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裂縫裏
人魚光滑冰涼的皮膚看起來和人類的沒有什麼差別，但實際上很難受到傷害，連大型海獸都只能在上面留下幾道淺淺的劃痕。
然而現在他的皮膚表層已經被侵蝕得露出裏面的血肉，淺藍色的血液不斷溢出，甚至有幾縷血絲都漂到了你的臉上。
“我沒事，安德莉亞，你還好嗎？”阿德里安帶着你往後退，慌亂中還不忘看看你的狀況。
“我沒有受傷。”你搖搖頭。
克里斯托弗的饋贈在第一時間爲你隔開了絕大多數攻擊，和他一身的狼狽相比，你要好得多，至少沒有任何顯眼的傷口。
然而你沒有任何解釋的機會，阿德里安將這片區域視爲危險區，你被他帶離海風座的攻擊範圍，躲在海底巨石的低窪處。
被聖光籠罩的海風座漸漸平靜下來，夢幻般的枝條在海水中漂浮，像之前你看到的那樣。
讓你驚訝的是，光明神的饋贈並沒有立刻消失，這些來自神明的力量自發的將神殿包裹起來，在深海中散發出溫潤的金光。
躲在巨石後面的你們終於有可以鬆一口氣的時間了。
阿德里安將你抱在懷裏，淺灰色的魚尾貼着你的腿。
洶涌的水流將人魚的血液帶離，你捏着他的肩膀，從他近乎禁錮的懷抱裏脫離出來，繞到他背後看了看他的傷勢。
阿德里安對疼痛的耐受力超乎你的想象，他看起來很平靜，然而身體表面的傷比你預想的還要嚴重，彷彿在某種強腐蝕性的液體裏打了個滾。
他之前也受過類似的傷。
你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也曾經被污染的海水腐蝕過，然而獲得自由之後這條人魚立刻就自愈了。但是這次人魚強悍到幾乎超越自然規則的體質並沒有起作用。
他的傷痕還在不斷惡化，溢出來的絲絲縷縷的藍血越來越多。
這可能會引來某些你根本就不曾瞭解過的深海巨獸。
人魚不是柔弱的生物，在原著中後期這條灰尾人魚甚至可以和那些不可名狀的大型生物抗衡。
但是現在他並沒有那麼強，而且還受了傷，你們沒有任何優勢。他需要緊急救助，即使可能會失敗，你也要試試。
你皺着眉，努力將剩下的光元素牽引出來編織成薄薄的網狀物，纏繞在指尖。等到指尖散發出淡淡的金光，你開始觸摸他的傷口，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再給他增加二次傷害。
阿德里安只是安靜地看着你，那雙漂亮眼睛裏卻滿滿的都是失落，彷彿下一刻就要流出眼淚。
“很痛嗎？”你沒忍住心中的疑惑，小聲問。
受傷之後露出這麼難過的彷彿要哭泣的表情的，似乎也只有人類幼崽。
你是個性格很堅韌的人，從小到大沒怎麼因爲痛哭過，但是你看到過其他同齡人的哭泣。
人魚的壽命很漫長，這條年輕的人魚好像歲數並不是很大，所以……他是太痛了嗎？
想到這裏你更憐惜他了，不僅動作輕柔，連聲音都放得很輕。
人魚搖搖頭：“不是很痛。”
“如果真的受不了就跟我說哦。”你把他的回答當成了逞強，繼續低下頭細心清理他的傷口，錯過了人魚變得複雜的眼神。
深海變得很寂靜，海水流動的聲音被深海冷泉噴發所遮蓋。
柔和的光元素變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可見光。
在阿德里安眼中，你低着頭慢慢地拂過他身體表面的傷口，神情帶着幾分讓他覺得迷茫的疏離與悲憫。
明明近在咫尺，但是現在你變得遙遠了，在那微弱卻彷彿可以刺傷他的光芒中。
他忍不住用尾巴蹭了蹭你露在外面的小腿，薄薄的尾鰭捲住你的腳踝，彷彿這樣就可以把你留在海洋裏。
但是能夠真正和你締結永生契約的途徑已經沒有了。
銀杉神殿已經不能夠再爲他開放這樣的權限，這座始終神祕的神殿充斥着讓他無比痛苦的黑霧，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找到回去的路。
直到外面爆發的金光照耀着他的眼眸，讓他得以從那些不祥的迷霧中衝出來，回到你身邊。
既一百多年前姐姐失蹤後，阿德里安再一次品嚐到沮喪的滋味。他不知道該怎麼訴說這樣的苦惱，只能靠在你身邊默默地看着你爲他治療。
