杜芷桃的院子

  。

  慶餘齋的飯菜啊。

  那可是全京城最大最好喫的酒樓。

  據說當年喫遍大江南北的金舌頭吃了慶餘齋的紅燒獅子頭,當場將將慶餘齋提到了南北美食排行榜第一呢。

  他們這些下人啊,要是有朝一日能喫一次,那也是不枉此生了。

  奴婢們,小廝們伸長了脖子等啊,盼啊。

  然而,飯菜被倒了。

  碧璽盯着倒的。

  將飯菜倒進潲水裏的時候,碧璽的心都在滴血。

  慶餘齋的獅子頭,清蒸鱸魚她也想喫啊。

  小廝王蟹湊過來,心疼的問道:“碧璽姐姐,多好的東西啊,怎麼就給倒了呢?”

  爲了夫人貼身大丫鬟的面子,碧璽努力把焊在那獅子頭上的視線拉回來。

  她拉。

  她努力拉。

  嗚嗚嗚。

  她拉不回來。

  她好想喫。

  碧璽只能饞饞的看着那珍貴的菜餚說道:“還能爲什麼?這是郡主的東西,郡主何等尊貴,她享用過的東西,就是剩下了,那也是皇家的東西,其他人怎麼配隨意享用?”

  林諾吩咐時的原話是,郡主是皇家人,皇家御膳,若是分給了別人恐怕惹來非議,還是倒了的好,不要因小失大。

  但是碧璽是窮人家的女兒,她賣給將軍府前,一家五口,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能用舌頭沾到點葷腥,喫頓飽飯,最見不得浪費糧食了,還是這麼好的糧食。

  她眼睜睜看着這麼好的飯菜毀了,他們這些下人連喫剩菜都喫不上一口能不氣嗎?

  這一氣,她說話就夾槍帶棒,同樣的話,這意思就變了。

  大家一聽,呵,這郡主真金貴啊。

  到處天災人禍,老百姓連口熱乎的飯都喫不上,她還要喫十三道菜加兩個甜點,喫不完,寧肯倒掉,殘羹冷炙都不給別人留一口。

  呸!

  什麼郡主。

  遲早倒黴。

  終於,好好的飯菜毀了個乾乾淨淨,碧璽一跺腳,咬了咬牙,轉身走了。

  碧璽一走,下人們還是捨不得那大大的肉,又拿漏網把潲水漏了一遍,將東西撿出來分着吃了。

  過了一遍潲水,就算洗了,也帶上了潲水味。

  可是那是肉啊,大肉啊。

  肚子裏沒油水的人,只要是肉,怎麼喫都是香的。

  大家喫得滿嘴流油。

  但是。

  越喫越恨。

  這麼好的東西。

  窮人求都求不到,郡主這麼浪費!

  真不是個好東西。

  這達官貴人家的喫貴人們的殘羹冷飯,這要是還有剩下的,小廝王泗拿出去也不是倒掉,而是低價賣掉了,有人專門收,收了之後再漏一遍,再洗一遍,又賣給窮人,賺取差價。

  那帶着人過來收潲水的牛大壯看見今天的潲水這麼幹淨,自然是不樂意了。

  這都漏不出啥,讓他賣什麼?

  王泗也沒辦法,“算了算,今天就不收你錢了,拿走吧。”

  “不是,哥,話不能這麼說啊。”

  牛大壯說道:“咱們是長久做買賣,有些事總得說清楚啊。”

  “唉。”王泗又把郡主的事說了一遍。

  牛大壯兩片嘴瘋狂打仗。

  雖然沒出聲,但從臉上的表情上也看得出是在罵那些當官的。

  牛大壯最後還是把錢給了王泗,王泗也沒說什麼收下走了。

  牛大壯招呼着陳二過來幫忙。

  陳二問:“牛哥,他不都說不要錢了嗎?你幹嘛還給他錢。”

  “你懂個屁。”

  牛大壯一邊將潲水擡上車一邊說道:“這買賣是要長久做的,你要是整天惦記着這點蠅頭小利,遲早把人得罪光了。”

  “嘿嘿。”

  陳二討好的笑着,“牛哥,還是你聰明。”

  “少拍馬屁,幹活去。”

  陳二不敢再多說話了。

  這京城裏天天都有災民往裏跑。

  他也是到處求爹爹告奶奶才求得這一份工的,就這,還沒工錢,只包晚上這一頓飯。

  要是話太多,得罪了人,他和他破廟裏窩着的娘都得餓死。

  慶餘齋連續幾日送飯,餐餐如此。

  而且,這可是給郡主送的飯菜,怎麼能低調?

