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是,夫人(5)

作者:諸葛扇
他四處抓着問:“我娘呢?你看到我娘了嗎?”

  “陳大媽嗎?剛纔來了兩個特別兇的男人,一句話沒說,裹着草蓆把你娘擡走了。”

  “擡哪兒去了?”

  陳二心急如焚。

  “不知道啊。”

  “哎呀!”

  陳二又問,一路問下來,他沒鞋,光着腳,腳都磨破了皮,終於問到了徐家醫館。

  陳二踉踉蹌蹌的推開排隊看病的人,大吵大鬧,“人呢?滾出來!你們憑什麼抓走我娘,我告訴你們,我娘還沒死呢,你們不準把她埋了……”

  陳二一屁股坐在醫館的地上,腿蹬着,人嚎着,“你們這個殺千刀該死的狗雜種,你們憑什麼抓走我娘,我娘沒死,沒死,你們不準把她燒來埋了,嗚嗚嗚……”

  “呵呵。”

  一個輕快的笑聲在陳二頭頂響起,碧璽彎腰笑看着陳二,“喲,這會兒知道哭了?早幹嘛去了?”

  陳二愣了愣。

  碧璽直起腰,雙手背在身後,“你娘好着呢,你哭喪給誰聽啊?”

  碧璽起身朝裏屋走,陳二還傻愣着。

  碧璽回眸一笑,“跟上來啊,不要你娘啦?”

  陳二這才傻愣愣的跟上去。

  林諾安靜的坐在醫館後院,陳大娘躺在一旁小屋子的牀上。

  逃難來京,又是靠着朝廷的救濟活下來,自然喫的不好,陳大娘如陳二一般,面黃肌瘦,身無半兩肉。

  而且人老了,全身上下都是病。

  徐郝仁給開了藥,醫館的夥計正在熬,還沒熬好。

  陳二進屋不一會兒,夥計就把藥熬好了,端了過來。

  陳二擦乾淨眼淚,討好的看着林諾,“將軍府人,您是大大的好人,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菩薩。”

  “你呀。”

  林諾搖搖頭說道:“就是小心眼太多。當初施粥,你若是直接說家裏有老人,怎麼也能拿一份回家給自己老母親,卻偏要耍心眼撒潑打滾。現在你明明可以直接說沒錢,甭管是借,還是討,還是求都行,卻偏要說好話把人架起來,逼別人。陳二,以後說話做事,誠實一點,你示人以真心,別人纔會回你以真誠。”

  “我……”

  陳二低着頭,小聲說道:“如夫人這樣的人,太少了。”

  “還來?”

  “這次是實話。”

  陳二嘀咕道。

  “行了,別耍小心眼了,看診費徐大夫看你是逃難過來的,給你免了,醫藥費我給你包了。以後你每日按時過來拿藥,每三日帶你母親過來複診一次。”

  陳二大喜過望,趕緊跪下給林諾磕頭,“多謝夫人。”

  “不止呢。”

  碧璽說道:“朝廷賑災的安置房已經快修好了,你再等等,和其他災民就能搬進去了。”

  “朝廷大大的好,皇上大大的好。”

  林諾笑了笑,留下一句好好照顧你母親,便帶着碧璽走了。

  走之前,碧璽對着陳二做了個鬼臉,“以前說夫人壞話,現在心裏過意得去嗎?”

  “嘿嘿。”

  陳二尷尬的傻笑。

  “哼。”

  碧璽轉身跟着林諾走了。

  回到將軍府,林諾整理了一下買的東西,將自己製作的燃情香料混合進購買的香料裏交給碧璽,“送到杜縣主的房裏。”

  碧璽噘嘴,“這麼好的東西,幹嘛給她。”

  她不喜歡杜芷桃,就是不喜歡。

  浪費的糧食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惡的人。

  “她是縣主,聽話。”

  “是。”

  碧璽只好照辦。

  做完這些事情,林諾又閒下來了。

  古代就是這點不好,無聊。

  能玩的太少了。

  她好懷念她的手機,她的遊戲。

  996:“要不你繼續繡花?”

