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姑娘高姓

作者:金閣
天幕紅紫,山風浩蕩,穿人肺腑而過,清透無比。

  太子皎與江芙在洞府裏談了會兒話後,便出來領略山間之美。

  望着千重疊嶺的浩偉,二人又復談起。

  江芙問了太子皎一些修行的問題。二人雖然一修人道,一修妖道。但在術法上,所有修煉生物相差不大。

  說累了,江芙坐懸崖邊。晚風拂起她的裙襬,像只纖弱的蝴蝶。若是衛氏或者素雪看到了,恐怕心都要嚇出來了。

  可她已不再是柔弱,只能逃的蝴蝶。

  江芙伸出玉白的手臂,挽起耳鬢的髮絲。太子皎的袍子,獵獵作響。

  羣山之間,彎月已經朦朧隱現。

  她聲音不大,卻很堅定,道“我不只是想入鵬水擊三千里,飛九萬里。”

  她低頭撫摸崖邊瑟瑟發抖的青草。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太子皎沒有說話。

  江芙有些失落,這句話出自儒學大師馬一浮的文章。

  她年少時第一次聽這話,是聽不懂的,只覺古文無趣無聊。

  真正懂其中意,竟是置身處地在千年之前。在這樣一個,無時無刻不充斥壓榨剝削,等級分劃清晰的地方。

  像太子皎生來就尊貴無比,就算受委屈,也絕不會像普通人,抱頭痛哭,無能無力。

  所以江芙擡首瞥向他的側顏,如玉雕琢,無不顯示與生俱來的矜貴優渥。

  他不能體會到,生活在底層的人,是如何每天攜着恐懼、憂愁、無奈的情緒,重複的生活。

  她割下食指一滴血,血珠落在青草瑟縮的長瓣。

  太子皎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他擡起江芙的手,蹙眉道“未想這草竟如此異怪,竟能吸”

  他另隻手指騰火,要滅了這株草

  “不是,是我想送它的。”江芙抽回自己的手,看向在勁風中茁壯成長的青草。

  太子皎不解“爲什麼”

  江芙“因爲我看它在這山間很辛苦的生存,所以我想幫它一把。”

  太子皎心中不由感嘆凡女的善良。只是

  他道“一念之善,不一定會種下善果。若是惡果,你還要承擔惡因。”

  “殿下。”江芙看向他,晚風裏他如玉石般皎潔,容貌氣質衣飾無一不顯示他的尊貴。

  “我願意承擔這未知的風險。”江芙看向崖邊向她抖動的青草,“在我的很久以前,我受到過許許多多人的幫助。即使見不到他們了,我也想把他們對我的善意回饋出去。”

  她小學時候,媽媽下班晚。她本來要餓肚子,但每回都是鄰居阿姨叫她去喫飯。

  她中考時落了准考證,是司機師傅耽誤工作時間,陪她找到了證件。

  她高三,被繁重的學業和壓力困擾時,是遠隔千里的網友鼓勵她,安慰她。

  她回望過去的人生,除了父母的保護陪伴,還有一個個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善意,才讓她快樂無憂地長大。

  她以前的世界,不是沒有惡意,但是那些伸出的善意,拯救了她,保護了她。

  這種精神和善意,浸透江芙每一根骨頭,每一節神經,每一寸肌膚。

  鑄就了她的人格。

  即使在腐朽的年代,也磨滅不去。

  所以在她有能力時,無法對這世間的悲慘冷漠。

  縱使她以後能成仙,可是她的本源是人。

  一個人的最高價值,是實現他的社會價值。

  她不能理解和支持“任是無情也動人”。

  她這樣的想法,也許現在這個時代的人不能理解。

  黑沉的天幕下起細雨,她身旁站着人,又像沒有站着人。

  她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和定義了。

  “殿下既有要務在身,那我們日後再聚。”

  她望向南邊,深沉的夜裏透着瑰麗妖冶的紅。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十日。

  山河明明穩固,卻異象頻出。

  南方的八月,已進入秋季,下雨的天氣總是很少了。

  而泉州府惠安縣下了三天三夜的雨。

  雨水滾濺,街道被沖刷的乾乾淨淨。可天總是陰沉沉,不見日光,籠罩在陰雲密佈裏。

  偏生南方氣候炎熱,不因下雨清涼。又潮又溼。

  街頭的小巷裏,一座雜草叢生的府宅,不見往日的軒麗整潔,甚至有一兩間精舍毀塌。

  行色匆匆的路人,看見撐傘玉立府前的女子。不由好心提醒“姑娘,下雨天的,還不快回去。這裏晦氣。”

  姑娘擡傘側首含笑,從雨珠簾幕裏隱約露出絕色。“多謝。”

