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尋死

作者:張大姑娘
此爲防盜章

  那遇春已經三天喫不進東西了,撐着到了這時刻,已經是一副枯木樣子,神仙來了怕是也不好活。

  三十多歲的婦人,曾經的滋潤紅顏現已經被折騰的不成樣子了,渾濁的眼睛半開半合,蠟黃的膚色緊緊包着骨頭。看着就是一股子巴巴的可憐勁,今個兒話都說的不行了,數着日子就等着閉眼睛了。

  到了這會,卻是有精神了,側着臉看了看外面銀裝素裹,白瑩瑩的六瓣雪花兒照應的屋子裏面朦朧的亮堂,她眼巴巴的看了一會,只覺得這大雪只怕是不吉利了。

  “媽媽,累了你了,跟了我一輩子,卻不想我先你一步了,幫我把孩子們都喊過來吧。”

  話音剛落,自己已經是泣不成聲,滿臉的明亮,全是淚珠子趟過的苦。

  這麼正當年的一個婦人,卻是得了病的人,自從一個月以前倒下來,就站不起來了,越來越重的病情,流水般的錢出去了,竟然沒什麼效果,都說是要命的病,家裏好好養着罷了。

  天意弄人,這個年紀,最放心不下的,不過是家裏面的孩子罷了,她擡起頭,隱約看見裏間牀上,大紅的綢緞被面,金絲紅線的龍鳳雙喜,穩穩當當的蓋在那裏,微微的鼓起,不由的心裏面大慟。

  這是新婚時候的被面,一直捨不得用,前面倆孩子都捨不得用,可是老三生下來就是個病秧子,大一點了,她就拿出來給老三用了,這樣寓意極好的東西,她是盼着老三身子康健呢。

  她這是臨終前,想着囑託孩子們一番。託了那老太去喊一下孩子們,一會兩個孩子就站在跟前了。

  一個是大兒子,孃的心頭肉。排行第二的是大女兒了,這也是孃的小棉襖。

  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摸摸這個,再去摸摸那個,千般的捨不得,那老太在邊上看着,一個勁的撐着,說着安慰的話,其實心裏也知道,大概就是今晚了。

  “女婿還沒回來,聽說一個偏方,今下午就去了,那地方遠一點,只怕是半夜裏纔回來。你且撐住了,到時候一定是藥到病除。”

  那遇春嘴角一閃的笑,對丈夫沒什麼不滿意的,少年夫妻,這些年不說是恩恩愛愛,但是也是相伴相守。

  “我怕是不行了,你們父親我不擔心,我活着對的起他,死了也不叨擾他。”

  話到這裏,略一停頓,眼眶裏又是瑩瑩的淚,斷珠一樣的滾下來,閻王爺只怕是個狠心人,世間多少悲傷事。

  那遇春先去看老大,“你是長子,當哥哥的,下面兩個妹子,要有當哥哥的樣子,以後莫讓人欺負了兩個妹妹去。”

  又去看老二,老二已經是強忍着哭聲了,低着頭啪嗒啪嗒掉眼淚,青磚上面已經是一窩子小水潭。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出嫁,是我的罪孽。你要跟你哥哥相互扶持,便是再多的苦,也要記着親兄妹。照顧好自己,到了年紀找個喜歡的人結婚。”

  兩個孩子不敢開口,一開口便是嚎啕大哭,怕把母親那即將要走的魂魄驚走了。

  兩個孩子跪下來,那逢春還是眼巴巴的看着裏間,那裏躺着的是老三,藥罐子一樣的老三,現在還不省人事。

  “老三隻怕是不行了,以後我不在了,你們當兄姐的,多看顧她吧,要是日子熬不下去了,便送着她走了吧,我在那邊等着,總不至於讓她孤單。”

  她的老三啊,最疼的就是老三,生下來就是養不活的,現如今這麼大了,當媽的要是不在了,誰能捨得那麼多的藥錢,誰有那麼多耐心噓寒問暖,誰又能給她一口熱飯喫,一碗熱湯藥啊?

