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安可
這下子就連夏冬梅都笑了,這家裏三個孩子,唯獨宋清如沒上學,以後肯定也沒找落,現在還說大話,要是有錢了,那估計是找了個好對象了。
只有這可能,宋清如弄了個大紅臉。
不過,她雖然慫,但是見得場面多,心裏面小九九多,家裏面屬於有心眼的那一種。
老大是人好周正,老二是明理潑辣,老三大概是心機多且後發先至的人,喜歡扮豬喫老虎。
宋清如就尋思着,你說她可不可以跟後面大院裏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男孩子……
男孩子以後估計都是家裏鋪路的,前途光明,以後都是有權有勢的,那時候她沾一點光,豈不是很好,比別人多幾個機會也是好的啊。
你說她這心思雖然不大正當,但是也算是一個點子了,畢竟她沒上過學,這叫文盲一個,現在是不給安排工作的,她哥她姐那樣的上學了纔可以。
太紅旗一出來,旁邊一個好哥們,叫孫子的,就在那裏嘎嘎笑,“出來玩多好,在家裏又要看那老孃們臉色,我一天她來了,馬上就喊你了。”
孫子也是大院裏的,他爹雖然不如太紅旗老爹出息,但是好歹是親爹親媽,平時對着黃佳妮,就是一口一個老孃們,十分看不慣。
太紅旗自己扯了扯嘴角,“跟個老孃們計較什麼,以後日子還長着呢。”
誰身上沒二兩骨頭啊,太紅旗被黃佳妮從小喊着沒出息,私生子,甚至是低人一等,他心裏不是不要尊嚴的,心想自己一定要過的開心纔行。
不僅僅要比黃佳妮出息,比她父親丈夫兒子都要出息,而且還要快樂,你越是給我添堵,我越是要開心纔好。
所以中午吃了兩碗排骨,不然全便宜了那老孃們,對,就是老孃們,太紅旗心裏也是這麼稱呼她的。
孫子自己哈哈笑,旁邊一起笑,這羣孩子,一放假就是災難,家裏大人沒時間管,也不能一直看着啊,就到處野,到處天生地養。
“對,甭管她,咱們去釣魚,去拿魚竿,還有漁網子,我爸下面一個兵轉業到地方,工具給我們免費用,晚上咱們就烤魚喫,再在他那裏煮一鍋子魚湯,美死了。”
孫子說的那個人,是以前的轉業兵,給安排到河道管理處,對着老領導兒子當親兒子一樣,很熱情了,這倒不是拍馬屁,只是以前的人,重感情,就是平常戰友來了,借工具也是一樣的。
太紅旗會享受,看他受了氣還能喫兩大碗排骨就知道了,想想烤魚也是很有滋味,一羣人跟打劫的一樣就去了。
孫子今年跟太紅旗一樣大,人家倆人是一個大院裏的,感情好的不行的鐵瓷,孫子帶着人去拿東西,拖拉着盆子鐵罐子,漁網釣竿什麼都全了。
“小心點,別給掉冰窟窿裏去了。”
那人囑咐一句,在屋子裏面不出來了,外面天寒地凍的,看着這天色,是又要一場大雪,今年的雪水出奇的多,來年倒是好收成。
“咱們啊把冰塊給鑿開,這冰厚實着呢。”
太紅旗指揮能力很強,人緣也好,大家基本上是聽他的,小時候做遊戲都是將軍。
幾個人拿着錐子在那裏砸,有勁呢,一會就見水了,太紅旗在那水坑四周看了一看,覺得大概塌不下去了。
扭頭就去給放漁網了,幾個人一連砸了好幾個,要麼放網子,要麼放籠子,還放了倆魚竿。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幹了,這幫人就跟山大王一樣,日子暢快的不行,哪兒好玩的都會,上山下海的都來勁。
太紅旗這一會熱的不行了,體質好,自己棉襖一扒拉,裏面就是一個羊毛衫,老棉襖一下來,氣質更好了。
孫子眼饞的不行,也是到了愛俏的年紀,“你借我穿一天唄,明兒借我,後頭我就還給你了。”
