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傀儡和兔子（11）
她打開手機，還能用。
一邊撥打了葵的電話一邊迅速尋找疏散梯，景嘉欣在上樓的時候就發現了，樓梯上有廢舊的地毯和玻璃渣。
樓很高，而且是住宅，這種體量不可能沒有疏散梯，甚至應該有兩個。
電話很快接通，她迅速爆出地址說明了情況，只不過隱瞞了契約者的存在。景嘉欣運氣還算不錯，很快通過出口標誌找到了疏散梯，然後乾脆利落的關上消防門，一路向下走。
她的速度很快，她發誓自己從來沒有跑的如此迅速，當她下了一層的時候，聽到了奇怪的聲響，本能讓她下意識的去摸了摸消防門把手。
燙的。
該死。景嘉欣瞳孔微微放大，然後又迅速反應過來，捂住口鼻，壓低身體，向上走。
下一秒巨響從下方傳來，爆炸了。聲音近乎要震破耳膜。她開始持續的耳鳴。濃煙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不停的咳嗽着。
絕望感在空氣中蔓延。窒息感讓她近乎無法思考。但她還是努力的跑起來。
跑起來。然後橫穿大樓。尋找第二個疏散梯。
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她就是喜歡挑戰一切不可能。
她迅速找到了電梯，然後再旁邊拍下了疏散圖，同時拆下發卡，抽出匕首，全部毫不猶豫的丟在了樓下，消失在了一片火焰中。
在這種時刻，任何一個金屬物都是致命的。
爆炸的轟鳴，火焰的炙熱，物體被燒焦的氣息。這些都無比刺激着景嘉欣的神經，讓她完成了同化。她有點慶幸自己今天的衣服有蝴蝶結領帶。
她把領帶拆下，這個應該是比手管用一點。
契約者不會被武器傷害，只有契約者能傷害契約者。
如果是普通的火災是不可能對她造成威脅的，但是這火焰是小女孩召喚出來的。如果她沒有推斷出這一點，說不定真的會傻乎乎的以爲火焰傷不了自己而直衝火海。
袖子卷下來，領子翻起來，儘量遮住裸露的皮膚，葵的電話並沒有掛斷，但雜音太大了。也因此她沒有選擇說話，而是每到一個新地點就給蘇盈穎發消息。
她往上跑，走彎道外側，小心翼翼的去試探每一個門，她不相信所有的門都上鎖了。她不相信就沒有一個人鎖是壞的。
果然。
用手背在門上畫之字，摸上門把手，腳抵着門底，慢慢打開然後迅速躲進去，關上門。
她鬆了一口氣。迅速跑向浴室，水龍頭打開沒反應，好在澆水壺裏還有一點水，她打溼領帶，然後衣服能打溼多少就打溼多少。
不能後退。也無法前進。到處被火焰封鎖，只能從房間穿越。
只能選擇敲破牆。
地獄模式。她垂眸，把手指捏的泛白，下一秒行動起來，走到了客廳，契約讓她的力量強化，使她沒有廢多大力氣就拆碎了木椅子，她拿起其中一個腿，清理乾淨牆壁上的東西，伸出手敲了敲牆壁。
非承重牆。景嘉欣做出了判斷。
她找到兩個螺絲之間的位置，然後往上估算七尺，毫不猶豫的砸了下去。火焰在這時已經充破了門，一些四散的碎片擦過她的臉頰。
她的心跳的很快，手在發抖，內心燃起了興奮和刺激的火焰。
沒有煙冒出來。很好。她接着砸上牆壁，讓洞口擴大，豆腐渣工程和她的嬌小身形讓她的行動非常順利。
火焰在身後逼近，就像是死神的鐮刀曾經擦過她的脖子。她猛地鑽了進去。鞋子掉了一隻，襪子被燒了一個洞。她迅速找到不容易點燃的東西堵上了那個洞。
狀況已經比之前好多了。但是她的神經再次緊繃，儘量彎下腰行動。
“現在是八樓。我跳窗會死嗎？”她在內心問着48。已經有點想放棄找第二個疏散梯的想法了，太危險而且依據火勢，那裏很有可能已經被堵死了。
“會。”出乎景嘉欣的預料，48居然久違的出聲了。
“契約者不是刀槍不入嗎”景嘉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是的。但是這棟大樓底下，全是冰做的尖刺。契約者召喚出來的。遇火不化，尖銳。你跳下去一定會被刺穿。”48的聲音涼冰冰的。
冰與火共存。
真的是……一點活命的機會都不給啊。
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嗎？
有。
契約者良好的視力讓她看到這戶人家桌子上的塑料在融化。
傢俱在悶燒了。氣溫突然飆升，天花板上出現像海嘯波浪的濃煙。
“跑！！！”48的聲音突然尖銳。
“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景嘉欣一邊回答48一邊迅速找掩護，衝入了桌子底下。
閃燃就在這一瞬間發生。
碎屑和殘渣飛散，箭一般的無規律的四處射出。火光在狹小的房間內四散，亮和熱充斥了景嘉欣的感官。
她縮在最角落，儘可能的減少體型，脫下衣服將自己包裹，同手保護住腦袋，同時下壓身體，面朝牆壁，背部朝外。
呼吸困難。意識模糊。疼痛難忍。
景嘉欣大口喘氣，她上一次這麼疼是什麼時候來着
意識在恍惚。疼痛卻讓她興奮，保持着清醒。她想起她和李蔚來之間的事。
李蔚來和她一樣是混血，米國平民窟出身，唯一好點的是有個父母。遭遇了長期的家暴。他們認識在一個雨天。
她和現在一樣，渾身溼漉漉的站在河邊。對方以爲她要自我瞭解，飛奔過去把她拉的死死地。然後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景嘉欣已經記不清了。她只知道對方告訴她未來會更好。
“我叫李蔚來哦，和中文的未來諧音。”金色的眼眸和黑色的髮絲。他在陽光下笑的燦爛。