  低調了,還怎麼打廣告?

  慶餘齋每次送飯都擺足了派頭,讓三個夥計拎着雕花的飯盒招搖過市。

  然後飯盒送上桌,杜芷桃嘗兩口,飽了,倒掉,大肉撈出來,下人們吃了,碎肉和潲水一塊兒賣了,又撈一遍洗乾淨賣給窮苦力工。

  杜芷桃喫得很好,外邊的人越看越眼紅。

  將軍府的人過得也不好。

  錢都賑災了,賬上就那麼幾兩碎銀,省着點花吧。

  日日青菜蘑菇大白飯。

  連平日裏從來沒注意過喫食的費尚徳和費海源都受不了了。

  飯桌上,林諾吃了兩口將筷子放下了,看着費尚徳和費海源兩個人一臉菜色,心情格外的好。

  這兩個人啊,是武將。

  武將每日都必須訓練。

  天天清湯寡水的,腸子裏沒油水,能不一臉菜色嗎?

  不過……

  林諾暗喜。

  她有很多喫的。

  她有外掛,想喫什麼了,帶着碧璽出去,把碧璽支走,隨便找根果樹枝立刻就能喫到果子。

  然後她再時不時的拿林父給的二十兩銀子打打牙祭。

  老夫人那邊以爲杜芷桃來了,她會很忙,也免了她每日的請安。

  這些天,她小日子過得別提有多美了。

  “唉……”

  費海源嘆氣,看着林諾撒嬌,“娘,咱們家真的要頓頓這樣嗎?”

  “海源啊。”

  林諾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父親三品,每個月俸祿也就十兩銀子,前不久家裏的存銀爲了救濟災民都花光了,還賣了一部分鋪面田地,這府裏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要養,娘也沒辦法啊。”

  “那、那……”

  費海源不知道怎麼說。

  他總不能說早知道別救濟那麼多災民吧?

  這將軍府施粥贈藥是獲得了皇上誇讚的。

  他可不敢打皇上的臉。

  “唉……”林諾悠悠的嘆息一聲,“以後家裏恐怕還要拮据很長一段時間。”

  “父親的俸祿不是很快就會發下來了嗎?家裏的地租和鋪面租金下個月也會收回來一部分。”

  “海源吶。”

  林諾說道:“郡主住在將軍府,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加兩道甜品,將軍府沒有王府御廚那樣水平的廚子,這些喫的,都是從慶餘齋賒賬賒的,月底是要結賬的。你算算,這得花多少錢。”

  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全涼涼。

  費海源不說話了。

  他還惦記着郡主呢。

  自然不願意說心上人的壞話。

  費尚徳說道:“再賣一間鋪子。”

  林諾看向費尚徳,“夫君,過幾日,莘籽也會回來了,莘籽十六,咱們也該給她準備嫁妝了,這鋪面再賣就沒了,到時候嫁妝怎麼辦?”

  費尚徳也被/幹沉默了。

  林諾微笑,“來,繼續喫飯吧,咱們

  都是做爹媽哥哥的,爲了妹妹的婚事,再忍忍。”

  多忍忍,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許久後,喫完飯,費尚徳深深的看了林諾一眼,“你變了。”

  林諾端莊的笑着,就像個假面人,“夫君怎麼這麼說?”

  “你以前不會在飯桌上說起這些市儈的事。”

  “這不是家底薄弱,沒辦法了嗎?”

  林諾笑,繼續笑。

  費尚徳看着林諾的眼神越來越深沉。

  許久後,他說道:“大丈夫應該志向高遠,心胸開闊,以後不要對海源說什麼田租開銷之類的事情。”

  林諾特別討人嫌的追問:“那每月堪堪十兩的俸祿呢?”

  堪堪十兩?

