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隻寶狐-絕境突圍

作者:鯊魚辣椒
“母親,我爲什麼叫‘瑞’呢?”

  他還是個小孩子時,跟着母親穿過一條一條深淺巷弄,也曾好奇地問過這個問題。

  穿着一襲樸素灰布素衫,提着貨擔的年輕女人回頭看看他,細長的眼睛笑得微眯:“怎麼了?”

  “沒怎麼。”小小的男孩面容玉白,即使整天在陽光下奔波暴曬,他仍是一副清秀文氣的臉孔,與母親極爲相似。“只是與我一同上私塾的朋友們,名字都要文雅許多,唯獨我——”

  沒什麼典故,也沒什麼華麗辭藻,簡簡單單一個有些俗氣的“瑞”。

  年輕女人笑眯眯地戳了戳他的臉蛋兒,給了他一個烤土豆:“這可是你父親起的名字,他希望你吉祥安康呢。”

  男孩耳朵一豎,聽到自己在意的部分,也不管名字什麼的了。他一邊嘶嘶地吹着氣扒着土豆的皮,一邊好奇地湊到母親身邊:“父親?是誰呀!”

  “唔,你的父親是個大英雄。”女人與孩子並肩坐着,縮在烈日之下牆根處的陰影裏,也拿起一顆土豆來喫:“他身高八尺、長身玉立、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母親!”男孩聽到這串熟悉的成語,踢着腿不依不饒:“你又敷衍我!”

  女人笑得前仰後合,眼角有着細細的紋路。鬧了良久,她拍了拍男孩的後腦,溫柔地逗他:“你父親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一定會來的。

  ……

  後來,他的父親,真的出現了。

  鋪天蓋地的灰色雨幕,似是要將骨髓都凍住的寒氣,他顫抖着,心臟因爲驚懼而戰慄。

  那個高大健壯的男人騎在馬上,身姿似要撐起天地,雄壯的臂膀筋肉賁起。男人居高臨下,眼神睥睨,在他瘦小的身體上一掃而過。

  再後來呢?

  刀劍、弓弩、火柴、桐油……

  他出聲並長大的小木屋消失在火海里,連帶着笑眯眯的母親,都像一個脆弱的泡沫般,在火焰中“啵”地裂開,無聲消逝了。

  他躲藏在驢棚的糞堆裏,躲過了這殺身劫禍,再爬出來時,如同彷徨小鬼重回人間,一時間形單影隻,萬念俱灰。

  只是他終究還是活下來了,偷東西,也搶,手臂和腿長得長了,與一些不入流的街頭混子搭起夥來,開始學着盜墓,用那些寄託活人念想的東西換些米糧,聊以飽腹。

  他還跟街邊的遊俠學了不成招式的輕身功夫,偷東西終於不會再被追上、被打斷肋骨、被踢斷鼻樑。

  ——他長大了。

  然後,他的父親,再一次找到了他。

  “張瑞?這是什麼上不了檯面的名字。”已經有些衰老的男人皺着眉,冷淡生疏地看着跪在下首的他:“往後,你便是歐陽潯。”

  歐陽潯冷着臉,一根一根手指地掰開自己同父異母弟弟握緊自己領口的拳頭。

  若不是繼承了父族的孔武有力,這頭腦空空愚笨如豬的傢伙,又如何能活到現在?他眼中殺意一閃而過,又泯滅不見。

  ……不是時候。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深深吸氣,不躲不閃地與歐陽治對視,幾乎是從牙關裏一字一句擠出含着隱怒的句子:“出門前,父親曾警告過你,處處留心,不可衝動。”

  那位有些衰老的驍勇漢子還吩咐了別的,處處多心的下一句是“若對手耍弄心機,你多聽你兄長的話便是”。

  事情緊急,歐陽潯不再留情面,搬出唯一能壓制歐陽治的人敲打他。

  這一招果然奏效,歐陽治氣得面色發黑,神色陰晴不定,似是極想一刀劈碎了他,但握在刀柄上的手鬆鬆緊緊,猶豫半晌,到底還是畏懼父親,啐了一聲放開了手,向後退了一步,將場面交還給他。

  歐陽潯整了整領子,沒有再給這個弟弟一個眼神,轉身繼續面對站在廳中看着好戲的二人。

  管事還瑟瑟發抖地縮在條案後面,被霍堅踩着。

  將他嚇了一通的辛祕姿態閒適,正挑着一邊眉頭,頗有些新奇地看着他處理家事。她的美貌是極具侵略性的奪目,即使單邊袖子還沾了血,髮絲也有些凌亂,遠稱不上雍容,但就這樣直勾勾地盯着人,還是讓人心生顫意。

  歐陽潯出了一口濁氣,向辛祕拱了拱手:“讓大人見笑了。”

  狐神皮笑肉不笑,表情十分欠揍:“倒也不算,這種擾人的家事沒什麼看頭,談不上笑。”

  “……”眼皮跳了跳,歐陽潯乾脆不再糾纏口舌之爭:“兩位,可否賞臉移步?”