出於憐惜心沒有拒絕他的親近的你，成了此時穩住他情緒的唯一稻草。
你被他看得有些緊張，但還是強撐着幫他修復了魚尾上碎裂的鱗片。等到他身上最後一處傷口消失，你剛想說點什麼，就被他抱起來。
人魚青年又恢復了漂亮的外表，他歪歪腦袋，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下一刻就要發力游出這片不祥的海域。
“等等，阿德里安！”你按了按他的手臂，“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你注視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我需要你的協助。”
銀杉神殿的深處應該是有一道死亡裂縫。
剛剛給他清理傷口的時候，你捕捉到一絲殘留在他身體裏的死亡氣息。雖然量很少，但是濃度已經到了可以輕鬆影響他的情緒的程度。
這樣高純度的死亡氣息只可能存在於裂縫附近，這條人魚或許誤打誤撞到過裂縫的邊緣。
現在不能離開，趁着饋贈的餘效，你應該儘快將裂縫關閉。
但是你並不會游泳，你需要這條人魚的幫助。
“聽我說，阿德里安，這裏有一條死亡裂縫。只要它繼續存在，就會有更多的海洋生物被污染，像海風座一樣，甚至可能比它更嚴重。久而久之，這裏都會被剝奪生命氣息，變成一片只有死亡的海域。”
你將手放在人魚的胸口，頓了頓，說：“你也會死，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在死亡海域生存。”
你很清楚死亡裂縫的危害性，在原著後期，大量的裂縫污染了這片土地，給娜塔利的成神之路增添了無數麻煩。
所以你必須在最大的裂縫出現之前，把能清理的都清理掉。最大的那道裂縫留給娜塔利完成劇情，在這之前你會替她清除掉其他障礙。
“我來到這裏就是爲了這件事。但是我不會游泳，所以……”你真誠地看着他，“我希望你能幫幫我，帶我游進去吧。”
“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不會讓你受到死亡氣息的侵蝕。”
阿德里安握住你的手貼在胸口。
“你是……爲了我嗎？”他緩緩地問，“我很樂意陪你一起去。”
話題的重點似乎產生了微妙的偏移，你愣了一下。阿德里安注視着你，眼神真摯又繾綣。本該涌到嘴邊的解釋停頓了一下，又被你咽回去。
你感受着他皮肉下沉穩有力的心跳，最後在他的等待中點頭，努力忽略鑽語言陷阱的負罪感。
反正，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理解也沒有問題。你來到這裏也確實是爲了這片海域，自然包括生活在銀杉之海的他。
而且……雖然他不經你的允許就把你帶到了人魚之森，但是你還是不希望他被死亡氣息侵蝕。
“安德莉亞，抱住我的脖子，我要帶着你游進去。”人魚微笑着說。
你點點頭，伸出手臂攬住他修長的脖頸。
阿德里安單手摟着你的腰。他看着那些星星點點的金光蔓延到自己身上時，還發出了一聲輕輕的驚呼。
你摸了摸他的臉頰，示意他不必對此感到驚訝，因爲這些金光將會貼在你們身體表面，抵禦可能出現的死亡氣息的侵蝕。
這是你第一次將力量附着在另一種生物身上，幸運的是你成功了，對方也對你不設防。
“走吧，我們去把它關閉。”你說。
灰尾人魚帶着你繞開已經恢復平靜的海風座羣。他天生就適合在蔚藍的海洋裏徜徉，遊動時擺動那條修長漂亮的尾巴，帶着你破開流動的海水，朝着被聖光包裹住的神殿游去。
人魚的遊速很快，他溫柔地抱住你的腦袋，把你按在胸口讓你不必被海水衝撞。
等到他鬆開手時，你才發現自己已經漂浮在神殿門口的臺階上。
由不規則的巨石構成的神殿靜靜地坐落在海底，你目光所到之處皆是死寂的蒼白，彷彿已經在海水的長時間沖刷中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它像是一座正在休眠的建築。你能感覺到它是“活着”的，但是你現在卻無法“叫醒”它。