  真的是,恨不能帶着老三一起去了算了,以後的日子不知道怎麼樣的苦,她的老三隻怕是要磋磨死。

  但是到底是孃的心,不忍心啊,終究是有一絲兒的希望,萬一以後,老三好了呢,身子康健了呢?

  老大老二已經是跪下來了,一邊一個拉着母親的手,“媽,你會好起來的,爸去拿藥了,那偏方吃了就好的,撐住了就好了。家裏面您別擔心,我跟大妹好着呢,便是小妹,我們也能照顧的好了。”

  那遇春說了這一通話,已經是不行了,臉色紙片一樣的開始掉色,眼巴巴的看着裏間,她想去看一眼老三的,但是起不來了,家裏面老弱病殘的,扶她起來都沒力氣,也只能看着那金絲紅線的綢緞被面。

  那老太坐在牀尾,斜對着那遇春,這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現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沒了脊樑骨了。

  “你莫擔心,我老婆子一把骨頭也有幾兩沉,只管給你看好了三個孩子,不成人我不嚥氣的。便是女婿要找個後孃,我也是賴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腳,自己養活自己也可以,後婦進門了,也不能趕着我走。”

  點了點頭,那遇春聽着前門院子裏隱約有狗叫,那老太一下子站起來,急着往外走,“怕是女婿回來了,一定帶了藥,我去迎他。”

  門開了又關,有一條縫隙,自行車的鉸鏈聲已經近了,只是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刻,她撐着擡起了上半身,拼了命的去再去看一眼裏間,到死竟是閉不上眼了。

  老大老二隻盼着父親推門而入,待着轉頭一看,那遇春已經是沒了氣息,到底是沒趕上。

  倆孩子立時慟哭,嚎啕的嗓子眼裏面浸了血一樣的痛,椎心泣血啊。一時間門外的人男人聽見了,竟然踉蹌了一步,膝蓋磕到了門檻上,門恰好開了一半,看見裏面躺着的人。

  結果鏡子拿來第一眼,宋清如捂着心肝,倒吸了一口冷氣。真的是大晚上見鬼了,但是聽着剛纔那老太的話,覺得是不是看錯眼了,角度不好。

  又拿起鏡子來轉了轉脖子,鏡子也跟着脖子轉悠,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閉上了眼睛,悶悶的把鏡子給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嘆了口氣,女孩子大了就是這樣,喜歡照鏡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興,哄着說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覺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脫了相,要是長開了,絕對是最好看的。把鏡子收起來,然後上了鎖,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個內心都是崩潰的,躺在黑暗裏,一個接一個的念頭,怎麼能醜成這樣子,醜也就算了,怎麼還這麼可怕,就跟活見鬼了一樣,皮膚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窩子深陷,怎麼看都是一副不久於人世的短命樣。

  可不是短命,這其實就是個去了的人的屍體,宋清如進來這麼短時間,還沒溫養過來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這麼醜下去,這麼嚇人真的是對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來剛纔鏡子裏的模樣,宋清如就開始做噩夢了。

  自古以來,被自己的容貌嚇得做惡夢的,也是少見了。

  一個大院子裏,別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邊的王老太太跟大閨女王春花在哪裏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這邊王家三朵金花,家裏雖然沒兒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擻,是個大院裏面的積極分子,這年頭不好,不少人□□檢舉的。

  這王老太太就閒着沒事,每天袖子上一個紅袖章,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時之間,這個時代造就的奇才威風的不行了。

  這會兒跟自己大閨女一個屋子睡覺,忍不住就嘀咕,“你說當初讓你別結婚,媽給你找個好的,你非得跑到鄉下去,現在好了,活成這個樣子怪誰呢,我臉都給你丟盡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愛掐尖要強,養着三個女兒天仙一樣,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種有錢有勢的,女兒又長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誰知道王大姐沒開好頭,當初要死要活跟一個窮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閨女自己跑了,誰能想到這纔多久,直接離婚就回來了。

