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梓煙正給坐在梳妝檯前的阿鳶通着頭髮，一邊梳一邊輕聲問道：“主子，奴婢是先服侍您用膳還是先爲您挽髮髻？”
阿鳶正拿起玫瑰香膏準備往面上塗抹，這是太醫院爲她專門研製的，能使人面潤香軟，由於阿鳶如今正懷有身孕，這玫瑰香膏也經過幾位太醫查驗過後，確定了裏面不含對孕婦和胎兒不利的成分，纔敢送往宓嵐閣供她使用。
素白的小手捏起青玉做的小勺，輕拔開上頭的木塞子，挖了一小勺淡粉色的膏體後先是在掌心揉搓開，再上臉輕按着。
聽到梓煙的問話，阿鳶手上動作未停，“先挽頭髮吧，我這會還沒什麼胃口。”
“是，那今兒個奴婢給您挽個隨雲髻，再配上鎏金累絲點翠頭面，搭您這身翠綠色繡油綠色纏枝紋裙最是合適。”
梓煙聞言眉眼一彎，隨後似乎是早就想好的，打開一旁的首飾盒說道。
她是很喜歡打扮自家主子的。
主子生得好看，瞧着一件件精緻的首飾由她親手爲主子簪上，再配上華美的衣裙。
梓煙平日的形象都是一副沉穩的樣子，她雖面上不顯，也不是天天都是她伺候主子梳妝打扮，但每次由她伺候的時候，看着主子的盛顏仙姿，她都會十分的開心，內心就好像被什麼填滿了一般。
“好好好，你看着來吧。”
對於這些小事，阿鳶自然都是由着自己的婢女們折騰的。
待梓煙簪好髮簪後，準備爲阿鳶戴上耳環時，阿鳶擡起手輕攔住她。
“換個小一點的吧，就最下面那個盒子裏裝着有個，似乎是從前本宮剛入後宮時，哪位娘娘送來的賀禮，挺好看的，用在今日這身倒也合適。”
主要還是那對耳飾比起原先梓煙準備的要小上不少，今日阿鳶沒有什麼事情要做，準備整一天都窩在自己院內，就也不想戴那麼大的耳飾。
梓煙立馬放下手中的耳飾，打開了首飾盒最下面那層的抽屜，看着兩對耳飾截然不同的大小，她立刻明白了阿鳶的意思。
隨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頭說道：“是奴婢考慮不周，請主子責罰。”
她光顧着好看了。
“多大的事兒。”
阿鳶不切在意的擺了擺手，也不用她伺候了，自己就上手捏起抽屜裏那對翡翠雙圈耳環給戴上。
餘光瞥見之前她放進去的那枚玉佩，微愣了一下。
昨日本來想問問皇上的，結果最後給忘了。
想到昨日，阿鳶臉頰微微發熱。
昨日實際並未做什麼，只那院中月下的一吻
夜晚的庭院中仍有微風吹過，吹響了樹葉，也似乎吹動了她的心絃。
後來阿鳶便是迷迷糊糊的了，即使有記憶，卻也是模糊的，哪還記得要問這玉佩的事。
昨日皇上也沒說什麼，想來不那麼重要的，既如此那便先再放着，等哪天她再提一嘴。
思及此，阿鳶將抽屜推了回去，雪白的玉佩又躺進漆黑的首飾盒裏。
梳妝過後，梓煙扶着阿鳶來到桌前，桌上早就擺好了各種早膳。
門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範嬤嬤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走了進來。她將安胎藥放在阿鳶面前的紅木小几上，碗中的藥汁泛着深褐色的光澤，散發出一股苦澀的氣味。
“娘娘，該用安胎藥了。”範嬤嬤的聲音溫和，帶着幾分關切，“這是太醫特意爲您調配的，對龍胎大有裨益。”
阿鳶瞥了一眼那碗安胎藥，眉頭微微蹙起。她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着一絲厭煩：“嬤嬤，這藥膳太苦了，我實在喝不下，能不能............等會兒再用？”
範嬤嬤的臉上依舊掛着慈祥的笑容，但語氣卻不容置疑：“娘娘，老奴知道這安胎藥苦，可良藥苦口利於病。您如今懷着龍胎，身子是最要緊，可不能任性。來，趁熱喝了，老奴給您備了蜜餞，喝完含一顆，就不覺得苦了。”
阿鳶的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絲膩煩。她抿了抿脣，聲音雖輕，卻帶着幾分強硬：“嬤嬤，本宮真的喝不下，這味道一聞就讓人覺得噁心............”
範嬤嬤輕輕嘆了口氣，走到阿鳶身邊盛着安胎藥的托盤，語氣依舊溫和，卻帶着幾分生硬：“娘娘，老奴知道您難受，可這也是爲了您的身子，您若不喝，豈不是辜負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期望？再說了，您若是身子不好，龍胎也會受影響，您忍心嗎？”
阿鳶的眼中閃過一抹惱怒，她手指緊緊攥住了手帕。
“行了，放下吧，待本宮用完早膳自然會喝。”
範嬤嬤見狀，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語氣中帶着幾分嚴肅：“娘娘，您若是再這樣任性，老奴可要去稟告皇上了。陛下若是知道您不肯用安胎藥，定會心疼。您難道忍心讓陛下爲您操心嗎？”
“老奴是皇上派下照看您身子的人，自然是要以您的身子爲重，娘娘，您莫要再爲難奴婢了。”
一番話說的強硬且毫不退讓，“太醫說了，這藥需要空腹食用，您且用了吧。”
阿鳶深吸一口氣，單手端起身旁的藥汁，將碗中的瓷勺重重扔到推盤邊，“哐當”一聲，殿內其他人殿內一片寂靜，連空氣都彷彿凝固了一般，清脆的碎裂聲在空曠的殿內迴盪，彷彿一道驚雷炸響。
“你這是在威脅本宮嗎？”
一旁候着的宮女紛紛跪下，渾身一顫，臉色煞白，紛紛低下頭，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只有範嬤嬤，雖是跪着的，但面上並未露出什麼惶恐的神情。
“老奴不敢，但事關娘娘的身子，老奴不敢輕視。”
“................”