  林諾摸了摸下巴,原身好像是個繡花高手。

  她當裁縫那個世界,當醫生的民國世界,都是因爲有原身肌肉記憶的關係,學這兩樣東西都特別快。

  那繡花呢?

  太后那個世界,太后本身就不擅長繡花,她也不擅長,兩邊一撞上,繡出來的花跟狗啃的一樣。

  那現在呢?

  林諾興沖沖的把原身繡作拿了出來。

  看看。

  什麼叫藝術。

  這就叫藝術。

  上面的花鳥魚蟲,簡直是惟妙惟肖。

  可惜原身是官家小姐,將軍夫人,這些繡作都不能拿出去賣,只能用來給將軍府的人做衣服,浪費啊,太浪費了。

  這等藝術品就該拿出去,放到國家博物館展覽。

  林諾立刻拿出針線布料,繃好布,開始比照圖樣繡花。

  她沒接着原身以前的繡作繡,怕給浪費了,自己另開了一幅月宮玉兔。

  半個時辰後。

  林諾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白色銀絲玉兔,向996得瑟了起來,“我就說,如我這樣的天才是不可能學不會繡花的。”

  996:“……請你正視原身肌肉記憶爲你帶來的巨大提升。”

  林諾:“不,我不要。”

  林諾興奮的欣賞着自己的大作。

  瞧瞧。

  她繡的玉兔是多麼憨態可掬,是多麼的俏皮可愛。

  待會兒再在上面繡一片圓月,繡一棵月桂樹,一切就完美了。

  林諾:“等我回去,我要繡一幅清明上河圖,送去參加sz非遺大賽,讓全國的觀衆都見證我精湛的繡工。”

  996:“……”

  宿主瘋了。

  清明上河圖欸。

  是打算繡一年嗎?

  不對啊。

  繡一年,那不一年不能做任務嗎?

  “不行!”

  996大喊:“你不能繡清明上河圖!”

  “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關禁閉。”

  996:“……”

  嗚嗚嗚,它要投訴這個宿主,太沒有上進心了。

  自打兩個人有一些越界行爲之後,費尚徳就一直躲着杜芷桃。

  而杜芷桃這邊,皇上每天變着花樣的折騰她。

  據說皇上讓御膳廚房擬了一張一個月膳食的單子,讓御膳廚房每天就按照單子上的一日三餐送。

  一個月要是輪完了,皇上沒有另行吩咐,那就從頭開始輪。

  但是話是這麼說,一個月誒。

  三天後皇上就把這茬給忘了,一個月後要是沒人提醒,指望他自己想起來那是不可能的。

  太后聽見後,又是一陣唏噓,連病了三日,又是召見杜芷桃入宮,又是好好的哭了一番,“是哀家沒用,沒照顧好你。派出去的宮女也是個不中用的,也不知道勸着你點。”

  杜芷桃一張小臉十分蒼白,眼瞅着被折磨得瘦了。

  她寬慰太后道:“太后,當初將軍府的飯菜三菜一湯,我原是覺得挺好的,錦祥也是好心,她是怕將軍府故意苛待我,我若進府不立威,以後他們會得寸進尺,誰也沒想到皇上會把此事和災民聯繫在一起。

  “這麼說來,還真是她教唆的。”太后嘆了一口氣,“錦祥發配了也好,免得她又

  教唆你做一些不體面的事情。只是現下,皇上貶了你的郡主位份,哀家這裏也不好再派人伺候你了。”

  “沒關係的,太后。”

  杜芷桃想到費尚徳甜甜的一笑,“我現在很好。”

  她相信,只要她再多努力一點,將軍遲早會接受她的。

  只要跟着將軍,就是喫糠咽菜,她也願意。

  “你就知道寬慰我,這喫不好,也沒個人伺候,能好到哪裏去。”

  太后說道:“你放心,等一個月後,哀家再去求求皇上,一個月了,皇上也該消氣了,到時候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皇上會撤了御膳的。”

  太后說着又咳嗽了兩聲。

  貼身大宮女粉荷說道:“哎喲,太后,您要寬心,太醫叮囑了,您這是鬱結於心,只有多寬心才能好得快。”

  “芷桃這個樣子,讓哀家怎麼寬心?”

