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變故
約書亞的宮殿很安靜，平時只有少數的女傭和男僕會在規定的時間段內打掃衛生整理城堡，其他時間他們幾乎不會出現。
這對於經歷過血族危機以後的你來說簡直就是一種莫大的心理安慰，你可以在相對獨立自由的空間裏盡情地放鬆，而不必面對陌生人時刻保持警惕。
當然，這不是一種正常的心理狀態，但是你也知道從這種狀態中恢復過來需要一定的時間，恰好約書亞爲你創造出最適合恢復的環境。單就這一點來說，他做得實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沒有一絲瑕疵。
如果不是在書中世界，可能此時你已經被這樣無孔不入的溫柔細緻攻略得徹徹底底，毫無反抗的意願和衝動。
然而每次拉開絲絨窗簾，窗外堆積的黑雪都在提醒着你，這裏是一本書，不是你所在的真實的世界。畢竟你所處的時代的污染程度還不至於到天上下黑雪的地步，這樣違反常理的東西暫時只會出現在小說裏。
這場黑雪直接阻斷了你繼續體驗沃爾森風土人情的念頭，除了每天必須的外出祈福淨化外，其餘時間你都在這座偌大奢華的宮殿裏看書喝茶。
約書亞將私人藏書也借給你翻閱，託他的福，你看到很多有趣的風俗記載，這些有趣的知識足夠你消磨大量的時間，甚至還能消除你內心殘留的不安情緒。
約書亞一直陪着你，不管是去工作還是在宮殿。
你發現這位王子在文學藝術領域有着和你相似的喜好，每每談起這個世界的文學，他總能說出讓你眼睛一亮的觀點。
約書亞還會彈鋼琴，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穿戴整齊，坐在鋼琴面前彈奏你喜歡的曲子。那些舒緩的音樂像是水流，緩緩流淌在你的心頭，滌盪着你的負面情緒。
等到藏書室裏的書都被你翻閱完，這場看起來漫無邊際的黑雪也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
你返回教廷的時間經過兩方商談，最終定在這個月的月底。
在這之前，你還要繼續爲這裏的居民們祈福，淨化他們被污染的痕跡。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結果，這段時間裏你確實也感覺到了爲人民服務的快樂，因此答應得很乾脆。
只是你沒有想到，一向深居簡出的阿比蓋爾居然會主動遞來邀請，希望能和你一起沐浴。說實話你聽到侍女說出沐浴這個詞的時候，還嚇了一跳，以爲自己聽錯了。
但是對方又複述了一遍，用教廷通用語。
你聽懂了，小公主確實要邀請你泡澡。
但是她爲什麼突然間會主動邀請你呢？你不明白。
約書亞似乎知道其中緣由，但是也沒有告訴你，只是說這次一定不會有意外情況發生。他是希望你能和他的妹妹建立良好關係的，從一位兄長的角度出發。
你從他溫柔的目光裏讀懂了他隱藏的含義，於是輕輕地點頭答應。
就當作是他這段時間辛苦付出的回報。你是這麼想的。
阿比蓋爾似乎有什麼話要對你說，在邀請時就表現出了十足的誠意，將地點定在沃爾森王室成員才能進入的莊園。
這座被宏偉的建築羣所遮蓋住的莊園依舊延續了王室喜愛華麗的風格，完美復刻古羅馬浴場，從浴池到一系列配套輔以休閒娛樂的設施一應俱全。
經過一系列程序的你裹着浴巾赤着腳在大理石地面行走。這些色彩豔麗、雕刻着不同圖案的地磚表面凹凸不平，人走過來踩上去的時候不會滑倒，甚至還有一種舒適的按摩腳掌的感覺。
沿着侍女告訴你的地磚花紋行走，你終於看到了湛藍的方形水池。
池水常年被赤紅火焰加熱，你貼着池邊行走時，已經能感覺到溫熱的水汽。泛起波紋的水本身非常乾淨，似乎是流動循環的活水，還散發着淡淡的香氛味道。
你慢慢地踩着臺階往水裏走，由着溫熱的水浸潤身體。
阿比蓋爾還沒過來，你挑了個比較合適的地方坐下，感受着從水中傳來的溫度，漸漸地放鬆下來。熱水比其他一切放鬆的方式都更直接作用於你的身體，泡的時間延長，你感覺自己似乎在隨着水的涌動而昏昏欲睡。
