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荀瑾瑜與吳信
蘇婉清那輕描淡寫的質問在荀瑾瑜耳邊迴盪。
對嗎？
甚至就連她自己都不禁捫心自問。
荀瑾瑜就這麼低垂着頭，些許碎髮擋住了她的眼睛。
在躲避着蘇婉清銳利視線的同時，腦中的回憶也逐漸泛起漣漪。
……
青山依然在，幾度夕陽紅。
任是天縱奇才，任是何等王侯，到頭來也不過黃土一杯。
那天…在自己與蘇婉清悲痛的哭聲中。
明公走了，永遠的閉上了眼。
而在第二日，洛陽城的城門便大開。
道路兩側，列滿了白衣白甲的軍兵。
他的靈柩就在這萬衆矚目中，緩緩駛過。
依照他的遺詔，前往他念念不忘的地方——威武關外。
在那裏，他將與他曾經的將士們一同，陷入永久的沉睡。
沒有奏樂，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品。
就跟他囑咐的一樣，沒有任何的鋪張浪費和奢靡。
一路上，百官悲痛——不知真假。
百姓落淚——哀慟不已，追隨着前進。
而身爲丞相的自己，自然也在其中。
如同行屍走肉，維持着自身的威嚴。
畢竟，她再怎麼樣也是大周丞相。
像是之前在吳信殿中哭的樣子，自然也不能表現出來。
自己就那麼無悲無喜的跟着。
可視線卻從未從靈柩離開過。
她當時是何等的心情，現在也早已忘卻。
唯一知道的只有——
她當時很茫然，像是一個失去了所有東西的孩子。
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她一直看着的，一步一步走上高臺，走上天下巔峯的人被封進了那座小小的靈柩中。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了歲月的殘酷。
它就像是一個劊子手。
把她的一切。
把她唯一在意的，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和她心中所有的未言之衷全部殘忍的奪走。
……
茫然之間，回望此生，猶如幻夢。
不停回憶着被自己壓抑許久的情感。
荀瑾瑜也終究忍不住的落下了更多的淚珠。
不是的…
真的不是的…
她是喜歡吳信的。
真的不是全是爲了自己。
因爲…
也許早年，跟隨着吳信逃跑的時候她可能是有着私心。
可在他一心一意的護送下，又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她又怎麼會只想着自己呢？
更別說後來她雖然是離吳信而走了。
但那其實也是出於一種忠孝不能兩雙的心思。
畢竟當時的她跟吳信真的不同路。
自己當時雖然很決絕，但其實也是爲了吳信考慮。
畢竟吳信和蘇婉清成婚，那麼就不可能推翻大周。
而揹負家仇的自己…又怎麼能…繼續跟着他呢？
所以在深思熟慮後，自己才走的。
更何況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再繼續麻煩他。
他幫了自己那麼多，現在既然前途光明瞭，那麼她本該爲他感到高興纔是。
所以…他爲什麼要來找我？
明明已經擔任大將軍。
明明已經獲得了權與名。
明明我與他之間的差距如同皓月與星光。
可那都不重要了。
畢竟在他走到我面前，跟我說着忘不了我的時候。
我就已經徹底淪陷了。
洶涌激昂的情感，就猶如泄洪一般，再也制止不了，衝破了我的一切理智。
我們本該是過客。
我們本該漸行漸遠。
這在人生當中，不過是一次微小的縮影。
但被他打破了。
我就像是一個躲在門窗緊閉屋子中的人，雖然明公在屋前走過來走過去，我也聽見了。
可我始終覺得那只是路過，他的終點最終還是停在蘇婉清面前。
直到——
他不再踱步，而是敲響了房門。
我不理會，他便砸了大門，闖了進來。
……
“瑾瑜，前幾日我曾看了一策書。”
“從書中發現，你的名字應該出自懷瑾握瑜四個字。”
“哈哈哈哈，好名字，有高尚的品行，純潔的情操，好名字，好名字。”
“明公…你非要在這種場合誇我嗎？”
牀榻之間，儘管是我，也是會害羞的。
……