  粉荷說道:“太后,奴婢說一句不地道的,這事兒啊,實在也是怨不得縣主。縣主剛來京城,性子又單純,本就如那白玉一般。錦祥是宮裏的人,從小就在宮裏伺候,外面的事哪裏能知道,又怎麼會知道皇上會把郡主膳食和賑災聯繫在一起。”

  粉荷一邊給太后順氣一邊說道:“但將軍府知道啊,那費夫人還因爲賑災被皇上嘉獎,封了三品誥命夫人,這政治覺悟可不低。奴婢聽說郡主到將軍府的第一天,還沒進門,那費夫人就推三阻四,這後頭又讓慶餘齋送飯,將軍府是沒廚子,還是別家酒樓不能送,她非讓京城第一大酒樓送,這不明擺着敗壞縣主名聲嗎?”

  粉荷這話給太后和杜芷桃踢了個醒。

  是啊。

  怎麼偏偏是京城第一大酒樓的慶餘齋?

  太后本就心裏不痛快,那邊皇威浩蕩,她惹不起,下面錦祥又被髮配了,氣也沒處撒,這才一股氣悶氣憋在胸口撒不出去。

  這會兒粉荷一提,倒是給她找了一個不錯的出氣地。

  太后恨恨的說道:“以哀家看,她就是故意的。”

  “不不不。”

  杜芷桃連忙說道:“太后,夫人她,她,她……”

  杜芷桃‘她’了半天啥也說不出來。

  能說啥啊。

  她從入將軍府開始,就只在入門當日見了夫人一面,後來夫人就再也沒露過面了。

  一開始說是操勞過度,病了。

  後來又是癸水之期,身子難捱。

  現在聽說前不久又不知碰到了什麼東西,過敏導致身上起了很多疙瘩,怕傳染人,所以不易拜見。

  所以她對夫人實在是不瞭解。

  杜芷桃只能說道:“太后,夫人是病了,許因此沒考慮那麼周全。”

  “呵。”太后怒道:“哀家將你託付給將軍府,你就是她的責任。別說是病了,就是殘了,她也該爬起來,事無鉅細的把你照顧好,沒照顧好,讓你受了難就是她的錯。”

  太后越想越氣。

  她這氣不出,病始終是好不了的。

  太后立刻着人去宣林諾。

  她倒要看看這個暗中給她使絆子,對着郡主陽奉陰違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林諾聽到宣召,着是愣了一下。

  這不巧了嗎?

  她剛纔還在思考要怎麼把土豆送到皇上面前。

  畢竟她頭上雖然頂着三名誥命的名號,但是並沒有自己主動入宮面見皇上的資格。

  要想獻寶,那就只能通過男人。

  例如原身的爹,或者費尚徳。

  原身的爹是別想了。

  去了,林父肯定會說,女兒啊,咱別折騰那有的沒的,皇上那性子着實摸不到頭腦,你以爲獻寶能獲賞?那誰家誰誰誰不就是因爲獻寶被

  抄家滅門了嗎?

  林父的路走不通,要是走費尚徳的路,那若是真有賞賜,肯定給費尚徳了。

  那多冤啊。

  林諾不樂意,正犯愁呢,太后召她入宮覲見了。

  好傢伙,這不就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了嗎?

  林諾接了懿旨,讓碧璽將薯片包好,上了馬車,跟着傳旨太監進宮。

  進宮門沒多久,林諾藉口內急,讓傳旨太監帶她去上恭廁。

  好歹也在這座皇宮裏當過許久的太后,林諾對宮裏的路門兒熟,立刻七拐八拐的就走到了勤政殿外。

  她將身子繃緊,這樣即便面上看着仍舊穩重,但是也給人一種緊張的感覺。

  林諾身體小幅度的左右查看,發現皇上就在不遠處,立刻摔了一跤,懷裏的薯片撒了一地。

  路喜公公的聲音傳了過來,“何人?”