  王大姐也不是當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當媽的說話刀子一樣,也只知道流眼淚,不會跟當初一樣頂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還以爲你多大的本事,這麼多年了,沒見你往家裏拿一分錢,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來就是哭喪着臉,給誰看呢,離婚了就離婚,再找個就是了,還年輕怕什麼。”

  這王老太太就不是個安分人,女兒女婿離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點也不可惜,尋思着大女兒長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問題。

  王大姐本來是閉着眼睛流眼淚,聽到後半句,要再找一個,腦袋裏面就出現了一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這大院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剛死了老婆的宋爲民。

  一想想,心裏面一陣火熱,也哭不出來了,她自己爲什麼離婚,還不是丈夫不體貼,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貧愛富,不然當初不去找個工人,就想找個體貼人罷了。

  她這剛離婚回來幾個月,大家都愛護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臉的,也是可憐,有個什麼新鮮東西,都給送一點。

  那遇春身體好的時候,做飯的好手,什麼東西一做,都是好喫的,還是家裏面孩子多糧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藝養家。

  同是女人,也可憐宋大姐,去挖點野菜什麼的,做好了就端一碗過去,家裏面孩子們從來不跑腿,那遇春要他們回家就要好好看書,跑腿的就是宋爲民了。

  一來二去的,只是覺得這人體貼,再加上看着宋爲民下班了屋子裏外的忙活,看着不是個甩手掌櫃,就更看在眼裏,想在心裏了,跟前夫不是一類人。

  那遇春活着的時候沒想法,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個話頭,“你看着,這一家怎麼樣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邊宋家那兩間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擰着宋大姐腰間一把細肉,就是沒想到自己女兒有這個想法,“你就是賤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沒過夠,非得往火堆裏鑽,我養你幹什麼的。”

  “那宋家窮的都不行了,房子賣的只剩下那兩間,家裏面一個怎麼也不死的病秧子,家裏面都是張口喫飯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癢癢,王老太太氣的一點睡意也沒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沒出息的東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給閨女找個好的,絕對不可能在窮窩子裏過。

  宋大姐身上應該是有逆骨的,不然不會嫁給了前夫,這會子也起來心思了,“怎麼了,一個沒老婆,一個沒丈夫,憑什麼不能在一起,犯法嗎?還說人家窮,咱們連兩間北屋都沒有,只能一家子擠在這西偏房裏。”

  真的是一個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腳上,摸起來雞毛撣子就開始打,“你給我頂嘴不是,你要是這麼大主意,現在你就跟我滾出去,喫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臉了?”

  一時之間幾下子,王大姐也不說話了,嗚嗚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現在就只靠着孃家,離開孃家就真的喝西北風了。

  航線一跑就是大半年,在家裏休息幾個月,只是後來遇難死了,一筆賠償金拉倒,自己帶着閨女過日子。

  早些年名聲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時候就跟別人有點勾連,只是後來閨女大了,爲了閨女着想也斷了,一心一意守着閨女。

  都說是女人何苦爲難女人,那寡婦又何苦爲難寡婦呢?王太太跟何寡婦,都是看不順眼,王太太家裏三個閨女,喝寡婦年輕點,只一個閨女。

  只要說起來何寡婦,王太太就是一百個瞧不起,“自己不要臉,何苦生下來個閨女當雜種,丈夫死了,每晚帳子里人都不一樣,日子風流快活。”

  “你怎麼知道我牀上人夜夜不一樣,你見過還是怎麼的,捉姦成雙,你見過嗎?”