大殿中，一冊又一冊的書卷佈滿案牘。
翻閱聲清晰入耳。
你抓耳撓腮，偷眼看我。
“明公何事？“
我懂他有話要說，自是詢問出口。
“咳咳咳，小牛馬啊，明日婉清想叫我去打獵。”
“……”
我忍無可忍，因爲這已經是他不知道幾日貪玩了。
什麼都不做，所有的一切都扔給我。
只知道貪戀玩樂，你的志向呢？
“明公對的起百姓嗎？”
我怒氣衝衝。
他也有些尷尬。
因爲他明白，在這件事上，他確實沒理。
因此，他只是帶着討好的笑容，訴說着情話。
嗯…我啊，別的也不記得了。
只記得自己最後也終是抵擋不住，由了他的性子。
只記得…他離開之前的話語。
他笑着揮手。
“小牛馬，你放心，這次是我最後一次了。
“明日我便努力治理天下！”
什麼最後一次。
其實他一直都是這樣說，我都習慣了。
因爲最後一次後面還有最後一次。
更何況，我其實說着那些大義凜然的話。
也只是想讓他陪我更久一點。
可…
我從未想過，那真的是最後一次。
……
“明公…”
“抱歉，瑾瑜。”
“朕現在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有什麼事，你就寫到摺子上，呈給朕。”
早朝結束後，他的步伐如此急促，他的言語如此陌生。
以至於把我的諫言…
“圖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業。”
吞入腹中。
愧疚嗎？
自是愧疚的。
因爲我早就察覺了不對勁，卻不敢面對。
失去了他，我什麼也做不到。
曾經，他擁抱我的怯懦。
如今，只留下疏遠。
是啊，我是知道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是啊，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讓我們擔心。
可我爲什麼就不能勇敢一點？
勇敢的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光中，陪在他身側。
我一無所有。
我惶恐，我不敢面對。
我不敢相信，還是壯年的他會離開。
我自私嗎？
當然自私。
就像是蘇婉清說的那樣。
我是謀劃了一些東西，是復仇。
可那也是吳信承諾並默許的事情。
要是他不同意的話，我其實也根本不會去做，也根本沒有勇氣去做。
恍惚間青年策馬猶在，而今故夢皆作掌流沙。
可吳信不自私嗎？
他孤身一人離開。
蘇婉清不自私嗎？
爲了自己的感情，拋棄一切也隨之而去。
所以，我又怎麼可以不自私呢？
因此，在最後的最後…
我也終於鼓起勇氣自私了一次。
“哐當——”
匕首跌落，鮮血染紅。
自己走後，吳信的孩子該怎麼辦？
———
不知道。
但如果幸運聰明的話，他也是可以延續帝國的。
至於不幸的話…
不知道。
畢竟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思索這些事情了。
本就只爲一人而堅持了這麼久的她終究還是累了。
萬念俱灰，油盡燈枯。
在長達一年的抑鬱，痛苦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切都負了。
吳信最後的言語，她清楚。
也許除了讓自己別哭以外，還是有另外一層意思吧。
他明白自己的軟弱。
所以，想讓自己好好的，不要傷心，不要難過。
可是…
倘若你都走了，那麼我獨自一人留於世間又有何用？
就像是魚與水。
水消失了，難道魚還能獨自生存嗎？
不清楚。
就這樣吧。
我慢慢閤眼。
……
【啓元元年，大周丞相璟於府邸自盡，帝得之，封鎖消息。】
後在——
《大周書·荀璟》有載——
【丞相璟，憂慮致疾，終以勞瘁而薨，時年三十二。】
……
……
結束了。
因事務繁多（貪玩）拖延許久的感情問題，終於寫完了。
所以…
之後，我要戰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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