  林諾看過去,一截明黃入眼,她立刻跪下,“回稟陛下,臣婦三品撫軍將軍費尚徳之妻,林氏之女,林諾,因太后召見入宮,迷路至此,請皇上恕罪。”

  皇上眉毛動了動,名字有點耳熟,好像聽過,不過記不得了。

  他看向林諾,身子繃緊,一看就很緊張,但是脊背挺直,動作規範,恪守規矩。

  嗯,家教很好。

  “起來吧。”

  皇上說道:“既然是太后召見,去吧。”

  “謝皇上。”

  林諾說着,彎腰去收拾地上的薯片,咔嚓咔嚓。

  嗯,嘎嘣脆。

  清脆的聲響再次吸引了皇上的注意,這一次他走近了,好奇的看着地上的薯片,“此爲何物?”

  林諾屏氣凝神,小心道:“回稟皇上,是臣女偶然喫過一次的小食,因爲喫過一次,覺得好喫所以又做了一些,想着聽說太后病了,胃口不好,不愛喫東西,也許這些稀奇的小食能有幸引得太后一點垂愛。”

  “小食?倒是沒見過,民間的玩意兒?”

  有點意思。

  那奇怪的東西,一片一片的,金黃酥脆,看着讓人胃口大開。

  但畢竟皇家尊貴,皇上也不好開口說自己要喫。

  林諾說道:“民間也甚少見,臣婦也是偶然一次在山野之間看到有人賣,聽說這是一種野果子做的,那果子特別大一個,那叫賣的人說平日裏喫不起飯的時候就挖這野果子喫,這野果子長得也快,挖下去,下個月回來,地下又是一大堆。”

  “一個月時間?”

  “是。”

  林諾彷彿只是在介紹一種民間小食般輕描淡寫的說道:“臣婦初次喫只覺得味道獨特,但是太過油膩,也沒往心裏去,後來回去後沒多久卻又想吃了,再去尋,那人是隨走隨賣已經尋不到人了。民臣婦十分遺憾,丫鬟提醒還有一個大果子,大果子吃了一半,剩了一半,又捨不得,於是在地裏種下了,前不久剛剛收成。那果子果然如叫賣之人說的似的,種下去,都不用怎麼管,自己個兒就長了許多。臣婦便依照叫賣之人說的方法,將果子切成薄片炸了出來。”

  皇上揉了揉太陽穴。

  真囉嗦。

  跟那些大臣一樣囉嗦。

  不過。

  種下去,不用管,自己個兒長了許多。

  皇上興趣更濃了,問道:“你說長了許多?”

  林諾:“是。”

  “長了許多是多少?”

  啊?

  林諾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隨即迅速調整神情,垂下眼眸偷偷掰着手指算。

  皇上抿了抿脣,憋住了笑。

  這婦人倒是挺憨的。

  要是大臣們也像她一樣,說話老實,做人單純,大周早就一統天下了,哪還

  有這麼多屁事。

  過了一會兒,林諾說道:“大概一畝七八千來斤。臣婦已經命人挖出來,等明日煮熟繼續救濟災民。”

  林諾說話間是低着頭的,自然是見不到皇上的表情。

  不過光從這長時間的沉默裏也能感受到皇上的震撼。

  畢竟,古代生產技術落後,稻米一畝產量頂天了也就四五百斤,到現在化肥技術突飛猛進纔到七八百斤。

  而土豆正常生產一畝就有三千斤左右。

  而經過她外掛加成的土豆長得快不說,產值也是翻翻的。

  這畝產幾百斤對畝產幾千斤,十多倍的差距啊,能不嚇人嗎?