如果沒有人來，你可能真的要睡過去。不過很快你聽見腳步聲，從那種即將睡着的狀態裏迅速清醒過來。
周圍都是瀰漫升騰的霧氣，你隱隱約約看到一縷鉑金色，而後走在水霧中的人來到池邊，坐下來取了一盤切好的水果。
同樣裝束的阿比蓋爾正在喫草莓。她看起來比之前好了很多，臉頰紅潤飽滿，多了幾分少女纔有的青春活力。此時她朝你投來一瞥，眼神淡淡的，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晚上好，安德莉亞，”她笑了笑，“其實我不太相信你會赴約，畢竟之前我們之間有過不愉快的相處經歷。”
“確實。”你點點頭，並沒有問她爲何不再叫你聖女，而是直呼名字。
“但是你能來，我很高興。”她把果盤放在一邊，擡起一隻腳試了試水溫，而後踩着臺階慢慢進入水中。
你能看到她濃密的捲髮被水浸溼，在清澈的水裏漂浮，確實很像是海藻。
“這段時間我想了想，感覺應該對你說一聲謝謝，”阿比蓋爾在你身邊坐下，捧起一汪水淋在自己身上，“謝謝你，安德莉亞。如果不是你，我會做出一些日後一定會後悔的事情。”
“比如讓王室蒙羞，再比如斷送兄長的前程，更糟糕一點的甚至會損壞帝國跟教廷的關係。當佩蘭厭倦我時，我可能會在孤獨悔恨中死去。當時的我一門心思想要抓住所謂的愛和激情，實際上我也只是對方看中的獵物而已。”
她呼出一口氣，語調很平穩，似乎只是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沒有說話。
在你忙碌的這短時間裏，你並沒有注意到這位小公主的變化，然而此時你發現她已經和你印象中的那個沉迷愛情的小女孩不一樣了。
能夠坦然面對自己過去所沉迷的東西，本質上來說，她的轉變可以說是脫胎換骨。
阿比蓋爾擡起一隻纖細的手腕，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還沒癒合的兩個小洞。
“你看，這就是成人禮給予我的禮物。安德莉亞，恭喜我吧，我成年了。”她微笑着，神情坦蕩，淺綠色的眼眸明亮又清澈，不見之前的陰霾。
“我爲之前的高傲態度向你道歉，”你嘆息一聲，在她略微驚訝的目光裏環住她的肩膀，“阿比蓋爾，恭喜你成年。”
這個擁抱纔是你送給她的成年禮物。
人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領悟突然成長，阿比蓋爾也是如此，你爲自己將她看作扁平化的書中角色而感到愧疚，在她主動朝你搭話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道歉的話。
事實證明這要比你想得還要好一些，現在的阿比蓋爾是個可愛的姑娘。
你抱了抱她，感覺到她的手臂放在你的腰間。
“安德莉亞，我現在忽然明白哥哥爲何會這麼喜歡你了。”阿比蓋爾低聲說。
年輕女孩的聲音被霧氣浸潤得更加柔軟甜美，你聽着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就聽見她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現在我也很喜歡你。”阿比蓋爾說道。
你頓了頓，什麼都沒說，只是拍了拍她有些瘦削的脊背。
愉快輕鬆的相處總是很短暫，你不能泡太晚，明天還要去首都另一側的平民區工作，阿比蓋爾也要接受繼承爵位的訓練，於是你們只能在夜色漸深時分別。
約書亞在浴場外的小花園裏坐着等待你們出來，這位平日裏優雅從容的王子看到手拉手姿態親密的你和艾比蓋爾時，終於露出了特別明顯的驚訝表情，呆呆的，有些可愛。
“嘿，哥哥，沒想到吧，現在我是莉莉的好友了，進度比你快哦？”阿比蓋爾舉起和你握住的手，眉眼間帶着幾分少女的活潑氣息，“怎麼樣，是不是有些羨慕？”