  何寡婦也是潑辣,平日裏嘴上不饒人,聽見了插着腰,橫眉豎眼的,最後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婦是非多,一時之間成爲會管裏的笑話,這一架打的,都丟了面子。

  何寡婦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張就是別人的罪,隨手一捏就是要命的東西,能不恨嗎?一個人過日子本來就不容易,軟了誰都能欺負。

  自此以後,見了王太太都要蹭幾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這樣也就算了,偏偏是還有別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兒跟何寡婦的閨女,一等一的不對付,倆人就跟斗雞眼一樣,一個學校一個班級,還喜歡同一個男生。

  何寡婦夫家姓何,閨女叫楠楠,大名兒何楠楠,長得是真好看,秀裏秀氣的,細高挑的身材,該出來的出來,該收進去的收進去,一頭烏黑的長頭髮,夏天洗了就在槐樹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馬紮上面,穿着短褲背心,能窺見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願意親近的,性格也是活潑開朗,喜歡參加各種體育運動,一雙大長腿跑得快,經常拿獎狀回來,這是何寡婦的驕傲,後半輩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後成爲運動員,找個好丈夫,一輩子無憂無慮的。有眼的都喜歡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點兒,身材不如楠楠好,個子站在一起就顯得矮一點,胖一點。

  倆人至於爲什麼不對付,誰也說不清楚,少女的那點仇恨大概只是爲了一點小事開始的,自尊心還強,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這三姐兒今天是真的氣死了,她跟班裏一個男生關係好,喜歡人家,那人家裏有錢有勢的,父親是教育部的。

  但是誰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說分手了,問來問去就說是不想好了,誰知道王三姐在校門口,就看見這一對狗男女,在她眼裏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沒發作,只回家的時候,從前院兒進來,然後穿過中院兒,看見何寡婦在那裏門開着,一下子就爆發了,自己推開門。

  “嬸子,你守寡這麼多年,我們也知道不容易,寡婦不容易,但是還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別把自己那一套拿出來給孩子學,不然真的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何寡婦自己皺着眉,“什麼意思,拐頭拐腦的,你倒是說清楚了,我們楠楠怎麼了?”

  王三姐支在門上,頭頂上的五色門箋低低的掃過,小臉就跟那冰霜一樣,眼睛裏面下刀子,“我說什麼,我說你們家閨女別不知道檢點,搶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處去勾搭別人,就你們家缺是吧?賤不賤啊?”

  說完一甩,轉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聽了個尾巴,她就護着她媽,就討厭人家說這個,書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頭髮,她個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腦袋,一手揮巴掌,“你今早上沒刷牙是不是?你長得醜人家不喜歡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媽,在這裏囉嗦什麼。我還真就告訴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來追求我,本來我還沒答應,你這麼一說我還就答應了。”

  “你叫什麼叫,醜八怪一個,應了句老話,醜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頭就來捧着我,我就是長得比你漂亮。”

  院子淺,一喊後院兒都聽見了,王太太出來一看,那還得了,最後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開,都拼命一樣,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氣兒下不去。

  好容易拉開了,王太太在家裏罵閨女,“你談的男朋友,怎麼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還怪誰呢?”

  小桂一邊做飯一邊支棱着耳朵聽,心裏就納悶了,只以爲姥姥對自己媽不是親生的一樣,沒想到對三姨也是這樣,別看她小,但是心裏比誰都看的清楚,不然當初不跟她爸來這邊。

  這鄰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輩子,一住就是幾十年,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氣,誰也不搭理誰,彆扭着呢。

  所以遇到鄰居家裏的事,凡事多看開點,喫點小虧也無事,圖個安穩,要是過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別去多費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覺丟臉,學校裏面呢也不去了,整日裏跟着王太太去街道辦,倒是有事情幹,有點小權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裏面憋着壞呢,有一天看見何寡婦跟一個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記在了心裏,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媽,何寡婦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還記得是那些人嗎?”