  至於以後別人種土豆,沒這麼高的產值,一畝只有兩三千斤,那就是農作物一代傳一代,變異了,退化了唄,跟她可沒關係。

  許久許久後,皇上表情凝重的問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林諾又在袖子下面掰着手指頭算了一下,連忙跪下,“啓稟皇上,臣婦不侍耕種,對耕種之事並不清楚,家人去收果子也才只收了不到三分之一,也不知有沒有算錯。”

  彷彿是怕皇上怪罪,林諾又急切的補充道:“臣婦已經讓府中之人將收穫的果子煮熟之後,待第二日免費贈予災民。”

  婦人禮儀周到,善言行善,卻不懂農桑,這在大周朝很正常。

  皇上並沒有怪罪,心裏也覺得是林諾算錯了,那果子可能就比普通稻田產量高一點點,或者差不多高而已。

  但是萬一呢?

  人就是這樣,總覺得萬一呢?

  一旦有了這個念頭就想查個究竟。

  皇上也不例外,他讓林諾起來,帶御林軍土豆地裏看看。

  皇上剛吩咐完又改了主意,“算了,朕親自和你去一趟。”

  林諾爲難的看向路喜,“可是,太后……”

  “朕纔是大周之主。”

  意思就是,太后算個屁。

  林諾只能依言跟上。

  上馬車前,皇上問林諾要了剩下薯片,一口咬下去,眼前一亮,隨即又對路喜說道:“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還敢進獻給太后。”

  路喜笑道:“是,婦人不懂大事,讓皇上見笑了。”

  皇上這會兒也想起林諾是誰了。

  他問:“太后是爲何召見?”

  路喜恭敬的答道:“皇上,靈欣縣主被太后安排在了將軍府養病,前不久剛被您罰過。太后這幾日病了,靈欣縣主今日入宮侍奉。”

  “呵。”

  皇上冷冷的一笑,便不再說話了。

  御林軍護送着馬車浩浩蕩蕩來到土豆田。

  碧璽哪裏見過這陣仗,嚇得身子直髮抖。

  皇上站在田埂上,御林軍從地裏挖了一個土豆交給他。

  那土豆似圓非圓,表面坑坑窪窪,但是份量卻不輕,一個老大了,一隻手都抓不過來。

  皇上就站着,把將軍府的人趕走了,讓御林軍親自去挖。

  好傢伙。

  那鋤頭往地裏一刨,一刨一大堆,一刨一大堆,跟捅了兔子窩似的。

  隨着挖出來的土豆越來越多,皇上揹負在身後的拳頭越來越緊。

  忍。

  他得忍。

  他可是皇上,至高無上的大周天子,絕不能讓人揣測出聖意,就是再高興也不能表現的過於高興。

  可是。

  怎麼能不高興啊。

  畝產幾千斤啊。

  民以食爲天,農業立國。

  好幾場天災人禍,把國庫都掏空了,現在好了。

  這果子產量高,能喫,味道還不錯。

  救濟災民的餉銀只要撐一兩個

  月就好,到時候這些果子就能接上,災民也好,大周也好,將會迎來蒸蒸日上的新紀元。

  在御林軍清點後爆出八千五百斤的總數後,皇上終於繃不住了。

  皇上大喜,立刻將林諾叫了過來詢問如何種植。

  林諾也很誠實的答,“臣婦不懂種植,只是簡單的將這果子切塊澆水,待發芽了放進土裏,按時澆水就是,這果子好像喫水也不多。臣婦所知就這麼點了,朝廷大臣中必有專精農桑之人,相信他們只要稍加研究,必能將此物種植得比臣婦強百倍。”

  這話說得皇上不愛聽。

  還朝廷大臣之中必有專精農桑之人。

  那幫廢物,賑災,賑災不行,辦案,辦案不行。

  一個一個只知道寫廢話連篇的奏摺。

  不過林諾這話說得得體。

  所謂得體就是不僭越,內容也沒超過自己的身份,否則皇上就該懷疑她是不是刻意爲之,別有用心了。

  皇上點點頭,“你運氣不錯。”