  路人有些害羞地低頭,然後戀戀不捨地歸家。

  撐傘的姑娘沒有回家,她的視線重掃破敗的季府。

  一個男人跪在雨水裏痛哭,雙手雙腳因多日泡水爛皮浮腫。

  古樸的府宅前雖然被查封,但是因爲連下幾日大雨。已差役在此值班。

  偶爾有過的縣民,也會繞道而行,遠離這個瘋了的男人。

  季成和擡首,望着這陰沉無晴的天,彷彿預示了天地沒人會爲他做主。

  他的哀嚎痛苦哀求,在慢慢隱去,被強壓在心底。破爛的雙手握緊成拳,陰翳漸漸遮擋他的雙眸。他眼前出現大片大片的血。

  雨還在下,不爲他家的興盛而停留,也不爲他家的敗落而停留。

  只是頭頂的雨水漸漸小了。但他還是覺得陰,冷,陰到骨子裏的冷。

  他目之所及,是素裙雲鞋,大家閨秀的做派。

  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在雨霧裏,在秋香色的傘裏,看到一張不真切的麗容。

  多像他夢裏逝去的姑娘。

  季成和一怔,久久不能醒,有些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真實。

  “起來。”清清的女音響起。

  他猶疑,害怕這是迫害。可他沒有家人,沒有財產,朋友親戚疏離。他一無所有,又有什麼好圖的

  他定定看地上的血水,又看看忍住胃裏的冰冷噁心,搖搖晃晃站起。

  季成和跟隨女子到一家客棧。

  原本嫌晦氣的掌櫃,看到指頭大的金裸子,什麼話都不說了。點頭哈腰請他進去。

  他以前豈非就是過着這樣的生活

  洗了熱水澡,換上新衣袍。雖然是布衣,但是他終於有片刻的安穩。

  他連飯都顧不上吃了,直接倒在牀上睡到第二天。

  小二爲他端上香噴噴的米飯和飯菜。

  他無法抗拒生存的誘惑,他不能死,他還想活着。

  所以季成和住了別人付的客棧,穿了別人買的衣服,吃了別人買的飯菜。

  等溫飽解決,他敲開了隔壁客棧的門。

  白衣姑娘坐在窗邊賞雨,粉如花瓣的指甲在雨水裏鮮活嬌豔。

  在陰沉窒息裏是生機,是鮮豔。

  “姑娘,多謝你。你有什麼需要在下去做的。”家族的覆滅,讓他明白世上沒有白喫的飯食。在這個時候不隨衆人躲避他,還接濟他。

  實在是他需要感激的人,只是

  季成和道“姑娘可否寬容我一些時日,等我報了仇,我就”

  白衣女子收攏手,走到桌子旁,道“季公子請坐。”

  “我不是挾恩圖報,我是來報恩的。”女子的眉眼清靈至極,不笑時若雲淡淡的,笑時似春風醉人。

  近距離看她,更像了。

  他垂下眼,沒想到有人來報恩。

  昔日他季家施救的人,不論貧富,無一站出來幫忙。甚至在他雨裏落難時,都沒人張開一把傘。

  “我曾受季老爺一飯之恩。今日便是來還恩的。”她眉眼掠過黑沉黑沉的街道。

  雨水滴答滴答,順着屋檐落下。女子手執茶壺,傾倒兩杯暖茶,聽他講述季家的事。

  季成和知道,一個女子,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爲他季家翻案。只是他心裏太苦太澀太恐懼太憤恨,這個女子又像他心底那片皎潔的月光。

  所以他想給她說說。

  “宮裏每兩年換一批貢品商號。爲天家獻物,本該是極大的榮耀。可是”他咬牙切齒,蒼白的嘴脣咬出紅珠。

  他渾身戰慄,痛苦和無望像倒翻的岩漿灼燒他的脾胃。每次回憶,都讓他感到置身火海,身上甚至傳出烤肉的味道。

  一杯嫋嫋清茶送到季成和麪前,“季公子,喝茶。”

  季成和一怔,低聲說了謝,喝下暖茶。其氣沁人心脾,其味甘苦合宜,其色碧綠,嫩葉浮上。

  心中那股焦灼的煩躁被壓下。

  “這是什麼茶”

  “峨眉山的竹葉青。”

  季成和讚歎一句“好茶”。

  他恢復鎮定,繼續道“可是小人當道。給皇家供物,不僅掙不到什麼錢。宮裏的太監還會挑肥揀瘦,甚至故意貶斥,商賈只得到賠錢過他們這關。”

  “我家是供些牛角、橄欖、貝雕之類的地方特產。”他無奈地扯出一抹,比苦還難看的笑,“也正因如此,被挑剔的地方會更多。我們家原已按照慣例打點了錢。誰知道”

  “縣裏的絲綢大戶莫家也給了太監錢,獻上許多上好絲綢。要我們所獻貢品不合檢。”

  “我家知道的太晚了。等知道時候,已經被扣上欺君之罪。莫家還勾結了縣官府官,審理此案,要我季家家破人亡。”

  一直默默聽的白衣女子,問“爲何莫家要針對季家”

  季成和嘆了口氣“我家做雜貨,莫家做絲綢,原是不相干。只是這地方離海近,西方的毛夷時常來這裏貿易交購貨物。”

  “我看中了他們的西洋布,雖然不如絲綢精緻華美,但是輕盈便宜。於是我家就進了這些西洋布,打算賣給做工的窮苦人。未想,是城裏的富人嘗新鮮,先買了這樣的布。”

  “西洋布不僅在窮人那裏賣得好,也在富人那裏有銷路。”白衣女子望向他冷白冷白的手,“莫家的生意下降,所以纔要對季家,痛下殺手。是嗎”

  季成和頰面微僵,嘴脣蠕動片刻未語,最終點點頭。

  “敢問姑娘高姓”

  “你好,季成和。我姓江。”江芙握着熱茶杯,掃向他。在騰昇的熱霧裏,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了。

  作者有話要說3千多,肝了肝了,求表揚。

  話說這座縣城怪不怪,季成和怪不怪感謝在2021070623:43:402021070820:49:37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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