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黑晶海灘
銀髮教皇朝着你伸出手，指尖卻只能接觸到空氣中輕盈跳躍的光團。他看着你的背影，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神色有些不愉快。
光明神一向是以完美僞裝的模樣出現在人類面前，即使情緒有所波動，也不過是配合情況變化而做出的反應。只有在你面前時，祂所有的情緒才都是“真實”的，然而你習慣了這樣的真實，反而覺得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你走得沒有絲毫猶豫，祂看着被微風吹拂的紗帳，臥在榻上單手託着下巴出神。
克里斯托弗知道你去找誰。準確來說，只要是這座神殿內發生的事情，祂不會不知道。
當然，覆蓋整個世界也沒問題，只是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祂頭疼，所以祂不願將精神力擴展到整片區域，只是覆蓋你身邊而已。
祂知道娜塔利在哪裏等待着你，也知道你們之間到底說過什麼，甚至還知道她對你有着怎樣的情感。有時候全知全能並不是一件好事。
克里斯托弗只覺得心口有些悶悶的，恍惚之間似乎有一股檸檬果實的酸澀味道在他脣齒間蔓延。
你對娜塔利的重視讓他開始覺得不太舒服，覺得那孩子莫名其妙的礙眼。
他不喜歡娜塔利，甚至開始後悔之前看中了她的天賦將她帶入教廷，然而現在他不能讓娜塔利消失。他是至高存在的神明，卻也要在某些時候和世界法則共處，法則不允許他抹除娜塔利的存在，他就只能這樣看着你去赴約。
這是他第一次被你拋下，以後或許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無數次。
既騎士長之後，神明開始懂得什麼叫做嫉妒。
完全不知道自己給光明神帶來怎樣的精神刺激的你，此時正在步伐輕快地朝着約定見面的地方走去。
神殿後方有一片非常純淨的海，只是沙灘的沙子是晶瑩剔透的黑色，看起來和其他地方的海灘完全不一樣。大家都叫它黑晶海灘，教廷專門在這片海灘修了棧道，方便聖職人員過來散步聊天。
娜塔利將約定地點定在這裏，你並不意外。
這個年齡段的小姑娘都很喜歡到黑水晶海灘散步，曾經的安德莉亞也常常纏着教皇冕下到這裏來，走過長長的棧道，嘰嘰喳喳說着她感興趣的話題。
那時候或許是她最快樂的一段時間，溫柔到淡薄的老師總是笑而不語，極其耐心地扮演傾聽者的角色，給予她充分的肯定。
現在站在年長者角度的人換成你了。
娜塔利赤着腳站在海水裏，肩膀上停着一隻潔白的海鷗。她看向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蜜糖棕色的髮絲和潔白的長袍一同在海風中飄動，看起來很唯美。
然而等你走過去才發現這畫面極具欺騙性，看起來和海鷗親密無間的女孩，此時正在用你聽不懂的語言和那隻海鷗吵架。她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好，海鷗鳴叫的聲音越來越大。
所以應該是在吵架，只是不知道吵架的原因是什麼。
娜塔利作爲這本書的原著女主角，一定有什麼不爲人所知的本領。她能和動物交流溝通，你並不覺得驚訝，畢竟這是很多西幻小說女主角的標準配置。
你看着露出孩子氣一面的娜塔利，只覺得她真的很可愛。
可愛到你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氣息隱藏起來，站在她身後圍觀了這場吵架。
娜塔利看起來比之前更活潑了一些，和海鷗吵架時說話又快又穩，你聽不懂的詞彙一個接一個從她嘴巴里冒出來，然後被海鷗的叫聲蓋住。然而最後還是她贏了。
成功把海鷗懟走的女孩子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的那一刻，臉上得意的笑容直接僵硬了。她看着你，張了張嘴，本來應該要說的話都變成了無聲無形的泡沫。
最後她垂頭喪氣地站在海水裏，明明是吵架行爲中的勝利者，卻顯得比失敗了還要沮喪。