  這就是要將他們二人軟禁或是抓起來問話的意思了,歐陽潯看着他們,見那個功夫出衆的霍堅似乎手上運力要暴起,剛要招呼衆人留心,就見辛祕嫋嫋婷婷回手一按,直接阻止了霍堅行動。

  “好啊。”美豔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繞了繞自己的頭髮,儀態萬千:“只要你能管好你弟弟,不要讓他動刀動劍。”

  微鬆一口氣,只是背後目光猶如針扎,歐陽潯知道歐陽治只會把這種屈辱算在自己頭上,也不意外,只讓人將兩人帶下去。

  辛祕聳聳肩,提起下襬腳步輕快地走下來,步履不急不緩,神色從容,似是完全不擔心自己被捉。

  走了兩步,她忽地一笑,擡眉向歐陽潯搭話:“原來你是歐陽氏的人,怪不得霍護衛總向我說你武學出衆呢,看來是自小家風威嚴了。”

  “……”並沒有說過這種話的霍堅眼觀鼻鼻觀心,並不準備摻和進辛祕的小把戲裏,他只專心地握好自己的刀,亦步亦趨跟在辛祕身後兩步之處,一個不妨礙忽然動手,又來得及回滬的位置。

  “……”從小流落在外,直至成年,可以說是前不久才被家族找回去的歐陽潯也一時說不出話,辨別不出辛祕是故意說這話刺他,還是就是隨口寒暄。

  但緊跟在衆人身後的歐陽治顯然對這話極敏感,響亮地嗤了一聲,不用回頭都知道他此時的表情。

  歐陽潯恨不得辛祕沒長嘴,但他又不能動粗,就擔心刀劍無眼,傷到這個體質稱不上強健的女商。

  辛氏願意花這麼大力氣送她去往苗疆,甚至願意爲了讓她行事方便送了唐氏那樣多的財糧……她背後隱藏的祕密一定是巨大的。

  ——他有十足的耐心,準備一寸寸將那些利益據爲己有,化爲自己的養分。

  於是歐陽潯撐出笑臉,謙遜地搖搖頭,與辛祕並行,配合着她慢悠悠的步速:“族中武學高深,我只學到了皮毛。”

  “大公子勿自謙。”辛祕笑眯眯地恭維他,甚至將稱呼都改了:“前不久我們一同出行,你我並肩坐在車上,您可是都講過的,自己用心學武,就是希望將家族武學發揚光大……”

  什麼?

  歐陽潯一時有些懵,但下一秒腦中警鈴大作,忽然明白過來這刁鑽女商說這些無邊無際瞎話的意圖。

  然而他已經來不及打斷了,辛祕噙着笑意,越過他就去看站在衆人略後方的歐陽治:“——畢竟您可是以後會繼承歐陽氏的長子,比次子出色是必然的。”

  從剛開始脣槍舌戰之時,她就在擡高歐陽潯,處處不着痕跡地無視或是貶低歐陽治。這法子粗淺簡單,偏偏卻是剛愎自用的歐陽治的心病。

  歐陽潯深知在自己這個蠢弟弟認知裏他有多礙事,同時他也深知辛祕這番話對歐陽治的刺激。

  身後暗含怒氣的聲音傳來時,他的領子又傳來了被拉扯的感覺。

  “你這……”野狗!歐陽治忍不了了,他知道這女人是在激怒他,也知道自己應該冷靜,但他忍不了了。只要想象一下自己這個野種兄長誇誇其談着自己的家世,自己的榮耀,甚至吹噓着自己將來的位置……而這一切本都是屬於他歐陽治的東西!

  他不會真的殺了這兄長,起碼此刻不會,但他可以在衆人面前,狠狠地下一下這野種的面子,好讓大家知道,這“歐陽潯”終究只是一條在他手下苟且偷生的狗!

  自從辛祕束手就擒,廳中戒備的氣息就放鬆許多,此時他們幾人又要從士兵人羣中穿行而出,大部分歐陽氏的私兵們都訓練有素地將武器收起,分列兩側讓出路來。

  而歐陽治對歐陽潯動手的一瞬間,大部分士兵們都下意識地將眼神移了過去,離他們近的幾人甚至分出手來去拉扯,阻止他們鬧得太難看。

  就在這鬆懈的一瞬,霍堅動了。

  他原本鬆垮反握做虛虛護衛狀的闊刀輕便地一挽,便重新正正執在手中,刀尖向下,幾乎是斜着整個向前滑擦,瞬間便打歪了前方几人的短劍,重兵在短距離下對這種輕巧的武器幾乎有着天然的壓制。

  辛祕也毫不拖泥帶水,頗有些狼狽地就地一滾,躲開了身周士兵下意識劈砍的刀劍,然後她迅速站起身,被身後大步趕上的霍堅有些粗魯地兜在懷裏。

  霍堅腳步沉穩又迅捷,向後一撤,躲開迎面而下的武器,又猛地上前一步,踏上劈砍至地的兵刃,藉着對方反抽武器的力道,躍身而起,膝蓋撞上木質花窗。

  他肌肉緊繃牙關死咬,膝蓋曲起又猛地擊出,老宅的花窗是烏沉沉的梨木,在這樣猛烈的力道之下碎裂破開。

  霍堅先將辛祕丟出窗去,接着從窗中一擲,長刀正中屋外趕來的歐陽家兵面門,那人頓時鼻血長流倒了下去。

  辛祕顧不得回頭看屋裏,叄兩下跑過去,將那柄沉重的刀撿起來,跌跌撞撞向院外跑。

  等霍堅是沒用的,若他出不來,她也沒法救他,甚至連她自己都會被捉到。若他能出來,自然趕得上她。

  她是辛氏的家神,是辛氏的命脈,她不能被捉住,不能落進別的家族手裏,不能……

  辛祕咬着脣,不停地告訴自己,你做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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