  “這誰還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該下地獄。”

  王太太漫不經心的說,也沒用腦子,何寡婦確實是私底下有勾連的,偷情這回事,你幹了,無論是一回還是幾回,總有風聲走漏,那些抱着僥倖心理的,千萬要控制住自己了,一個好家庭不容易,別輕易毀了。

  享樂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後就不覺得噁心愧疚嗎?要是不覺得,那真的是私德有虧,下場好的少見。

  同樣是寡婦,王太太自覺高人一等,因爲她一直以來乾乾淨淨的,沒跟別人勾搭,自然是擡起胸膛來做人。

  三姐兒跟王太太如出一轍的眉峯在黑夜裏跳起來,“誰說不是呢,就應該下地獄,一家子下賤人。”

  王太太也沒放心上,一會就睡了,三姐兒自己尋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來出門口,看見前男友在院子門口等着楠楠上學,手裏拎着油條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學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見三姐兒就低着頭不說話,很內秀的一個人,三姐兒是打算結婚的,畢竟現在高中,一畢業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麼不去學校了啊?”

  三姐兒錯身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了這麼一句,她就裝作沒聽見,擡頭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這就是最大的罪過。

  誰能想到一切的不幸來的這麼突然,臨近高中畢業的王三姐兒,就此登上了皖南會館的舞臺,隨着跟楠楠的那一場手撕拉開了歷史的序幕。

  宋爲民自己也吃了一口,“媽做飯就是好喫,香的很,你們都喫啊,自家人喫飯不是旁人。”

  這下子連宋清林宋清婉都笑了,都喫的好喫,家裏面無事不喫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誘惑力很大了,尤其是宋清林,男孩子需求就更多,飯都喫不飽,更何況是肉。

  夏冬梅自己沒捨得喫,自己只把粥喝了,碗底幾塊肉,真的是一口也沒喫,挨着宋清林坐着,看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家裏的男孩子。

  她就喜歡男孩子,被前夫家裏逼得,這是留下來的病根,老覺得男孩子好,看重宋清林跟救命稻草一樣,看宋清林喫的香,就給悄悄地夾到宋清林碗裏去了。

  宋清林自己眼睛一擡,本來心裏膈應,覺得到底是個後媽,親媽陪着這麼多年,一時半會不是能消除的感情。

  但是到底是沒說什麼,唏哩呼嚕的喝了粥,“我喫飽了,去看書了。”

  一頓飯,大家話少,看着是熱鬧,但是也是七零八落的,各人心裏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都是爲了好好在一起。

  夏冬梅就在宋家這樣子住下來了,沒有什麼衝突波瀾,日子照常要過,只是真的是個勤快人,大概第一天剛來也睡得不踏實,聽見隔間有動靜,也趕緊起來了。

  這樣的人,眼睛裏有活,閒不住的,轉眼看着那老太跟宋清如出來了,自己也挎着一個籃子,在門口等着了。

  “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宋清如看了看那小腳,想說什麼,但是看着夏冬梅的模樣,不好多說什麼。雖然腳累些,但是她大概是心裏舒坦,這樣的人,就是我們說的不會享福,看着別人幹活自己閒着就不行。

  那老太自己倒是看的開了,辦事也妥帖,“你在家裏好了,我看你走過去就不行了,在家裏生者爐子,給做飯就紅了,這樣子我們回來正好喫飯多省勁,孩子也趕着上學呢。”

  一番話下來,說的極爲妥帖,夏冬梅自己就進去了,小腳不能邁大步,走路也不能走幾步,一輩子只能在家裏轉悠,在家裏能做飯,是最好的安排了。

  雖然家裏東西不熟悉,但她心思細,自己好好看看,就知道是在哪裏,做飯就很上手了,想着孩子讀書,男人也上班,要喫的飽肚子一點,早上不能光喝粥。

  去看麪缸子,裏面只淺淺的一點,去拿出來戧面火燒來裏面一共是八個,個個都很大,拿出來一個。

  省着點喫就好了,那邊王太太爬起來睜開眼就氣不順,喫早飯的時候,在那裏一個勁的酸,“不是我說,那邊宋家都窮瘋了,見天的去撿菜葉子,打量誰家不知道呢,都是不能入口東西。”