他們經常偷偷跑到河邊，聊了許多許多。比如以後一定要上學，上學要交一百個朋友，比如要拜託這個地方，要買好多好多糖果。
他們翻垃圾桶。渾身髒兮兮的，有時候會找到一些碎紙片，如果是大一點的紙片，他們就會撕成長條，李蔚來教她折星星。
聽說只要折一百顆星星，夢想就會實現。
她那時候還是短髮，呆呆的問他是不是真的。於是他們拉勾，說一定會實現的。
“如果沒有實現呢？”景嘉欣湊近李蔚來。
“……如果神明聽不到我們的願望，那我就來做你的神明。我來傾聽你的願望，然後實現它。把欺負你的壞人全都打跑。”他深思了一會，然後對上她的眼睛，無比的認真。
“爲什麼”她小時候總是那樣。一個問題總要得到回答，總是要把一切都搞明白。總是那麼的死板。
“嗯！蔚來保證你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李蔚來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原因嗎……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是第一個哦，特殊的第一個。”
“那，那我也要實現你的願望！我要做你的騎士，我們要一塊跑出去，我會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後你和我。都好好的。”景嘉欣笑了，那是他們之間的約定。
“違約的人要吞一千根針！”李蔚來突然站了起來。
景嘉欣有些好奇:“你從哪裏聽來的這個說法”
“之前一本書的碎片上這麼寫着的啦。”“
李蔚來總是知道非常多的東西。那時的她甚至認爲對方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
她就是大英雄背後的愛哭鬼。
“別難過了……”他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說什麼。“難過就來唱歌吧。”
“唱歌”她哭的抽抽搭搭的。
“叫國□際□歌哦。聽說是從別的國家流傳過來的，很偉大的歌。”
於是，她以後就不哭了。想哭的時候就在心裏唱這歌。
爆破聲和歌聲混在一起。她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後來呢？
後來她親眼看着大英雄舉起槍，殺了父母。就在她的面前。
她第一次直面尖叫，哭喊，粘稠又溫熱的血跡，毫無生機的無力身軀。
一切的一切在她面前上演了名爲死亡的交響曲。
“你會討厭我嗎……”
她只是搖頭。然後放了火。和李蔚來一塊處理了現場。
“我們是共犯了。”
那是她第一次這麼做。但絕對不是最後一次。
之後她發了高燒。他們哪裏來的錢去買藥蔚來只是對着她笑。第二天就帶來了退燒藥。
“蔚來是怎麼做到的”她喝了藥，墊着腳問他。
“因爲我爲你折了一百顆星星。願望實現啦。”
後來她知道了。是偷□竊。
李蔚來爲此付出了代價。他中彈了，又是在她面前。她什麼也沒做。她只是眼睜睜的看着，與李蔚來撇清了所有的關係。
從此她再也無法開槍。每當她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她總是會看到——李蔚來在她面前哭，身上是觸目驚心的青紫傷口。
後來她再也沒看到過李蔚來。
景嘉欣失去了蔚來。
景嘉欣失去了未來。
她幹過許多壞事，在街頭。她不怕死，命運也捉弄她，怎麼也死不了。
她放了一把火，燒死了自己的妓□女母親，她的父親出了車禍，血濺了她滿臉。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像她這樣的人渣……沒有意義。
後來她面對了校園霸□凌。她可以掙脫，但是沒有。她一聲不吭，她討厭她自己。
他們似乎是認爲自己做任何表情都很奇怪。他們討厭她哭，討厭她笑，一但她做出任何表情，就會遭到更過分的對待。
她不在乎這個。她已經不會哭了。她活着沒有任何的意義。
除了……
李蔚來遭受家□暴的時候報過警。貧民窟。歐亞混血。父母良好的態度。不准他展示傷疤。
結果可想而知。
她的最後考試超常發揮，加上優秀的體力，她考上了。可在這個過程中，她看着那些警□察□預□備□役的笑容。
景嘉欣是個聖母。她一想到對方的人生，對方的家人，她就怎麼也下不了手。
她主動申請了休學。理由是心理疾病。景嘉欣違約了。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李蔚來。更覺得自己這種爛人不配和他們站在一起。
食□人□案後徹底成了廢人。裝上了假肢，每天喫着藥。
可笑的一生。
爆炸聲停歇了。她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背部和胳膊嚴重燒傷。
她已經沒有心情去判斷是幾級了。只知道很痛。很痛很痛。
景嘉欣搖搖晃晃的起身，看着周圍一片廢墟，看着即將蔓延到她身旁的火焰，她推開了窗。
就算死，她的生命也只能由她自我了斷。
手機突然響了。
“別害怕，我在這。我們把冰刺處理掉了，跳下來吧。我會接着你的。沒事了。——蘇盈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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