  說完,皇上要起駕離開了。

  哪哪兒行啊。

  林諾忙說道:“皇上,臣婦還沒有見到太后。”

  她剛纔進宮是太后的宣旨太監帶着的,她自己一個人可進不去皇宮大內。

  皇上笑了一笑,“不用去了。”

  “可是……”

  “朕的話就是皇令。”

  “是,皇上。”

  皇上說完走了,上馬車時又意味深長的看了林諾一眼,也是個沒心機的笨人。

  皇上上了馬車,坐下,想到林諾得體,端莊,又憨直的表現,忍不住笑了。

  笨又誠實也算是個優點。

  比朝中那些又笨又貪還總想着掙表現的大臣,好多了。

  等御林軍護送皇上走遠了,碧璽這才抖着腿來到林諾面前,“夫人,皇上那一會兒笑,一會兒冷的,可嚇死奴婢了。”

  “天子,天之驕子,皇上,皇位之上,哪一個都不好當。”

  林諾笑了笑,帶着碧璽走了。

  這土豆一會兒皇上的人還要過來全收走,可沒她的份了。

  還好,在這之前她就炸了好多土豆片,至少能喫三天。

  林諾回到將軍府坐下繡牡丹花,沒繡多久,聖旨下來了,說是這次進獻糧食有功,封她爲三品郡主。

  林諾自己個兒都愣了。

  封一個三品將軍的妻子。

  一個三品誥命夫人爲三品郡主。

  真是小刀劃屁股,開了眼了。

  但不得不說,皇上這一封,雖然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卻又十分合適。

  沒越過夫君,又成了郡主。

  沒花錢,又獎賞了她。

  還膈應了太后和杜芷桃。

  林諾不得不再次感嘆:皇上,您是真·損人也。

  太后宮內。

  太后聽到消息,氣得差點吐了血。

  她不喜歡林諾,專程把林諾叫進宮裏訓誡懲罰,結果半道被皇上截走了。

  這就算了,她忍了,想着等皇上問完了話,還是會把林諾送過來。

  結果呢?

  人不僅沒來,還被封了郡主。

  皇上什麼意思?

  前腳剛把芷桃從郡主貶成縣主,後腳就封林諾爲郡主。

  這不擺明了,故意打他們的臉嗎?

  太后躺在榻上,落淚說道:“粉荷,你說皇上怎麼就一點情面都不留。哀家雖然是在他長大之後才成爲他母后的,也只照顧了兩三年,可是那兩三年哀家也是盡心盡力啊。”

  粉荷只能寬慰道:“太后,您別多想了,皇上可能是最近賑災的事一會兒貪污一會兒國庫空

  虛太心煩了,所以四處撒氣呢。”

  “不是,他就是針對哀家。”

  太后垂淚道:“皇上從小性子就怪異,跟着哀家的時候就不親,說不定,他到現在還念着他那個早死的母親呢。”

  “太后。”粉荷跪下,“您到底是皇上的母親,他不會對您怎麼樣的。”

  太后搖搖頭,哭得眼睛都腫了。

  粉荷又是個沒什麼政治覺悟的宮女,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996將太后那邊的情況轉述給了林諾。

  林諾繼續繡花,她好不容易擺脫繡花臭手這個名號,現在興趣正大着呢。

  其實太后想不明白才奇怪。

  太后都已經是太后了,皇上又是個不喜歡被別人干涉又喜歡大權在握的人。

  在皇上看來,太后已經嫁進了皇家就應該以他爲主,結果太后總想着給母家撈官職好處就算了。

  偏偏太后的母家杜家還不安分。

  就說崇陽王。

  那麼多達官顯貴,有錢老爺,爲什麼老百姓遭了饑荒偏偏去衝了崇陽王的府院,殺了崇陽王一家呢?