你忍着笑，彎腰將及地的長袍撩起來，打了個漂亮的結固定在膝蓋處。這樣的事情你做起來輕車熟路，在她略帶幾分驚訝的目光中，你脫下鞋子掛在指尖，走到娜塔利身邊。
不遠處的海浪攜帶着白色的泡沫涌過來，溫柔地沒過你們的腳踝，將細碎的沙子從你們的腳上帶走。無數氣流從你身邊奔騰而過，將你的頭髮吹得漂浮起來，遠遠看去像是一件金色天鵝絨斗篷。
與你相比，娜塔利的頭髮不算長，被吹起來時蓬鬆得宛如一顆毛球。
你們並排站着，看向遠處層疊的深淺不一的藍色交匯處。
海鳥圍繞着海面的某個地方盤旋，潔白的身影因爲距離變得很小，更像是從不知名的地方吹過來的紙飛機。悠長的鳴叫混合着海浪衝刷海灘的聲響，蓋過了你和娜塔利的呼吸聲。
“老師，你不覺得我剛纔……”娜塔利扭頭看着你，神情有些糾結，“很失禮嗎？”
她眼巴巴看着你求一個回答的模樣看起來也很可愛。
你搖搖頭，拉着她的手往前淌水走了幾步，踩着柔軟的沙子站在海水裏。
娜塔利的手要比你的更粗糙一些，手指的力道也更大，握着你的手的時候讓你覺得很安心。只是她不顫抖就更好了，你總覺得她還是在緊張，難道和你握手就這麼有壓力嗎？
“其實——”你故意拖長語調，看着她緊張的模樣在心裏笑得不行，“其實我覺得這樣就很好啊，哪有什麼失禮不失禮的。”
“你是故意的。”娜塔利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卻又不生氣，嘴角微微揚起。
她愉快地說：“我還以爲你會覺得我這麼做很失禮呢。”
“我覺得很可愛，你才14歲，如果讓你按照主教的標準來做事的話，未免太殘忍了點？”你鬆開她的手，彎腰捧起一汪水，“我在你這個年紀也喜歡玩鬧，只不過我不會和那些小動物們交流溝通，比起你來還是少了點樂趣。”
“但是你看起來並不像是年長的類型，至少比大主教年輕得多。”娜塔利說。
想到那個留着蓬鬆白鬍子的老頭兒，你撲哧一聲笑出聲：“那是當然，我才20歲，當然不會看起來很年長，只是比你大了6歲而已。大主教都60歲了，年齡比我們加起來還要大。”
你把水灑向不遠處的半空，看着水花在空中折射出漂亮的光，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不過，話又說回來，娜塔利，我不知道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經歷了什麼，我只是很想告訴你，保持你原本的心態就很好。教廷只是你漫長人生中的一個站點，不用爲了它去強行壓抑你自己。我，教皇冕下都不是你約束自己的標準，你纔是你自己的標準。”
她的征途遠不止這一個教廷。
整個世界，甚至更高維度的神明領域，都將會在她的人生中留下燦爛的痕跡。
然而你沒有把最後這句話說出來，因爲這算是劇透。
“我是你人生中爲你停留的人之一，未來或許會有更多的人出現在你的生活裏，和你有這樣那樣的羈絆。你將我看得很重要，我很高興，但是你應該更重視自己。”你摸了摸她的腦袋，神情很溫柔。
“那你會離開嗎？”她睜着那雙湛藍的眼睛，追問道。
“我在這段時間裏拼命學習各種神降術，只是想要更靠近你一些。如果這會促成你的離開，那我做的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娜塔利拽着你的袖子，委屈地吸吸鼻子。
你剛想說話，忽然間感覺自己的腳心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清澈的海水裏，黑色的細沙表面露出一個潔白的海螺殼。你彎腰將海螺殼撿起來，發現裏面是空的，沒有任何生物。
海螺殼有你的手掌那麼大。表面附着的藤壺被仔細清理過，螺殼外那些鋒利的突起被打磨的光滑，看起來像是某個人的藏品。
然而它現在順着海水落在你手裏，已經告別了上一任主人。
你摸着海螺殼，回頭跟娜塔利說：“站在我身邊，和讓我離開是兩件事，娜塔利。”
她不會知道眼前的聖女殼子裏已經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也不會知道這個靈魂知曉她的人生軌跡。
即使明面上你們之間還存在着競爭關係，但是，實際上你將她的進步視爲對自己的嘉
