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隻寶狐-飲酒

作者:鯊魚辣椒
這場晚宴基本與辛祕所料想的相差不遠。

  唐氏內部顯然也是有分歧的,畢竟唐錦那廝太過憊懶,幾乎全年都在唐氏後山睡懶覺,忽然決定摻和辛氏與叄族的鬥爭之事,族裏有其他聲音也正常。

  一部分人決定聽從家神的命令,也有相當一部分人覺得家神在胡鬧,避世太久而不懂世事,當然,也有些野心勃勃的族人想趁此機會邁出偏安一隅的蜀地,求得更大的機遇。

  因此被派出來迎接辛祕二人的人,很顯然也分作了兩撥。

  一波對她恭敬相迎,話語間也多是禮貌的寒暄,另一撥人話語中則試探之意更多,裏裏外外打探她的身份,她的來意,還有蜀外的局面之類。

  往常這種對話向來不配出現在她面前,但現在……她以茶杯掩口,瞟了一眼坐在後方悶頭不語的霍堅,又是無奈又是嫌棄地嘆了一口氣。

  指望這悶葫蘆張口應酬,怕是底子都要被人家摸光。

  她視線一轉,看向坐在對面唐氏那一桌側席的張瑞,那個自稱是盜墓賊的男人蹊蹺地出現在這裏,在她邁進房間時還再自然不過地打了個招呼,就彷彿是什麼多日不見的舊友一樣又驚喜又親切。

  一如現在。

  張瑞察覺到她的視線,立刻扭過頭來衝她微笑,還揚了揚手中的酒杯,遙遙敬酒。

  辛祕懶得搭理他,只轉開頭去看他身邊那人。是個與張瑞年歲相仿的青年,按坐席推測,應當是唐氏嫡支的小輩,穿着一襲深藍色的長袍,頭髮扎得又高又齊,滿臉躍躍欲試的野心,方纔就纏着辛祕打探了許多,閱歷不深,心思又淺,基本上就是個受寵的直腸子紈絝,幾乎把“我很好利用”五個字寫在臉上。

  不然怎麼會被張瑞盯上呢。

  她收回視線,夾了一筷子紅彤彤的菜色,送到嘴裏嚼了嚼,沒什麼表情。

  果然這種濃鹽重料的菜色就要路邊小髒攤上熱乎乎的才香,現在坐在高雅的大酒樓裏,隔着一層絲簾,還有蜀女們嫋嫋的琴笛之聲,同樣的菜餚盛在雪白的瓷碟裏,送上來時入嘴已經不燙了,反倒讓她興致缺缺的。

  唐家人與她的溝通在入雅間前半個時辰內已經基本結束了,現在就是喫飯、傳遞消息、他們自己商量的時間,辛祕難得悠閒了一點,乾脆回頭找霍堅說話。

  “你能看出來他們的身手如何嗎?”她以衣袖掩口,稍微向後坐了坐,作爲僕從跪坐在她身後的霍堅便能不動聲色地聽到她說話了。

  男人同樣小聲地迴應了他:“有幾個尚可的。”席間坐着的都挺一般的,呼吸雜亂,下盤不穩,顯然是沒受過固定訓練的,只有他們身後跟着的幾個小廝還有點樣子。

  “哦?”辛祕有些好奇,又向後靠了靠:“尚可是指……?”

  她向後挪的時候頭髮軟乎乎地蹭在他下頜上,即使在酒香環繞下,那種獨屬於她的水霧花香盈滿的味道也濃郁地直衝鼻腔,霍堅一時有些說不出話,訥訥地鎮定了一會,才強作無事地回答:“……若一同動手,可能要費一番力氣才能走脫。”

  那就是也扛得住的意思,辛祕對他的武力值大體還是滿意的,聞言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又挺直脊背坐了回去。

  這個輕而曖昧的悄悄話就結束了,只留下他胸懷裏一團濃繞的狡猾香氣,讓他有些頭昏腦脹。

  男人抿脣,晃了晃頭,不明白自己爲何會這樣……燥熱。

  席間時不時有人來向辛祕敬酒,都被狐神以茶杯對上了。她不是不能喝,在辛氏的時候,夜裏一個人沒事做,她也會學着那些凡人的俠客,坐在屋頂上對月獨酌。

  因此她的酒量還是不錯的。

  但這種觥籌交錯的酒宴,喝酒不是享受,更像是一種博弈,她不喜歡,所以乾脆滴酒不沾。

  唐氏的人見她如此不給面子肯定有些不高興,但辛祕敏銳地保持着度,不過分倨傲,也不謙卑,只讓人覺得她冰冷不好相處,又帶着些似乎有價值的餘地,倒不至於讓人惱火。

  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一直持續到那位坐在張瑞身邊的紈絝子弟端着兩杯酒走上來爲止。

  “這位……辛杉大人,”他笑嘻嘻地湊上來,將手裏一個滿滿的酒杯遞過去:“年紀輕輕就在外行商,待人接物如此嫺熟,小弟僅小你兩歲,卻連你一片袖子都不如,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實在是佩服佩服,這杯算小弟敬你的。”

  辛祕出門之時就化名了辛杉,假作一個不受寵的嫡系,是既不會讓人太過輕視,又不讓人生出歹念的地位。

  她眼皮擡起,淡淡瞥了這人一眼,又看了看遠處坐在坐席上沒動的張瑞,應付了事地勾了勾脣。

  笑話,別人的酒她都不喝,張瑞摻和的酒她更不會碰了。畢竟她只是想牽制張瑞和他背後的勢力,可不想真的把自己玩進去。

  見她不接,那唐氏的青年也不意外,只輕輕一笑:“我聽聞辛氏男兒遊走四方,靠的便是豪情萬丈和義薄雲天,大人是不肯給我這個面子了?”