  因爲恨啊。

  崇陽王平日裏魚肉鄉里,貪污受賄,包庇那些奸商惡霸就算了。

  饑荒了,老百姓都快餓死了。

  他家裏那麼多糧食大米不開倉不賑災,還夥同其他商人在災荒初期,老百姓手裏還有點餘錢的時候囤積居奇,大肆漲價,逼着小農民,小地主,把家裏的薄田全部低價賣給他。

  他是賺大了。

  這些田地,等來年饑荒過去,轉手高價租給農民使用,血賺啊。

  可惜,錢是賺到了,命丟了。

  咱皇上雖然喜歡剛愎自用,但是心底裏還是想當一個大公無私,體恤百姓的好皇帝的。

  這皇上能不討厭姓杜的嗎?

  本以爲杜芷桃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結果跟崇陽王學得是鋪張浪費,嬌縱奢靡,皇上能不氣嗎?

  林諾問996:“太后是靠運氣當上的太后嗎?”

  “欸?”

  996驚訝的說:“宿主,你怎麼知道,她真的是靠運氣當上的。先皇不喜男女之事,後宮妃嬪本來就少。那年,大周出了疫病,不知怎的傳染到了宮裏,宮裏好多位娘娘都生了病,其中就包括當今皇上的生母,敏哲貴妃,後來敏哲貴妃和好幾位娘娘都病逝了。宮裏就太后資歷最深,又過了沒幾年,就自然晉封爲了皇后,再過沒多久,先皇去了,皇上就登基了。”

  林諾調整着牡丹的花瓣,“還真是靠運氣上去的。”

  林諾正和996聊着,門,砰地一聲打開了。

  費莘籽風塵僕僕的衝了進來。

  看到林諾,她眼淚簌簌落下。

  她衝過來,一把抱住林諾,“太好了,太好了,娘,你還活着,還活着……”

  林諾拿針紮了費辛籽一下。

  費辛籽哎喲一聲,鬆開了林諾。

  總算能呼吸了。

  林諾大大的呼吸一口氣,說道:“怎麼這麼沒規矩?沒看到娘手裏拿着針嗎?你莽莽撞撞的衝過來,這不就被紮了嗎?”

  費辛籽抽泣着,“我是看到娘太高興了。”

  “不過去陪你表姑婆一陣子,也就幾個月的時間而已。”

  “不止幾個月,很久了。”

  費辛籽擦了擦眼淚,看着林諾的眼神彷彿隔了萬水千山。

  林諾:“……”

  怎麼說呢。

  有點膈應。

  她可是記得原身死後靈魂不滅,一直看着費辛籽和費海源勸費尚徳接受杜芷桃。

  說什麼原身在天之靈也不會願意看着爹爹你如此傷心,

  自我折磨的。

  爹爹,我們相信,娘如果知道你因爲她的死這麼痛苦,在地下也不會安生的。

  娘當初只是一時想不開,誰也沒想到太后就那麼下旨了。如果娘看到你和芷桃後來因爲她那麼痛苦,那麼難過,也一定會願意成全你們的。

  別說原身了。

  林諾想起這些話都快高血壓了。

  林諾坐下,讓碧璽倒茶拿點心,看着費辛籽,來吧,開始你的表演。

  “我……”

  費辛籽欲言又止。

  她想說自己是重生的,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她怕要是一說,娘又衝過去找爹爹和芷桃的麻煩,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太后知道了,萬一又賜死,怎麼辦?

  芷桃都說了,她沒有想過破壞爹爹和孃的關係,她可以做平妻。

  當時,如果他們私下就把事情解決了,娘就不用過太后那關,也就不用死了。

  多好啊。

  娘和爹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來也沒有愛情的存在。

  而芷桃和爹得是真愛啊。

  他們愛的那麼用力,癡纏半生,發乎情止乎禮,明明相愛卻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們的愛情困守於森嚴的禮教,不敢衝破這喫人的社會對人的束縛。

  而母親也被這森嚴刻板的禮教所洗腦,成了這喫人社會的守衛者,阻擋着兩顆渴望着彼此,自由的心。

  費辛籽暗暗下定了決心,這一世,她既然在爹爹和芷桃決定突破重重困難,勇敢在一起的那一刻重生了,那就說明是老天爺在給她機會。

  希望她能幫助母親突破刻板禮教的洗腦,和他們一起成全爹爹和芷桃這對有情人。

  好。

  這一世,她不僅要守護好芷桃和爹爹的愛情,也要保護好母親,讓她和他們一起好好的活着。

  “母親,我會保護好你的。”

