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陰陽雙勾
江芙驚訝,怪不得小狗變身後,聚集了好幾種動物的特徵。
原來它是地藏王菩薩的坐騎諦聽。
只見白色的“巨犬”,在瞬間縮小,憨態可掬地滾落在鮮花地。它抖抖白毛,重新站起,眸光兇狠,還要舉爪撲青龍。
江芙不由自主緊張,她捏着玉佩,祈求青龍平安。
青龍先是朝諦聽嘶吼一番,才轉而飛入玉佩,消匿身影。
自覺被挑釁的小白狗,呲牙“汪汪”叫着追逐,圍至小姑娘身邊跳起銜玉佩。
江芙把玉佩攏在袖子裏,進退爲難。
諦聽是地藏王菩薩的坐騎,還在冥王后花園撒歡,可見也深受冥王喜愛。
她不想得罪地府的大佬,但也不想龍紋玉佩入了“狗肚”。
“諦聽,不得無禮。”
一道光束飛快射入白狗額間。
小狗喫痛,嗚咽喊叫,重新滾倒在地,溼漉漉的眼睛望向冥王。只是它乞求的主人,神容不變。
嚐到苦頭的它,無計可施了,於是乖乖回到冥王腳邊。又不敢離他太近,只能隔着袍子,擡眼巴巴看他。
老叟捋捋白鬚,點頭稱讚道“不愧是地藏王菩薩的坐騎,靈智接近孩童。”他心中長嘆,素來中立的地藏菩薩與冥君交好,並非作僞。
小插曲過後。
只聽有冥府管事來報“王上,二神官與男女鬼俱已到,現在側殿聽宣。”
冥王點頭“可宣。”他淡撇跪在地上的書生。
盧主生,忽覺雙腿被清氣托起。他從跪而站,既驚又急,他欲要解釋。
只聽冥王淡淡道“站着說話。”
此時冥王宣的神、鬼進來了。
江芙感到陰寒的兇意,朝自己和書生投來。
又在頃刻消失。
她手掌蜷縮,深刻意識到,若他們不能從冥王這裏得公道以及庇護,將命運多舛,甚至有滅身之禍。
柳知白和城隍,皆整齊的穿官服,戴官帽,肅斂恭敬,朝冥君行禮。而朱逢祥直接行了叩頭大禮。
接着柳夫人與盧氏女,行女子之禮。
柳夫人神色澹靜,墨綠色的交領裙襖,爲她增添賢良端淑風姿。她自然地掃過書生與江芙。
立在花叢的冥王,眼神威嚴壓迫,掃視這幾個神、鬼。
累及邊角的江芙。她好奇窺去,柳知白與其妻,皆是恭敬而不恐懼,二人氣度從容。
城隍垂手微彎腰,微胖面容繃緊,做一副殫精竭慮的模樣。
盧氏女臉色蒼白,眸色無華,有幾分“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的堪破。
倒是在他們面前,最爲張狂的朱逢祥,身體顫抖。
“吾問爾等,凡人盧秀生替妹伸冤,是否經由東城縣城隍許東、幽州司管柳知白,汝二神審斷”
冥王的話問完,柳知白心中無鬼,從容應下。而他小舅子許東,卻在陰寒陣陣的地府,額角生冷汗。
城隍許東彎腰長揖,掩下心中慌亂,態度殷勤而謙卑“是小神首審。”
他彎下的頭,不由自主瞥向姐姐。
柳夫人微微朗脣,頷首,無疑給了他莫大的底氣。
城隍繼續道“王上,小神秉持三綱五常而定。夫爲妻綱,小神讓盧氏女順承丈夫,朱逢祥善待妻子。以解夫妻怨隙,銷去此案。”
他說完,柳知白也簡言附和。倒不是因城隍是他小舅子,而是他也認爲本案中心點,乃是情理糾紛,而非律法犯罪。
江芙按住火氣高漲的書生。
不過這次書生雖是生氣,卻並沒有想當衆發難。
他與江芙想的一樣,若冥王亦不能公允,地府就應其景,黑暗不見光。當是他和妹妹該遭此劫。
冥王對他們的說辭,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他略過城隍許東,向柳知白詢問“汝確定該如此定案”
在一旁老叟,察覺氣氛不對勁。他道“柳司官,且再查缺補漏番,萬一漏下些就不好了。”
柳知白微怔,不是遲疑擇改。而是這樁案子,初看朱逢祥混賬了,但瞭解整件案子,從世間“人情”上來說,朱逢有錯但無罪。
他有些想不通,冥王爲何如此注重這樁小案。難不成真是外界傳言,新任王上有酷吏之嫌。
他亦是不喜朱逢祥模樣氣質,但也不會亂冤枉人。