殿內的沉默像是一張無形的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彷彿連時間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阿鳶一手捂着隆起的小腹，一手端着瓷碗，碗中的藥汁泛着深褐色的光澤，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氣味。
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在給自己鼓勁，隨後將碗湊到脣邊，一口氣將藥汁灌入口中。
發澀的味道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像是一股濃烈的苦水從喉嚨直衝而下，刺激得她的胃裏一陣翻騰。
細細的眉頭緊緊皺起，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阿鳶強忍着那股噁心感，喉嚨滾動了幾下，硬是將藥汁嚥了下去。
放下藥碗時，她的手微微發抖，碗底與桌面相碰，發出一聲輕微的“叮”聲，她的手指緊緊扣住碗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彷彿在藉此壓制住那股從胃裏翻涌上來的噁心感，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變得急促，脣瓣緊緊抿着，生怕一張口就會吐出來。
阿鳶閉了閉眼，壓制住那陣噁心後，厭惡地看向跪在地上仿若方纔並未咄咄逼人的範嬤嬤。
“趕緊把這裏收拾乾淨了滾出去。”
範嬤嬤也知道見好就收，面上立刻又帶起方纔那股慈祥的笑容。
“是，那老奴就不打擾您用膳了。”
“娘娘，這裏有膳房醃製的蜜餞，您趕緊壓壓味道。”
說着她將托盤另一邊放着的小罐子打開，拿起一旁的空碟子，將裏頭的蜜餞倒出來後放在阿鳶手邊，方便她一會取用。
範嬤嬤收拾好東西離開後，門外又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阿鳶擡起頭，只見阿月端着一杯漱口水走了進來。
“娘娘，您用完了藥膳，漱漱口吧。”阿月的聲音輕柔，彷彿春風拂面。
阿鳶點了點頭，伸手接過漱口水。然而，當她將杯子湊到脣邊時，卻發現水是冷的。她的眉頭微微一皺，心中剛剛壓下的煩躁再次涌了上來。
“阿月，這水怎麼是冷的？”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悅。
阿月愣了一下，連忙解釋道：“娘娘，奴婢剛纔去取水時，熱水還沒燒好，所以、所以只好先端了冷水來。您若是覺得冷，奴婢這就去換熱的。”
阿鳶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心中的不滿再也壓抑不住。她猛地將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在屋內迴盪。
“你們一個個的，是不是都覺得本宮好說話好欺負？”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眼中滿是怒火。
宮女們聽到這句話，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阿月的額頭上更是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她緊緊咬着脣，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心中卻滿是惶恐和不安。
殿內靜得可怕，只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顯得格外突兀。宮女們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只盼着這場風波能早些過去。
阿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地，聲音中帶着幾分惶恐：“娘娘，奴婢知錯了，奴婢這就去換熱水，您別生氣...............”
阿鳶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月，心中的怒火不減反增，她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月，聲音中帶着一絲壓抑的怒意：“阿月，平日裏是我太慣着你了，才讓你這般不知分寸。今日之事，若不罰你，只怕日後你更不知規矩。”
阿月聽到這番話，身子微微一顫，擡起頭時，眼中已經盈滿了淚水。她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卻依舊努力保持着恭敬：“娘娘，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阿鳶的目光掃過阿月那張滿是委屈的臉，心中微微一軟，但想到方纔的種種，她的臉色又冷了下來：“知錯？你每次都說知錯，可哪次真的改了？今日若不給你些教訓，只怕你永遠記不住！”
“今日你敢拿冷水糊弄本宮，明日若是皇上來看本宮，你是不是就敢拿冷水糊弄皇上？
她頓了頓，聲音冷硬地吩咐道：“去殿外跪着，跪滿一個時辰。還有，今日的晚膳也不必用了，好好反省反省。”
阿月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她低下頭，聲音顫抖：“是，娘娘.............奴婢遵命。”
她緩緩站起身，腳步有些踉蹌，卻不敢有絲毫遲疑，轉身朝殿外走去。
阿月路過門口時，跪在一旁的小宮女眼眸輕擡，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她踉蹌的背影。
殿外的青石地面冰冷堅硬，阿月跪下去時，膝蓋傳來一陣刺痛，但她咬緊牙關，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阿月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眼淚無聲地滑落。她心中滿是委屈，卻又不敢有絲毫怨言。
她知道，自己確實有錯，可主子的懲罰卻讓她感到無比難過。她擡頭看了看天空，陽光依舊明媚，可她的心中卻是一片陰霾。
殿內，阿鳶看着阿月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複雜。她知道阿月平日裏忠心耿耿，可今日的事確實讓她動了怒。她輕輕嘆了口氣，掃視了殿內，看着衆人都還跪着。
“都起來吧，別跪着了。”
梓煙這才擡起頭，眼中滿是擔憂：“娘娘，您……您沒事吧？”
阿鳶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只是……只是有些累了，早膳都撤下去吧，本宮沒什麼胃口。”
梓煙站起身，揮手讓人過來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乾淨，然後輕聲說道：“娘娘，您若是累了，就再休息一會兒吧。奴婢去給您換熱水，一會兒再端來。”
“若是您待會餓了，奴婢再去傳膳。”
說着小心翼翼地將人扶到軟榻坐下。
阿鳶點了點頭，靠在軟榻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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