  費尚徳太陽穴狠狠的跳了一下。

  怎麼這次回來,他以前那位善解人意從來不會煩他的夫人開始變得這麼不讓他順心呢?

  “也不準提。”

  費尚徳說完,拂袖而去。

  碧璽很擔憂的問:“夫人,將軍怎麼了?”

  “沒什麼,最近清粥小菜喫多了,想換換胃口。”

  林諾說完帶着碧璽走了。

  費尚徳煩躁的在院子裏散心。

  他一個武將,喫不飽沒力氣,還怎麼訓練?

  真不知道林諾最近在做些什麼,好好的一個家讓她搞得亂七八糟。

  “將軍。”

  費尚徳正想着,一個柔如春光的聲音響了起來。

  杜芷桃開心的跑了過來,手上抱着一盆曇花。

  她衣着單薄,奔跑時,長長的裙襬往後,印出姣好的身體曲線。

  費尚徳擔憂的問道:“怎麼一個人在花園裏?”

  杜芷桃將曇花抱出來,“將軍,你看,曇花,我在等它開花。”

  可能是因爲剛剛經過運動,杜芷桃的臉蛋在月光下染着紅暈。

  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不沾染一絲塵埃的桃花。

  純潔,美好。

  費尚徳勾脣一笑,“天都黑了,一個人不害怕嗎?”

  杜芷桃搖頭,“這是將軍府,有將軍在,我不怕。”

  費尚徳一愣,指了指一旁的亭子,“過去坐着等吧。”

  話音剛落,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陪你等。”

  “嗯。”

  杜芷桃脆生生的應了一聲。

  兩個人來到涼亭裏坐下。

  月兒高高。

  人影纖纖。

  費尚徳又問了一些在將軍府還習慣不習慣的問題,杜芷桃都很乖巧的回答。

  忽然,曇花開了。

  杜芷桃忍不住驚呼,她歡快的跳了起來,“開了,開了,將軍,花開了。”

  她抓住費尚徳如鐵一般堅硬的手臂,“將軍,你看,開了。”

  她興奮的指着盛開的曇花。

  炎熱夏季的夜晚,燥熱在空氣裏流動。

  小姑娘緊緊的抱着他的手臂,是那樣的歡快,是那麼樣的美好。

  和某些人斤斤計較的市儈完全不同的美好。

  屍山血海裏見慣了殺戮。

  越是純真越是動人心。

  費尚徳喉結滾動,念道:“曇花一現可傾城,美人一顧可傾國。”

  杜芷桃一愣,踮起腳尖在費尚徳臉頰上輕輕印上一個吻。

  費尚徳瞪大了眼睛。

  是震驚。

  是驚愕。

  然後是驚惶。

  惶恐。

  害怕。

  因爲他發現,他居然並不抗拒這樣的接觸,甚至內心深處隱隱期盼着更多更深的吻。

  費尚徳後退一

  步,“郡主,臣有罪。”

  又是這樣。

  杜芷桃美眸之中盈滿了失望。

  剛開始那麼好那麼近。

  突然一下,又遠了起來。

  費尚徳見杜芷桃不說話,倉皇逃走。

  熱風吹着他臉,讓本就狼狽的他更顯狼狽。

  他來到林諾的房間,顫抖的雙手緊緊的藏在身後。

  林諾轉身看着他。

  那是一張他妻子的臉。

  對。

  他有妻子,有兒子,有女兒。

  他已經人到中年了。

  怎麼能對一個小姑娘動心?

  更何況,對方還是郡主。

  只是一時失誤,絕對是一時失誤。

  費尚徳深呼吸,開口道:“夫人,今夜我留宿你這裏吧。”

  林諾皺眉。

  費尚徳又說道:“夫人,我們再生一個吧。”

  再生一個,讓夫妻感情更穩固。

  也證明,他們之間沒有問題。

  證明……他更加沒有問題。

  林諾微微一笑,聲音清涼,“怎麼辦呢,將軍,我癸水來了,恐怕不行。”

  “是、是嗎?”

  費尚徳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夫人了。”

  林諾將門關上。

  什麼玩意兒!

  狗男人。

  在外面撩完小三,內疚了,又跑回來找正妻。

  原身嫁給了他,就活該給他當工具人啊。

  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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