這羊毛衫少見,是羊絨毛的,灰色的雞心領,針線細密又貼身,太紅旗這是今天剛上身,過年的時候他爺爺給買的,過年穿新衣服嘛。
現在大家毛衣顏色是真的少見,要麼是深紅色的,要麼是綠色的,都是自己家裏當媽的織,基本上一個樣,孫子一看就眼饞了。
太紅旗自己看了看,沒覺得多好看,但是暖和就是了,“行啊,給你穿,回家就給你。”
孫子美的不行了,有個喜歡的姑娘,一寒假不見了,他明兒要騎着自行車去她家窗戶底下溜一圈,穿個羊毛衫多洋氣啊。
等到了點兒,幾個人去巴拉東西,還真的是有魚呢,六條大魚,還有巴掌大的小魚,這個倒是不少,大家喫就喫小魚,好熟又入味。
在河邊冰碴子裏就地收拾了,然後幾個人就跑到屋子裏烤魚了,裏面有爐子剛好暖和,半下午凍壞了。
是真的香啊,冬天的魚,在下面肥的不行了,又傻又笨,肉質還好喫,炭火一烤就可以了。
孫子自己眼饞,半生不熟的就伸手去拿,幾個人都等着呢,不肯喫虧一起搶,竟然一條小魚,不熟就給搶沒了,燙的爪子都紅了。
孫子自己小刺都惡狠狠的嚼,“真好喫啊,這一冬天都沒喫魚了,貴的要死不說,喫起來就跟棉花一樣。”
冬天裏沒鮮味,河鮮都少見了,等着從東北運過來的魚,到這裏就是死肉了,那裏來的鮮美呢,孫子就算是家裏條件好,可是鮮魚肉也喫不上的。
太紅旗自己也喜歡喫,一人拿着一條魚喫,大家手掌心的魚,就跟狗啃的一樣,只他一個,喫起來都是要從尾巴開始喫,然後慢慢的往上,邊上小刺就吃了,最後竟然是一個完整的魚骨頭,算得上是細緻了。
他在外面快活,這家裏氛圍很一般了,江長源喫飯的時候一看太紅旗不在,看自己兒子就不大順眼。
那老太也嘆了口氣,女孩子大了就是這樣,喜歡照鏡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興,哄着說漂亮都不相信了。
她是真的覺得孩子好看,就是病久了脫了相,要是長開了,絕對是最好看的。把鏡子收起來,然後上了鎖,自己也去睡了。
宋清如整個內心都是崩潰的,躺在黑暗裏,一個接一個的念頭,怎麼能醜成這樣子,醜也就算了,怎麼還這麼可怕,就跟活見鬼了一樣,皮膚白的跟粉末似的,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窩子深陷,怎麼看都是一副不久於人世的短命樣。
可不是短命,這其實就是個去了的人的屍體,宋清如進來這麼短時間,還沒溫養過來呢。
她死死的拽着被子,很是窘迫,不能這麼醜下去,這麼嚇人真的是對不起大家了,很有自尊心了,一想起來剛纔鏡子裏的模樣,宋清如就開始做噩夢了。
自古以來,被自己的容貌嚇得做惡夢的,也是少見了。
一個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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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別家都休息了,就只有西邊的王老太太跟大閨女王春花在哪裏嘀咕。
可是真的巧了,這邊王家三朵金花,家裏雖然沒兒子,但是王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擻,是個大院裏面的積極分子,這年頭不好,不少人批鬥檢舉的。
這王老太太就閒着沒事,每天袖子上一個紅袖章,這家看看,那家看看,一時之間,這個時代造就的奇才威風的不行了。