  “還有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竟然找了個小腳太太,那年紀都能當他媽了,真的是笑死了。”

  一桌子人喫飯,就聽王太太在那裏說,一個人說也笑的不行了,硬是有一種花枝亂顫的姿態,對着宋爲民一家子一百個看不上,只要沒錢,她就看宋家不順眼。

  王大姐是姐妹三個裏面的老實人,二妹三妹都是一般的刻薄脾氣,二妹跟着附和,“誰說不是呢,窮到家裏了,還有一個病秧子,這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飯都喫不起。”

  三妹也要補一句,踩着自家大姐,“就這樣的,我大姐當初還想着往人家身邊湊呢,也不知道想什麼。”

  王大姐也是有脾氣的,筷子一甩,冷着一張臉,“媽說也就算了,我是她閨女,你們說個什麼勁兒,當妹妹的這麼說姐姐,臉上很好看是不是,要不要臉了?”

  連說帶削的,一時之間大家臉上都沒有了笑,王太太臉色更不好了,“難道你妹妹說的不對嗎?要是不對,那你去找個好的,找個有本事的,別在家裏吃閒飯。”

  王大姐一邊刷碗一邊掉眼淚,氣的,被自己親媽親姐妹氣的,這家裏就沒人說話的地方,都想着攀高枝,都閒着找個有錢的,一個勁的踩着她。

  她什麼也不能說,家裏妹妹沒結婚,都是待價而沽的物品,王太太也不說一句不好,只有大姐離婚了,竟然成了家裏的出氣筒。

  院子裏一排水龍頭,也不加一點熱水,就冷水刷碗,小桂看着自己媽手通紅,吧嗒吧嗒跑進去,拿着水壺出來,“媽,你加一點熱水。”

  這樣的冷水裏,不用一分鐘手就麻木了,再窮的人家,也要燒點熱水的。

  只有王太太看見了,一個勁的罵,“都是燒錢的,炭火燒水不要錢啊,那麼多去刷碗,合着不是用你的辛苦錢是吧。”

  小桂權當聽不見,拎着水壺放回去,拿起掃把來就打掃屋子,一會還要洗衣服,家裏二姨三姨的衣服都要她來。

  院子里人聽見了,知道王太太刻薄脾氣,只是親閨女還這樣,有聽不下去的勸一句,“王太太這麼大脾氣幹什麼,你們家大姐苦命,回孃家了享福,多好的閨女啊,不帶這麼寒磣人的啊。”

  王大姐做閨女的時候,就很不錯,大家也喜歡,背地裏都說歹竹出好筍,三姐妹裏面只老大不會狗眼看人低,其餘人眼睛啊,都是朝天的。

  外面宋爲民剛好進來,人到中年,又是喪妻,一夜之間鬍子邋遢,憔悴的不像樣子。

  到底是男人力氣大,“三兒,好好跟你媽說幾句,你媽才放心。”

  一個大男人,現在纔來得及看看老妻,死了的人一身輕鬆,活着的人還有無限煩憂,身後事都得一樣一樣來。

  宋清如指了指那遇春的眼,“爸,讓媽放心的走。”

  人不能閤眼,這是還有掛心事,只要活着的人,給寬慰幾句,願望了了,自然而然就走的乾脆利索了。

  宋爲民想去給那遇春閤眼,竟然沒合上。宋爲民嘴脣有些顫抖,心疼老妻到死不能閉眼,“你放心走吧,家裏事別操心了,去那邊好好等着,等孩子長大了,我也老了,到時候去找你就是。”

  再去閤眼,竟是還半睜着,宋清如一陣長聲抽泣,死死的捂着嘴,兩輩子,竟覺得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人生第一大悲痛事。