  費辛籽如同一個英勇赴死的勇士一樣承諾道。

  林諾:“……”

  重生不長智商。

  她現在相信了。

  林諾:“你還是回房間洗洗睡吧。”

  看着太心累了。

  她是個俗人,就算是工作也想輕鬆一點的活着。

  可不想心力交瘁而死。

  “好,娘,你等我。”

  林諾擺擺手。

  等費辛籽走了,林諾咬了一口綠豆糕,“996,查一下她重生的時間節點。”

  996電波瘋狂涌動,給出了答案。

  “原來如此。”

  林諾放下綠豆糕,走到窗戶前,打開窗戶透氣。

  原來主神並不只是一個冰冷無情的資本家。

  996:“那當然,我都說了,我家主神是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神明。”

  一被誇,996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林諾看向原處,炎炎夏日,這麼久居然沒下過一滴雨。

  而原身死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

  主神對原身施予了憐憫。

  其實這個世界從一開始接收原身的記憶之後,她就知道重點不在於杜芷桃死於不死。

  原身許願讓杜芷桃付出代價。

  但是,這個任務最難的一關,不是這個。

  原身明明是恨的。

  她恨杜芷桃的恩將仇報,枕邊人的背叛,恨兒子女兒的離心。

  恨被爹爹拋棄。

  可是與此同時她也在努力的消解這份恨意。

  例如,她安慰自己。

  太后已經下旨了。

  爹爹也是沒辦法,就算換了她,等她想明白了也會安然赴死。

  可

  是,林父連試都沒試過一下啊。

  林父可是三品大員啊。

  他是可以面呈皇上的。

  他可以試一試的,一位老父親,爲了自己的女兒向皇上求情。

  就算皇上不討厭太后,就算皇上怪罪,他怎麼可以連試都不試一下?

  原身的記憶裏,原身的情感裏,她是充滿着無處可排泄的怨恨的。

  這種怨恨在原身死後多年,費辛籽和費海源在費尚徳受傷,杜芷桃放血祈求菩薩後,勸告兩人在一起時達到了頂峯。

  因爲原身的一雙兒女是以她的名義勸的。

  若原身在天有靈,原身一定會理解,一定會祝福。

  不。

  她不理解。

  她不祝福。

  她恨。

  也許主神和她一樣也意識到了這可怕的一點。

  那就是,原身恨着傷害她的丈夫,子女,爹爹,也愛着他們。

  愛恨交織。

  撕扯着她身體的每一寸。

  所以,原身雖然恨着每一個人,但是因爲愛,她強壓下了所有的恨,許願時只許願讓杜芷桃一個人付出代價。

  但是,然後呢?

  杜芷桃就算死了。

  然後呢?

  然後原身會回來。

  她還是必須面對,必須面對前世傷害她的每個人。

  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她的女兒,她的爹爹。

  要怎麼面對?

  和顏以對,還是一笑泯恩仇?

  這些人出現在她眼前的每一秒,她都會恨。

  可是讓她下手去報復,她又做不到。

  所有的痛苦,只能一個人嚥下去。

  暢快的報復仇人會讓受害者獲得一時的爽快,但是永遠沒法撫平心靈的千刀萬剮。

  報復和傷害是永遠無法平賬的,更何況她還是一位母親根本捨不得傷害自己的子女。

  主神可能也和她一樣察覺了,察覺了原身那無可奈何的痛楚,所以讓費辛籽重生了。

  重生在那句,若原身在天有靈,原身一定會理解,一定會祝福時。

  讓原身親口告訴她。

  不。

  她不理解。

  她不祝福。

  永遠不。

  如果是這樣,親口說出來了,原身會好受一些嗎?

  林諾不知道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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