這會兒跟自己大閨女一個屋子睡覺,忍不住就嘀咕,“你說當初讓你別結婚,媽給你找個好的,你非得跑到鄉下去,現在好了,活成這個樣子怪誰呢,我臉都給你丟盡了。”
王老太太一生得意,最愛掐尖要強,養着三個女兒天仙一樣,一般人看不上,就想着找那種有錢有勢的,女兒又長得好教育的好,真的是不少人追求。
誰知道王大姐沒開好頭,當初要死要活跟一個窮工人好了,王老太太打死不同意,但是閨女自己跑了,誰能想到這纔多久,直接離婚就回來了。
王大姐也不是當初的王大姐了,心灰意冷的,當媽的說話刀子一樣,也只知道流眼淚,不會跟當初一樣頂嘴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還以爲你多大的本事,這麼多年了,沒見你往家裏拿一分錢,欠你的啊。”
“你看看你那德行,回來就是哭喪着臉,給誰看呢,離婚了就離婚,再找個就是了,還年輕怕什麼。”
這王老太太就不是個安分人,女兒女婿離婚了,只有拍手鼓掌的,一點也不可惜,尋思着大女兒長得漂亮,好好操作一下不成問題。
王大姐本來是閉着眼睛流眼淚,聽到後半句,要再找一個,腦袋裏面就出現了一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這大院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剛死了老婆的宋爲民。
一想想,心裏面一陣火熱,也哭不出來了,她自己爲什麼離婚,還不是丈夫不體貼,喝醉了酒就打人,她也不嫌貧愛富,不然當初不去找個工人,就想找個體貼人罷了。
她這剛離婚回來幾個月,大家都愛護她,看她每天愁眉苦臉的,也是可憐,有個什麼新鮮東西,都給送一點。
那遇春身體好的時候,做飯的好手,什麼東西一做,都是好喫的,還是家裏面孩子多糧食少逼得,靠着一手好手藝養家。
同是女人,也可憐宋大姐,去挖點野菜什麼的,做好了就端一碗過去,家裏面孩子們從來不跑腿,那遇春要他們回家就要好好看書,跑腿的就是宋爲民了。
一來二去的,只是覺得這人體貼,再加上看着宋爲民下班了屋子裏外的忙活,看着不是個甩手掌櫃,就更看在眼裏,想在心裏了,跟前夫不是一類人。
那遇春活着的時候沒想法,這死了,想法就控制不住了,看了看王老太太,王大姐眼巴巴的提了個話頭,“你看着,這一家怎麼樣啊?”
伸手一指,就是北邊宋家那兩間屋子。
“啊--”
王老太太一伸手,擰着宋大姐腰間一把細肉,就是沒想到自己女兒有這個想法,“你就是賤皮子是不是,苦日子沒過夠,非得往火堆裏鑽,我養你幹什麼的。”
“那宋家窮的都不行了,房子賣的只剩下那兩間,家裏面一個怎麼也不死的病秧子,家裏面都是張口喫飯的人,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恨得牙癢癢,王老太太氣的一點睡意也沒有,只恨不得打死王大姐,沒出息的東西。按照她的打算,就是二婚,也能給閨女找個好的,絕對不可能在窮窩子裏過。
宋大姐身上應該是有逆骨的,不然不會嫁給了前夫,這會子也起來心思了,“怎麼了,一個沒老婆,一個沒丈夫,憑什麼不能在一起,犯法嗎?還說人家窮,咱們連兩間北屋都沒有,只能一家子擠在這西偏房裏。”
真的是一個好牙口,戳在王老太太的痛腳上,摸起來雞毛撣子就開始打,“你給我頂嘴不是,你要是這麼大主意,現在你就跟我滾出去,喫我的喝我的,能耐了啊,要不要臉了?”