  好淺薄的激將法,她誕生第二天就不會對這種類似的話術有反應了,辛祕不着痕跡地翻了個白眼,也笑回去:“這位唐……嗯,唐小兄弟誤會了,我們辛氏別無所長,廣交善友全靠的是一片真心換實意。”

  嘴上說的好聽,那杯酒仍舊碰都不碰。

  唐氏青年來回勸了幾句,她根本不爲所動,鐵皮一樣,話還說的滴水不漏,完全不給別人發脾氣的機會。

  “……”青年眉目之間顯而易見地出現一抹陰戾,他不說話了,直勾勾地看向辛祕,分明是帶上了火氣。

  辛祕還真不怕他發火,若真的吵起來,丟人的一定不是辛氏……反正霍堅都說了能帶着她走脫,還有什麼好怕的。

  狐神仍舊好整以暇地端坐着,腰背挺得極直,含笑的眼睛從茶杯上擡起,準備看熱鬧。

  她這副表情也成功激怒了青年。

  “你……!”他“砰”地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面色陰狠,幾乎要跨過桌子上前扯着辛祕的領子將她提起來。

  狐神不動,霍堅無聲向前膝行一步,準備隨時攔下這大膽狂徒,周遭的唐氏衆人也是大驚,紛紛過來要拉他。

  一隻修長的手從斜後方伸了出來,按住了青年仍握在手中的另一隻酒杯。

  “大人不可。”

  是張瑞,他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討厭樣子,輕而易舉地按住了青年崩起青筋的手臂,又向辛祕抱歉地點點頭:“讓您受驚了。”

  唐氏青年看到他,怒氣似乎消了一些,臉上表情沒有那麼猙獰了,但還是不甘心,說話夾槍帶棒:“有何不可,辛家的人瞧不起我唐氏,難不成還要我陪笑臉?”

  “辛大人何時瞧不起唐氏了?”張瑞捏着他的手,暗暗遞了眼神:“辛大人只是不勝酒力,怕飲酒過量誤事罷了。”

  “不如……”

  他眼風一轉,倏地對上擰眉鎖着他的霍堅:“不如讓辛大人的僕從代勞吧,替主人分憂也是護衛該做的事,這樣就當辛大人喝了這杯酒。”

  辛祕“噠”地將茶杯擱在矮桌上了。

  這一聲碰撞分明比那個唐氏青年方纔將酒杯拍向桌子時輕得多,卻隱隱散發着不容小覷的怒氣。

  周遭人都噤聲了,連帶着提出建議的張瑞,都轉頭去看辛祕。

  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沒有再笑了,也不假惺惺地推辭,張口就是硬邦邦兩個字:“不行。”

  張瑞也沒想到她這麼直白,一時愣住,沒拉住手邊的唐姓青年,那個暴脾氣的紈絝就被她這麼一句毫無餘地的拒絕徹底惹怒了,手上的自己的杯子往地上一擲,怦然碎裂。

  晶瑩的酒液四濺橫流,辛祕冷漠地看着他,一步不讓。

  就在氣氛徹底破裂,衆人七嘴八舌去拉人打圓場之時,她身後半步跪坐着的人動了。

  一隻矯健有力的手臂伸長,取過了矮桌上那滿滿一大杯酒液。

  那手臂穿着深綠色繡有竹葉的布料,是她特意挑好買來的,在衆人喧囂,她專心瞪着前方,腦子裏高速思考對策的時候,堅決地拿走了那杯酒。

  “放下!”

  辛祕餘光裏看到了,下意識地冷喝,旋身站起,居高臨下地看過去。

  可站定之時,那個沉默如山的男人已經仰頭將酒杯送到了脣邊,突出的喉結不停吞嚥,有一絲晶亮的液線隨着他狂放的姿勢流至下頜,打溼衣衫。

  華貴暖熱的雅室內一片寂靜,只有他吞嚥液體的聲音。

  辛祕看着他,雙眉一點一點蹙起,墨黑的雙瞳似有火焰升騰而起。

  平心而論,唐氏沒那個膽子對辛氏的人動手,所以起碼這杯酒不會有毒藥,大概率這只是那個跋扈青年的一次下馬威。

  但神明不願意低頭。

  ——更不願意看到別人爲了自己低頭。

  只不過是多說兩句話,多動幾輪腦子的事,怎麼就要別人代她下面子?

  霍堅已經喝完了,他在北地時喝的都是極烈的酒,這些南地佳釀不在話下,滿滿一大杯喝下去,他只有種開胃的舒暢感。

  他呼出一口帶着純冽酒香的氣息,衝團團圍着看着這裏的唐氏衆人拱了拱手:“好酒。”

  接着他轉頭去看辛祕。

  她氣壞了,就像他猜測的一樣。

  霍堅沒來由地想笑,雖然這裏場合不對,但他還是沒忍住,衝她彆扭地笑了笑:“大人,這只是再小不過的小事。”

  ——我也想,幫幫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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