柳知白道“稟王上,莫天官。此案二審皆是符合常規。”
江芙親眼看到,朱逢祥的神色漸漸緩轉,眼睛裏已有神氣。
“好。”冥王信步,朝他們道,“吾重申此案,以做終結。你等願不願意”
大上司發話,柳知白與許東哪敢不應。
書生眉間又拂起了希望。
盧氏女欠身行禮“多謝王上。”
冥王眸子一轉,衆人眼前也隨之一換。不再是鮮花樹藤的花園,而是黑沉沉的空氣。
冥王與紂絕陰天官坐在正北高堂,前者爲主後者爲輔。
盧氏女、朱逢祥、書生、城隍、幽州司官和她夫人都在堂下。
奇怪的是,江芙站在書生與盧氏女的一側外邊。
她有種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覺。有東西在扯自己衣服。江芙低首,原來是小白狗翹着尾巴,圍着她轉。
盧氏女伏跪在地,垂淚不已“王上,小女並不認爲他是我的丈夫。不過是用了陰毒法子。”
一直有些萎靡的朱逢祥,瞪她幾眼,然後對冥王恭敬,道“王上,不說鬼界,單說人間,便有很多貌合神離的夫妻。但總歸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有真名分,感情之類,自是要另說。”
接下來書生與城隍各自敘述了觀點。
無非是圍繞,盧氏女到底算不算朱逢祥的妻子。
若是算,那麼朱逢祥的虐待她,在本朝是家事,不以刑法處置。
若不算,那麼朱逢祥就是卑鄙僞劣之徒,當受刑法處置。
聽得江芙黯然傷神。在現代,就算盧氏女被父母包辦婚姻,在法律上也是無效,可以申請撤銷。
再次一步,盧氏女被家暴,她可以起訴離婚,並讓丈夫得到相應懲罰。
可惜在古代,只有一道判決法,是誰的妻子,任誰處置。
古代女子有人權嗎
自然有的,可是比上男子呢,就削弱一層。若是底層女子,豈止被削弱一層
處處是藩籬,處處是荊棘。
江芙想若她是盧氏女,在不敵之下,忍受不了如此污垢沾身,寧願自毀,也不想面對這惡意滿滿、尺寸間的狹隘。
叫盧眉的女孩,一直抗爭不屈,承受了相對許多女孩不能承受痛苦、委屈。
其實她也是個勇士。
鬚髮皆白的老叟,抖抖鬍子,道“王上,案情已然分明,幽州司官和其隸屬的東城縣城隍,判決無措。”
冥王沉默片刻,掃視堂下衆神、人、鬼,道“真是如此”
老叟乃是紂絕陰天官,段人之生死,怎麼會看不出盧氏女的生命線又異。只是他已察覺冥王要在此事做文章,所以他想快點了結此案,不給冥王機會。
深色的眸子,冷清而洞徹,彷彿在濁世中識遍一切。
江芙心頭一震,先是爲盧氏女的案子揪心,後又恐冥王是不是看出自己,沒有喝孟婆湯的靈魂,或者異世靈魂。
很快她鬆了口氣,原來冥王召喚的自己身邊的小白狗諦聽。
狗子昂首翹尾巴,雄赳赳氣昂昂,從堂下正中拾階而上。
“汪汪”
堂上黑袍冷麪的男人,微張開雙臂。小白狗先是扭頭朝他們哼哧,然後啪嗒蹲窩男子膝頭。
城隍感覺被一隻狗諷刺了。
柳夫人眸光一閃狗也要爭寵了
就當江芙以爲,閻王中途要揉狗毛,解壓除疲時。
有殺神之稱的此屆幽冥之王,拍了下狗頭“盧眉入棺材時的心聲。”
諦聽,集衆神獸之優於一身,善於聽世間萬物之心聲,以辨其性。
幾道聲波發出,柳知白尚是鎮定,柳夫人與城隍卻是臉色微白。
反正在場的,修爲越低越不好受。
江芙覺得頭暈耳脹。
閻王再拍了下狗頭,波光帶來的暈震減輕。
只聽
“開始吧。”中年男子着急的聲音響起。
斜風細雨逐漸變大。
在雨滴裏,聽得一人回道“一旦開始不能在中斷。還有”
“棺中姑娘還有一線生機。”
粗糙的咳嗽聲響起,噼裏啪啦的雨滴打在衣服、棺材上、地上。
蒼老的聲音似被人捋順背部,咳嗽終於止住。他堅毅果斷,蒼老帶來的虛弱,在此刻不能捆縛住他“道長,動手。”
後面就是風聲雨聲、作法聲、人羣的沉默聲。
忽然,在各種聲音裏,纖弱的女音嚶嚀。
猶如黑暗蒼穹劃過的流星,讓行走黑夜的人未知一驚。
有道年輕的聲音再也忍不住“太爺爺,她盧眉出聲了。”
