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隻寶狐-廟
辛祕已經在霍堅背上小小睡了一覺,此時正強打着精神,四下觀望。
霍堅仔細說起來基本上算是辛勞了一整天,眼下有着抹不去的青黑,但精神尚足,將辛祕放在寺廟空地裏較爲乾淨的一處,就撕下一片衣襬,又轉頭去粗略地打掃衛生。
堆堆纏纏的蜘蛛網和大團的灰塵全部掃開,還有不知哪裏來的小動物的屍體要丟到院門外去。
期間還抽空從不遠處撿回來了乾枯的樹枝,升起了篝火。
再把自己行囊裏隨身攜帶着的乾糧拿出來放在她手邊,即使只是乾巴巴的烤餅,在篝火上烘脆了也足夠飽腹,出門在外,尤其是逃命的時候,能填飽肚子就很不錯了。
辛祕自詡是眼界很高的人,起碼之前在辛氏老宅裏住着時,那些肚子裏有小九九的族人偶爾會拿着奇珍異寶來送她,希望她能幫一些忙。
或者就是單獨想得到家族財神的祝福,讓這趟走商更順利,但辛祕一視同仁,那些金銀玉石並不會讓她動容。
在她心裏,老孃自己纔是最棒的寶貝呢。
但現在……捧着餅咬了一口,被火烤過的那一面表皮焦脆,還帶着芝麻和白麪的香味,再看看男人灰頭土臉地用木板加固廟門,她覺得霍堅辛苦得都有些可憐了,忍不住口氣很差地命令他:“別亂走了,好好坐着,你還要安全帶我離開。”
說完覺得不對,不過就是幾個路邊驛站買來的幹餅,還在他身上裝了這麼久,保管即使再用心也難免壓得癟癟的……所以她爲什麼要覺得被討好到了?
說到頭,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用喫苦,現在多半是在逗池子裏的鴨子,等到天亮還能去看辛梓喫播。
於是下一秒她又話鋒一轉:“或者乾脆滾出去,不要礙我的眼。”
“……?”老老實實忙自己的,結果被暈頭轉向懟了一圈的霍堅有些茫然,忍不住看了看她。
辛祕正因爲山裏凌晨的寒冷而湊在火堆旁邊,橙紅的火光照亮了她有些蓬亂的頭髮,有幾縷還搭在眼睛上,她也不太會自己綰髮,煩躁地把那兩根撥開,繼續咬手裏的餅。
餅有點硬,他還沒來得及接水,只好幹啃,她喫的小口小口,腮幫子鼓鼓的,一口要嚼很久。
看起來……着實是可憐巴巴的。
霍堅長嘆一聲,又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穿着的那件千萬針才繡得出的大花長裙,清冷又驕傲的模樣,不屑地嘲諷他。那時她纔是真正的天神。
而現在,天神落在人間,鳳凰褪去華羽,慘兮兮的小村姑辛祕只剩下面孔還是美豔驕傲的,說話依然頤指氣使。
他一言不發地,用破爛的木門擋好進風口,大步地邁了出去。
辛祕看着他的背影,那件出發前才換上沒多久的深色布袍下襬被樹枝掛爛了很多地方,灰撲撲的,一隻護腕卸下來了,因而寬鬆袖口也磨爛了一些,但他的脊背仍然很挺直。
她纔剛在上面趴過,知道那裏有多可靠。
神明撇了撇嘴,也不說話了,到底在想些什麼也只有她自己才懂得。
嘴裏的餅吃了一小半,寡淡無味不想吃了,她腮幫子酸酸的,喉嚨也很乾,一個人待在空空曠曠的寺廟裏也有些乏味,乾脆站起身來,就在院子裏自己轉一轉。
看了一圈,她好像看到了……桃子?那是桃子嗎?
也許是寺廟裏自養的桃樹,也可能是山中野猴們喫完丟下的,寺院一角長着一株有些彎曲的樹,樹葉不算茂密,但枝頭確確實實掛着一些微微泛青的圓形果實。
有幾顆尖尖上還冒着紅。
辛祕本就有點渴了,現在看到這些果子,忍不住吞嚥了一下,決定湊過去看看,不是也不要緊,如果是能喫的桃子就太棒了。
走近才發現,桃樹還是比她想得要高一些的,站直了只能勉強摸到最下面的幾顆青色的,那些尖尖粉紅的仍然半藏在高一些的枝頭上。
辛祕擰起眉毛,想不到自己身高已經算是比較高挑了還是摘不到,一時又想喊霍堅來。
回神纔想起來自己把霍堅趕出去了。
更不高興了,她看着那幾顆疑似桃子一會,冷着臉準備爬上一邊的斷牆試一試。
才邁出一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悠哉的男聲。
“喲,姑娘使不得啊。”
——!
她霍地轉頭,戒備地看過去。
那是個同樣行腳商打扮的年輕男人,正從院子破牆上翻過來,一頭黑髮高高束起,露出一雙帶笑的眼睛。看面色和表情應該是個極好相處的小夥,但偏偏吊兒郎當的,脣邊掛着一抹有點壞的笑,讓他看起來像是隨時準備着去掀良家婦女的裙子。
總之……十足的浪蕩子沒錯了。
辛祕掃視着對方,有些驚疑,霍堅一定在附近的,有生人靠近他怎會沒有反應?