一時之間幾下子,王大姐也不說話了,嗚嗚的哭,自己命苦而已,她現在就只靠着孃家,離開孃家就真的喝西北風了。
何寡婦跪在地上,頭髮散亂一地,早起來還沒洗漱,就被拖出來了,鞋子還在腳後跟上沒提上。
“三姐兒,你說話要講良心,我做沒做過你說實話啊。一院子的街坊鄰居,你空口說白話,要遭報應的。”
王三姐兒跟個英雄一樣,站在門口,只對着帶來的人說,“證據就在屋子裏,資本家做派,現在還要大家同情,進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一羣人就跟抄家一樣,一窩蜂的進了屋子,這一進去,可不是看什麼都不對勁,牆上掛的字畫,喝水的杯子,就連當初丈夫留下來的遺物,都成了姦夫的了。
何寡婦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間,頭髮被剪了一般的陰陽頭,立時脖子上就掛了一雙破鞋。
楠楠到底是個姑娘,有嘴也說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中院裏的魏大娘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小聲地勸着三姐兒,“三姐兒,咱們都是街坊,縱然是不對,也不能這樣子啊。你多少看着就算了,出口氣罷了。”
誰知道三姐兒竟然是個心黑的,只在陽光底下露着小虎牙,竟然是喫人的老虎模樣,“算了?什麼算了?我這叫爲民除害,對大家都好,說的都是事實,你要是再偏幫這寡婦,只怕是包庇,一夥的是不是?”
誰敢接這個話,魏大娘立時就遠遠的走開了,一院子的街坊鄰居,到了此時才發現,三姐兒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樣的,王太太嘴巴壞,平日裏惹人煩,但是寡婦養家不喫虧也理解。
楠楠嚇壞了,不知道怎麼辦,隱約聽見有人說是報復。
是啊,就是報復,因爲那天的事情,因爲她跟三姐兒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媽。撲通一聲自己跪下來,伏低做小給三姐兒磕頭,“是我不對,我那天不該跟你搶,你放過我媽吧,你說你剛纔說的話,不是要我媽去死嗎?”
貼身的棉襖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風裏面,尤爲可憐,一陣冷一陣熱,後悔自己爲什麼當初跟三姐爭那一口氣,也沒想到三姐能幹出來這樣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着這王三姐,竟然是個害人的玩意,憑空着一張嘴,就把何寡婦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婦這些年就一心一意帶着孩子過,早年的事情誰也不會說,畢竟都沒見到,誰想到三姐兒竟然是個夜叉,說何寡婦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裏就開始了批鬥大會,逼問何寡婦姦夫是誰,這何寡婦哪裏能說出來,咬緊了牙關不說話,紅袖章就動死刑了,一時之間,會館裏竟然是沒人求情,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因爲見識了三姐兒翻手爲雲的本領。
背地裏都送了個外號,叫老虎。
何寡婦批鬥了三天,本來體格尚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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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佝僂着跟個老婦人一樣,屋子裏面什麼東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學了,批鬥的時候她得看着,除非是斷絕關係了。
何寡婦自己含着淚,低着頭嗓子都啞了,“斷,斷,她不是我閨女,你們別管她了。”
楠楠不斷,何寡婦自己斷了,不想着拖累閨女,一輩子的罪,這幾天都受了,看着可憐的不行。
宋家氛圍也是別樣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這個,她開始覺得這一直沒有波及到皖南會館,就覺得這一場運動應該不是那麼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爲這個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氣息,沒有那些腌臢的東西。
誰知道,不是沒有,是還沒有開始而已,一場自上而下的運動,現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峯時期,從高層一直到北京城裏面大大小小的衚衕裏,皖南會館也不能倖免。
早年雕花的窗戶,上面合頁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沒有了人頭,全部都成了無頭的人,意味着洗心革面。
還有那天頂上面的描金繪彩的五福,全部都給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塊補丁一樣,別樣的難看。
宋清如在家裏轉悠了幾圈,沒事就轉悠,聽着那老太私底下可憐何寡婦,她生怕自己家裏也這樣,把一些能讓人說嘴的東西都收起來了。
就連宋清婉,平日裏見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現在都要給個笑臉,打個招呼纔好。
夏冬梅也嚇到了,想着以前爲了洗牀單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裏晾曬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給看着別讓人偷走了。
宋清如閒着沒事,就從後窗戶那裏看着一簾子的白牀單,隱隱約約老是覺得不好,但是私底下問過宋爲民,宋爲民也只是安慰她,家裏沒什麼好讓人說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覺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還暗戳戳的把糧食藏了起來,每次用的時候她捯飭很久纔拿出來。
太紅旗喜歡站在窗戶口那裏吹風,突然有一天就出現了白牀單,日頭好的時候,還能看見這牀單後面似乎有個人影,一動不動的大白天怪嚇人的。
他晚上喫晚飯的時候,看見桌子上一盤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記起來了,老覺得自己窗戶對着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鬧鬼一樣,他其實好奇心不大有,但是這次是真的納悶了,就是想破了腦袋,太紅旗大概也想不出來。
宋清如這性格其實蠻奇怪的,自己藏着一肚子的問題,每天都在煩惱,知道的多當然比別人看的遠,其實跟同齡孩子一點也不一樣,只不過是病怏怏的,加上母親剛去世,家裏人倒是沒多想,以前就陰陽怪氣的,現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麼不穿,是太小了還是怎麼着啊?”