她或許沒有死。
原來真的還有一線生機。
已身在地府的盧眉,此時臉色慘白,只覺腦海在瞬間塞入大量的畫面。讓她眼花繚亂,和逐漸窒息。
在聲音裏,人羣開始騷動。
還是那道蒼老的聲音“安靜,不要打擾道長施法。盧秀生的妹妹盧眉,已經死了。”
衆人搖擺恐慌,夾雜一絲良知的心,終於中穩,長舒氣。
她已經死了,不需要過問她的意志。
然而棺材中的女子,聲音卻越來越大,“救我太爺爺、叔父、成二哥”
那道年輕的聲音,忍着驚恐,阻止道“人活着,人沒有死。她可能是風寒蒙了頭,並沒有”
他的聲音沒有繼續下去。是一羣害怕、頭腦又充斥貪慾,最後慾望戰勝人性的“人”,捂住唯一特殊的人。
“她死了,她死了”低斂的聲音焦躁不已,甚至帶上暴怒,“嫁給朱家嫡枝做少奶奶不好嗎”
所以,“她死了”
“啊”是什麼被剝碎的聲音,“我沒有死。”
盧秀生淚流滿面,接住倒地的妹妹。盧眉胸口氤出大灘大灘的血,她眼眶中不肯落下的淚珠,晶瑩透徹,是人類纔會擁有的。
她染着的血的手,死死拽住哥哥破損的袖臂“哥哥,我沒有死。”
朱逢祥臉色慘白。他以爲這場佈局,巧妙無比,甚至是掩瞞天神。就這樣裸的,被扯下錦繡袍子,露出裏面的腐肉蒼蛆。
城隍暗道不好,諦聽,可聽天下之事。人、神、鬼心聲都可聽得,更何況人言呢。
他反手推卻朱逢祥一把,長袖一甩,怒氣衝衝,正義凜然道“好你個朱逢祥,竟然隱藏齷齟。本官識人鬼不清”
朱逢祥不止驚訝,還是氣憤地看着他,眉間盡是陰霾。這個貪官,收了他家莫大好處,竟敢輕而易舉捨棄自己。
在堂邊的江芙鬆了口氣,看向那隻小白狗,只覺越發可愛。她嘴角微微翹起。
受害者,慘遭生人不能承受之痛,江芙閉眼,又慢慢睜開,心中堅定道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定要付出代價。
冥王放下狗,伸出手化掌,盧秀生懷裏的妹妹,胸口處升處一隻血淋淋的勾子。
男人問身旁的老叟,“莫天官此爲何物”
老叟眉頭緊縮,死盯着案桌上的物什,吸了口氣“真是陰毒也,此乃陰陽縛魂勾。陰勾埋在心臟裏,手裏陽勾的,就可生生世世控制埋藏陰勾的。”
“陰陽雙勾可用於六界,擁有心臟的任何生靈。”
而說到這時候,紂絕陰天官看這物只覺分外熟悉,甚至和自己有幾分因果牽連。
冥王嘴角上彎,露出諷笑。
柳知白驟然回首,當衆失儀,指着城隍的鼻子,“你不是說,已經用三昧真火融了,此物就此消散世間了嗎”
許東慌了,他姐夫幾乎沒有這麼失儀態過。
“兩個勾子,我確實吩咐小鬼融消。”他瞥見姐姐陰沉的臉,心底越發不安,只是本能讓自己面上鎮定,“許是許是有神吏鬼差違背命令,私自留下了。”
堂上傳來高遠冷淡的聲音“你不過是聽盧眉下葬時的人言,就斷定朱逢祥用了齷齪手段。”
冥王漫不經心,腳下微擡,輕驅趕諦聽,不讓神獸咬他袍角,“或許是盧家的特殊手段呢”
城隍額頭冷汗如暴瀑,他擡手擦擦汗,道“王上說得在理,是我思慮不全。”
冥王面色一凝,揮袖收出朱逢祥懷裏的陽勾。
“許神官,猜的不錯。陰陽雙勾可證此劣鬼卑鄙如蛆。”他起身,如玉山傾頹,給人以巨大的心理壓力,“你知道的比誰都快。可你地府案件辦得平平無奇,難不成是生前見微知著,斷案如神”
一旁的老叟,不忍直視這肥胖的蠢貨。
江芙抱着跑過來的小白狗,心底大石頭挪去一半。這個冥王不僅靠譜而且聰明。
作者有話要說非人生物和人類體蒙圈塞糕是什麼點心
明天結束冥府卷,回家找媽媽。
感謝在2021031521:10:002021031700:51:18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可若爲風50瓶;夢若5瓶;自閒居主人3瓶;三千蒔、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