人魚開始唱歌，悠揚的歌聲從成百上千噸海水裏飄散開。
你聽不懂人魚的語言，短暫的幾秒錯愕後也意識到這可能是他打開神殿入口的“鑰匙”。
這樣的歌聲實在是太過於美妙，你似乎能聽見海洋對它的迴應，從未知的深處傳來的海浪聲形成一種特殊的節拍。
神殿的每一寸開始染上顏色。
你能看到青灰色的巨石，以及表面附着的各類貝殼和海葵，以及數不清的藤壺。
它“醒”了。
這是你最直觀的感受。
這座神殿被人魚的歌聲喚醒，向你打開了通往內部的大門。
阿德里安完全不擔心你作爲一名外來者進入會帶來什麼麻煩，他更加主動地抱着你往裏面遊，你能看到無數佇立在半黑暗環境中的巨大人魚雕像，以及堆積成山的珍珠和骨架。
這是一座人魚的神殿，同時也是無數人魚的最終歸宿，或者叫它墳墓更妥當。
“這是歷代的祭司神像。”阿德里安指着沿途的雕像向你介紹。
指到最裏側的一個空位置時，他忽然頓了一下，臉上的神情從肅穆變得有些悲傷。你抱着他的手臂看過去，忍不住問道：
“那裏是空着的？”
“是的，那本該是我姐姐的雕像，”阿德里安嘆息一聲，“但是她失蹤了，在確認她死亡之前，這裏都將是空缺的。”
人魚也是有感情的生物，這一點他們和人類極其相似，都有着重視親族的本能。
你自覺自己問了一個不太合適的問題，想要找點安慰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用力地抱了抱他，用最簡單的擁抱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或許她還活着，總有一天她會回到母神的懷抱……”阿德里安用下巴蹭蹭你的腦袋，“我們快要靠近黑霧最濃的地方了，安德莉亞。”
死亡裂縫位於神殿最裏側的正殿。
阿德里安帶着你遊過長廊，正準備靠近卻又被你攔住。他略帶幾分疑惑地看着你，似乎不太明白你爲何不再讓他前進。
“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你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鰭狀耳朵。
“爲什麼？”他握住你的手，“我爲什麼不可以陪你進去？”
“在這裏等我就好了，阿德里安，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你笑着把手抽出來，“能送我到這裏已經很好了，接下來請你在這裏等候吧，我會出來的。”
他還想跟着你進去。
但是你很嚴肅地拒絕了他：“這裏不是你可以全身而退的地方。”
說話時，你將全部的光元素都召喚出來凝結在身體表面，耀眼的彷彿一顆人造太陽。
你沒有再看人魚的表情，徑直朝着那道比你高出不少的裂縫走去。他沒有再跟過來。
進入裂縫之前你鬼使神差地回頭一瞥，發現人魚正在委屈巴巴地看着你，卻沒有再游過來哪怕一米。
“我會回來的。”你說完，便進入了瀰漫着死亡氣息的裂縫深處。
裂縫深處要比深海還要冰冷壓抑，你根本看不到其他色彩，也不會感覺到海水的流動。
純粹到極致的黑暗籠罩着你，死亡氣息的密度變得很可怕，撕扯着你身邊的光元素，又反過來被光元素吞噬。
你走得越來越慢，停下來爲自己加持祈禱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或許再過幾個小時你就會死在這裏。你回頭看向越來越小的入口，自嘲地笑笑，繼續往裏走。
你需要找到裂縫和這個世界之間的連接點，然後用神淚將所有的死亡氣息驅逐回那個原本的世界。
所以你還是要繼續深入，直到你找到那個點。
你繼續前行。
距離連接點越來越近，那種讓你渾身不舒服的感覺終於達到頂峯。
你強忍着不適準備使用“神淚”時，忽然愣住了。
連接點旁邊樹立着一枚巨大的半透明的卵。
你眨眨眼，似乎看到裏面有一條微微顫動的灰色魚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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