江長源打量着孫子,覺得過年又長高了,大概是太小了,買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頭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紅旗瞬間不想說話了,他那羊毛衫借給孫子了,孫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樂還是怎麼着,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個寒磣樣,太紅旗直接送給孫子了。
孫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樣皺巴巴的穿在身上,覺得不是一樣暖和嗎?
“沒有,天氣都熱了。”
江長源點點頭,確實是這樣,北地裏春天短,似乎是風停了的瞬間,眨眼間就是暖春了,來不及淅瀝幾滴雨水,又開始了蟬鳴。
爺倆相依爲命,一邊喫飯一邊說話,也是別樣的溫馨,只是突然聽到一聲短促的叫聲,又尖又細,緊接着是一陣嘈雜。
太紅旗頓了頓筷子,覺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鬧騰什麼,把碗裏的紅燒肉巴拉着吃了。
倒是江長源嘆了一口氣,“現在形勢越來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點,這些人就跟沒腦子一樣,不知道猖狂什麼,今天去整這個,明天去修理那一個,瞎忙活。”
話說的隱晦,太紅旗卻是聽得明白,點點頭,“您放心吧,我有什麼好讓人說嘴的,我可是朝鮮的。”
江長源虎着臉,“什麼朝鮮的,你小子就知道氣人。”
親孫子不能認,只說是收養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罷了。
那邊宋清如剛坐在爐子邊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飯都在小隔間裏,暖和一會,等着一壺水燒開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貧的家裏,半飽的肚子,但是因着這些微的溫暖,倒是格外的溫馨,宋清如最喜歡的就是這會子,她大多數時候就是聽着,聽大家說話,什麼都喜歡聽,都覺得新鮮。
結果萬萬沒想到,擔心的一切還是發生了,看着水要開了,宋清如就起來想先去窗臺上拿水杯,有點口渴了。
剛站起來,就看到院子裏進來一羣人,慘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紅袖章,刺眼的厲害,後院不大,那架勢竟然是直接衝着宋家來的。
這小慫,一時之間只能夠嗓子眼裏喊一句,伴隨着一聲踹門的聲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爲民趕緊走出去,“這麼晚了這是幹什麼,我們家裏沒有什麼東西的,一直是擁戴社會主義。”
話說的極爲溫和,就連臃腫的身體都有些彎曲,似乎站的矮一點,人家就能手段溫和一點。
“嗬,還敢說,你是敵特,是國民黨的軍官,這麼多年竟然沒人發現。”
剎那間,宋爲民臉色慘白,不知道被誰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馬上就有人拿着繩子綁起來。
家裏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攬着宋清如,一個勁的摸着她的頭髮,“沒事,沒事,你別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沒關係的。”
宋清如心裏面咯噔咯噔的,她直愣着眼睛看着前面,就跟一個鬧劇一樣,一時之間恍惚了,到底是在夢裏,還是在現代呢,這其實只是一個歷史是不是?