  無非是活着的人要繼續痛苦,死了的人魂魄還要盤旋,一聲無可奈何,罷了。

  宋爲民眼睛通紅,幾分蕭瑟,幾分悲涼,聽着宋清如一聲長泣,嗓子眼裏面磋磨出血來,“好好走吧,老三以後我好好對待,有我一口喫的,不叫老三捱餓受冷。”

  就這樣,那遇春徹底閉眼了,浮萍半生,伶仃而去。

  宋清如打量着的宋爲民,一個極爲清正的中年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妥帖,看着是很有擔當的一個男人。

  只是此時,不由得頹然,上身一件黑格子西裝服,不是很有形狀,只怕是那遇春裁剪出來的,穿在身上只覺得服帖,下面黑色的褲子,略微臃腫的樣子,但是人自有一股子溫和,是個好人,宋清如在心裏暗暗嘆了一聲。

  “三兒,你也莫要看了,外面冷了不好,你媽心疼你,去屋子裏面好好睡一覺,沒事。”

  一番話極爲溫和,擡手想着摸一摸宋清如的頭,卻只看見自家小女兒簌簌的身子,萬分疼惜,又是老妻臨終心心念唸的孩子,到底是疼惜的。

  嘆了口氣,抱着老三就給送到裏間去了,又給掖好了被子,再去看爐子,眼看這沒火了,怕閨女凍着了,又去外面拿了小木棒子先去引火,然後再去夾了煤球進來。

  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外面已經有人喊了,宋爲民趕緊應了一聲,匆匆的走,走了幾步,剛挑起來簾子,又想起來三兒才轉醒,只怕是餓了,要喫東西的。

  “先不要睡,去給你炒個雞蛋喫。”

  轉身出去了,一會就拿着兩個雞蛋進來,也沒什麼油煙味,淅淅瀝瀝一點油,跟沒有一樣。雞蛋一磕,沿着鍋圈一撒,便是滿鼻子的香氣了。

  又給盛出來放到小碗裏,他也是心疼孩子的人,家裏面的活都能上手,從來沒說是撂挑子不幹,下班回來就是個大爺一樣的作態,就按着以往老三的食量來的,兩個雞蛋算是足足夠了。

  宋清如捧着碗,溫溫的燙着指尖,看着宋爲民出去了,一窩心子的暖,她只吃了兩口,就撐不住了,想着睡過去了,擡手想着把雞蛋放到牀頭櫃上,竟是不能,只能枕頭邊上一放。

  轉眼就沒有精神了,小爐子撲騰撲騰的火,上面溫着一個紫銅水壺,黃燦燦的亮,這是剛過來年節,藥水兒擦過的。

  等着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哭聲一片了,那遇春算是壽限短,昨晚上去了,今個兒就得入土去了,不能在家裏多待着,不吉利。

  亂槽槽的忙,這是要整理好人,要去郊外了,那老太當媽的定然不去,但是她跟宋爲民說了,“我們雖然是母女,但是也是故人託付給我的,也是主僕,我得看着她下葬纔行。”

  到底是跟着去了,走之前也沒人來喊宋清如,她這樣子的身體,這樣子的數九寒天,一出門沒等着出城,只怕就跟着那遇春一起去了,家裏人也沒作聲。

  前面宋清林打頭,捧着一個盆子,這是要摔盆的孝子,邊上跟着禮儀先生,走到哪兒開始哭,哪兒摔盆子,哪兒噤聲,全是他的指揮。

  人走了,家裏面也安靜了,宋清如迷迷瞪瞪的,這會兒是真的覺得自己活不了了,這樣的身體,只怕是等死的兆頭,還要拖累着家裏人。

  好容易打起精神來,捏了捏自己渾身的每一寸骨頭,摸不着肉的都是,都覺得不疼,仔細感受每一個器官,也沒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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