獎，哪裏會因爲她的進步而離開呢？你只是在隱晦的提醒她罷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你都很開心，因爲你沒有想過她會這麼重視你的存在。付出是有意義的，你和娜塔利之間的互動是雙向，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
娜塔利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她踩着水又拉住你的手，笑眯眯地貼過來，親暱地靠着你。
“老師，我真的學會了很多高級神降術，連教皇都不得不承認我是天賦型學徒，看他那副看不慣我的樣子真的讓我心情愉悅。”
她喜滋滋地開始給你講述她在教皇手底下學習的細節。
人的視角是不同的，娜塔利向你展現出的克里斯托弗和你認識的克里斯托弗似乎是兩個人，這一點讓你產生了輕微的疑惑，但是你不願意去細想。
你發現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下意識地會迴避一些東西，你拒絕去思考教皇“人設”的不同點，可能是在潛意識裏恐懼着某些無法控制的東西。
黑晶沙灘並不適合久待，你們一直待到漲潮之前。
漲潮時那些突然灌入的海水能把你們捲走，離開這片海域前往更遠的大洋中心。甚至還有種說法，說這片海域通往人魚的國度，但這也只是傳言，沒有人真的證實它的真實性。
娜塔利似乎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你在她的寢室裏待到半夜，偷偷將買回來的髮帶和各種雜七雜八的禮物放在她的牀邊後，才轉身回到自己的居所。
等到她早上醒來，一定會高興得原地跳起來。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大多對漂亮的事物沒有任何抵抗力，你當初就是如此。
換上漂亮裙子的娜塔利跳舞一定很好看，不會比任何國家的公主遜色。
你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心情很是愉悅地推開房間的門。
那個精緻的海螺殼還在你的桌子上擺着，你給它加了個底座，讓它看起來更像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走到桌前觀賞時，你想起之前參加班級團建時聽到的海螺殼裏會有海浪的聲音的說法，把它拿起來舉到耳朵旁邊。
果然有海浪的聲音，你坐在牀邊聽了一會兒，腦袋裏不自覺地回憶起穿書之前參加團建時的一幕幕場景。那時候你身邊的都還是關係融洽的同學，有個女生撿到海螺殼之後還對着空殼大聲喂喂喂，逗笑了一羣人。
想到這裏你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然而這些同學你都見不到了，他們和你之間隔着一個世界。
你嘆息一聲，拿着海螺輕輕地喂了一聲，在心底期待着有人能夠迴應你。
確實有人在迴應你。
你聽見一聲很清晰的喂，但那不是你的迴音，而是一道陌生悅耳的男性聲音。
對方似乎還在等待着你的說話，低聲說了一句你聽不懂的語言。他周圍似乎還有同伴，然而你只能聽見潮汐的聲音，以及游泳時拍打水面的聲音。
你愣住了。
你沒有想過會得到迴應，即使對面不是你熟悉的大學同學，能有人隔着看不見的屏障迴應你的呼喚，這已經讓你感到詫異和欣喜。
“你好，我是安德莉亞。”你說話時，耳邊似乎響着心臟跳動的聲音。
對面沉默了幾秒，你聽見一陣飄渺空靈的歌聲，那聲音似乎有着吸引人沉迷的魔力，你有片刻的恍惚。在那魅惑人心的歌聲進行到一半時，你打了個哆嗦忽然清醒過來，此時海螺另一側的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嗯。
他說：“你好，我是阿德里安。”
清澈低沉，乾淨又柔和的嗓音，果然很適合去唱歌。你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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