她看着王三姐居高臨下,插着腰指着宋爲民,就跟以前的判官對着死刑犯一樣,看見宋清林被人推開了,碰到了椅子,又看到宋清婉去跟王三姐撲打,最後被嬸子死死的抱住,一起癱在了地上。
舉目四看,亂糟糟的,竟然是離魂一樣,王三姐疾言厲色,指着那老太,“老太婆一個,竟然沒看出來你是滿族皇室的,活到這年紀,不知道剝削了多少民脂民膏,罪該萬死。”
一切都亂了,鄰居都沒有敢過來的,這閩南會館已經變天了,大門上傳承百年的對聯成了春風裏渣滓,一吹就散了,換成了張貼的歪歪扭扭的劣質品。
“廟小神靈多,池淺王八多。”
這是王三姐說的,別看着會館不大,但是裏面的壞分子多了去了,宋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後一家,王三姐現在已經神氣的不行了,滿院子裏的人都要經過她的眼,生怕被她頂上了。
所以宋家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人出來說話,那老太自己拍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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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忍不住仰天嚎哭,“這還有沒有天理啊,老天爺,你不開眼啊。”
上年紀的老太太,聲音裏面包含着幾代風雲的滄桑如同驚雷一聲,宋清如跟自己說,這不是夢,這是現實,這些受難的都是你最親愛的人。
她覺得自己是慫,什麼都怕,膽子也不大,最喜歡貪生怕死。但是事有所爲有所不爲,於是對着王三姐就衝上去了,最起碼不能這麼隨意打人。
可是還沒等着開口,王三姐就跟剛看到她一樣,確實是第一次見面,這麼長時間,竟然沒有見過宋清如,想了一下才覺起來,“這是你們家的病秧子吧,沒想到還活着啊?”
“是,我活着,你最好不要氣我,不然我死了,你們都是害死我的人呢。”
宋清如梗着脖子站在一羣紅袖章面前,氣喘噓噓面色慘白,就跟快不行了一樣,期望這樣子可以讓他們不要那麼瘋狂。
但是,沒用的,宋清如頂多是被推開了,這個樣子也沒人動手看和就不是長命的人。屋子裏面掃蕩了一遍,那老太跟宋爲民直接就帶走了,一個是叛國敵特,一個是封建剝削階級。
剩下一個後孃,帶着三個半大孩子,宋清婉頭都破了,自己捂着,還要來拉着宋清如安慰,“三兒,沒事,沒事的。”
怎麼能叫沒事呢?這被拉出去的人,沒有哪一個是囫圇回來的,不死也要脫皮,宋清如抱着宋清婉哭,宋清林也在一邊抹眼淚。
父親就是天啊,王三姐倒不是空口白話,她是拿着檔案來的,裏面清楚地寫着,國民黨軍需官,這個帽子摘不下來了。而且剛纔箱子裏,竟然有一本國民黨的委任書,應該是宋爲民這一輩子最輝煌的時候了,即使是一個小小的軍需官,所以這個看起來無比平庸的無比謹慎的男人,竟然還好好的保留着,沒想到現在成了索命的刀。
檔案是街道辦存放的,一般是沒人去翻看的,尤其是宋爲民在這裏幾十年的人了,街道辦的人都換了不知道幾茬子了,根本就不會去翻看檔案。
可是世界上從來不缺少有心人,王三姐兒最近因爲志同道合,跟革委會的一個主任打的火熱,藉着形勢乾的風風火火的,一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的架勢。
只是房子緊張,要閃婚的時候沒房子,王三姐真的是個毒物,竟然看上了宋家那兩間北正房,這纔想着去找找宋爲民有沒有什麼錯處。
沒想到一個大驚喜,撲灰的檔案打開,沒幾頁就看見了,早些年宋爲民竟然是國民黨的軍需官,又去看那老太,竟然是滿族的,祖籍是那拉氏的。
就連已經死了的那遇春,曾經是皇親國戚,只不過大清沒了,一羣滿腔遜孫隱姓埋名,也翻出來一段鮮爲人知的歷史。
那遇春不是那老太親生的,那老太以前是那遇春親媽的陪嫁丫頭,那遇春親媽纔是真正的皇親國戚,姑奶奶一個,只是後來敗了,最後竟然只帶着那老太出來了,還有一個襁褓裏的那遇春。
貴族女子多體弱,世道艱難,竟然熬了幾年就病死了,那遇春也託付給了那老太,那老太也是忠僕了,送着姑奶奶走了,又看着那遇春走了,現在又接過了宋清如,一輩子沒歇氣。
宋清如自己擦擦眼淚,腦子無比的清晰,從醒過來以後,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知道,這場浩蕩沒這麼簡單的,也沒那麼光明的,能做的就是在最壞的世道里活着,生存。
她低着頭仔細的想着,想着這時候有什麼好的去處,肯定是能走的就走,留在這裏沒用,早晚折磨死,這裏現在是最亂的地方,政治風暴最嚴重的地區。