掀裙子預備役纔不管她多緊張,長腿一伸,就輕輕鬆鬆落到了這邊,騰起青磚上的灰塵。
……還是個練家子。
辛祕更警惕了,只是面上不顯,眯起眼睛,用審視挑刺的目光看着對方。
這一招是她希望別人主動求饒的時候慣用的招式,配上她本就冷豔的長相效果很好,這次也不例外。
男人顯然明白了這個像是出門遊山玩水的嬌小姐不是什麼好脾氣的對象,求饒般拱了拱手:“是小生唐突了,嚇到小姐。只是……這桃子可是喫不得的。”
辛祕狐疑地看着他,本不欲多話,但霍堅又沒有迴音,她只能拖延一下時間,乾脆反問:“何出此言?”
“小姐有所不知,”男人侃侃而談:“這山中盜賊頻發,這處破廟曾經是附近唯一可以遮風落腳的地方,盜匪們也就經常光顧,喫的和財物拿走,那人嘛……”
他用下巴點了點她身後濃密的樹叢。
辛祕一陣惡寒,看看腳下踩着的濃密草皮,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快步離開,走到沒有植物覆蓋的磚石路上。
男人還在自顧自地講着故事:“要說分明旁邊就是個縣城,這些人爲什麼偏偏要避開人煙,在破廟休息呢?當然是縣城的守備軍比盜匪還可怕啦,一層關卡就要收叄成的利潤,多過幾層,不僅賺不到幾個子兒,還要自掏腰包才能保住性命……嘿嘿,這世道,就只有狗皇帝看不到有多民不聊生咯。”
“所以,你也是行腳商?”辛祕看他。若他說是,那可真是太過低級的謊言了,分明世道艱難,他還敢孤身在外,不僅沒有運貨馬車,連大包袱都沒有,別說貨物了,乾糧都帶不了多少。
但男人搖了搖頭:“我孤家寡人一個,幹不來那種活。我是個發吉祥財的……嘿嘿。”
就是盜墓的,是時下很瞧不起的職業了,都是戰亂年代,活着已經很不幸,沒人希望自己好不容易一口薄棺安身後還暴屍荒野。
他說完之後故意看着這位大小姐的反應,不知她會不會嫌惡皺眉。結果對方素白冷豔的面孔一絲反應都沒有,嘴裏乾巴巴吐出社交吹捧:“不錯,是個養活得了自己的好活計。”
“……”確定了,這位小姐沒聽懂。
男人咳了一聲,忍不住有些挫敗,但換直白的語言解釋一遍好像又有點刻意,只好跳過這個話題:“……在下想在這處暫且落腳,小姐可允?”
這話問的,我不允你還真出去嗎?
辛祕越發討厭他了,說話油嘴滑舌的,偏偏還光明正大透着一絲不懷好意,她接觸的多的辛家人雖然也圓滑,但都是個頂個的笑臉迎人,可不是這種讓人想給他一拳的混小子。
她耐心即將告罄,在心裏盼着霍堅趕快回來。
這種時候又懂得鋸嘴葫蘆的好了。
好在她沒有等待多久,皺着眉搭了兩句話不到,寺廟門口就吱呀一聲,木板被推開,高壯的男人信步而入。
他進來之前就聽到了裏面的說話聲,因而也沒喫驚質問,先是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辛祕,確定她沒事,這才轉身向那個吊兒郎當的混球看過去。
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審視和警惕。
他沒有貿然出手,混球也沒有。混混樣的男人只是抱着臂挑着眉,用那種依然很欠揍的表情看着辛祕像乳燕投林一樣快步走到霍堅身後去,還偷偷踢了他一腳,似是抱怨他回來遲了。
霍堅沒有說話,將飽飽的水囊遞過去。
他剛剛看她喫餅喫得乾澀,去接水了。走之前在寺院外留下了幾個小陷阱,一路狂奔來回,沒想到還是有人摸了進來。
他扭頭,重新看向那個站沒站相,胡亂揪花的男人:“閣下是何人?”
男人聳了聳肩:“一個路過的盜墓賊,兼手腳不乾淨的小偷,看到這裏有旅人,就想來尋摸一點小東西,但我可不想傷人啊!”他連連擺手,神色真摯:“師門有命,我不能傷人性命的。”
即使霍堅不懂得察言觀色也能看出來他在說謊了。
他將右手摸向腰間佩刀:“還請公子離開,不要驚擾我家小姐。”
那男人看了他們一會,細細掃過霍堅隆起的手臂肌肉和穩固的下盤,終於放棄一般粲然一笑,露出滿口雪白的牙齒,流裏流氣地衝辛祕拋了個媚眼:“小姐你的護花使者好凶,小生只得逃跑了,我們下次再約哦~”
走之前還要調戲她幾句,霍堅額側青筋亂跳,很想追出去。
但終究還是擔心身後的少女,嘆氣作罷。
來了來了,男二來了,是浪蕩子惹。我在每本書裏都在儘量嘗試一種新人設,這次努力把他寫好一點!
上一章有寶子猜霍堅的特徵是不是粉紅色,淦,也太可愛了哈哈h哈哈哈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