“是有些羨慕，畢竟我不是女士，不能這樣牽着莉莉的手。”約書亞無奈地笑道。
你有些懵，直覺告訴你這對兄妹的對話有些問題，但是你又無法從邏輯方面找到他們對話中的漏洞。於是你非常明智的，沒有加入到他們的對話中，沉默着當背景板。
阿比蓋爾揮揮手和你們道別，轉身時蓬鬆漂亮的長裙像是一朵正在盛開的梔子花。
分明是暗色的深夜，可你卻從她的背影看出了光的感覺。就好像，這位小公主朝着更加適合她的方向走去，那裏鮮花簇簇，無限明媚。
“阿比蓋爾變了很多。”約書亞和你站在一起，看着妹妹逐漸消失的背影，語氣欣慰。
“是件很好的事情。人總是要成長的，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哦對了，”你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口，“明天是義診的最後一天，我們要去北境森林附近的村莊看看。”
你現在習慣性的將日程報備給他。
然而約書亞卻搖了搖頭，道：“很抱歉，莉莉，明天我要留在王宮和父親商量一些事情，只能讓另一位騎士陪你過去了。”
你有些淡淡的失落。
下一刻他摸了摸你的腦袋，以一種無限溫柔的目光看着你，低聲說道：“我會晚一些去村莊接你回來。”
“好。”你點點頭，非常容易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你並不覺得最後一天工作會出什麼亂子，約書亞將帝國劍術最好的女騎士麗貝卡送到你身邊，陪同你前往北境森林旁邊的最後一片村莊。
帝國的森林覆蓋率很高，按照地域特徵分爲北境和南境，你要去的是更冷一些的北端，從首都趕過去大概要五個小時。
臨行前約書亞親手給你係好了厚斗篷的帶子。
黑雪已經停止，陽光穿透深灰色的雲層照射下來，驅散了那種縈繞在人們心頭的壓抑氣氛。
在一片祝福聲中，你踏上前往北境森林的路。
然而就在你結束淨化，準備等約書亞來接你返回王宮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靠近森林的地方難免會有一些平時看不到的野獸出沒，此時正是深夜，確實是野獸活動的時間。
麗貝卡拿起重劍，將你護在身後。
一聲悠長的狼嚎傳入你們的耳朵。
緊接着窗戶被什麼東西暴力擊穿，你只能看到一道飛速閃過的銀光。
那是麗貝卡的重劍，她此時正在對抗一匹體型遠遠超過正常範疇的黑狼，野獸特有的森白獠牙在夜色中閃着冷光。
騎士和巨狼纏鬥波及到你所在的簡陋房屋，木屑紛飛，你幾乎分不清到底哪道光纔是劍。
血液的味道逐漸濃郁起來，那匹巨大的黑狼明顯已經陷入被動，遲遲不再撲上來攻擊你們。麗貝卡拿着劍和它對峙，情況似乎更利於你們，然而你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狼是一種羣居動物，族羣內有着非常嚴格的等級。這樣一匹看起來生活條件還不錯的狼絕對不是離羣的孤狼。
你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動物世界》，再擡頭時正好對上一雙金色的清澈獸瞳。
這雙眼睛離你太近了，你甚至能感覺到野獸呼出來的熱氣噴灑在你的臉上。
情況似乎，不太妙。
聲東擊西，這個世界的狼難道還學過《淮南子·兵略訓》？
麗貝卡的呼喊像是被拉長，你耳邊只剩下呼呼的風聲，以及白狼奔跑時的喘息。你趴在它厚實到幾乎可以當毯子蓋的皮毛裏，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它到底想要做什麼。
沒有讓你失去行動能力和反抗能力，甚至將脖子對着你，只是馱着你在森林中狂奔。
它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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