要不說她其實是宋家三個孩子裏面腦子最好使的,心眼最多的,倒是讓她想出來了一個好地方,陝北,去當知青,這時候北京知青,一般都去雲南跟西北,還有東北地區少一點,幾百萬北京知青陸陸續續下鄉。
自從過了年以後,火車站那裏每天都是知青專列,一車一車的離開北京,學校也一直宣傳政策,希望畢業生提前報名下鄉,可以看的出形勢嚴峻,糧食是真的不夠了,即使以菜代糧,也養不活這些青年們。
陝北是個好地方,根據後來的知青回憶說,陝北並沒有很大的政治風波,人民樸素又善良,很無私的接受了這些知青們,當成自己的孩子們,而且陝北條件最爲艱苦,只有成分不好的人才去那裏,她想着對於兄姐來說,這是最合適不過的地方了。
“三兒,你別去了,我跟你姥姥去吧。”
夏冬梅死活不讓宋清如早起了,自己踮着小腳就去了,心想身體不好得好好養着,宋清如想去,但是拗不過,第一次才知道,原來後媽也是有脾氣的。
這是個勤快人,等着結束了只把籃子裏的菜給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轉一下。”
那自己拿着空籃子又走了,徒讓人擔心,那老太回家做飯,只對着宋清如絮叨,“你嬸子還沒回來呢,我們給她留着飯,一雙小腳喫這個苦。”
誰說不是呢,小腳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幹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穩當,上了年紀就得拄着柺杖佝僂着腰。
這要是富貴人家還可以,沒事就歇着,可要是窮人家還要裹着小腳,那真是一個受罪,要不說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擔心,你說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遠,她以前去山裏,這時候有臘梅花,那種黃黃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臘月纔有,她就尋思着這邊山上大概也有。
只問了宋爲民哪裏有山,就拄着柺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麼一點的樣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溼,那一大片竟然沒人看見,誰也不惜的這時候上山,只她一個人在那裏餓着肚子摘。
小腳不穩當,一個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來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側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會還是髒。
自己挎着籃子回來,恰好遇見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見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對着王太太也這樣。
“您出門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沒看見一樣,哼了一聲就走了,現在對着宋家就是這個態度,其餘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裏還能看得見王太太了,孩子們見了,一概不打招呼。
轉眼看見了夏冬梅褲子上溼了一大塊泥,陰陽怪氣的,順了順耳邊靠近額頭的幾根頭髮,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過年敬神的公雞,“喲,這是哪兒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聽回答,自己掩着嘴,極爲快活的走了,諷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聽不明白,自來是不把人往壞處想,只覺得她寡婦一個不容易,自說自話。
“去哪兒了,纔回來呢,趕緊喫飯,三兒,給你嬸子熱一熱飯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熱菜粥,宋清如已經手腳麻利的放上鍋子了,一開爐子有股子炭火爲,薰得又咳嗽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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